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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末尾開始虐,中間真的很虐,我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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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末尾開始虐,中間真的很虐,我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4)

意識到掌面的正中神經沒有斷,盯著奇力控制不住地一會哭一會笑,但十幾秒就不笑只剩哭了。鼻涕又在流,抹掉一看裏面帶著密密麻麻的血絲。

倏然間,她看到自己的命運之日,就在不遠的前方。那就去吧。她給手上打好繃帶,背好弓箭起身,等視野裏的黑色散掉,最後看了奇力一眼,朝著西邊沿山脈離開。

她一路上根本沒去掩藏自己的行蹤,繃帶擋不住滴滴答答往地上掉的血,幹脆直接放棄。第二天早晨她在咳嗽中醒來,睜眼一看面前的石塊上全都是噴濺狀血跡,層層疊疊的,昨天還讓她眼前發黑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見,反正這不是好兆頭。這一天夜裏下了場小雪,溫度比起前兩天肯定有所升高,她卻覺得更冷,隨便找了個山洞鉆進去。在山上看雪後放晴的夜空,星河會比森林和平原上的更美,她有點想出去看看,但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連意識清醒都控制不了,大概只能走到這裏吧。

可是她又醒了,呼吸有點困難憋得很不舒服,但她發覺自己站著,單手拎著刀,淋漓的腥臭的黑血正滴落地面。山洞裏一地的半獸人屍體,有九個,剛死不久,缺口的寬刃砍刀、重錘、斧頭這樣的兵器扔得到處都是。她的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意識到,這群半獸人都是她在本能的驅使之下殺的。

戰鬥的本能不允許她對任何敵人投降,無論何時何地在何種絕境之下。她突然認清了自己的不甘心,這還是她第一次完全踏出幽暗密林,居然就是以這麽狼狽的方式。她想去看看迷霧山脈西邊的大陸,如果她足夠幸運走得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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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林、菲力和奇力的葬禮很快就要開始,告別會在以黃金鑄成地面的國王陳列室舉行,然後伊魯博的城門會打開,送國王和兩位王子入土為安。戰爭不久之前才結束,戰場清理工作剛剛完成,集體的葬禮舉行了一場又一場,最後終於到了隕落的國王。忙得焦頭爛額的矮人們接到了通報,說瑟蘭迪爾居然帶著親衛隊站在了山門前。丹恩和孤山遠征隊的幾位開門,赫然看到精靈王手裏捧著一個打開的紫衫木雕花長匣子,裏面墊著華美的紫色絲綢,其上正是雪亮如鏡的獸咬劍,它先前被打掃戰場的精靈從冰面上拿走,沒有一個矮人料到,他們能再次見到這把精靈的傳奇神兵。

“我來此,向孤山之王表達我的敬意和哀悼。”他神色凝重地微微低頭,矮人驚訝得差點失態,因為瑟蘭迪爾的臉上不見任何輕蔑和嘲諷——他是認真的。

“獸咬劍由第一紀貢多林的湧泉領主艾克希裏昂親手打造,他曾用這把劍斬殺了三只炎魔和無數的半獸人。”他說,“孤山之王索林,是能和這把劍相配的英雄。”

他把盒子遞給丹恩,後者沈默地接過。巴林抱著另一個盒子上前,終於歸還了那條星光白寶石項鏈,瑟蘭迪爾歪歪頭表示感謝。兩個王很有默契地不提戰場上的摩擦,畢竟也是並肩作戰過的了,都維持了明面上的敬重。

巴佛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站在隊伍最後,給前面幾個身形還有胡子的體積都比他大出太多的矮人擋著,誰也沒發現。瑟蘭迪爾轉身要走時,他跳了兩下,從側面繞過去兩步來到瑟蘭迪爾面前。精靈王挑挑眉,停住腳步,回身低頭看著他。

他左顧右盼,最後一抿嘴,說:“瑟蘭迪爾王,我無意冒犯,請問……那位紅頭發的精靈姑娘在哪裏?我覺得,我們欠她一個正式的道謝。”

瑟蘭迪爾和他身後的親衛隊都聽得雲裏霧裏的。見過矮人的紅頭發姑娘無疑就是陶瑞爾了,道謝是怎麽回事?

