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艾爾同樣想要相信他對另一個自己而言是‘不同的’。這就是他被盧卡斯說服的唯一原因。

而等盧卡斯目送著心情覆雜的異世超人轉身離開，他猶豫了幾秒，卻並沒像答應對方的那樣進入室內，說服另一個自大的超人。

盧卡斯面無表情的重新上車。冬日戰士並未主動詢問他為何這麽快就選擇折返。小法爾科內摸出了自己的手機，不太熟練的給路西法發了一條短信：

“他要我告訴你：空下這周末下午的時間，等他聯絡。”

魔王微笑著念出了短信。他好像非常的自在，也沒再沖超人表達出攻擊性。

“哦噢，看來他不打算進來向你建議了……‘你還好嗎’？赫爾南？”

惡魔微笑著重覆盧卡斯的臺詞，他的關切比任何挑釁都更刺耳。但這時的赫爾南卻並沒心情和他鬧著玩。黑衣超人沈著臉，緩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路西法：

“我不喜歡他這樣。”

這句話令惡魔眼中的惡意再次覆蘇。但很快的，他又壓下了自己心中的那股邪火。他是如此的嫉妒赫爾南，他是如此嫉妒赫爾南被盧卡斯當做了那個固定自己神智的錨；但他又是這樣的同情赫爾南。只要愛著盧卡斯的人，最終都會因這份愛而心碎。

“哦，你不喜歡他的什麽？他的自作主張，還是他看你看的太清？”

路西法邊說邊笑。但赫爾南怎麽可能察覺不到魔王的低氣壓？超人冷哼了一聲，但路西法繼續說了下去。這次他是真打算使個壞、攪混水了：

“哦，不對，你是不是在討厭他幫助你時的無私？——我們焦躁不安的盧卡斯，竟然為了幫你留下一個可有可無的同族，就放棄了他的高傲軟語相向……你是在討厭他太重視你了，是不是？”

路西法絲毫都沒掩飾自己的嘲諷，惡魔重新走回了櫃臺。其實他並不是真的討厭赫爾南，盡管對方在認為自己能改變這個世界這一點兒令他感到了天真與愚蠢，但路西法並不否認赫爾納是個相當有意思的朋友。

但問題就在於盧卡斯，他們的小盧卡斯——地獄之主好久都沒有玩這種爭奪玩偶的游戲了。尤其是這次他還明顯落於下風，這令他變得相當喜歡和超人做對。

“………”

可他說的並沒有錯。赫爾南的確是不喜歡盧卡斯的這一點。這是種很微妙的心情……赫爾南的確並不想和卡爾·艾爾分道揚鑣，但他絕不是會出聲挽留、自退一步的人。可盧卡斯卻總會在這時幫他出手。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而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盧卡斯總關心他勝過關心自己……赫爾南不希望他這樣。

但他卻不可能阻止盧卡斯這麽做。

“我猜你下一句應該要說你也‘討厭我這樣’了，對不對？”

路西法取出一支紅酒，嘻嘻笑著給超人倒了一杯。他的話依舊十分刺耳，但好在赫爾南現在正需要這個。

他必須得和一個足夠刻薄的對象談談最近的一切。

“……別總表現的像是你什麽都知道。你以為我真沒察覺你的想法嗎？路西，你不在乎盧克會變成什麽樣，你從未想過他的未來。”

赫爾南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路西法卻暢快的笑出了聲。惡魔大笑著向超人舉杯，他們說著只有彼此才懂的鬼故事：

“對、對，沒錯！我的確不在乎盧卡斯會變成什麽樣——”

“和你不同，他變成什麽樣我都能全盤接受……可憐的赫爾南，可憐你成了超人……難道你真的不懂嗎？他在年初時就已正式達到了性成熟期，所以他才變得那麽暴躁、那麽冷酷，我們的小盧卡斯正走向屬於他的暴君之路，而你-”

“閉嘴吧———你根本不明白他的心情，這不是他的選擇，你————”

超人瞬間暴怒。他狠狠瞪向了吧臺後的惡魔，那雙看似冷酷的藍眼睛對上了魔王的豎瞳。也正因此赫爾南一下卡殼，沒能繼續說下去。

因為路西法依舊還在微笑，這微笑玩味的過了頭，其中竟沒哪怕一絲的惡意。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魔王路西法。這表情更像是夜店老板，路西法·晨曦。

“‘心情’？‘選擇’？”墮天使看著超人。他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個天真的傻瓜。“我們在聊這麽輕松的東西嗎？我們在講這些可以隨時被改變的事嗎？我親愛的朋友……你其實也不是毫無察覺，對不對？”

