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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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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vain, alas! in vain, ye gallant few! — Thomas Campbell

徒勞的,唉!是徒勞的,英勇的人們!——托馬斯·坎貝爾]

克勞奇的話如同在在我腦海中引爆了煙花,一時沒站穩,差點坐到地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胡子沒蓋住的一小塊肌肉因為疼痛抽搐了幾下,

“紙上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就跟他媽的聖誕奇跡一樣。”他嘶啞地說。我嘴裏仿佛填滿了沙子,舌頭麻木,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幾個單詞。

“可是——我以為——去年——你們——”

“失蹤了?死了?”他冷笑了一聲。“你距離真相沒差多遠。我們被格林德沃的小軍隊給埋伏了。他不知從哪兒得知有幾個魔法部派來的新兵在這批人中間,估計策劃了很久,才把我們引誘到魯爾山谷附近。收音機裏說什麽那邊的德軍已經撤離了,但我們的頭兒一直帶著我們往那邊去。如果不是知道他每天都得灌下幾杯威士忌,大家肯定會覺得他是那個內奸。

“格林德沃的小分隊趁我們一踏進森林裏,就把我們包圍起來,殺光所有麻瓜,掰斷所有魔杖。這是他們的政策,也是分辨是格林德沃還是什麽反叛者的關鍵標志。我們被帶到魯爾山谷附近的一個營地裏,格林德沃只在那兒出現了幾次。他們想從我們身上榨出魔法部的計劃。嘿,我倒想告訴他們哩!部裏只是告訴我們跟著麻瓜軍隊走,隨機應變,要是有突發情況可以用不可饒恕咒。可蹤絲都消失了,部裏就算想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也沒有法子。估計格林德沃就是看中了這點才把我們帶走的。”

“抱歉——你們不能跑出來嗎?”

我的舌頭有些打結。克勞奇沈重地搖搖頭,一縷一縷的頭發上還插著樹枝和枯葉。

“隊裏面只有十個剛剛成年的小巫師,還被分開來了。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有這麽多人——”他指著一層又一層的擔架,“——都被該死的魔法部直接送到格林德沃手中。仔細想想,這也不怎麽令人驚訝。他們花了將近一年才把我們從那些地方撈出來,估計把我們丟進去時也沒仔細思考。”

我的嘴微微張著,鼓起勇氣問道:“那——朱利安在這兒嗎?”

他的眼睛黯淡下來。“我不知道。他們從一開始就把我們分開了,後來還輾轉了好幾個地方。光是分體就夠我受的了,根本顧不上別的事情。抱歉。”

我感到眼眶有些發酸,不得不把手攥成拳頭。再張開嘴時,我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

“後來呢?你們怎麽現在才到聖芒戈?”

“他們把我弄到阿爾巴尼亞那地方去了。真他媽聰明,把所有人分到世界各地,造成一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樣子,讓部裏幹著急。更關鍵的是,即使找到,部裏還得把我們一個個單獨帶回來。先不說門鑰匙的制作有多困難,幻影移形絕對會要了我們的命。格林德沃一早就計劃好了,大概連勝利後在倫敦哪個區買房子都想好了。你看報紙嗎?”

“不。”自從收到朱利安的最後一封信我就停止了。預言家日報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除了現在特蕾西要開始為他們工作。

克勞奇點點頭,苦笑了一聲。“你倒是個聰明人。那裏面寫的全是狗屁。”

聽到腳步聲,我跳了起來。“史密斯小——”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跟病人閑聊!”我控制不住地叫道,轉過身,發現是蘭斯洛特和克裏斯汀身邊。聽到我的喊聲,他微微皺起眉頭,但沒有當即指出我的失態。

“請你過來一下。”說完他就轉身閃進了病房,墨綠色的袍子飄了起來。我懊惱地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

“回頭見。”我盡力用平穩的語氣對山姆說。他沈默地點點頭,似乎對情感忽然爆發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硬著頭皮跟蘭斯洛特走進病房。克裏斯汀就等在門口,在我身後關上了門。病房裏的亂象似乎已經穩定下來了,傷員們低聲□□著,不過沒人因為痛苦而大聲嚎叫,也沒人在玻璃窗前發瘋似的想要沖出去。看來大部分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治療,我不禁松了口氣。

地板上滿是血汙,但還得過一會兒才能讓掃地者來打掃幹凈。我看到了一些類似於人體組織的東西,強壓下去一陣惡心的感覺,不得不低頭避開蘭斯洛特的目光。但眩暈感還是越來越強,我想吐,渾身燥熱無比,巴不得將臉貼在墻上涼快涼快。而距離我踏進病房剛過了不到一分鐘。