巴佛觀察著精靈們的神色,判斷不出他們到底是壓根沒懂,還是出於某些未知的原因在表示輕蔑——若是如此,不可能是對矮人,否則精靈王也不會親自來送獸咬劍,只能是對那個姑娘了。

他的語調有點低了下去,解釋道:“奇力中了毒箭,走到長湖鎮時生命垂危,她解了毒,奇力才能死於戰場而不是病榻。屠龍者巴德的孩子們、多力還有我都親眼看見了。”

幽暗密林是有針對魔古爾毒箭的解藥,但不可能跨越種族差異適用於矮人,而陶瑞爾的醫術也就是密林戰士的平均水平,她怎麽可能做得到?

“你還記得她用的是是什麽嗎?”瑟蘭迪爾皺起眉頭,語氣中的急切所有矮人和精靈都聽出來了。

“阿夕拉斯,”巴佛說,“她從我手裏搶過去的。我記得阿夕拉斯有鎮痛效果,所以去豬圈裏找,回頭正好遇上她。”

“那不是豬草嗎?怎麽可能救人?”矮人們七嘴八舌地嘀咕道。

多力的大嗓門一下壓過眾人:“真的能!她拿著豬草在手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不然誰讓一個精靈碰他!”

“多力所說是真的,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河谷鎮找屠龍者家的孩子作證!”巴佛的情緒也激動起來。

瑟蘭迪爾楞神片刻,等矮人們吵得差不多了微笑道:“你們的謝意我會代為傳達。”

“……謝謝!”巴佛道。

瑟蘭迪爾看著丹恩,表示他要走了,丹恩正好巴不得精靈王別來矮人的葬禮,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從衛隊中間走過,又用精靈語說了點什麽,和兩個衛兵騎上馬先行離開。他回到河谷鎮後立馬去找巴德,屠龍弓手正帶著三個毫發無傷的孩子運送物資、給傷員煮飯。瑟蘭迪爾問起了史矛革降臨長湖鎮那晚發生的事情,收獲了跟孤山矮人一模一樣的說辭,還有三個孩子崇拜的、亮晶晶的眼神。

瑟蘭迪爾不等巴德的一句話說完,上馬疾馳而去找到信使站,用了最高級別緊急信件的尖尾雨燕,發了一封信給埃爾隆德,又告訴傳令官費倫自己現在就要回密林。等親衛隊集結完畢,他們催馬一路狂奔,從冰封河道西路南下直入密林王宮的秘密通道。密林皇宮的地下有一條直通平原的寬闊地道,以幹草屑和沙子鋪地,能讓馬以最高速奔馳。

戰後的系列工作都有加裏安這個經驗非常豐富的總管照看,瑟蘭迪爾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好盯著的,例行交代了幾句就鉆進了藏書庫的密室,找出了所有和費諾、其餘諾多皇族相關的書,有的非常古老,甚至是用早已在這片大陸上被禁的諾多式昆雅語寫成。精靈的語言都出自同源,而瑟蘭迪爾小時候,辛達林語和昆雅語的差異還遠遠沒有今天的這麽大。諾多第三家族的芬羅德和蓋拉德麗爾給多瑞亞斯帶來了好些維林諾的書,瑟蘭迪爾翻著翻著就把昆雅語學會了。幸好精靈從不遺忘,幾千年過去他依然能毫無障礙地使用這門語言。

他一聽到阿夕拉斯就明白,陶瑞爾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瑟蘭迪爾自認為他的防範措施做得已經夠到位了,何況還是在自古以來就不關心西邊的事情、討厭諾多精靈的洛瓦尼安森林裏,唯一活著的當事人梅格洛爾發誓不會打擾她,她還能通過什麽得知?

