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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宮山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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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湝原溫聲說:“漣,你知道的,我不是你哥哥。”

這話是對的。弋漣原想,但也有些太傷人了。

眼前這個人,占了她兄長的名分,兩人卻沒有血緣之親。這個事實,或許所有人都知道,或許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另一個事實卻是,旁人只知有弋湝原、弋沫原,卻不知有弋漣原。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弋湝原繼續說:“今天晚上先到雲陵苑好好休息,這幾天我帶你好好地逛一逛。”

雲陵苑便是專供雲陵到宮山閣來的人休憩的院所。

弋漣原此時的狀態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心想著怎樣脫身,哪裏去註意聽弋湝原說了什麽。

卻說宇槿在那邊不死心,想著趕緊追過去。

陳連知道她還沒歇了心思,想要再勸上她幾句,便聽有人問道:“宇師姐,你也在呀?漣師姐也來了嗎?”

看到是宮禾,宇槿心下一喜,便攛掇他和自己去找弋漣原。

陳連見自己攔不住,便也只好跟著去了。

弋漣原懷疑自己在做夢,而身邊人的觸感卻在告訴她這不是夢。她覺得有些崩潰。她盤算了那麽多年的事情,好像就在這一刻都打了水漂。

不會這麽糟的。她又想。

這時便遠遠聽見了宇槿叫她的聲音,她心裏不由一喜,轉頭對弋湝原道:“我同學來了。”

她覺得自己這樣應該是太明目張膽了,實在是太不給她哥面子。

便聽弋湝原道:“漣的同學,我也該見見的。”

這時晶雲也來了,喚了弋湝原一聲“公子”,又叫了弋漣原一聲“小姐”。

宇槿走近後,看見晶雲也在,便有些發楞。心下只道,他們確實是認識的。

弋漣原在那頭道:“哥哥,他們來找我了,哥你也早點回去吧。”

而弋湝原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反倒是帶著她向他們走去。

弋湝原無奈,只得向他們介紹說:“這是我哥哥。”

便見宮禾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宇槿也頗為驚異。就她而言,弋漣原家裏還有弋沫原這個妹妹就叫她意外了,這時再來一個哥哥,確實叫她難以置信。

更何況,宇槿又打量了弋湝原幾眼,這兄妹倆實在太不像了。

要是弋沫原現在也在這裏,宇槿還能說出她和弋漣原哪裏像來,但現在這兄妹站在她面前,她可實在說不出哪裏像,初見陌生人就能感覺到的那股神似在這裏完全不存在。如果不是他們特意說出來,旁人實在是不知曉他們關系的。

弋湝原這裏還邀請宇槿她們過去小坐,幾人現下無事,欣然前往。

宇槿心裏還在計較,這真的是弋漣原親哥麽?說是宗族裏的其他哥哥還更為可信些。

不久,小坐過後,幾人便起身告辭,往回走了。

自然,宇槿錯過了弋漣原期待她叫上她一起走的眼神。

三人回去路上,宇槿說:“陳師兄,你是對的。”她在為自己剛才的沖動懊惱。

陳連說:“我挺意外的,我想不到漣原會是他妹妹。”

宮禾在一旁聽著,默不作聲,只覺得心底一陣抽痛。

那樣的眼神,怎麽可能呢?

宇槿又說:“如果剛才漣原不是看起來好像不認識她哥的樣子,我就不會追過去了,好丟臉。”

弋漣原剛才確實認不出她哥,否則她就不會傻傻地湊過去了。

關於她哥的記憶,她似乎只記得一個水池子了,還有那驅之不去的寒意。那印象實在與眼前這樣幹凈溫暖的人物不搭。而她自己,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恐懼。

現在這個庭院裏翠竹一叢,石桌一臺,弋漣原就先在這裏坐下了。宇槿她們都走了,現在她可還不想一個人回去見她哥,更何況她還想理一下今晚這是怎麽回事。

弋漣原撐著下巴看著天上的月亮,暗想,她怎麽覺著自己還是在做夢呢?

也沒發呆多久,弋湝原就過來了,他要帶弋漣原在這裏轉轉,好叫她認一下路。

“我們有十年沒見了,漣。”弋湝原的語氣了帶著些惆悵,他的低語讓弋漣原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罪大惡極了。“你也認不出我了。”說到這裏他就低笑了幾聲,“漣都差點要成為哥哥的新娘了。”

“那是意外……”弋漣原好不尷尬。她也沒想到認不出家人這樣的糗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這也不能怪她,她哥實在是完全沒有小時候的一點影子。

“漣在外面這麽久了,以後要常回來見哥哥呀,不然又要認不出哥哥了。”

這話說的弋漣原心裏有些發虛,畢竟她每次回家都是挑著她哥不在家的時候,要麽就是避著不見他,否則也不會出現她認不出她哥這樣的糗事。

其實弋漣原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竟然連她哥都認不出來。而她這麽明顯地避著她哥,她哥竟然也沒有什麽責難。

“不……不會啦,認不出一次就算了,下次還認不出也太不像話了!”

