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安晴以為自己幾次三番和掌櫃的做生意，不管怎麽說都該是有幾分情誼在的才是。

可是而今，自己不過是想要讓他幫著自己估價，錢掌櫃便表現得生怕自己訛上他一般。

但難過只在林安晴的心裏停留了須臾，須臾之後，她便釋然了。

桃花鎮外邊是個什麽樣的世道林安晴並不太清楚，但是桃花鎮上的情況她卻是清楚的。

雖說錢掌櫃的擁有如意酒樓這麽個大酒樓，但一整個酒樓想要運轉起來卻是十分耗費家財的。

早前不管是自己賣的菜方還是朝著如意酒樓供應食材，錢掌櫃與自己至始至終都只是交易的夥伴關系。

在交易之上的關系是再沒有了的。

“不不不，掌櫃的誤會了。”林安晴連連擺手，她沖著錢掌櫃笑道：“我並沒有打算想要將這幅畫賣給掌櫃的意思，只是我想著掌櫃的見多識廣，或許能幫我看看這畫大概能值多少錢。”

錢掌櫃聞言，不覺松了口氣，他釋然道：“若是林姑娘讓我估價自是可以的。”

說話間，錢掌櫃的已經拿起了那幅畫，很是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許久之後方才緩緩道：“說起來也不怕林姑娘笑話，我就是個粗人，對這些文人墨客的玩意兒還真是沒有太大的概念，不過我方才仔細瞅過了，這幅畫該是能夠賣上一個好價錢的。”

“真的麽，掌櫃的意思這畫當真可以賣個好價錢？”林安晴聽得錢掌櫃的這麽一說，更來勁了。

若是芙蓉的畫能夠賣上一個好價錢，日後她在春霞家的日子想來也該是好過許多了。

“少說也得賣個百八十文吧。”

錢掌櫃的咂摸了一會子自己的下巴，笑道：“林姑娘你也知道的，咱們這地方當真懂字畫的人是沒幾個的，但是喜好用字畫充面子的闊爺卻是不小的。”

“嗯，那我心裏頭可算是有譜了。”林安晴淺淺一笑。

知曉了芙蓉的畫大概值得的價位，林安晴心裏頭也有了譜兒，朝著錢掌櫃的道了別，林安晴拉了林小年便自顧去尋鎮上的字畫店了。

剛一走出酒樓，林安晴便覺著自家的小弟似乎有點不對勁，瞧著那嘟嘴蹙眉的模樣，顯然是在鬧別扭。

只是……

今兒早上出門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麽，從哪裏來的別扭可鬧呢？

“小年，你咋了？”到底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狐疑，林安晴困頓的瞧著小年：“我咋瞧著你似要哭了呢？”

林安晴的話剛一落地，小年的眼淚忽的就溢滿了整個眼眶，他巴巴的看著林安晴：“阿姐，我以後不想去錢掌櫃家了。”

“啊？”林安晴著實楞了楞：“我方才聽聞你不是和人錢掌櫃的公子玩的挺好的麽？”

“是挺好的。”林小年悶悶的應了一聲，也不解釋，到底是為何不想要再去如意酒樓。

“既是挺好，那為何就不願意去了？”林安晴挑眉，決計是要弄明白小年到底是遇著了什麽事情。

林小年很是遲疑了許久，才緩緩地擡起頭，滿眼懵懂的看向林安晴：“阿姐，是不是男孩子到了年紀都一定要去學堂讀書，饒是不去學堂讀書，也要請專門的教書先生來到家裏頭教書的？”

“怎地突然這樣問？”林安晴楞了楞，心中已了些許猜測，卻不急著詢問，而是循循善誘道：“莫不是錢掌櫃家的先生來他家授課來了？”

“嗯。”林小年點了點頭：“錢多多說我這麽大的年紀早都該去學堂了的，可是阿姐，咱們村子裏頭跟我一般大的孩子也沒見著有人專門去學堂裏讀書認字的啊！”