只能是阿夕拉斯。瑟蘭迪爾可以燒了書可以禁止民眾討論某些事情,但他沒可能去鏟光森林裏的阿夕拉斯,身為木精靈之王,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做這件事。

她是因什麽機緣巧合發現了自己的能力?

阿夕拉斯的使用條件在精靈間根本不是秘密。長湖鎮裏的目擊人都說,她拿著草藥一接觸到奇力就開始發光,動靜如此之大,那她的第一次使用大概是在獨處的時候,或者,她的一個或多個治療對象完全不省人事,周圍全無旁人。這對一個王宮護衛隊長來說是基本不可能達成的條件。那就應該是在前鋒隊裏的事情了。至少也是一百多年前了,甚至更早。畢竟前鋒隊的工作太危險,各自遇上了什麽事情,只要後來完好地回來了,一般都不用上報。

瑟蘭迪爾悶頭喝了一大杯酒,放下杯子,倒進鋪滿白色毛皮的沙發椅裏,閉上眼睛。

梅格洛爾說,如果一個費諾裏安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詛咒不會降臨。聽上去知情與否是最優先的判定條件。而這些年裏,說真的,密林看上去並沒有任何詛咒的影子——

試問天下還有哪個國度的人能在黑暗和邪惡之王索倫、巨型蜘蛛、有毒植物、半獸人和座狼的包圍下過得這麽好?錢連年賺,大家都過上了衣服上可以隨便掛寶石的日子。聖白會議在多爾戈多一舉驅散索倫。五軍之戰的敵我數量差距如此懸殊,依然打贏了。

仔細想想,反而特別幸運?

他開始懷疑梅格洛爾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事情並沒有按照他的話發展。不過也許是時間不長,詛咒效果還未體現出來?他覺得自己快要摸到真相了,就差那麽一點點。

他去跟大臣們開了個會,又吃了頓晚飯,緊接著就收到了埃爾隆德從羅林發來的回信。瑟蘭迪爾問埃爾隆德,他有沒有深入研究過諾多族的詛咒。而答覆是,根據記載和埃爾隆德小時候的所見所聞,詛咒一般會在戰亂和沖突中降臨,在和平年間蟄伏。埃爾隆德大概一看信就猜出,這可能和陶瑞爾有關,他表示自己帶著已經帶著幾本筆記啟程前往密林,很快就能到。

瑟蘭迪爾把信看了很多遍,目光最後鎖定在“沖突”上。

“沖突”……他揉著眉頭反覆回想這幾天發生過的事情,覺得有一段的記憶有點模糊,大致就是人在暴怒之下會喪失理智,事後記不清事件細節。他最終鎖定在他和陶瑞爾對峙、又被萊戈拉斯打斷的那一刻。

他知道陶瑞爾是費諾裏安,但他也看著她從寶寶一路長大,相當清楚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好吧也許並不,至少她完美地瞞下了阿夕拉斯一事。她身上根本沒有殺意,只是選了一種非常極端的方式,此刻的瑟蘭迪爾也確定,當時的他頭腦還很冷靜,是看出了她根本不會放開弓弦的。然後他莫名其妙地瞬間起了殺心,拔劍刺向姑娘的胸口,但是又鬼使神差地硬生生收住了。瑟蘭迪爾的刀,應該從來不會在想殺的人面前停下。

為什麽呢?他以為自己也是在威脅,以為陶瑞爾身上有貼身的護甲,一刀沒那麽容易刺穿?不可能,這都能看錯他也別叫瑟蘭迪爾了。

要是他手一抖,或者萊戈拉斯晚來幾秒,會怎麽樣?

