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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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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潮濕的地下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睜開眼,是慘白的天花板, 華麗的吊燈亮的晃眼。

餘光又瞟到了一個人影。

宋燁慢條斯理地走到她身邊, 手掌按在手術臺邊緣,俯身看她,笑的溫和:“眠眠,小舅舅忘了教你, 不要太過善良。”

花眠遲鈍地眨了下眼, 微微側頭,唔了聲:“小舅舅啊。”

宋燁站直身體, 笑了笑:“也不算是你小舅舅。”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記憶植入,和你一樣,代替別人而生。”

“只不過呢, 你是花家大小姐, 我是季珩手中的槍,受他控制,指哪打哪。”

宋燁頓了下, 忽而又扯出了笑容:“他死了,我確實很解脫。”

眼神陰鷙:“但他的記憶永遠影響著我。”

“他在你別墅安裝的攝像頭,像個變態一樣,每晚對著監視你的視頻……你猜他在做什麽罔顧倫理的下流事?”

花眠扭過頭, 不想去深思。

把美好的記憶打碎重組, 探究到內裏的腐敗與糜爛,這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宋燁嗤笑了聲:“只可惜, 關於你的記憶,他與我共享的很少。”

“可能是占有欲, 也可能是他發現越來越難控制住我。”

“不過,眠眠。”他說,“你應該是理解我的。”

“那種被別人控制,即便認識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但仍然無法擺脫最初記憶的痛苦……”

宋燁驟然沈下臉,冷聲說 :“我想要解脫。”

“從過去的記憶之中解脫。”

花眠眨了下眼。

沒法解脫的。

她偶爾還是會夢到花家父母的死亡,夢到花父對她冷暴力花母罵她是怪物。

而她也漸漸學著對這些不去在意,但已有的記憶總會推著她不停地去討好他們。

——季珩在移植記憶的時候,大概把情感也移植了。

花眠輕輕吸了一口氣,問:“你想要怎麽解脫?”

宋燁拿起槍,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槍身:“別著急,我會先把譚以爻殺了,然後再解決你。”

花眠瞳孔一縮:“和他有什麽關系?”

宋燁輕呵了聲:“我殺了你,譚以爻就會一直追殺我。”

“沒有人願意一直活在被追殺之中……”他停頓了下,又笑了,“他來了。”

面前的大屏幕打開。

譚以爻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巨大的屏幕之中。

花眠第一次見到譚以爻尋找她的身影,焦急,緊張,慌亂……不喜形於色的臉龐顯而易見地浮現出這些情緒。

帶著不顧一切的拼命來找尋她。

一直註視著她的宋燁忽而笑了,像是看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你再擔心他嗎?”

花眠緩緩地收回視線。

宋燁站起身,壓住那並不屬於自己的嫉妒與暴躁,譏諷說:“我們這種人,只會對初始記憶裏的人物產生感情。”

“別在那裏惺惺作態了。”他眉梢眼角盡是嘲弄,“你只不過是想在末世活下去,才選擇的譚以爻。”

花眠懶洋洋地啊了聲,嬌媚的腔調辨不出內裏的任何情緒:“你是怎麽出生的?”

宋燁唇角笑容更加譏誚:“我是你身體的一小部分。”

花眠同情:“那,這還是個悲傷的事實呢。”

宋燁冷著臉擡手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

就像那天季珩在研究院露出的醜陋面目一樣。

花眠偏過頭,無所謂地笑了笑:“這麽生氣啊?”

宋燁暴躁:“你有什麽好驕傲的?”

“你和我一模一樣,你和我是同一類人!你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花眠慢悠悠地說:“沒有呢。”

“你也說了,我們說同一類人。”

“我也沒什麽值得驕傲的地方。”

只不過宋燁是從“一個被當做代替品而創造出來東西”之中創造出的代替品。

比花眠要更悲哀。

他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

宋燁冷眼看她,手中的槍狠狠抵在她額頭,又輕聲開口:“你不是喜歡玩游戲嗎?”

像毒蛇陰冷的肚皮游走在肌膚。

他說:“我們來玩個游戲。”

花眠看他。

心想,不知道他被殺了會不會覆活。

她問:“你準備怎麽殺了我呀?”

