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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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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條裂縫直接沖擊著吳若男的內心深處,原本她還在安慰自己,黎韓非只是在嚇唬人,甚至覺得他所謂神樹的弟弟,也是欺世盜名。

這麽多年來,她印象裏,黎韓非應該是養不活的,可能父母雙亡後沒多久就死了。就算不死,一個失去雙親的孩子,日子也一定淒涼。

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翻了這樣一個大身。

看見裂縫到腳邊的一瞬間,吳若男幾乎難以控制自己跪了下去。心臟被恐懼所籠罩,瞳孔微縮,嘴唇微動,只喃喃的嘟囔著:“怎麽可能?”

黎韓非沒有感覺快慰,畢竟,跪下的這人不是黎珍珍。吳若男也許有錯,可等同於開了上帝視角的黎韓非明白,這些根源都是黎珍珍。吳若男罪不至死,黎韓非也沒打算在她身上報覆些什麽。以後不再相見,這是身為血親最後的溫柔,再多的,就什麽也沒有了。

黎韓非深吸口氣,又長長嘆出來。回過頭來,坐回在沙發上。

“你走吧。”

吳若男擡頭,死死盯著黎韓非的這張臉。半晌,忽然喊了聲:

“我沒錯!當初那些事情,都是我媽讓我做的!我當時才幾歲,懂得什麽?你不能報覆在我身上!”

黎韓非剛要說沒打算報覆你,吳若男又道:“你以為我是跟我媽一夥的?我早恨她進骨子裏了!小非,我是你姐姐啊!我小時候說要你當我親弟弟,我沒騙你!你對我才是最好的那個!我知道你恨我媽,恨黎珍珍!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跟你站在一起!我幫你報仇!只要你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

說了這麽多,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原點。

黎韓非沒開口,吳若男膝蓋前的裂縫忽然變大,吳若男甚至都料不及做出動作。周身一米以內的石頭皆四分五裂。

吳若男已經感覺到身下的石頭晃動,仿佛稍稍用力就會落下去。

“不要!”吳若男看向黎韓非。

黎韓非已然冷靜下來。吳若男,確實是個相當會說話的人。更懂得說話的藝術。

黎韓非確實比普通人更加珍視親人。因為沒有,所以渴求。

可他是肉眼凡胎,黎韓承不是。

“你撒謊。”黎韓非的臉都冷了下來,指著裂縫道:“這就是你所敬拜的神樹。你也許騙得過我,可你騙得了神嗎?”

吳若男只以為這裂縫是黎韓非造成的。聽見神這個字,吳若男只覺得頭皮發麻。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受到針對,更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個神樹會給自己這麽大的惡意。

“我……我是恨過你,可我沒對不起你過!我只是幫著我媽害過幾次你媽,那也是我年紀小不懂事!”

如果剛剛,吳若男還想要繼續留在黎韓非身邊,想要帶上“神樹弟弟的姐姐”光環,此時的裂縫,已經將她最後一點貪婪的幻想擊碎了。

就像剛進門的時候,看見了黎韓非這個“神的弟弟”,她就將現在的丈夫隨手扔了。能夠站在這個有神使身份的表弟身邊,吳若男也很自然的扔掉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加入仇視自己母親的陣營。

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做出了反應,其冷靜和冷血的程度。讓想明白這些的黎韓非只覺得頭皮發麻。

“你恨我?”黎韓非見識到的人心,基本上只有末世以後,那種突破底線的單純的惡。比如將人滿門屠盡,只為了得到幾包掛面。

他從前一直在校園裏,接觸外面的世界,要麽是網絡,要麽是道聽途說。

除了黎珍珍,他是第一次面對其他人對自己的惡意。

黎韓非很好奇。一個六歲,甚至更小的孩子,怎麽會讓他恨起來。

吳若男此時已經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思,勾起唇角去回想年幼時幾乎忘記的種種,仿佛也回到了那個裝滿怨念的童年:

“你真覺得我想當你姐姐?你真以為誰都欠你的,就必須喜歡你?就因為你長了跟**,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你知道我媽說過多少次,如果你是我該多好,或者,我能跟你換一換多好!憑什麽?我比你還早出生兩年,為什麽誰看我都是多餘的那個!我甚至還要去逗你笑,去討好你。就因為我媽想要你當他兒子,我就必須去給你裝孫子!”