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記起來,自己在那時看到了一片詭異的陰影纏繞在刀刃上——不能用“看”,因為它也許並不能被“看見”,但他確信那東西就在那裏。他花了幾秒鐘去辨別那到底是什麽,所以收了手,隨後獸咬劍就壓了下來將他的刀隔開,陰影也隨之消失了。

那片陰影……可能就是詛咒的實體化表現了,它通過象征沖突和戰爭的刀,將一個費諾裏安,和想殺她的自己連成一體。

要是他沒收住手,一直沈寂的詛咒就會轉移到他身上,然後真正降臨林地王國。知情與否並不是判定條件!殺死親族才是!

他到底幹了什麽?!他讓她滾,不正是把她逼上死路嗎?渡鴉嶺地上的血不知道有多少是她的,甚至懸崖外的石塊上都幹著好些。她還能撐多久?

瑟蘭迪爾沖出門,外廳辦公的秘書和臨時的王宮衛隊長被國王的臉色嚇了一跳,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他有什麽吩咐。

“整個護衛隊裏,誰的追蹤技術能追查陶瑞爾?誰和她共事時間最長最了解她的行事風格?”

“是萊戈拉斯殿下。”隊長不假思索。

“除他之外呢。”瑟蘭迪爾的臉色更差了。

秘書和隊長討論一番,報出幾個名字,然而衛隊長補充道:“陛下,如果陶瑞爾進入野外,有意匿蹤,誰也不保證能找到她。”

“沒關系,開地道讓他們去追人,帶一個醫官,配兩倍人數的快馬和傳信雨燕立刻出發,還在孤山的我通知。”瑟蘭迪爾說,“她最後一次出現在是渡鴉嶺山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而那已經是兩個夜晚前的事情了。

隊長聽到他的措辭,扭頭就跑,秘書緊隨其後去通知馴馬師準備良馬。隊伍很快就跑出森林,他的雨燕也出發了。

他有一種要來不及了的預感,坐在桌前等著信鳥的到來。雨燕一只都沒有飛回,只有從河谷鎮來的貓頭鷹向他報告了清掃戰場的工作完成,人員損失也都統計完畢,很快啟程。實際傷亡人數居然比瑟蘭迪爾猜想的要好太多太多,好像進一步證實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追蹤陶瑞爾的小隊進展不明,埃爾隆德跑了個通宵,在信鳥之前於第二天下午到了。

他看著瑟蘭迪爾的慘白臉色,遞上已經翻開到對應頁數的書和筆記,開門見山地問:“陶瑞爾怎麽了?”

瑟蘭迪爾邊讀邊細細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和他自己關於詛咒的推測講了一遍,埃爾隆德立在書桌後,沈默地聽著。

“我不能確定。”埃爾隆德想了很久,說,“什麽都不能確定。曼督斯的詛咒是一張大網,把費諾、他的兒子們、所有的中土諾多精靈,還有整片大陸上的一切都連在一起。除了親族殘殺必將導致詛咒降臨以外,事情之間都沒有那麽清晰的直接因果關系。現在已經不剩幾個背負詛咒的人了,但它的覆雜性和神秘性我仍然看不透。甚至,你這樣到底算不算傷害親族,也沒辦法判斷。按照密林的律法,這並沒有什麽問題。是她抗令在先,又當眾威脅你,你這麽做無可厚非。可是……綜合起來看,好像確實又算得上。”

“但是,”他在瑟蘭迪爾身邊坐下,“我覺得她的命運不會在此終結。”

“為什麽?”