宋燁一噎,拿槍的手更用力了些,戳地花眠的太陽穴都出了紅印,他正要繼續說游戲,忽然瞥到她身上暧昧的痕跡。

觸目驚心。

一時間,那些難以抵抗的嫉妒與無法平息的滔天怒火席卷而來。

宋燁喘著粗氣,來回踱步,發洩似的沖著她肚子狠狠給了她一拳,咬牙問:“你就這麽耐不住寂寞嗎?嗯?”

礙於四肢被束縛,花眠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她撩起眼皮,狐貍眼含著疑惑:“你受記憶的影響就這麽大嗎?”

“這樣吧,宋燁。”她輕輕喘了口氣,緩解著肚子餓疼痛,“我主動和譚以爻講分手,讓他離開這個基地。”

“我隨你處置。”

“怎麽樣?”

宋燁沒回話,大概是並不相信她的話,或者是覺得,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花眠又說:“你還沒掌握軍權,對不對?”

“那個首長和一些高層長官,都是譚以爻曾經的手下哦。”

“你殺了譚以爻,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宋燁冷笑:“我憑什麽信你?”

花眠無奈地笑了:“那你想玩什麽游戲呢?”

在宋燁要說話之前。

她又說:

“不管你要玩什麽游戲,我都會選擇讓譚以爻完完整整地活著離開。”

“對我們來說,游戲沒有意義,而且也浪費時間呢。”

宋燁臉色陰沈,但依舊沒回話。

花眠沒再說話。

任由他自己去思考,權衡利弊。

她目光又移向大屏幕。

譚以爻正在找她的路上。

背景不知道是哪裏,只能看到從一條走廊轉換到另一條走廊,也許是宋燁的某處住宅,也許是他工作的地方。

但男人已經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圈,卻仍然沒有找到要找的那個人。

而她所在的地方。

跟研究院的布局沒有特別大的差別,刺眼的燈光,冰冷的儀器,粉刷到慘白的墻壁,泛著寒光的手術刀,以及一排排富含神秘色彩卻又危險的小針管。

花眠微微垂眼,心想。

人類的年齡就那麽短的時間,譚以爻應該把人生最美好的年紀花費在更加美好的事情上。

——不要再找她了。

沒必要的。

也不值得。

她不值得譚以爻這麽做。

不值得譚以爻拼上性命,賭上一生。

宋燁終於想明白了:“好。”

他眼神微瞇,“你所說的,你都要做到。”

花眠:“好呀。”

“幫我把繩子松開,可以嗎?”

宋燁盯著她,思忖了會兒,勾唇笑了笑,眼神陰冷:“不可能的,哈,我不會上你的當的!”

“這個游戲跟選擇沒關系。”

他拿出定時炸-彈,綁在了花眠身上,把她的嘴巴用膠布貼上,流連般地摸了摸她的臉:“乖眠眠,既然你那麽喜歡他,那就等他來救你吧。”

宋燁指著自己的眼睛,笑了:“我們會在監控中看著你們的。”

“就像你小舅舅無數次監視的那樣。”

說完,從房間的暗門離開。

膠布貼的很緊,完全沒打撕開。

還是防水的。

她能夠變出來的水珠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花眠無助地盯著慘白的天花板,耳邊聽到門開的聲音。

大屏幕中的譚以爻在開門。

她扭頭。

男人松了口氣,見到她的模樣又瞬間緊繃起來。

花眠對著他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快走。

——是一個很無用的動作。

因為譚以爻是永遠不會拋下她離開的。

他在註射藥物,飽經痛苦之際還會奔赴她,便不會在此時拋下她。

嘴巴的膠布被撕開。

手上的繩子也被解開。

定時炸-彈上面的時間:

05:39

譚以爻聲線都在抖:“大小姐……”

花眠一手扶著炸-彈,一手拿著槍崩了墻上掛著的監視器,擡眼又看譚以爻,放下槍,笑著勾了下他喉結:“叫我親愛的,好嗎?”