黎韓非不了解那種感覺。不過他有同學就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裏。

有句話他印象很深刻,那個同學曾說:“明明弟弟才是超生的那個,明明弟弟的出生,才讓父親丟了公務員的工作、被罰款。可一切的過錯,卻都被怪在了我的身上。好像我才是超生的孩子。我在這個家,確實是多餘出來的。”

黎韓非沒有親歷,但聽她的語氣,已經感覺到了那種仿佛深海之下,絕對的窒息感。

可她自己內心再多的痛苦,也不該轉嫁在別人身上。稚子何辜?黎韓非的性別又不是自己選的,憑什麽恨他?

可此時的吳若男,已經不是可以講理就說的明白的了。

被黎珍珍養大的孩子,內心怎麽可能光明起來?

吳若男看著黎韓非的臉,每一寸都看的清清楚楚,只道:“你長得真像你哥!他叫什麽名字來著?可我討厭他!他每次見我,都是那樣的嫌棄,他防我跟防賊一樣!還有你媽!她也不是什麽好人!為什麽不早點滾!說什麽不好,非要跟我媽炫耀!說什麽她想要女兒還生不出來!分明是諷刺我媽一連生兩個都是女兒!還說什麽家裏想要女兒,既然想要,為什麽不用你把我換走!讓你去我家當寶貝疙瘩,我去了你家,就不用再在家裏遭受白眼!她就只會炫耀,就只會刺激我媽!每次她刺激我媽,我媽回去都要打我!她是故意的!這種偽善的人,早死是她的報應!”

罵到了黎韓非的母親,黎韓非難以抑制的抓起桌子上的要砸過去,只是手那一瞬間被越城抓住。

黎韓非被攔住了,可下一秒上面的吊燈就直直砸了下來。

吳若男聽見聲音躲閃不及,被吊燈上的錐形玻璃砸的頭破血流。

黎韓非的母親,那樣一個綿軟到讓人回憶起來都恨鐵不成鋼的溫柔女人。在她嘴裏就是這樣的面目可憎。

黎韓非隱隱記得,他出生之前,他的母親一直覺得會是個可愛的女孩兒。因為孕期喜歡吃辣,肚子圓圓的,酸兒辣女,尖男圓女。怎麽看都是女兒,所以買了很多小女孩的衣服,甚至連一歲到七歲的衣服都給準備了。

只是他出生以後,那些粉嫩可愛的東西就永遠用不上了。之前準備的東西,就分給了家裏有女兒,或是確定懷的是女兒的人家了。

這本沒什麽。可是如果放在黎珍珍這種,盼兒子眼睛都綠了的人眼裏,就是最大的嘲諷了吧。

也許,這就是黎珍珍仇視嫂子的源泉。畢竟當初準備的太多,一到七歲的都有。而吳若男當時不到兩歲,大部分都用得上。若是真的一時耿直都送給她了,就黎珍珍的小心眼,只怕全當做挑釁了。

何等諷刺。

也許他跟吳若男真的生錯了。如果兩個人的性別換一換,兩個都是兒女雙全。也許就不會有後面一連串的悲劇。

可沒有如果,而且這件事的根本原因,不是黎韓非母親生了兩個兒子。而是黎珍珍將自己的不幸怪在了最不該怪罪的人身上。進而將痛苦讓另外一個四口之家去承擔。

吳若男滿臉是血,回頭看看這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吊燈,一時沒反應過來。

黎韓非冷言道:“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我是神樹的弟弟。不是他認我做弟弟,是我是他唯一的弟弟。神樹是誰,必須要我告訴你嗎?”

