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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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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安側著臉,雙目微睜,淡淡的透過窗戶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對於朱雀的質問,他只是輕輕的將食指豎起,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不要說話。”

朱雀有些不明所以的順著他的眼光看出去,視線所落之處,是一老一少兩名乞丐。老婦人年紀有些大了,花白的頭發散亂的挽著,一手拿著一根木棍當做拐杖。可能因為用的久了,手握著的那一頭光滑的如同打磨過一樣。

“奶奶,你小心些,坐下,坐這裏。”

旁邊一名看起來五六歲模樣的孩子,臉上摸得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樣貌。頭發蓬亂,整個身體都臟兮兮的。小心翼翼的扶著那個老婦人,慢慢在對面的臺階上坐下。

朱雀轉過臉看至安,指了指對面的那兩名乞丐。

“我們是不是從客棧裏出來的時候,就見過他們?”

至安輕輕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點了點頭。

“那你跟著他們兩個幹什麽?”朱雀不明白。

至安微微低頭,垂下的眼瞼遮住那一雙眸子。肩上流瀉下來的長發,朦朦朧朧的遮住了他的側臉。

“他們,是這個鎮上,所有怨氣邪靈集結的根源。”

朱雀有些不相信的轉過頭又去看了看對面那兩名乞丐,小孩子仍然很孝順很乖巧的照顧著老婦人。

難道,這樣的兩個人,也會是...妖怪?

“你忘記了,我曾經教過你,用心看。”

朱雀側過臉去,仔細的看。也忘了反駁至安說的話。他什麽時候?以前?教過她?

這時,對面有行人好心的扔了一枚銅錢進去。黃色的帶著些微臟汙的銅錢順著那個破了個口子的碗,軲轆軲轆的轉了兩圈,然後落在碗底上。小孩子沖著那個行人鞠躬道謝說著吉利話,而那個......

老婦人!她看著那個行人的眼睛。竟是沒有瞳眸,完全是白森森的眼白!但她看著那個行人的眼神,為什麽,那麽冷?

朱雀忍不住縮了縮身體,身子往凳子裏面挪了挪。

“那個老婦人很奇怪。好像對每個給她錢的人,不是感激,是怨懟和仇恨。”

至安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側臉,透過垂在耳邊的發絲,悄悄的看了看朱雀。

“你怕嗎?”

朱雀還在看對面那兩個奇怪的奇怪,聽到至安的話,有些後知後覺的搖了搖頭。

“怕他們做什麽。我又沒有施舍他們。”

至安沒說話,轉過頭又看了看對面那兩個乞丐。然後站起身,離開。

鎮外一片陰森的樹林裏,不時有烏鴉突然乍起,呼啦啦的拍著翅膀飛過。朱雀跟在至安身後,抱著自己的小包袱,一步一步走著。

“你來這裏幹什麽啊。”

至安一步一步走在前面,一身雪白的他,在這陰森恐怖的樹林裏,就如同一抹幽靈。寬大的衣裳裹著有些清瘦的身體,風輕輕一吹,微微鼓起。

不時路過的屍骨殘骸終於讓朱雀忍不住停下腳步,大喊一聲。

“你給我停下來!”

至安頓住腳步,側臉看了看身後的朱雀,輕聲道:“怎麽了。”

朱雀三兩步繞過地上的死人骨頭,走到至安身前微微仰臉看著他。

“你要帶我到這亂墳崗來找白曲?難道魔界的入口在亂墳崗?你如果不想帶我去找他,你大可以直說。我自己去找就是!”

至安一雙深潭般的眸子,看著朱雀,嘴角的笑一絲不變。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吧。”

他不緊不慢的繞過朱雀繼續走,朱雀站在原地賭氣的不曾動一步。

突然,她身後猛然飛起一只黑色的烏鴉!呼啦呼啦的扇著翅膀,從她頭頂飛過!突然而來的聲音。朱雀顧不得其他,撒開腿就朝著至安的方向跑去。腳下一直哢嚓哢嚓的響著枯骨斷裂的聲音,她哪裏還管的了那麽多?