腔調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嫵媚勾人,聽不出半分緊張與慌亂。

譚以爻註意力全在炸-彈上,根本沒心思抽空回應她的俏皮話。

只能用他目前為止,所學過的所有知識去拆解,去救她。

花眠安撫他:“你知道的,我不會死,對不對?”

“所以你現在快點跑出去,等到時候再來把我挖出來,好嗎?”

“這樣我們都能活下來呢。”

譚以爻拆炸-彈的動作沒有停。

花眠:“譚以爻……”

她狐貍眼靜靜地註視著他,裏面映襯出他的倒影:“如果不幸……”

“爆-炸之後,我活了下來,而你死了。”

“譚以爻,那樣我會很難過的。”她說,“我會想,不停的去死,去給你殉情。”

“所以,你快走吧。”

譚以爻停下動作,雙手握拳,唇瓣顫抖。

花眠見他眼眶發紅,漆黑的眼眸像是覆蓋了層水霧。

男人腔調發顫:“大小姐。”

“如果您,這次沒能再活過來呢?”

“即便您活過來……”

也是他殺死了她一次。

以後每天,譚以爻都會想到,他曾經多麽無能又窩囊,才會讓她用死亡來換取新生。

以這麽荒唐又殘忍的手段讓她活下去。

花眠看了眼時間。

03:26

她小心翼翼地拖著炸-彈,輕聲說:“你思考一下剪哪根,然後呢,這個時間,我要讓你看個東西。”

沒有再說趕他走的話語。

花眠慢吞吞地朝剛剛宋燁離開的暗門走過去,摸到旁邊的機關,打開門。

在譚以爻正要剪線的時候,一把將他推了進去,死死地抵著門。

“大小姐!”

“開門!”

“把門開開!”

“花眠!”

花眠盯著緩慢跳動的數字,拿著小刀割斷了譚以爻要剪的那根,時間停了一秒,緊接著,又快速跳動下去,她扔了小刀,笑了笑:“譚以爻,我有好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去做呢。”

“等我活過來,我們一起去做,好不好?”

“我和藺孚川講過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他會清除你的記憶。”

“好好活著,譚以爻。好不好?”

譚以爻厲聲:“我不會清除記憶的!”

“您把門打開!”

花眠目光落在地上的手術刀上,怔怔出神:“譚以爻,你再叫我一遍,我的名字,好嗎?”

那邊沈默著。

像是在壓抑感情。

時間不斷跳動。

00:06

05

04

一片寂靜。

好像世界都失聲。

這間狹□□仄的房間,竟然布滿了無盡的孤獨。

空無一人。

仿佛世界從未歡迎她的到來。

除了譚以爻。

00:02

“花眠……”

花眠合上那雙撩人又深情的狐貍眼,爆-炸聲在耳邊響起,巨大而厚重的水幕阻隔著那道暗門,讓所有的爆-炸都聚集在這狹小的天地。

她心想,希望還能再睜開眼。

希望還能再見到譚以爻。

……

領導人地下室的爆炸引起的轟動並不大。

基地裏的人們僅僅感覺是地面震動了下,但末世來臨後,異常東西太多,根本沒有引起太多的重視。

更沒有記者或者其他人去研究懷疑這些。

單單是生存就已經夠難了。

所以,在震動之後,人們就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

也許會在茶餘飯後談起這件事,但久而久之,連網絡都沒有的喪失的地方,很快便又會回到鄰裏之間的無趣話題。

而這個話題的無趣性很快就又勁爆了起來。

基地領導人驟然被殺,軍隊首長蘭宇上位,統治並重新整頓了基地。

鐵血手腕比原本溫和又圓滑的宋燁要立竿見影許多。

即便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滿,但還是獲得了很大的支持。

——更何況,他們也沒有不支持的資格。

賈凝苒在那裏的地下室找到了楚淺,萬幸沒受什麽傷害。

她帶著楚淺回了那間小房子,隔壁的譚以爻他們住的地方已經空了下來,留給她們隨便用。

楚淺卻還是一直睡在賈凝苒的客廳,跟著賈凝苒學了些防身術,跟著她一起出門打喪屍。

每次路過花眠他們住過的房子時都會停頓一下。

楚淺總會升起一股自責。

如果不是因為她,花眠就不會突然消失,大小姐還可以和保鏢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

那個恣意又灑脫的妖精,那麽熱烈張揚,就這麽消失了嗎?