“預感,一種可能性吧,至少前方不是死路一條。”埃爾隆德笑了笑,“如果我的岳母殿下不是剛和索倫打了一架,也許我們應該給她發封信請求使用水鏡,這樣好像更可信一點。”

瑟蘭迪爾一直不太相信諾多族神叨叨的預言,所以埃爾隆德又說:“她是費諾裏安,靈魂之火只要點起來,至死不滅。”

“她的那條項鏈是我養父的,把八芒星改成了普通的四角星,但它仍然是由費諾親手雕刻而成,裏面的光芒和火焰永遠不會因為外形的改變而消退。”

“此話當真?已經是第四天了,什麽消息都還沒有傳回來。要是萊戈拉斯還在……”

“瑟蘭迪爾,如果你的猜測靈驗了,這是關乎整個林地王國的安危的大事。”埃爾隆德直視他的眼睛,“我自然不在這上面騙你,哪怕是善意的謊言。我們都不需要。”

多爾戈多的事情告一段落,瑞文戴爾那邊有萬能的金花殿下撐場子,埃爾隆德不需要急忙趕回去,他暫時在密林王宮裏住下了。

半夜時分,第一只雨燕傳回了消息。情況不樂觀,但不是完全沒有回轉的餘地。畢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還是什麽都沒有。精靈在緊急狀態下可以不吃不喝還保持長時間高強度體力活動,沿著水源走只能用以追蹤人類和矮人。他們用上了可以搜尋氣味的貓頭鷹,確定陶瑞爾是往西走的,而後貓頭鷹就因為大氣情況太過惡劣什麽都找不出來。戰後山上又下了一場小雪,掩埋了一部分痕跡,但雪量並不大,有的地方積雪很淺,能看到新雪之下的暗紅色血跡,這大概是唯一的線索了。他們每定位下一處血跡都要花很久,最終在渡鴉嶺西偏北幾十裏格的位置找到了一個山洞,裏面有幾具死了兩天有餘、屍僵都消退了的半獸人屍體,致命傷幹凈利落,全在盔甲外的脖頸和眼睛上,的確是陶瑞爾的風格,刀口形態也和密林精靈的短刀基本吻合。洞穴底部有人坐過的痕跡,石壁上有精靈的血,右下方的地上也有一些。這是最新的痕跡,再往後,她就像蒸發了一樣,徹底消失了。發信的時候,小隊正嘗試做最後的努力,如果還什麽都找不到就要回來了,再往西走太過危險。

瑟蘭迪爾從兒子和別的護衛隊成員的口中,聽說過陶瑞爾非常擅長潛行匿蹤,像個幽靈一樣靜悄悄地冒出來又靜悄悄地消失,連點氣味都不留。萊戈拉斯能追蹤還是占了熟悉她的優勢。而這一群精靈能在本就難以留下痕跡的、冬天的巖石山脈上追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她的情況相當不好。瑟蘭迪爾沒辦法把失蹤往樂觀處想。

深夜,侍從通報有一位精靈客人來訪。埃爾隆德一下站起來,趕在王宮的主人之前到達書房會客廳。椅子旁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黑發精靈,腳邊立著一個皮質的大琴盒。他的眼睛裏有不屬於這片大陸的金銀交織的光,還有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Maglor Atar!”埃爾隆德叫道,他在客人面前幾步之遙站定,動作有些拘謹,似是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梅格洛爾給了埃爾隆德一個篤定的微笑,好像在無聲地說你沒看錯,就是我。

而後瑟蘭迪爾來了,梅格洛爾的微笑驟然冷下去,他的皮膚、衣袍和周身的空氣裏躍動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紅色,像是要燒掉面前的一切。

瑟蘭迪爾猜得到梅格洛爾為何出現在這裏、為何會暴怒。上一次是為了孩子,這一次肯定也是為了孩子。梅格洛爾是發誓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會是一個西爾凡精靈,和別的全無關系,但現在陶瑞爾不知所蹤,也不算違背誓言。瑟蘭迪爾本想由自己先開口,然而梅格洛爾一步上前,單手抓著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一把扔了出去。

埃爾隆德只聽到自己的腦海裏“嗡”一聲,呆若木雞。

“瑟蘭迪爾,你到底,幹了什麽?!”諾多游吟詩人單手按在琴盒上,咬牙切齒。他的豎琴就是他的殺招,可以彈得山崩地裂。

“陶瑞爾在哪?”