身後的朱雀跟了上來,至安悄悄放下隱在袖子裏的右手,指尖的光芒泯滅。

“要去魔界,需要一些東西。白曲已經說過......”他說到這裏,頓了下來。

黑熵來殺朱雀的事情,還有那晚曾經出現過的白曲。朱雀都是不知道的,至安自是覺得,還是不告訴她的好。

“要去魔界,你需要一些東西。畢竟你現在沒有法力。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我怕你到了魔界,若是我顧不上保護你。有個什麽閃失,你還見不到白曲,就沒命了。”

至安走在前面,話說的極輕,語氣裏沒有一絲說謊的人該有的緊張。

朱雀跟在後面,似懂非懂的沒出聲。剛剛那一只在她身後突然飛起的烏鴉,她的魂至今還在顫抖。

一直走了很久,至安才在一群墳墓中,停下腳步。

朱雀從至安身後走出來,前面的一個算不上墳墓的墳墓。在這一片屍骸遍地的亂墳崗裏,面前這個用石頭堆砌起來的陵墓,顯得有些突兀的格格不入。

墓碑上,刻著的名字已經模糊,看不出到底寫的是什麽。那個微微鼓起的陵墓,也已經雜草叢生,顯然很久無人打理了。

“你找這個墓做什麽?挖墳?鞭屍?還是......”朱雀看著至安的眼神,說不出地奇怪。

至安瞥了瞥她,轉身就地在破舊的墓碑旁邊席地坐下。他微微曲起右腿,左腿平伸。一只手很自然的擱在右腿曲起的膝蓋上。肩上流瀉下來的黑發,滑落到耳邊,隨著冷風微微浮動。

滿地的臟汙屍骨,他就那樣自然的坐在墓碑旁。這副畫面,當真詭異至極。

好久好久之後,靜的出奇的亂墳崗裏,連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至安突然淺淺的出聲,聲音飄渺的極輕,就仿佛一縷輕煙,順著微風飄散。

“你的記憶裏,有沒有一個人,曾經帶著你,去過一片像這樣的墳墓。”他問的問題對於朱雀來說是奇怪的,可他的聲音,卻是認真的。

朱雀忍不住側臉看了看至安,他安靜的坐著,微微閉著眼睛假寐。像是剛剛那一句話,只是她的錯覺!

“沒有。”她還是回答。

“那你有沒有被一人丟棄在這片亂墳崗裏,整整一夜。”

朱雀聳了聳肩:“沒有啊。”

至安緊握著的拳頭,已經在袖子裏攢的咯咯直響。

還在幻想什麽呢?不是已經確定了她浸了棄塵湖。把自己忘的一幹二凈了嗎?所有的一切,如今只存在於他一個人的腦海裏,翻湧不斷。

“我講一個故事給你,可好?”

朱雀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至安,轉過臉才發現他也在看自己。那雙眼睛,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泊,可那些蕩漾著的,卻不是水波。

“你還會講故事啊?”

至安點了點頭,靜靜的看著朱雀。“那是,一個很真實的故事。”

他眼裏的認真那麽真實,朱雀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那你講吧。”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故事,怎樣的一段往事?能夠讓你的眼裏,那麽的灰暗,那麽的、痛。

安靜的亂墳崗裏,天空都被濃郁的樹叢擋住。這片地方,就像是在白天裏,陽光照不到的黑暗的一角。

“以前,有一對師徒。師父是個男子,卻收了一個女徒弟。盡管他們住在有名的仙山上,盡管師父是萬人敬仰的仙人。他卻是千萬年來,只有這麽一個徒弟。

因為,很久以前有人告訴他,他這一輩子,註定有一個劫。哪個劫便是需要他的徒弟來化解。可師父不信,心裏想著,如何他一個仙人就要靠自己的徒弟去幫自己化解呢?

於是,他從來不收徒。到後來,卻還是收了。

一開始,師父以為,徒弟只是徒弟。他既然收了,傾囊相授便是。

在山上授業的很多年,徒弟都很乖巧,也學有所成。

突然有一日,師父說帶徒弟下山去歷練。很久沒有下過山的徒弟,自然很開心。

他們到了一個小鎮,哪裏妖氣沖天。晚上的時候,師父對徒弟說,讓徒弟出去抓妖。學了這麽久,師父覺得徒弟能夠應付的了這個鎮裏的妖怪了。徒弟也覺得,自己學有所成,抓妖這種小事,手到擒來。

於是,徒弟拿好了東西,一個人出去了。師父當然不放心,默默的跟著。

那是一片像這樣的亂墳崗,到處是吸血吸人精髓的妖怪。

徒弟到了亂墳崗,其實她的腿都在抖。可她還是努力的捉妖,在一群吃人的鬼魅中,游離著想要贏得最後的勝利。師父躲在暗處也看得明白,徒弟分明在打鬥中已經有些慌張的自顧不暇,切無意中已經中了毒,卻還不自知。