她問賈凝苒:“你覺得,花眠死了嗎?”

賈凝苒整理背包的動作不停,垂頭低聲回答:“沒有。”

沒有死。

那樣的禍害,怎麽會那麽輕易地就死了呢?

大小姐遲早有一天會突然出現,沒骨頭似的搭在譚以爻身上,狐貍眼彎出撩人的弧度,浸著深情笑吟吟地望著他們,吐出氣人的話語。

但時間過得太久。

久到藺孚川研制出了治療喪屍的病毒,久到那些被感染成的喪屍恢覆成為人類,久到世界的文明開始重建,久到G市恢覆了往日的繁華……

也沒再見過大小姐與譚以爻。

他們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而蘭宇和劉然等人有時候會拎著酒,帶著許多吃的開車去很遠的地方。

在郁郁蔥蔥的森林深處,撥開那些擋人視線又枝葉繁茂的樹枝,入目的是一座夢幻又童話的城堡。

最為顯眼的便是那輛在陽光下反著光,熠熠生輝的粉色汽車。

蘭宇下車之前沈默了會兒。

扭頭問:“你覺得大小姐今天醒了嗎?”

劉然也沈默了會兒:“人死了就不能活。妖精也不可能死而覆生。”

車內氣氛又陷入了許久的沈默。

蘭宇想到那年的爆-炸。

男人抱著渾身血跡的大小姐走出來,譚以爻身上的也有血,但幾乎都是花眠的。

在巨大的爆-炸之下能夠全身而退,在那裏發生了什麽根本不敢去細想。

可不管是什麽,最終的結果是大小姐死了,譚以爻活了下來。

蘭宇有時候會想,也許是有些非自然能力的,這樣,大小姐也許就會再次活過來。

也會等到那麽一個奇跡。

好過現在的苦苦煎熬。

男人從城堡裏走了出來,陽光之下,披著金色外衣,就像爆-炸之後的模樣。

蘭宇跟劉然下了車,掛上笑容:“老大,我們來看你了!”

譚以爻請他們進來。

蘭宇走到大廳的時候,還忍不住會設想,花眠像只貓一樣慵懶地窩在沙發裏見到他們在懶洋洋地打個招呼,然後湊到譚以爻身邊,睜著狐貍眼聽他們說話。

好像在人死了以後。

那些被忽視的記憶才愈發明了。

他們總覺得大小姐嬌蠻無理,但細想之下,她跟在譚以爻身邊,大部分時間都在沈默,目光只註視著譚以爻,透著幾分乖巧天真,而出口說話也大多和譚以爻有關。

——好像別人根本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蘭宇抿了抿唇,端起冒著熱氣茶水喝了口,燙到喉嚨也不知道,他說:“老大……您出去走走吧?”

“大小姐也不希望您變成這個樣子的。”

譚以爻正在沏茶的動作停頓了下,氤氳水汽噴灑在他輪廓線條俊美的臉龐,柔化了僵硬而沈寂的表情,男人沙啞著嗓音拒絕:“不了。”

“我怕她醒來時,我不在。”

劉然擰開一瓶酒,喝了口壯膽:“那如果大小姐醒不過來,怎麽辦?”

濃烈的酒香飄散開,讓人有了幾分微醺,卻也讓人更加清醒。

譚以爻說:“我等她。”

語氣很淡,淡的像白開水一般沒有味道,也也濃烈的像嘴裏的老酒一般燒喉。

我等她。

一直等著她,直到我也陷入沈睡。

蘭宇抹了把臉:“老大,大小姐她…已經死了。”

“她沒死!”

譚以爻眼球布滿血絲,仿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在陽間游蕩,在烈日之下,不顧灼熱的陽光,固執而倔強地等待著一個漂泊的靈魂歸來。

蘭宇被譚以爻的樣子嚇到。

他從未見過譚以爻這副模樣。

——這副被觸碰到逆鱗的模樣。

蘭宇艱澀問:“老大,你要不要……去找藺孚川……”

他話沒說完就被譚以爻冷聲打斷:“出去!”