兩人這時候權作是在散步,也不在乎往哪兒走。弋漣原也早歇趕緊離開的心思,就任著弋湝原帶她走了。

弋漣原現在一門心思拴在她哥身上,只希望她哥別突然給她挖個坑,她就謝天謝地了。

時間還早,院裏時不時時便有三五個人走過去,朝他們問好。弋湝原點頭示意,卻都沒有朝他們介紹弋漣原的意思。

這個時候,弋漣原心裏便又忍不住地失落。其實這也不怪弋湝原,畢竟家裏總是若有若無地漠視她的存在。更何況,弋漣原還曾表示過,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們的關系,現在弋湝原也不過是在遵守他們的約定。

但弋漣原還是止不住地失落。

弋湝原自然知道她的難受,他說:“漣,現在還不是時候。”說著,牽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聞言,弋漣原一臉懵地擡頭看他,顯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宇槿和弋漣原通過氣,便又打算在宮山閣這邊多待幾天,權作是在等她了。但自己到底是落了單,因著自己是外人,也不可能成天跟在陳連後面四處走動,便也只能自己來個自由行了。

這天快傍晚時,她和陳連說了幾句,之後便隨意逛去。

她在蓮池裏的時候,頗有一種面壁思過的感覺。無聊的時候她看著對面的石壁,一直想著上面會是個什麽樣子。現在總算得了閑,她便沿著石壁上的石道走上去了。

這一路她走得慢悠悠的。待到快要出了天坑,她往下一看,便將整個蓮池攬入眼底。

上頭有些冷意,她才道是自己穿的少了。又見天邊斜陽雲霞如炬,倒也頗覺開闊。風勁倒是不大,卻像是把暮色刮來了一般。

她環顧一番,發現這上頭似乎只有她一個人,便覺得不該多待。又想著該四處看看,便走了一圈,在山頭遙遙地看了臨淵一眼,只覺得臨淵也不算遠。

山腰蓋了層嵐氣,宇槿看得出神。這會兒已入暮色,她又站在山頭,山風呼呼地刮著,恍若稍不留神便能把人刮下去一般。

這時便聽後頭有人喊她:“宇槿!”連叫了幾聲,還沒有反應,後邊的人便趕上來拉住她了。

被人往後一拽,宇槿這才回過神來。

便聽關雨祈斥她:“你剛剛在做什麽?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宇槿還是蒙著,想到自己剛才所見,還是說:“剛剛不知道怎麽了,好像看到了挺多東西……”說到這裏,她又問,“關雨祈,我剛剛是不是又要被拉進去了?”說著又有些懊惱:“最近越來越不警覺了。”

關雨祈說:“沒有,沒有那回事。下次記著別往危險的地方湊了,別人看到也很擔心的。”

宇槿最近和他也算熟了,因此道:“對了,你怎麽也上來了?”

關雨祈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上來幹嗎,因此道:“登高望遠,爬上來不就為了這個嘛。”

下去的路上,關雨祈還是提了一句:“聽說這次花會,宮山閣又把晶燁借來了。”

宇槿對他突然提起晶燁也沒什麽反應,只作是兩人的話資,便也不經意問:“每次花會都這樣麽?”

“哪裏會這麽頻繁,徐家收著還來不及呢。”

兩人出了蓮池,打算一起去飯堂吃飯,便見有人來尋關雨祈,還不待宇槿走開點,三人便一起被法陣帶走了。

關雨祈只能歉意地對她抱以一笑。

那人見到宇槿也被帶進來了,問了幾句後,知道她是辰溪院的學生,便安下心。還說正好多了個幫手。

一到地方,便見有人收了劍,正是幹凈利落的身段。

宇槿看得有些癡——阿空也過來了麽?她可沒聽徐素空說要來看看臨淵花會。

但仔細看來,兩人眉蹙間似乎有些不同。

眼前這位看上去帶著些病氣的白,好像已經多年沒有見過陽光了,而且看上去,年歲要小上徐素空一些。

宇槿還記得,徐素空說過,因為幼時傷過,她不能使劍。但沒聽她提過家裏還有一個雙胞姐妹——但就算真的有這麽一位雙胞姐妹,還能有這麽明顯的年歲差距麽?