“我看到她的未來,她會死在荒涼絕望的山中!她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瑟蘭迪爾也懵在當場,喃喃自語道。

“我還看到她死於親人的背叛!”梅格洛爾冷笑,切金斷玉的好嗓子猶如一把鋒利到極致的劍。

埃爾隆德拉住養父的手,說:“這是不是有誤會?瑟蘭迪爾,並沒有背叛任何人。”預言能力只能給人一些模棱兩可的關鍵提示和畫面,半真半假的,也許梅格洛爾所預知到的並不真正指向背叛,而是別的程度類似但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

“瑟蘭迪爾,如果她真的給你的國度帶來詛咒和厄運,你想做什麽想把她怎麽樣我看都不會看。但是,林地王國幹凈得連個詛咒的影子都沒有!你就連一個無辜的小姑娘都不能留嗎?”

瑟蘭迪爾也從地上站起,梅格洛爾的憤怒他能理解,但他不可能繼續這麽容忍下去:“你說背叛?違抗命令的是她,公然威脅我的是她,我按律法辦事難道還有錯?你覺得諾多就高貴得不行了麽。”

埃爾隆德見勢頭不對,閃身攔在養父和好友之間,說:“冷靜一點,聽我一言,這之間一定有誤會。養父和你所指的可能並不是同一件事。我們不如坐下來好好說?瑟蘭迪爾,這是你的書房,打壞了損失的可都是你的錢啊。”

聽到動靜的加裏安早已悄悄來到書房之外,他進來看到國王和不明來客的詭異臉色什麽都沒說,轉身去端了酒、水果茶和小點心來,表示自己會確保無人接近。

瑟蘭迪爾和梅格洛爾坐在了辦公書桌長邊的兩側,之間隔著三米的距離,還有大沓的文件。埃爾隆德把養父的豎琴、瑟蘭迪爾的長刀都收到了房間的另一頭,擋在沙發的後面,然後自己坐上瑟蘭迪爾平時的位置。在埃爾隆德主持下,梅格洛爾用盡可能中性的詞語描述了他在預言中看到的所有畫面,之後,瑟蘭迪爾詳細地講了從孤山矮人入境到五軍之戰結束期間,所有他知道的和陶瑞爾相關的事情。他猶豫片刻,又回憶起陶瑞爾的小時候。

埃爾隆德的直覺是對的,梅格洛爾口中的“背叛”,對應的其實是瑟蘭迪爾的“戒備”。小時候的陶瑞爾真的把瑟蘭迪爾當她的父親,追在他後面ada、ada地叫求抱抱。瑟蘭迪爾則以冷漠疏離的態度回應,隨著她長大,這慢慢地變成了擺上明面的敵意,最後陶瑞爾都察覺了。

如果陶瑞爾真的死了,某種程度上,這還真可能是導火索中的一根。

而當梅格洛爾聽完精靈王對詛咒的推論、埃爾隆德表示讚同時,他拿手撐住了額頭,過了很久才自嘲地笑:“原來是我的錯。這整個詛咒就因我的家族而起,我背著它這麽多年,居然連它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都不清楚。”

他抿一口高度的葡萄酒,熱辣的感覺從喉嚨傳遍全身,問了一個自己早已猜得到答案的問題:“瑟蘭迪爾,如果,你讓她走的時候她完全沒有受傷,或者說,假如你知道這樣不算傷害親族,只是常規的懲罰,你現在是不是什麽都不會做,就當密林從來沒有這個人。”

“是。”瑟蘭迪爾說。

梅格洛爾點點頭,目光移到埃爾隆德身上,又看回瑟蘭迪爾,說:“我去找她。”。

“您……瑟蘭迪爾已經派了最優秀的人去,如今他們都要返回了,您打算……怎麽做?”