蘭宇急了:“老大!”

“大小姐如果知道了,也不會想看到你這種自我折磨的樣子的!”

劉然也在旁邊勸他。

結果是。

兩人都被趕了出來。

後來蘭宇再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去找譚以爻時,再也見不到那座如夢般虛幻的城堡。

更遑論,守衛城堡的騎士,與沈睡的公主。

像是因為他戳破了某個謊言泡沫,而化成虛無徹底消失。

……

譚以爻從森林之中采了漂亮的桔梗花裝進透明的瓶子裏。

擺放在窗邊,風一吹,浸著淡淡的香氣,卻有很快消散。

睡美人依舊沈睡不醒。

譚以爻從浴室出來,躺在花眠身邊,擁抱這具漂亮美麗卻毫無生命力的嬌軀,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手掌撫摸著她去海藻般柔軟蓬松的發絲,濃密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漆黑瞳孔之中所有的哀思。

寂靜而空蕩的房間。

似是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呼喚:

“大小姐……”

隨即又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靜。

毫無回應。

譚以爻埋在她脖頸處,仿佛置身深淵,無盡的痛苦與悲傷幾欲將他吞沒湮滅。

他想起爆-炸之前。

花眠笑著說:“叫我親愛的,好嗎?”

他那時只想著拆炸-彈。

而現在,想要去彌補遺憾都沒有機會。

譚以爻會想,花眠死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遺憾。

遺憾沒有聽到他再喚她“花眠”,遺憾沒有聽到他說那句“親愛的”。

可有些遺憾,是永遠無法彌補的。

而有些已經逝去的人。

在夢中也無法相見。

無法彌補的遺憾。

也從未能在夢中重現。

皎潔月色如潑墨般揮灑而下,籠罩在這片沈默森林,這座寂寥城堡,溫柔又無情。

飛鳥掠過,似是被誰泣血般哀鳴驚到。

那般悲傷與無助,滲透進這片土地,沈入泥土,如老樹錯綜覆雜的根莖,雜亂而堅固,漫延到每一寸空白地界。

……

花眠睜開眼,身體散架般疼痛難受,但仔細一感受,又感受不到身體。

像是回到了剛剛出生的時候——

她以為她根本對自己的出生毫無印象,但卻沒想到竟然還會回憶起來。

也能感受到那種被期待的喜悅。

吹著柔和鹹濕的海風,沈浸在溫暖的海洋,水流包裹著她,每一滴都那麽的輕柔。

腦海中忽而聽到某個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接著響起某個聲音。

“呼~終於修覆好了!”

“就算你不是人,那一個炸-彈炸開你以為你還能保留個完整的身體!?”

“還想死而覆生,做夢!”

花眠沈默著。

它暗中思索是自己太過兇殘了嗎?

是嚇到她了?

它也沈默了會兒,又放緩語氣:“怎麽不說話?還有哪裏難受嗎?”

花眠慢悠悠地啊了聲:“沒有呢。”

它又問:“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花眠懶洋洋地重覆:“沒有呢。”

氣氛漸漸尷尬又沈默。

它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在怪我?”

花眠驚訝:“你怎麽會有這種錯覺呢?”

“哼唧。”

它沒去理會這個問題。

實際上也沒什麽好去辯解的。

它是神明,因為聽到了他們的願望,可以給他們一個懲罰罪犯的無限世界,也可以給那位在汙濁世界也存著善念的夫婦一個孩子。

——盡管是個替代品。

但有些想法。

初衷是好的,未來是不可知的。

沒人能想得到,無限世界會被他們重新創造出一個能夠自我操控的世界。

而不應該擁有思維想法的替代品卻也擁有了自我意識。

它帶著微妙的補償心理問花眠:“那你想回去嗎?還是想留在我身邊?”