那種毒,只要接近的人,就會被傳染,然後再深夜子時出去害人。

其實,師父本來可以把徒弟帶回去,然後為她驅毒。可是師父沒有。他覺得,既是歷練,那便讓徒弟自己解決。以後,說不定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徒弟必須接受鍛煉。畢竟吃過虧才會懂得防備。

而徒弟那邊,最後一只老妖已經被驚動。師父只好悄悄的出手將老妖打傷,然後在那片亂墳崗上,罩上結界。

他覺得,只要徒弟能夠殺了那個老妖,他身上的毒自然就解了。師父在亂墳崗上,罩上結界。一來,是怕徒弟臨陣脫逃去害別人,二來,是想要逼徒弟殺了老妖。因為師父清楚的知道那個老妖對徒弟來說,是個挑戰。

那一夜,徒弟施展渾身解數殺了老妖。站在結界的邊緣,看著天空淡藍色的結界。就那麽在亂墳崗站了一夜。

當徒弟回到客棧,師父打開門,本以為徒弟會像往常一樣拿著戰果邀功請賞。可徒弟卻沒有。

徒弟看著師父,只說了一句話。”

至安說到這裏,側過臉看朱雀。朱雀也正看著他,她的眼睛裏,黑色的瞳眸亮亮的,好像沈浸在那個故事裏。

“你猜徒弟,說了什麽?”

朱雀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瞼。

“她一定會說‘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至安看著朱雀,面前的她,眼裏的俏皮和狡黠和從前一模一樣。

“對,她說的就是那一句‘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朱雀笑了笑。

“如果師父肯相信徒弟的能力和為人,怎麽會把徒弟罩在結界裏和老妖做困獸之鬥,一夜呆在亂墳崗那種滿地屍體的地方。如果是我,我肯定不要這樣的師父!”

至安突然被那一句‘不要這樣的師父’刺痛。他只能彎唇一笑,靜靜的,悄悄的,沒有理由的,笑。

原來,就算她不記得以前。她還是一樣的選擇,不要、這樣的師父。

朱雀側了側臉,轉過頭看至安。他清晰的就坐在她的身邊,可為什麽心底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你是想要告訴我什麽?”她看著至安的眼神裏,有淡淡的光芒。

至安仰起臉舒了一口氣。

“沒什麽,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如果害怕,你可以抱著我。我不會推開你。”如果那時,你說你害怕一個人去捉妖,我會帶著你、陪著你、不離開你。

不遠處,傳來淺淺的腳步聲。至安擡眼看了看,揚手施咒,將自己和朱雀隱了身。

朱雀拉了拉至安的衣袖,小聲的靠近他的肩膀。

“我們呆在這裏這麽久,就是為了等?”

至安點了點頭,沒出聲。

她的動作,她的姿勢,她的脾氣。都是以前。而他,卻是被鎖在過去的籠子裏,出不來的,一抹回憶。

不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由遠及近。

治安收回思緒,看過去。

果然,是那兩個奇怪的乞丐。小孩子攙扶著老婦人從一片屍骸中,緩步而來。

小孩子依然很孝順的扶著老婦人,老婦人那一雙沒有瞳眸的眼珠,還是那麽白森森的嚇人。

可是朱雀看著他們,卻總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麽自己對於地上那些枯骨那麽害怕,那兩個人包括那個小孩子卻都視若無睹如履平地?

屏息凝神的看著那兩個人走過來,朱雀的眼睛一眨不眨。時不時有枯黃的樹葉從樹上落在,順著風飄過視線,然後不知墜落何方。

當那一老一少終於在至安身旁這座墳墓前站定的時候,朱雀以為,不管這一老一少跟這墳墓裏的人是什麽關系。出於禮貌,應該都會先行個禮的吧?

可是,下一刻,她卻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看著快要被人扒開的墳墓,已經露出了墳墓裏腐爛的屍體。屍體上,蠕動著惡心的蟲子。面目都已經分不清五官,大部分的表面皮膚也都已經被蟲子啃咬的破洞百出。

朱雀伸手撫著胸口,胃裏翻騰的難受。

突然,她忍不樁嘔’的一聲側過身子吐起來。早上本就沒吃什麽東西,如今吐都吐不出來。

而那邊的一老一少,卻已經把屍體從墳墓裏拖了出來。

朱雀努力的忍住嘔吐的欲望,拉了拉至安的衣袖。

“難道我們站在這裏,就是為了看他們鞭屍?”

至安低頭看了看朱雀難受的模樣,擡手輕輕抵著她的後背,撫了撫。

“難受的話,就別看。”

朱雀咽了咽口水,一手捂著胸口微仰著臉看至安,模樣十分難受。

“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大家中秋快樂。

停水停電是要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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