吳若男難以置信的看著黎韓非,臉上的血配上她的驚愕,恐怖的仿佛從血海裏爬出來的一般。

“我也說過,我不可能讓你們繼續在生命樹中過好日子。你忘記我哥的名字了,可你媽總不會忘記我哥究竟有多恨她!說來諷刺。當初你媽因為嫉妒,恨不得把我哥貶低進塵埃裏。現在,卻成了我哥最虔誠的信徒,膜拜在他譜寫的圖騰之前。”

說這樣的話,黎韓非才能感覺到心下的快慰之情。瞧著吳若男還在發呆,收起了笑容,只道:

“我雖然沒打算向你報覆。可光憑你剛剛的這番出言不遜。你我之間童年的那點親情,也被你親手撕的粉碎了。我確實不是個狠心的人。卻也不是個養虎為患的人。你在生命樹內,得到的一分一毫,你都不可能帶走。就好像你剛來時候一樣,潦倒狼狽的離開。以後你在哪裏我不管,但如果我再遇見你,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吳若男此時連一句狠話都說不出了。

當一個人面對神的時候,是沒有絲毫抵抗能力的。

更何況,黎韓非沒說要殺她。那就不是完全沒希望。

只要沒有徹底的絕望,就完全沒到歇斯底裏的地步。

吳若男想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翻身的一天!

她從小,就懷揣著不甘心的種子。所以才能堅持著一步步爬到今天!

她不能死在這裏!

吳若男回頭小心翼翼的從裂縫處爬出去。確定腳下的大理石結實,才又回頭看一眼黎韓非。

對他,吳若男已經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可她不甘心!

黎韓非只涼聲提醒道:“整個南極,都在我哥的感知範圍內,只要你在南極,你的一舉一動,我哥都看在眼裏。所以有些想法,想想就算了,你只要有絲毫不妥的動作。我哥都會知道。你也別想將我和我哥的事情告訴其他人。你也說不出口。我跟我哥,對於你來說,就像伏地魔一樣,說不能說的兩個名字。這個秘密,你只能分享給黎珍珍,而她跟你一樣。”

黎韓非笑瞇了一雙眼睛:“表姐,你可一定要幫我保護好這個秘密。”

吳若男瞳孔微縮,忽然尖叫了一聲,回頭手腳並用的跑開了。

吳若男離開,地上的裂縫就開始恢覆。

有人尋聲立刻進來查看情況,剛好看見地面大理石恢覆如初,甚至連砸人的吊燈也反重力的扶起來重新回到頂棚。碎裂的水晶玻璃覆原,搖晃了兩下,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

一進門看見這樣的神跡,那些人哪裏還敢提問?一個個跪在那裏,明白了是生命樹剛剛發怒了。

“她剛剛意圖弒神惹怒了神樹。促使神樹發威,小懲大誡。不過神樹沒有傷人的意思。我說過,神樹是仁慈的,他不是個隨便奪取人生命的神。所以,她,連同她的母親,都是神樹厭棄之人。立刻驅趕出去,以後生命樹的控制區內,絕對不準許們她二人出現。你們不要為難她們,但也絕對不能心軟。”

那幾人連連稱是,就有人回頭出去傳達意思。黎韓非又對剩下的人道:“跪什麽?我說了,對我不用跪,神樹也不會怪你們。起來吧。幫我把地上血跡收拾一下。”

黎韓非的聲音都柔和了很多。這話聽進其他人耳朵裏是那樣的安心。

“黎老板您客氣了。只是那黑旗……”

神樹的兩次雷霆之怒都是源於黑旗生命樹。現在就算是外人,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熱鬧了。

再也沒有比他們得罪的更徹底的了。

黎韓非雖然對黑旗沒什麽好印象。不過這一次還真不能遷怒。

而且,越是這樣,越是多給黑旗兩顆甜棗。讓他們知道這次是被吳若男給連累的。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下定決心跟她們決裂個徹底。