“我可以幫你清理掉所有的記憶,重新開始。”

“至於譚以爻……”

“沒了初始記憶的影響,你也不會有那麽大的不安,也不會把譚以爻看的那麽重……就,也許你根本沒有那麽喜歡他,也沒有那麽離不開他。”

“只是因為受到了初始記憶的影響。”

花眠唔了聲。

腦海中出現譚以爻的身影,思緒像是無法聚攏,只能想到那些碎片化的高大背影與冷戾眼神。

它繼續說:“你跟在我身邊,會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你知道的吧,神明看的世界,跟人類看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它循循善誘的模樣,就像花眠當時把U盤給了藺孚川,讓藺孚川在小情小愛和成為救世主之間選擇。

花眠嗯了聲:“很有道理呢。”

“但我還是想選擇譚以爻。”

可能正是因為命運的奇妙,因為這些初始記憶,因為那些曾經的傷痛,所以才剛巧遇到了一個譚以爻。

光球膨脹了些,:“人類的情感是很多變的。”

花眠:“嗯,我知道的。”

“可譚以爻不一樣的。”

“好吧好吧。”

“那,再見了。”

“送你一個小禮物。”

花眠沒來得及問那個小禮物是什麽,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身體像是初生的嬰兒,毫無力氣,連翻身都困難。

她沈默了會兒。

——那個小禮物,不會是讓她癱瘓吧。

她閉上眼,輕輕吸了一口氣。

聞到了淡淡的花香,也壓下了心中因為要癱瘓的薄怒。

身邊突然凹陷一塊。

熟悉的氣味。

是譚以爻。

花眠閉著眼,準備等會兒猛然睜眼嚇譚以爻一下。

失去了視覺,觸覺極其敏感。

她能感受到譚以爻撫摸了他的發絲,也能感受到他落在她額頭濕潤又炙熱的吻,也能感受到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滴落而下。

也聽到了他隱忍壓抑卻有無助的低吼。

“哎。”花眠睜開眼,像露出個笑容去安撫他,但無論如何都沒法笑出來,要笑不笑的,“怎麽哭的這麽慘呢,譚以爻?”

譚以爻的身體僵了下,紅著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終於等到了一個結果,但卻不敢接受。

喉嚨發緊又沙啞嗓音,把那些悲痛都壓了下去:“大小姐……”

花眠咕噥著嗯了聲,手還是能擡起來的,她摸了摸譚以爻的臉:“不是夢哦。”

“別哭啦,譚以爻。”

譚以爻額頭抵在他額頭,語調的輕顫漫延到身體,不停地重覆呢喃:“大小姐……”

“嗯。”花眠摟著他,親吻了他的唇瓣,“我回來了,譚以爻。”

“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譚以爻頭一次這麽洶湧而有激烈的回應,像是要將她吞沒,融為一體,永遠緊密而有親切的相連。

他又靜靜地盯著她,那張刻在記憶深處的面容忽然就活了過來,在他荒蕪死寂的心田撒下了一把種子,以極快的速度盛開出一片令人迷醉的花海。

譚以爻輕輕說:“花眠。”

嘶啞磨人的嗓音,浸著纏綿的情意,與無盡的思念。

花眠楞了下,狐貍眼微彎:“嗯,我在。”

也許是身體剛恢覆的原因,她打了個哈欠,疲憊漸漸襲來,卻仍睜著眼看譚以爻。

“不要擔心,我不會離開的。”

譚以爻低垂眼簾:“是嗎?”

花眠嗯了聲:“是啊,不會再走啦。”

她漸漸支撐不住眼皮,又打了個哈欠,漸漸閉上眼睛。

窗邊的桔梗花開的正盛,迎著暧昧的月色,隨風搖曳。

花眠再次醒來時,入目的依舊是譚以爻俊美但卻有著憔悴的臉龐。

——他一夜未睡。

花眠捏了捏他的臉:“幹嘛啊,我都說了沒事的。”

譚以爻握住她略顯涼意的柔軟手指,一顆飄蕩的心落回實處,啞著嗓音:“餓了嗎?”

花眠哄他睡覺:“你睡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飯,好不好?”

