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只大眼睛疑估眨了眨, 在我臉上仔細瞅了幾下，最後又猛地雙手在我前胸想要推開我：“不可能，我娘親不長這個樣子！”

“你一定又是哪個殿的人, 跑到這裏討好我, 想要占我師父便宜是不是？”

這句話一從他口中出來，我就黑了臉。

師父？占便宜？

還是又？

我陰測測磨著牙問道：“除了我, 還有誰？”

小狐貍一副天真的樣子，完全沒註意我此刻的表情, 眨了眨眼睛：“還有淩冕宮的宜陽姐姐和萎黃姐姐, 未央殿的藍煙姐姐, 李阿鑾的衛廚哥哥，懶區殿的......”

我聽得頭暈，扶著額打斷他：“哥哥？怎麽還有哥哥？”

他歪著腦袋看我：“不只有哥哥, 還有狗狗呢！對了，你又是哪個姐姐？”

我咬著牙就要把拳頭壓在他小腦袋上，誰知剛擡起胳膊，手就被人猛地握住。我回過頭看過去, 咫尺間的淩生皺著眉頭看我：“郁兒，你這是要幹什麽？”

如果我還是原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優止，我一定被他控制的死死的, 然而如今的我一用力氣就完全掙脫他，順便瞪了他一眼後，抱著小狐貍跑路了。

可這一路上，後面沒有了追兵, 懷中的小狐貍倒開始不老實了。兩只小手一直用熱乎乎的法術拼盡全力打我，別看他小，可打出來的力道還真是讓人生痛。

終於當他一拳打在我胸口之時，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還想喝奶麽兒子！”

他像是被我這一聲暴呵嚇著了，拳頭倒是收起來，可惜神情又委屈又可憐：“誰是你兒子了，我明明有娘親......”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臉已經換了另一副樣子。

我連忙順著他的毛道歉：“我就是你娘親啊，你雖然看著我長得不像，但我分明就是你娘親的！”

他疑估的仔細看了兩眼，又大膽的猛地一翻白眼：“誰信！我娘親比你難看多了！”

幾天不見，怎麽感覺，小狐貍比從前，嘴更黑了呢。

“娘親就是換了個皮囊，但是娘親還是娘親呀。”我忍著想打他的沖動，還是頗為認真的沖他解釋，“就像現在娘親行使變化之術，變成原來的樣子。”

我用手在臉上一拂，又成了原來模樣，沖他笑了笑：“兒子，你看是不是又是原來的我了？”

“你騙人！”他一嘟嘴，“娘親是不會法術的！”

“念兒，她就是你娘親沒錯。”正當我一籌莫展之時，淩生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方傳出來，我轉過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小狐貍就先一步的從我懷中逃出來，跑到淩生那裏去。

懷中空落落的，突然就感到周圍寂靜的很。

我看著淩生把小狐貍抱起來，態度動作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後來又看向我：“郁兒，你......”

我楞著神，突然抓住什麽要點：“念兒？你又給小狐貍新起了名字？”

淩生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看著他的臉，還有小狐貍依舊疑估的神情，突然心中就冒出一頓莫名煩躁。

我氣得一轉身：“算了，你給他起名字就起吧，我是他娘親又怎樣是不是？反正一直都是這樣。我特意來淩生殿接他就是錯了，他跟著你生活不是很好麽，反正你也是他......”

我瞟他一眼，把滾到嘴邊的爹爹又活生生咽下去。

“我是他什麽？”沒想到淩生翹著眼角追問我。

“你你你......”我羞得整張臉都紅了，“你不是知道你是什麽嗎？還問我？”

他忍不住笑了：“雖然我十分清楚明白，但還是想聽你再說一遍，你不說，我便可以裝作不知道。”

我看著他看著我的眼睛，明明平常是一張標準的清冷臉，可現在眼神卻柔和成一個弧度，而這樣的眼神，我似乎已經見了很久了。

一剎那的靈光突兀的在我腦海中炸開，仿佛三月忽然綻開的嬌艷花朵，又如當初我一時興起給小白演示的那片煙花，我恍惚的眨眨眼睛，突然間開口說道：“你......什麽知道我是我的？”

我這句無厘頭的話，他是聽懂了。

“很久很久以前，比你去冥界那時候還要早。”他這樣回答。

很久之後，我還記得這個場景，明明不是那麽壯烈的事情，也明明沒有什麽驚心動魄的場景。可自從他說了這句話之後，我突然感到他身上背景促地消失，只剩他著一身藍靛色衣料站在那裏，我從之前就清楚他是這麽適合這個顏色的。他專註的盯著我，我想我也是這樣看著他的，眼睛裏的情愫，形容也形容不出來。

我想我真的就這樣輕易的原諒他了。因為我那個時候已經清楚明白，這個人是愛著我的，無論過了多久，這種情感都沒有變化。

或許根本不是這些原因，我只知道那個時候，我對他的任何生氣，埋怨亦或是委屈，全都隨著清風消散而去，再想找，也找不到。

**

這天一早，小狐貍還沒起，我閑來無事坐在淩生殿門口吃葡萄。我張口一個葡萄，然後悠閑把葡萄籽“噗”的一聲吐到對面放置的小籃子裏。

我正玩的歡快，誰會料到，在我和吐籽的籃子之間會措不及防的竄出來個人來。

那粒葡萄籽正正好好，一下子落到那人身上去了。

“我的娘親誒，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來得及收回......咦？”我擡頭正好看見這個人的臉，手顫了顫，一個沒拿穩，整串葡萄滾落到地上。那葡萄在地上滾了幾滾，被摔了個稀爛，露出裏面沾了塵土的果肉來。

我試著動動嘴唇，最後終於把滾到嘴邊的話講了出來：“洛長和？”

他還是以前一般的樣子，一身雪白衣袍，眉梢斜飛入鬢，面如白玉，尤其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像是要把人帶離三魂七魄。

然而那是用我的雙手換來的。

我站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倒是他先開了口：“好久不見，小止。”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你怕之前是以為會永遠不見？畢竟你一直都是把我往死路上逼的人。”我看著他眼中翻滾的濃郁情緒，一張口便是刻薄的嘲諷，“那寶物用的還順心嗎？”

他嘴唇動了動：“小止，天庭現在不安全，快隨我走，我送你去安全......”

“不用你假好心。”我打斷他的話，“你們父子倆的爭鬥不要牽涉到我們淩生殿。我沒什麽和你好說的，你走吧。”

我看著他，最後又把最後一句添上去：“我跟你沒關系，我的周全，有淩生護著。”

洛長和整個人不受控制不住的退了一步，我當然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我能感受他對我的情緒。他的確是喜歡我，可相比於喜歡，他的野心，他的仇恨，都更加重要。他喜歡我，可他能毫不猶豫的用我的雙手換來他一雙眼睛，他喜歡我，可他能忍心親手殺死我的親哥哥，甚至還封掉我的記憶用謊言來騙我；他喜歡我，可最後他為了那天地寶物，甚至要我去死......

他這份喜歡太過於沈重，我實在消受不起。

我不再看他，連吃葡萄的興致都沒有，當著他的面轉身回了淩生殿內，一把關上殿門。

最好永遠不要有牽扯了，我關上殿門的時候，心中這樣想。

殿門外，那串灰撲撲的葡萄，慢慢流出一滴一滴翠綠的，混著土色的汁液來。它順著殿外地磚，悄悄流到洛長和白色衣角旁，陽光斜射照在上面，如果不是因為有顏色渲染，還以為那是一攤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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