這時便見徐景穎趕了過來:“師妹!”看樣子頗為擔憂她的身體。

宇槿在那邊聽到這聲“師妹”,心裏就更不解了,她們的輩分怎麽還亂了?

徐素空是徐景穎的學生,排素字輩,那麽眼前這位應當也是,難不成她還排了景字輩麽?宇槿可沒有聽過徐家是以實力和師門排字輩的。

那邊徐景穎又說了些什麽,便拉著人和她一起走了。

宇槿她們的工作自然就是清理殘跡,不必多言。

她在那裏聽人議論,才知道他們被人家順手幫了一把。

“那是徐家的人吧。”她又聽他們說。

“聽說剛才那位大人才醒過來不久,這次是專門帶著晶燁過來的。”

“這是我們家的徐景荁徐前輩。”

宇槿聽了,更是郁悶了。

後來關雨祈有心送宇槿回去,被她多次回絕,只得作罷。

單人也單人的妙處,去哪兒都是隨心所欲。宇槿想著天還算早,便又隨意去逛,也免得自己在這兒白白度過。

現在天已入秋,池塘處還能聽見一片蛙聲,宇槿不禁心裏稱奇。又想到宮山閣的藍蓮不過這幾日才開,便又不奇怪了。

這時候池塘邊上的人還很多,宇槿便也去溜達了一番。待準備回頭走進院墻去時,便聽人叫她:“宇槿!”

宇槿停住,回身一看,便見廊下走來一個人,正是沈菱期。宇槿一下子便楞了。

只聽到沈菱期在那邊自顧地說:“我剛才在那邊就覺得看著像你。”

宇槿顯然是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她,楞了會兒,這才笑問她:“你也來啦,一個人麽?”

“不是的,我們一起來的有好幾個人呢。我就要回去啦,看見了你,就想過來和你聊聊。”

聽說如此,宇槿又擔心她在自己這裏耽誤了時間。

“沒有那麽急啦,再過幾天才回去呢。”沈菱期說,“我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你上次回去連個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有點不夠義氣呀?”

宇槿想起當時情景,一時苦笑,暗想,她倒是想呀,那時候容得她去挨個招呼麽?計梧寧一句話就讓她們回來了。

想到這裏,宇槿不禁問:“計大人也來了麽?”

“沒有啦,計大人才不會來湊這些熱鬧呢!”

宇槿又被沈菱期拉著走上了好一陣,接著又被她拉著去吃了些東西,這才作罷。

臨告別時,沈菱期對她道:“給我留些東西做個紀念吧,以後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呢。”

宇槿感念她當時對自己和夏澈的照顧,聽了她這麽說,心裏一時有些傷別離來。也不多想,便將自己今天在這邊剛收的一個劍穗給了她。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見有人過來找沈菱期,又拿出了一個香囊,叫她幫忙找個人。

沈菱期當即抓住那個東西,閉上眼,不過一陣,便指明了那人的位置。來人謝過,便回去了。

看著來人離去的背影,沈菱期便笑:“人家兩個不過是在一塊兒看看花,賞賞月,也能讓他們這麽著急。”

宇槿看著她,有些遲疑:“這是……感物?”

“嗯,感物識靈嘛!”沈菱期也承認得爽快,“嚇到你了?”

感物,即是通過觸到某人所有之物而感知到他們的近況或過往。但感物也有限制。比如有的人只能看到過去,而有的人只能看到現在,很少有人能夠連同過去和現在都看到;有的人又只能通過某種特定的顏色才能感知到自己所需的消息,有的人卻是不論什麽顏色都沒有影響。

“感物”這項能力是把利刃,而能感物的人則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一般人也不願輕易亮出這樣的本事。

宇槿說:“你做的和我聽到的有點不一樣。”

沈菱期大概也是聽過的,因此笑出聲:“那些話聽聽就好,當真就沒必要了。而且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嘛!”

宇槿深有同感,而且沈菱期顯然對感物這項能力的運用駕輕就熟,完全沒有花架子,與她聽過的那些冗雜的過程相去甚遠。

沈菱期走後,宇槿才後知後覺地想到,沈菱期會不會也從自己給她的東西上面去窺視自己的過往?她又想,這個物件她不過今天才經手,沾不了多少人氣,就算看了,應該看不到多少。再者感物那麽費力,想必沈菱期也沒那麽閑。

她不知道的是,雖然她倆是碰巧遇見,但沈菱期確乎是特意存了心思討她的東西來看看,看看她是否與計梧寧有過特別的交集,以至於能夠讓計梧寧親自出手送他們回去。

回去路上,沈菱期將東西收好,暗道:“計大人,你是要好好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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