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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蕩滌放情志 何為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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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昀心裏一動,生怕是有人專門沖著王琰來的,看他還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忙把他按在座上,急道:“少爺別出去!要是強盜的話,索性破財免災也就罷了。”

“紀先生說的沒錯。”霍虹倒還是那麽輕松的樣子,露齒一笑,道,“王兄,你又不會功夫,別趕著湊熱鬧。我去看看是誰這麽討嫌,敢在我們回疆找客商的麻煩。”說著從懷中抽出一柄短劍,就躍出車去。紀昀見他貼身藏著利刃,倒嚇了一跳,不禁看了一眼王琰。

“你也忒小心的了。”王琰會意一笑,“看他跟我年紀相仿,還能是什麽江洋大盜不成?”

“十五爺……少爺不知道,近來回疆甘肅一帶確實有個盜匪團夥不時活動,少爺這一路行來,只怕地方官員不敢如實上報吧。”

“蕞爾匪類罷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難道真有人造反?”

這一次紀昀就只搖了搖頭,沒再回答。過了一陣漸漸聽不到車外動靜,忙掀起一點簾子,小心翼翼地往外張望,跟著回過頭來,已是喜色滿臉。

“這霍公子還真有些本事,十來個人都給打趴下了。”

王琰早在車裏聽得心癢難搔,立時下了車過去細看。曉初和曉遲一同過來護在他身旁,曉初卻沖著霍虹笑道:“霍大哥,你這把劍真好!怎麽這樣輕輕一揮,他們的刀就全斷了?”

王琰低頭看時,果然見地上掉落的全是斷刀斷劍,斷口亮晶晶的十分整齊,竟像是利刀切菜一般。一時間好奇心大起,便道:“霍兄,你那是什麽寶劍,給我看看成不成?”

霍虹自己心裏也正得意,並不藏私,順手掉過劍柄遞過去,一邊輕笑道:“這是我這回進疆祖父所贈,我也是第一次用呢!”

王琰把那短劍舉到面前,頓覺寒氣砭人肌膚,陽光直射之下劍刃發出明亮的紫色光芒,刺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忙送回霍虹手上。紀昀也湊過來覷著眼瞧過,便道:“真是西域利器,非同凡響!霍公子的武功是家傳的了?”

“嗯。”霍虹點點頭,眨眼笑道,“我母親、伯父、祖父都教過我武功,小叔叔和一位結義兄長住在外地,見面時也會教我幾招,所以我這功夫是越學越雜,倒不如這兩位小兄弟精專。”

王琰是公子哥性情,聽了便過。紀昀心細,已察覺霍虹笑語背後似乎有些踟躕,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說話。倒是曉初少年口快,立刻接上問道:“咦?霍大哥,你家人既然會武,怎麽你爹爹倒不教你?”

“曉初!”王琰瞪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孩子家打聽那麽多做什麽?霍兄既然和我平輩論交,你們該叫叔叔才對。”

“這怎麽當得起!”霍虹失笑,“我可沒當過別人叔叔!”

王琰並不答話,只是又看了曉初和曉遲一眼。兩個少年雖不甘願,卻也半吞半吐叫了一聲“霍叔”,跟著就急匆匆地轉身,跑去查看地上被打倒的攔路之人。

“他兩個的父親和我論起來算是姑表兄弟,這次他們跟我出來,也是歷練歷練。”王琰慢慢踱過去,看著曉遲揪住一個回人打扮的漢子喝問。那漢子雖然被打倒點了穴道,卻還是一聲不吭,也不知是語言不通,還是鐵了心不回答。

霍虹想了想,便彎下腰解了那人穴道,用回語問:“你們是從哪兒來的?為什麽要攔截我們?”

“你、你是回人嗎?”那漢子楞了一下,回語也脫口而出,“這些漢人都不是好東西,哼!你居然還幫助他們,跟自己族人作對,真是我們穆斯林的羞恥!”

霍虹聞言就瞇起眼來,卻不生氣,靜靜地道:“真主是萬物的造物主,並不分回人還是漢人。這些漢人客商從中原千裏迢迢來到邊疆,給我們帶來各種貨物,他們又有什麽罪?如果有罪,為什麽沒有受到真主的懲罰,反而是你們來使用武力威脅他們?”

“你……我們正是受到真主的使者指引,要清除這些異教徒!我們是真主的仆人!你一定會下火獄的!”

