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陳清昀小聲對遠山道，“大概二十多年前，楚家發生過一件大事。卷宗是幾年後才交給我爺爺的。當時，由楚氏學堂執行一起日常巡查任務，按理說不會有什麽問題，可那一次死了兩個人，還有一人失蹤。”

“現場發現了大量的血跡，還有失蹤人的衣物。後來楚家家臣花了許多精力調查，抓住了一只兇靈，詢問失蹤人下場，它只說吃了。搜尋良久無果，楚家最後將那個失蹤人作了死亡處理。誰能想到，這個失蹤人不僅活著，還作上了妖。”

遠山一邊聽著，一邊盯著謝淵的動靜。只見他的血落進三頭蛇的傷口中，金色的燈籠眼裏明顯露出貪婪的神情。“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解釋他仇恨至深的原因吧。”

“我真是羨慕你們遠家人。”陳清昀笑了笑，繼續道：“卷宗裏附了謝淵的生平記載，雖然語焉不詳，但也能推測一二。像楚家那樣的大家族，學堂裏同屆的學子得有上百人。一個鄉下來的外姓親戚，恐怕不僅得不到重視，還會被不少人刁難。況且，試煉大會頭名，連家臣都入不了，任誰也沒那麽好消解這份抑郁。不然，楚家庇護他長大，教他本領，何至於被仇恨至此？”

遠家人丁雕敝，雖然靠著盛名在外，必然能夠招募大量的人才來，但遠重哲卻不願這麽做。他自在慣了，喜歡家裏就那麽幾個熟悉的人，做什麽不必考慮太多東西。陳家同楚家一般無二，所以大家族裏的那些彎彎繞繞陳清昀自然是分外明了的。

“餵，姓謝的，你這麽恨楚家有點不講理啊。人家好歹養你教你，待你不薄吧。”

“你個小屁孩，知道什麽。”放過血的謝淵在大蛇背上打坐，烏鱗甲細密的貼合回他身上。

大蛇受創，立時提高了警惕，三對金色燈籠眼緊緊跟隨著敵人。

這下，連配合戰也不好打了。陳清昀幹脆撿了個幹凈高地坐下來，慢悠悠同謝淵閑聊起來：“你不是我，怎知我不懂。當年楚氏學堂出的那樁命案，跟你有關吧？”

“不過是人欺我，我殺之罷了。”

“沒記錯的話，死狀據說慘不忍睹。你若是恨他們，也算是報仇了，總不至於是整個楚家的人合起夥來欺負你吧。我看吶，你就是自己嗜殺，不肯承認，還把責任推給楚家而已。要麽，你打不過其他人，跑來這偏僻地方躲起來了。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足以說明你是個懦夫。”

“懦夫？”謝淵冷冰冰的眼神朝陳清昀看去，“你這種世家公子不過是占了個出身而已，就敢大言不慚了？我看出來了，你是不怕死的，那咱們換一種玩法。”

“你反正是要死了，不如先看看他們幾個是怎麽死的？”

分裂成一把尖刺的蛇尾飛速朝遠山射去，他向一側躲開，身後烏鱗化成盾擋住了他的去路。關鍵時刻餘生甩出一根鎖靈絲，纏住遠山，硬將他提了出來。

老狐貍緊皺著眉頭，“餵！不要因為長得好看就輕視我啊！”說完他收回寬刀，搖了搖頭，一副你惹事了，惹出大事了的表情。

遠山離得近，聽見一陣陣輕微的骨骼碰撞聲。

濃郁的黑暗裏，緩緩出現了一只巨大的閃著光的銀狐。

“本體……”白鶴目瞪口呆的看著姿態倨傲的狐貍，這，這簡直是妖王級別了吧。妖靈平素都保持著人形，便於行走世間，但論起靈力高深自然還是本體更強些。

“哇！老狐貍，這造型可比你當人的時候強多了。”陳清昀忍不住讚嘆道，“那什麽，我想要件狐貍毛披風，我看你就挺不錯。”

銀狐餘生用它那睥睨眾生的眼神掃過死不要好的陳公子，無情的嘲諷道：“就你這模樣，隨便弄點雞毛鴨毛貼上最配。”

“瞎說！本公子就覺得你那身白毛不錯。”

三頭蛇本來被餘生的突然變身震驚了一下，結果這幾人當著面扯白，就有些不把它放在眼裏了，區區一只大妖而已。玄鐵般堅不可摧的蛇身橫掃過來，銀狐輕松躍過，尖利的爪子從蛇身劃過，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與此同時，白鶴和遠山朝謝淵發起了攻擊。

漫天的音符螢舞如同一朵一朵禮花在大蛇的身上綻開。謝淵即便有著烏鱗甲的保護，也有些抵不住此刻的腹背受敵。他原本是個靈力低微的普通人，雖然在月城這四面孤絕之處潛心修煉數十載，用邪法強行拔高修為，但面對四百多歲的白鶴和已承襲秩序師血誓的遠山還是遠遠不夠。