“我不困。”

譚以爻不是不困,只是害怕閉上眼,再睜開眼,又會面對一個慘淡現實。

而他走過了不知是美夢還是噩夢的童話世界,見到了扔在沈睡不醒的睡美人。

花眠見他下床,她也跟著要下床,結果腿一軟,如果不是譚以爻眼疾手快撈了她一把,她就直接趴在地上了。

啊,真是個美好的小禮物呢。

譚以爻扶著她,看著她茫然又無助的眼神,揉了下她的頭發安撫她:“你睡太久了,很多身體機能需要一段時間恢覆……”

花眠呀了聲:“那我現在是個小嬰兒嗎?重新學習走路?吃飯?”

她伸手摟住譚以爻:“那我可以要一個抱抱嗎?”

譚以爻翹起唇角,抱起她。

城堡裏的死氣沈沈一掃而空,註入了數不清的活力與生機。

暖陽升起,灑下金色光芒。

像是誰在迎接了新生。

後來,花眠才知道那個禮物是什麽。

譚以爻等她了好久好久。

等了一個人類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虛無地度過了一個人類的人生。

只為了一個未知等待。

也等到了神明問他是想要選擇死亡,還是想要選擇永生去繼續等待。

而譚以爻選擇了後者。

——他曾經對大小姐承諾過,他會一直在。

那麽便會永遠守護在她身邊。

不論結果如何。

花眠窩在譚以爻的懷裏,手指勾畫著他的喉結:“你會不會覺得,其實死亡也會是解脫啊?”

譚以爻喉結滾動,肌肉結實的手臂摟著她:“抱憾而亡嗎?”

“那怎麽可能會是解脫。”

花眠手上動作很不安分,沒一會兒就落在他鎖骨以下,媚眼如絲:“啊,那你不會害怕,如果我醒過來以後,我又喜歡了別人嗎,譚以爻?”

譚以爻握住她不老實的手,沈聲說:“不怕。”

“哎,如果我真的喜歡了別人呢?”大小姐嬌滴滴地問。

“我一直會在您身邊。”

“只要您需要我。”

花眠哇了一聲,被譚以爻又握緊她另一只打撒他深情的勾起他下流想法的手,他問:“手恢覆的怎麽樣呢?”

“挺好的啊。”大小姐湊近他,“能夠握起來哦。”

譚以爻耳根燒了起來:“大小姐……”

花眠:“嗯嗯?”

譚以爻眸色漸深,嗓音低啞又富含磁性:“您別玩了。”

花眠狐貍眼浸著失望,停下動作:“那好吧。”

譚以爻:“……”

花眠見他臉色發黑,無辜眨眼:“是你讓我停下來的嘛。”

“想要就大聲說出來哦。”

她仰頭,兩人湊的很近,鼻尖抵在一起,誘惑他:“想不想要?”

“嗯?想不想?”

譚以爻忍耐了會兒,漆黑的瞳孔仿佛浸了層水潤霧氣,他吻上大小姐的唇瓣:“想。”

花眠啊了一聲,挪開一些,任性道:“就不給你,略略略。”

譚以爻:“……”

處在想要揍熊孩子的邊緣。

他下床正要去浴室時,又被花眠從身後抱住:“好哥哥,你就不會求求我嗎?”

譚以爻額前冒著熱汗,喉結滾動,“大小姐……”

“嗯?”

他似乎在醞釀情緒,在最濃烈的時候,深情呼喚:“花眠……”

“叫親愛的。”

本來以為譚以爻會害羞,轉移話題,沒想到男人轉身貼在她耳邊輕輕喚了聲。

仿佛又電流鉆進來,最終落在心口,酥酥麻麻的,含著幸福。

後來。

譚以爻問她:“那如果我喜歡了其他人,你怎麽辦?”

花眠肯定:“你不會的。”

譚以爻:“萬一呢?”

花眠認真思考了會兒,然後讓譚以爻去睡了地板。

譚以爻後半夜的時候,又爬上了床,摟著還沒睡著的花眠。

心說,是啊,我不會。

我不會喜歡別人。

因為。

你是我荒蕪世界的唯一存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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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月兒彎彎 10瓶灌溉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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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際海盜omega×帝國王子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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