“不幹他們的事。是這個人個人惹惱了神樹。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本身就做了壞事。剛剛我是根據神樹的意思,將她留下來,有心說教,讓她學好。誰成想她非但不聽,反而對神樹破口大罵。神樹這才惱了,對她小懲大誡。你們不用想太多。告訴黑旗,他們沒錯,把人趕走就行了。神樹沒有連珠的習慣。”

這對於跟黑旗交惡的人而言,無疑是一個讓人失望的消息。不過不管怎樣,這也是黎韓非的命令。

黎韓非其實並沒有說謊。

一開始吳若男進來的時候,黎韓非雖然不喜歡她,可畢竟是他親表姐。仇恨這種事情,父一輩子一輩,黎韓非沒打算難為她。真是心裏有意把她往受害者的方向靠攏。畢竟這個世道,女人想要活的更好,遠比男人艱難的多。

可吳若男沒有承這份情啊。

但凡一開始提到,將她留下時。但凡她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是被母親強迫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就應該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同她意,黎韓非以後最多會將她送達華夏管理區,找個好一點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也許不會像之前那麽奢靡,但絕對吃穿不愁。

可她不領情。

這也是人之常情。吳若男想要的,是黎韓非這個“神樹弟弟”。

但黎韓非也給她第二次機會了。

但凡吳若男知道了黎韓非的身份,懊悔一下當年做的事情。甚至不懊悔,就單純的敘敘舊,問一問他這些年的經歷,多關心幾句。

黎韓非都不會太絕情。

他是個心軟的人。但凡心硬,也不會在漁船上收留那麽多人。

他對陌生人尚且如家人一般推心置腹的對待。何況是對有血親又有童年玩伴之情的姐姐?

只是吳若男在刺激之下,口不擇言,甚至還開口,罵起了黎韓非的母親。

這不是在試探底線,而是拿著一把斧子在黎韓非的底線上狠狠地砍了一刀!

如果不是越城攔著,她額角的血就是黎韓非砸出來的!

黎韓非給過機會,是吳若男自己不抓住。

她確實聰明,只是聰明沒用對地方。甚至於,她但凡笨一點,不要有那些完全錯誤的作為,就不至於讓黎韓非在最後的時刻對她咬牙切齒!

一想起父母慘死到如今,那些人竟然還過著好日子。黎韓非鼻尖一酸,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出來,只對外人擺擺手。

越城站起身拉著黎韓非起來,只道:“這裏太亂,咱們回臥室吧。”

黎韓非沒說話,跟著越城走了。其他人自然不敢言語,只是看著他們離開以後,才忍不住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幾分鐘前,他們還在門口討論著今天這件事的結局會怎樣。若是黎韓非真看上了吳若男,會給以後的時局帶來怎樣的改變。

黎韓非年輕,這麽大的少年,是最能幹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糊塗事。若是以後真的偏向黑旗,那以後對整個生命樹,都會是不小的動蕩。

可現在,大家都默默的給黑旗點了根蠟。

黎韓非跟越城一路回到臥室,路上遇到了人,兩個人都沈著臉沒有說話。其他人也生怕觸了黴頭。

倆人進了臥室,黎韓非才抱著平板一頭紮進被子裏。

越城怕人悶著,過去將人翻開。看著黎韓非鼻尖兒都紅了。

“她就真那麽大的怨氣,連死去那麽多年的人,都要被她罵成那樣。若是真的欺辱過她,她記恨一輩子也說得通。可我媽那個幾乎沒跟人紅過臉的女人,怎麽就得罪她了?她爹媽對她不好,恨自己爹媽不行嗎?關我家什麽事?”

這話,黎韓非只會對越城說。

越城將人抱在懷裏,輕輕拍了拍黎韓非的後背:“不怪你,更不怪爸媽。她當然恨自己爹媽。可那爹媽好歹養她長大。她不想仇恨自己人,自然就把怨氣撒在別人身上。黎珍珍不也是一樣,明明不幸是丈夫造成的。孩子性別決定於丈夫。而後面出軌、家暴的更是丈夫。可她卻把所有怨氣撒在了媽的身上。他們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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