“如果烏歐牟大人願意讓我借用他的力量,我能聽懂水的聲音,不止河流湖泊,還有天上的、冰川裏的水,誰也不能完全避開水而行。他剛剛給了我肯定的答覆。”梅格洛爾說,“在海邊晃蕩了這麽多年還是有點用的。”

三個精靈一起走出王宮大門,站在河道旁邊。梅格洛爾擁抱了埃爾隆德,對瑟蘭迪爾行了撫胸禮,說:“如果我沒有再出現,就是最好的答覆。否則,我總能把人帶回來。”他在兩位領主和全副武裝的衛兵的註視下,眼都不眨地跳進了水裏,像溶化了一樣,鬥篷都沒有再翻卷出水面。他果真跟烏歐牟關系很好。

兩天後,軍隊抵達密林王城邊的軍營,又過了兩天,搜尋隊伍回來了。一個月過去,冬天走向尾聲,萊戈拉斯發覺從孤山往北越走越沒有個人影,幹脆掉頭轉向西南方,一路到了瑞文戴爾。他在那裏得知,亞拉松之子叫阿拉貢,精靈語名埃斯泰爾,正是埃爾隆德領主的養子。他是瑞文戴爾以北的荒原上的游俠,而不是雕謝荒地、灰山一帶的游俠。他在信中表示,他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方位,現在心情很好,不日就啟程,另外問了問陶瑞爾現在怎麽樣。瑟蘭迪爾拖了挺久才決定回覆,想到梅格洛爾至今沒有回來,便說她挺好的,讓兒子不用擔心。

瑟蘭迪爾又耐心等了幾個月,夏天即將到來之時,他確定,梅格洛爾又一次消失了,而這非常好。

刺客

陶瑞爾把瀕死的精靈所有的詭異感受都體驗了一遍——體溫降低、觸覺麻木、記憶的順序混亂、幻覺、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後來,她的視野裏蒙上了一層灰霧,看什麽都像傳說中的曼督斯神殿似的。那時候她的確跨過了心理上那道坎,她確信自己想多看看這個世界,走到哪算哪。導致這些的,完全是從未真正愈合的傷。她一直感覺不到疼,再怎麽用密林的要命藥劑都沒感覺,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具體傷了哪裏,到底是有了內傷還是斷了哪根肋骨。精靈的確有強大的靈魂,在非常強烈的願望驅動之下往往能達成別族人眼裏的“奇跡”,但是陶瑞爾不是埃爾隆德和金花殿下——全中土現在也只有這二位和蓋拉德麗爾,能直接把精神力量作用於身體,造成肉眼可見的治療效果。

所以當某一天——不知道離五軍之戰過去多久,她發現自己居然好得差不多了,傻在了當場,好不容易恢覆了的腦子磕磕巴巴地轉著,回想這段時間她到底幹了什麽逆天改命的大事。當然是完全沒有。她循著風中的水聲找到了一條冰雪融水匯成的河,順著它的流向往山下看去,見到了晴天下顯露無餘的廣袤森林,她正離密林河的源頭不遠。冬天已經過去,針葉森林下方的落葉林開始抽芽,一片嫩嫩的灰灰的毛絨絨的綠。灰色山脈上的雪正加快速度融化著,這條源頭溪流的水量不算小,都能沒及她的膝蓋了。無論是精靈人類矮人還是半獸人,這裏連個影子都沒有。她當即撿了幹燥的枯樹枝生了團火,衣服一脫跑進河裏洗了個澡——頭發當然也洗了,然後蹲在篝火邊上,一面綁辮子一面等洗過的衣服烤幹。她都有點忘了衣服原本的顏色,洗出綠色的時候還楞了下。按理說源頭上的雪水應該很冷,即使是對精靈而言,她下水的時候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她離火堆這麽近也不覺熱得難受——這無所謂,比起看不清東西,一切都好。