魔蛇故意藏著力。謝淵明白這點，它在要挾他，它還想要更多。這養不熟的東西！謝淵頗感惱怒，又無可奈何，只得召來烏鱗結成保護罩。他從懷中掏出幾顆魂珠吃了，再次割破手掌，掌心向下，貼著魔蛇冰冷的脊背，畫了一個控制術。

“混蛋！你以為把我吃幹凈了，你還能好好活著？魔，是三界都容不下的東西。我告訴你，咱們是合作共生關系，你若是再逼我，就等著死吧。”

遠山效仿餘生，利劍凝聚靈力從大蛇身上沒有鱗片的地方狠狠插下去。可不知謝淵幹了些什麽，那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將他的靈力劍直接吞噬。同時，一股冰淩凍結的細碎聲響蔓延開來，魔氣囚牢中，所有物體的表面都覆蓋了一層霜雪。

陳清昀拍了拍屁股起身，摸出一團毛茸茸暖手的貂毛，“哎，我說你是不是蛇啊？這時候不應該冬眠去嗎？”

一只蛇頭朝他轉過來，還眨了眨眼睛，一瞬間一陣烏鱗四面八方飛來直接將這個話多的人釘在了巖壁上。

陳清昀這時才明白自己的嘴欠到了什麽程度。他以為自己的靈力護甲扛過一次攻擊是沒什麽問題的，沒想到這次的烏鱗刃比之前的厲害那麽多。那鱗片透骨而過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死定了。

原來，我的命這麽硬。不過……真他娘的疼啊……這點時間，是留給我考慮後事的嗎？本公子今年才十七……

遠山來不及閃身到陳清昀旁邊，臉色煞白。待發現他還一息尚存時趕緊餵了一顆藥，先灌了一股靈力去護住心脈。白鶴也沖了上來，接過陳清昀背上，“遠公子，你實力在我之上，且同餘公配合默契，戰鬥之事交給你們。陳公子的安全就交給我，我就是……”

白鶴話未說完就被遠山打斷，“那就交給白公了。”然後他又拍了拍陳清昀的臉：“振作點，從小你就容易放棄，這一次不行。絕對不行。”

陳清昀有氣無力的晃了晃胳膊，下巴沖餘生的方向揚了揚。

遠山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我沒那麽容易死，你告訴老狐貍，知道他難得變個身，招搖夠了就趕緊解決掉這怪物。

老狐貍雖然沒有湊近，卻也把一切看在眼裏。大蛇突然變強了，肯定是謝淵做了什麽。這個瘋子是突破點，可怎樣才能突破？

紅蓮業火對這些實體存在的東西沒用。拼硬實力……目前還不了解這魔蛇藏了多少實力，不好冒然出手。不過，這怪物也不見得就真的沒有弱點，先保存實力消耗它看看。

當下，幾人默契的不再攻擊，只是一味閃避。

大蛇發覺對手換了路數，攻勢也放慢了。

“你們想耗？我無所謂，但有人是耗不起的。要不，你們跪下來求饒，我可以統一給個痛快。”

“無所謂？我看你不像是無所謂的樣子啊，你明顯控制不了這怪物。我們先耗著，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哈哈哈哈，我要是死了你們也得陪葬，這天底下的人恐怕都得陪葬。我豈非是大大的賺了？”

“哦？你的意思是巫師都死光了也沒關系咯？餵，老頭子，你聽見了沒？你的同伴根本不把你們的大業放在眼裏，再這麽縱容下去說不準將巫師全滅了，倒也用不上秩序師出手了。”

遠山終於捋清了被突兀打斷的思路，走到被餘生捆好了扔在邊緣的葉斐身邊，“先生算到謝淵會失控嗎？”

“呵，魔王放出來，月城的任務就完成了。其他的，不是該我們操心的事。”葉斐漠然回應。

“之前餘生同您說話，沒有說完。事發突然，不及細想，不如我們繼續往下聊？”

葉斐不答，遠山便自顧自道：“我父親和陳伯父之所以不來，肯定是有什麽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以他們的號召力，足以調動所有秩序師家族的戰備。巫師這麽些年暗中發展，養精蓄銳，但畢竟元氣大傷過，可說是從頭開始；而秩序師呢，家底豐厚，這些年也並非毫無作為，真要打起來還是秩序師勝算高。”

“從最近發生的事上，先生還不肯承認自己其實沒有以為的那麽了解秩序師嗎？”

葉斐冷哼一聲，仍是不答。

“再說到引我們來此，這個就更簡單了。我們身上值得註意的經歷，恐怕也就是前幾年轟動一時的地精聖物相關的事了。您說過，巫師的信息網比陳家更密集，你們會知道這件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葉斐有些詫異的看著這個為了騙過他而自閉經脈的莽撞少年，沒料到他還有如此細膩入微的一面。

“這麽費盡心機才達到目的，不會是為了讓我們看看魔王長什麽模樣吧？若我們都死在這裏，那你們想要的東西可就再也拿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清昀的性格，實在是求生欲極低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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