林小年的問題過於直白，以至於林安晴好半會兒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是啊，就像小年說的，桃花村雖然有杜明燁這麽個夫子，但是學堂裏平日都是不開授的，那些個想要讀書認字的往往只需要朝著杜明燁說一聲，再定個日子就可以去杜明燁家的宅子裏頭學點字。

但鄉下有幾個開化的家庭能夠讓自家的孩子學多少東西呢？鄉下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想根深蒂固，他們雖然打心眼裏羨慕杜明燁這種滿腹墨水的先生，卻也沒少在背地裏頭叨叨過：

會讀那麽多書認那麽多字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要到鄉下打獵教書，讀書能有啥出息！

桃花村的鄉民們讓自家孩子去杜明燁家學點知識，說白了大多數人家也頂多只是想讓自家孩子會寫自己的名字罷了，這也是一直以來杜明燁不會太忙的主要原因。

林安晴算是勉強明白了林小年的意思，其實關於小年上學堂的事情，她早早地就已經有了考慮，只是她一直覺得小年去學堂需要金錢的支撐，現下林家顯然還沒有能夠讓小年上得起學，加上早前小年說過村中的小孩子大多都是想要學了就直接找杜明燁學。

聽小年這麽一說，林安晴覺得或許讓小年先將就著在杜明燁那裏學點知識也不錯。

畢竟，與杜明燁接觸這麽些日子以來，林安晴覺得以杜明燁的水平做個教書先生算是屈尊了的。

但現在見得小年僅僅只是因著瞧見錢掌櫃的兒子有單獨的教書先生來家裏教書，心裏頭便生出這許多自卑來，林安晴忽然覺得或許自己低估了常年活得極為卑微的小年的自尊心了。

小年雖然是個孩子，他或許並不明白成人世界的種種，但他的內心卻有極為簡單的一種想法，那就是為什麽別人可以有，而自己卻沒有？

稍稍沈了沈心思，林安晴輕輕地摸了摸小年的頭，淺笑道：“小年，阿姐問你，你想要上學麽？”

“上學？”

林小年的眼睛亮了亮，然後很快地黯淡下去，他嘆了口氣：“阿姐，咱家沒錢供我上學吧？咱們整個村裏頭只有大旭以前在鎮子裏頭上了一年學，但卻讓家裏頭欠了許多錢，也沒見得他比村子裏頭其他在杜夫子家學字的娃娃多認識些什麽，阿姐，我不願因著我讓咱家變成那樣……”

“傻孩子……”

試圖好好說服小年的話哽在喉頭，林安晴久久的凝著林小年的眸，她試圖看清楚這個才五歲的孩子到底是將這世道的種種看得有多透徹，然而那雙清澈的眸子卻是讓她無顏以對。

末了，林安晴只得輕輕地嘆了口氣：“小年，阿姐想要讓你上學，但是阿姐現在還沒有那麽多錢，我答應你，等咱們有錢了就將你送到鎮上最好的學堂來上學，你說好麽？”

“可以麽？”林小年聞言，不由怔住，他有些發楞：“阿姐，我還是我不去上學了吧？太費錢了。”

“該上還得上！”

林安晴搖搖頭，示意小年不要想太多，她知道小年內心深處一定是想要上學的，只是這件事情現在還不是時候，她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準備，這學是一定要上的。

林安晴決意在還沒攢夠錢之前不再在小年的面前說起這件事情，她輕輕地敲了敲小年的頭，笑了：“咱們去字畫店看看。”

“去字畫店作甚麽？”小年聞言，不禁覺著奇怪，自己和姐姐都不會認字，去字畫店做什麽。

“去看看這東西值多少錢！”

林安晴嘻嘻一笑，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畫，經過方才在錢掌櫃的那兒那麽稍微一打聽，現下的她已經有十足的信心將芙蓉的畫賣個好價錢。

#####咱們的小年越來越出息了，自卑感也越來越明顯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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