“什麽真主的使者?”霍虹正覺得蹊蹺,不防旁邊躺在地上的一人猛然暴起,和身撲向王琰。曉初和曉遲同時挽住王琰手臂,向後遠遠地躍了出去,霍虹一直身,短劍出鞘橫在身前,和那進擊之人對面而立。

紀昀在後頭看得清楚,忍不住叫出聲來:“他——他是剛才飯館裏那個……”

王琰喘了口氣,定睛望時,果然見那人還是一副老年回人婦女的打扮,只是這時伸直了腰桿,竟平白長了半尺有餘。那人雖不說話,但凝神與霍虹對峙間,臉上肌肉繃緊,之前塗抹成皺紋的膏粉便不斷落下來,露出裏面平整的肌膚,年紀頓時輕了三十歲。

“想不到這婆子竟是個男人!”曉初氣道,“看來是在飯館就盯上我們了。”

那易容的男人哼了一聲,看了看霍虹手中短劍,忽然手臂一動,一招已點到他面門。霍虹想不到這人竟是個武功好手,也來不及看他手中是什麽兵刃,向後仰身的同時一劍橫削。那人眨眼之間便已變招,手腕一抖,攻向左方。這時霍虹才看到他拿的是根黑黝黝的棒子,還不到一握粗細,兩尺長短,尾端已疾點自己右肩穴道,情急之下不假思索,一翻腕底,短劍反過刃來,堪堪與對方兵刃相交。只聽“嚓”的一聲輕響,那棒子被短劍削下一截,霍虹卻也不得不側身後退避讓。那男人微微冷笑,縱身後躍,出了相鬥的圈子。

“你到底是什麽人!”霍虹自小跟家中長輩習武,雖然沒什麽江湖經驗,各門各派武功也都見識過,這一招交換之間已看出對方是中原武功的路數,心中不由生疑。那男人卻始終不開口,又退了幾步,忽舉起短棒放在口前,只聽嗡的一聲,一支烏油油的小箭疾射而出。

霍虹不想他短棒還能發射暗器,忙一揮短劍擊落,見那人轉身就跑,心中有氣,左手在腰間一掏,三枚銅錢已從指尖激射出去。那人聽到耳後風聲便即躲閃,但那銅錢去勢極快,他堪堪躲過兩枚,仍是被第三枚打中腳踝,不禁一個踉蹌。霍虹忙上前急追,不想那人忍著痛只是狂奔,不一時身形便沒入了路邊亂石堆中。

“罷了,霍兄,別追了。”王琰看著兩人交手已經膽戰心驚,這時怕霍虹單人有失,連忙叫了一聲,跟著便過去拉住了霍虹的手,“霍兄又救了我性命,此恩此德,不知如何才能報答!”

“王公子說什麽見外的話!我說過要送你們,怎能讓你們在回疆有什麽閃失!”霍虹說罷又去察看地上眾人,再用回語問了兩句,那些人還是毫不買賬,只是翻來覆去叫著“真主的使者降臨”、“消滅罪人”之類。紀昀一直在旁沈思,兩次聽見“真主的使者”這詞,目光突地一跳,過去拉來一名漢子的衣物,果見裏衣胸口處繡著一彎白色的月牙。

“新月教!”

“紀先生,什麽是新月教?”曉初兀自好奇地發問,紀昀卻已變了神色,回身向王琰道:“少爺,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團夥,在回疆、甘肅境內都有活動,專門吸納伊斯蘭教徒,打著什麽‘真主使者’的旗號攻擊異族的。只怕我們此後路上都不太平了。”

曉初和曉遲兩人聽了,也不管王琰如何吩咐,過去踢著倒地的那些人憤憤道:“少爺,這樣人留不得,索性送官!”

王琰向霍虹看了一眼,便淡淡道:“霍兄,我不想多事了,就放他們去吧?”

“少爺,這……”紀昀想這主兒在霍虹面前做人情,這舉動未免輕率了些。王琰卻留意向他一望:“這都是亡命之徒,送官能審出什麽來?”

紀昀猛地會意,不再阻攔,看著霍虹把那些人穴道解了,就跟著回車繼續前行。霍虹看著王琰笑道:“王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就這麽把那些人都放了。要是有人如此得罪了我,我才不饒呢!”

“送官太麻煩,也太招搖。”王琰搖搖頭,“那些人都只是幌子罷了,要想問個清楚,還應該著落在逃走那人的身上。”

霍虹聞言就鼓掌大笑:“我還道你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尋常公子哥兒,不想心思倒細!看那人的武功,恐怕是個漢人呢。”

紀昀這時也想了起來,從袖中取出一物,遞到王琰跟前:“少爺,這是霍公子削斷的那人的兵刃。”王琰接過仔細看時,見非木非石,倒像是金鐵之物,外面抹了一層汙黑的泥巴,看上去極不起眼,用指甲輕輕剝開一處,竟發出亮晶晶的光芒。

“這、這是純金的!”王琰驚訝之下索性把外層全都搓落,望著手中之物不由得目瞪口呆。回想那假扮回人婆子的人衣著十分普通,就算是喬裝,尋常江湖人的兵器用純金打造也是罕見。霍虹好奇地拿過那段金塊來看,才發現是個中空的圓筒,頓時醒悟,原來那人發射的暗器是從這筒中吹出來的。車中三人一時間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出有什麽人會使用這樣的兵器。

沈默一陣,還是紀昀笑道:“這個悶葫蘆難打!咱們都不是江湖人,猜也猜不透,不如到了張掖落腳,再跟人打聽打聽。我看霍公子跟我們少爺很投緣,要是沒有別的事,不如一同回京城,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聊以為謝。”

霍虹一時不答,王琰就看了他一眼:“霍兄還有要事?”