“別自欺欺人了，那小鬼一直以來都在為你鋪平道路。甚至連這次也都一樣——他甚至都開始給自己找替身了，不是嗎？”

“為何你還意識不到你把他逼到了什麽地步？——那是改變不了的，赫爾南，那是種本能，那是種天賦！”

“他的血會催著他成就一番事業，他奴役弱者的念頭會令他失去所謂的人性。為何你就是不敢承認？你的朋友、我們的小盧卡斯——他終將與你為敵！”

這話路西法說的斬釘截鐵。這話聽得赫爾南爆出了青筋。

超人一下便捏緊了拳頭。這一刻他好似回到了那個夏野……金色短發的蒼白男孩兒轉頭看他，希望他成為那個‘在最後時刻殺死我’的人。

結合那時的背景，那仿佛是場最浪漫也最殘酷的告白。最讓赫爾南心痛的便是盧卡斯說那番話時是全然認真的，仿佛那一切都已被徹底註定。

———但他怎麽可能認同這種狗屁的‘註定’？！

“…………你從沒真的相信他的意志力、他的精神，對不對？”本該粗暴的超人出奇的冷靜。赫爾南以他藍灰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路西法。“你從沒覺得他比他的血脈更加強大，你從沒正視他自己的力量！”

“他不是任何人的延續，他不是命中註定成為什麽的什麽——他就只是盧卡斯！”

“他的我的兄弟、我的摯友——或許我也無法徹底將他改變，或許這一切都是強求……但反抗這愚蠢又該死的命運，總比順從的躺下要有尊嚴的多！”

赫爾南雙腳騰空，他的目光冷似寒霜。路西法歪著頭看他，惡魔的表情根本沒有任何觸動。

不，要說真的沒有，似乎也不是。

魔王同樣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他緊緊貼上盧卡斯蒼白背脊的午夜……他一直都很喜歡盧克的氣味，那股絕望裏摻著掙紮，掙紮中又迸發出隱隱不確定的希望的香味。

那一夜路西法差點兒就吃到了這道美食。但遺憾的是盧卡斯最終還是推開了他。惡魔本該以此為恥，本該更加執著……

但那時的盧卡斯，卻對他說出了那一番話。

‘我不想這樣、我不願意這樣——這不是你誘惑力的問題，路西、我-’

‘……你聽說過那幾個關於恒河猴的實驗嗎？’

‘曾有一個人類學者試圖驗證愛對靈長類動物的影響，他對一群猴子做了幾種實驗……我不清楚他現在是歸你管還是上了天堂，但我個人認為他的試驗結果同樣很適用於我。’

‘他曾給剛出生的幼猴設置了數種會傷害它們、折磨它們的鐵架母親。而無論這種‘代母’如何傷害這些幼猴，它們依舊不會離開自己的‘母親’，反而只更緊的抓住那些東西……我只能認為這是哺乳類動物的天性：天生便渴望愛。’

當時的路西法感到了荒謬和不屑一顧。他不明白一群猴子能證明些什麽。但盧卡斯接下來的話卻令他也有了些莫名的毛骨悚然，並最終理解了盧卡斯的意思。

‘……而這不是重點，這是這實驗最重要的部分，但令我也感到認同的卻是後半段……’

‘而被這種‘代母’撫育長大、從未接觸過自己族群的幼猴成年後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抑郁和自閉，並且大多都失去了繼續繁衍後代的谷欠望與本能。更甚，他們也會攻擊自己的幼崽。’

‘所以你明白嗎，’

‘這麽說也許很蠢，但我的確就是那只猴子。’

‘我厭惡這種性吸引，所以我不想掃了你的性，路西。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就像是你背負了個不痛不癢的詛咒，可它時刻都在提醒著你……你和別人不一樣。’

‘而我改變不了這個。我無法天然的產生這些正面的感情，我只能去學習，但也不一定就學的像。’

‘但我就是改變不了。’

啊，是的。有些東西就是改變不了。就像是缺失了的部分無法通過幻想來得到補足。

墮天使輕柔的眨了下眼。他看著想要扭頭離去的赫爾南，看著那個一心想把盧卡斯帶上正途的光明使者……惡魔情不自禁的咧嘴微笑。

他想起了自己隱藏著的那個秘密。那個關於‘為何穿越是單向的’的秘密。

路西法哼笑出聲。他努力壓抑著自己隱秘的快樂，他努力不去構思最終赫爾南會作何選擇——

最終他只對轉身離去的超人背影搖了搖頭，嘆息般、愉悅地說：

“OK~那就讓我們看看，最終是誰輸誰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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