我的導師仔細上下打量著我。要不是熟悉他的性格,我準會被嚇著了。他鮮少斥責別人,只有一兩次為某個愚蠢的錯誤大發雷霆。所以我毫無畏懼地承受了他的審視。更何況,就算他真的發怒,也是我應得的。剛才在外面的表現,光是想想我都臉紅。

蘭斯洛特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根本就沒提外面發生的事。

“斯蒂文森告訴我,是你想出的解決辦法。好姑娘,要是沒有你,我們大概就沒救了。天啊,我不有意說這話的。”

他扭頭看了眼病人,確認只有我和克裏斯汀聽到他的話。我沈默地擡眼盯著他,沒有回答。蘭斯洛特伸出巴掌,看到我手上的汙垢後又縮了回去。也難怪,我手上的血跡開始變成棕褐色了,如果不趕緊清理掉肯定很麻煩。這想法又讓我一陣眩暈。

他似乎讀懂了我的想法,溫和地說:“先去洗把臉,好好休息一下。你今天不用做別的事情了,做其他姑娘做的事情,買新衣服,烘培司康餅,讀讀書,隨便你想做什麽。總之,你為自己贏得了這幾個小時。”

蘭斯洛特對我眨了下眼。聽到接下來什麽都不用做,疲勞和情緒就同時襲了上來。我只能小聲道了謝,一時說不出別的話。

“你可以走了。”

克裏斯汀說著輕輕推了我一把。她的動作讓我如夢初醒。我打了個激靈,擔心再跟他們多說幾句話,就又得崩潰,或是真的吐出來,便趕緊離開了病房。

路上有很多人都在盯著我看,但我幾乎沒註意到。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任何想法都僅是一掠而過。我腳下的步子也是越邁越快,最後都快成跑了。一回到宿舍,我就沖進盥洗室,潑了把水到臉上。然後,我飛快地把袍子脫了下來,手指直打滑。上面不知何時濺滿了血,我試了幾下“旋風掃凈”,最後決定把這項工作交給斯克爾夫人牌萬能神奇去汙劑,自己在床上坐了下來。但我馬上跳起來,抓過羊皮紙給特蕾西寫了封短信,解釋剛才都發生了什麽。

等我終於放下筆,胃裏已經有些隱隱作痛了。我看了下腕上的手表,發現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就是這動作讓我發現,指甲縫裏還藏著血汙。我第三次跑進盥洗室,拼命洗了好幾遍手,指尖的皮都變得有些皺巴了才停下來。

先前的情緒忽然冒了出來。其實它們根本就沒消失,僅僅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被迫擠到了腦袋後面,暫時置之不理。等我的神經一放松下來,謔——它們就一擁而上。

我打開房間裏的唯一一扇窗戶,深呼吸了幾下,胸口悶悶的感覺才算緩解了些。

如果他搞錯了呢?如果朱利安就在那群人中間,但我忽略了?我曾篤定地認為,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能認出來。可現在,記憶裏他的面容已經有些模糊了。我詢問自己,他臉上有雀斑嗎?脖子上有胎記嗎?他栗色的頭發是長是短?我沒有他的照片,只能靠著記憶一點點描繪他的容貌。

我實在不敢想象,萬一他經歷了什麽可怕的遭遇,變得面目全非,我沒認出來,而他卻記得我,眼睜睜地看著我離開,卻又說不出話,沒法叫住我……然而,幾乎每個病人都在我的眼皮底下經過了,沒有一張臉……沒有一個人帶著我熟悉的特征。

也許他在我到來之前就被送進病房了?

我煩躁地走到海倫的床邊,從她的枕頭下面翻出了火柴盒和幾根香煙。她想瞞著我們,但誰都能聞出她從走廊上回來以後身上帶的味道。

我試了幾下才劃亮火柴,湊到香煙頭上。伴著一聲輕微的嘶聲,煙草燃燒起來,我隨手把燒成黑炭的小木棍丟到了窗外。蛇一般的白煙升了起來,我走到窗口,小心不讓任何煙灰落到地上。煙霧換了個方向,向著窗外飄了出去。

我用顫抖的手把它舉到嘴邊,卻下不了決心。有些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萬一是真的呢?我一直在醫院裏轉悠,從不落下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如果他用了化名……

我不相信朱利安會背著我偷偷回來。這麽想似乎有些自命不凡,可他和他的父親已經為我做了那麽多額外的事情,隱瞞這件事顯得有些多餘。更何況,他這麽做又有什麽意義?

尼古丁的味道越來越濃了。一口,就一口,我對自己說,把香煙舉到唇邊,煙油的味道嗆得我有些流眼淚。我打了個噴嚏,一時沒握住細細的圓柱體。它從我指間滑落下去,落在了樓下的一個小水窪裏。

我看著那個小小的白色長條,莫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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