“也說不上是要事。”霍虹撓著頭笑起來,“我這次出來,是想去遼東尋我義兄的。送你們回京倒也順路,只是道謝就不敢當了。”

“想必霍公子的義兄也是江湖俠客了?”紀昀想起霍虹之前說他家人大半習武,又有一位叔叔、一位義兄居於外地,不時教授他武功,便好奇地發問。霍虹的目光頓時一亮:“他姓胡名斐,人稱‘雪山飛狐’。”

“雪山飛狐?那不是朝廷通緝的反賊麽?”王琰一驚,脫口而出,跟著便知道說錯了話,漲紅了臉剛要分辯,霍虹卻哈哈笑了一聲。

“王公子久居京城,當然聽到的都是這些話。官府那些老爺把他說得兇神惡煞一樣,可我不是還好端端地在這兒嗎?”

紀昀察顏觀色,早看出王琰對霍虹有結納的意思,才會不等王琰開口就力邀他去京城。這時叼著煙桿呵呵一笑:“霍公子為人直爽率真,自然不會把別人往壞處想。但那‘雪山飛狐’不是尋常的江洋大盜、劫富濟貧的豪客,居心叵測,禍亂江湖,霍公子還是不要跟他走得太過親近才好。”以紀昀的性子,本來是忌諱交淺言深的,但看著眼前這個年未及冠的青年,不知怎的十分親切,像是被他明亮的目光感染了似的,忍不住繼續道,“不瞞霍公子,我家老爺……在京城中頗有人望,霍公子又和我們少爺是這樣交情,屆時必會為公子謀劃一條晉身之道。”

這話已說得相當露骨,王琰在旁又微笑不語,任人也看出這一行人決非普通客商。又想起曉初曉遲兩人尚在舞勺之齡就學得一身精妙武功,霍虹便眨眨眼,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神情卻漸漸嚴肅起來。

“王公子,紀先生,我只是個尋常百姓,不想沾上官府的事,更不想晉身仕途。我們……就在這裏分別了吧。”

“這……霍公子?”紀昀楞了半晌,心想聽他之前教訓那些新月教教眾時,明明並無反叛之心,為人也通情達理,滿打算一拍即合的。誰知道這人看上去爽朗,脾氣卻如此執拗,當下覺得不妙,目光偷偷溜向王琰那邊去。王琰雖有些驚訝的神情,但隨即仍是淡淡地微笑,只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霍兄多多保重。若有緣分,我們日後再會。”

霍虹不再多說,縱身跳下馬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望著掀開車簾的紀昀:“紀先生剛才說的新月教,逃走的那人武功不弱,一路上還要小心。咱們回人一向熱情,各位不必忌諱,若有所求,任是誰都會幫忙的。”說著遞過一塊銅制的牌子,“你們不大會說回語,在回疆甘肅,只要給人看一看這個,他們就知道你們是好朋友了。”

紀昀目送著他身影消失在遠處,才回進車廂內,把那銅牌交給王琰。那牌子一面刻著回文,另一面則是一支羽毛的圖案,兩人也不明白是何意思。但想霍虹態度始終友善,也不懷疑。紀昀本想著王琰要遺憾霍虹的離去,但直到他們行至傍晚,進了個小城住下,王琰也沒再提及此事。

當晚幾人又議論起新月教的首尾。依著紀昀的主意,王琰先不動身,叫曉初曉遲前行到附近官府衙門,調些護衛來同行。王琰不置可否,曉初卻笑道:“紀先生真當咱們兄弟倆是吃幹飯的了?十五爺要是有個好歹,全都著落在我們身上就是!”

“只怕你們擔不起!”紀昀哼了一聲,“真是小毛孩子,這般狂妄自大。你們沒聽霍公子說,那人是個漢人高手?就這古怪兵器,你們兩個誰認識?”

兩個少年接過那段金塊來看了一陣,曉遲突然眼睛一亮,叫了出來:“這是笛子嘛!這人也當真闊氣,拿金子做笛子。”

“咦?我知道了!”曉初也拍手道,“江湖中用金笛子當兵器的,除了那人,哪還有第二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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