她繼續往西走了一段,沿著另一條發源自灰色山脈的灰林河南下,以左手邊的河道和右手邊的迷霧山脈來判斷方向,一路走到了羅瑞安森林西邊的鏡湖。她在山上眺望了夜晚的黃金森林,走山路跨越了寧若戴爾河的源頭,貼著法貢森林的北部邊緣渡過林萊河,來到了位於洛汗北部邊緣的沃德。她想在這裏轉西,從洛汗國過境前往西邊的伊利亞德。

她遇到過很多次迷霧山脈的半獸人,規模都不大,一般十個左右成隊,撞上就全殺掉,再搜刮幹凈他們的箭矢。這一路上地形多變,陶瑞爾慢慢地摸清了在各種地理和天氣條件下的潛行技巧,學會利用周圍的環境產物掩蓋自身的氣味,再配上精靈踏雪無痕行動不出聲的天賦,她甚至好幾次達成了一對十五、六的戰績。幾個月前的她還完全做不到,能有這個數據的一半已經相當好了,想達到三分之二,就得有隊友配合、還得占盡環境優勢。

沃德的北方是凱勒布蘭特平原,洛汗的開國皇帝伊奧爾一戰成名的地方,如今處於黃金森林的庇護之下,植被茂盛水草豐美物種豐富,蓋拉德麗爾和水之戒的力量將邪惡阻擋在安都因河以及林萊河以外,也很大程度上地削弱了季節變化。而沃德,從其離河道僅有二十裏格的中北部開始,完完全全是洛汗的荒漠草原地貌。但是這裏有人類村莊,所以也許可以買到馬!陶瑞爾離開密林王宮的時候靈機一動裝了錢包,有金幣銀幣和好些寶石,這幾個月完全沒有花過,她根本不了解人類世界的物價,不大確定這筆錢能買到什麽質量的馬,但至少不會太差。她趴在地面上聽到東南方有動靜,定位追了過去,果真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有木制房屋的斜頂,真是一個小村莊,建在一座小土坡上。逐漸接近目的地,黑色的房屋卻開始變得模糊,她一時間不確定到底是自己的問題還是起了沙塵暴,便停下腳步再一次貼地探聽——

半獸人。

從它們的方位看,應該是一支從東方來的半獸人,不知是洛汗邊境還是密林以南的褐地,或者是未參加五軍之戰的多爾戈多半獸人。數量依然不多,三十來個,她和萊戈拉斯應該就能把它們全殲。但現在要面對他們的是一個人類村莊,還不知道裏面有多少人是訓練有素的戰士,裝備如何,是不是都能像密林的精靈一樣一刀破甲。

她取下背上的弓,拔腿就跑,常年在錯綜覆雜的森林裏立體式追擊蜘蛛,現在來到了一馬平川完全沒有障礙物的草原,她一沖出去就被自己的速度給嚇到了。村莊在視野中越來越大,她聽到了刀劍相交的聲音和人類的尖叫,然而敵人還沒有進入弓箭的射程。

密林護衛隊為了保證機動性都配短弓,在這樣的開闊平原上真的有很大的劣勢。聽說精靈弓手能用羅瑞安的長弓射中半裏格以外的敵人,要是有一把就好了。

她在愈漸淒厲、連成一片的哭喊中,終於跑到了七、八十米外的位置,橫握短弓抽出兩根箭同時上弦,轉眼間就射死了三只正在一地屍體中提刀砍向倒地的人類的半獸人。撿回一條命的人類爬起來沖進村莊深處,裏面無疑有更多敵人。這個村莊的窗戶全都是一個個用木板擋起來的洞,他們似乎並沒有制作玻璃的技術,這讓陶瑞爾無法從關閉的窗葉外命中屋內的敵人。她即使拉滿了弓直線射擊,箭矢的動能也並不足以穿透厚木板、再保持穩定的運動軌跡破掉半獸人的盔甲。她又通過打開的窗洞和門射死了四只半獸人,然後便拔刀進入了近身戰場。

她已經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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