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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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和預約十點鐘面試的面試者見面，陸鋮九點半便回到辦公室。
走過長長的走廊，在一整排的工位裏，他看到林嬌娜和王天成，卻沒看到沈衡三。他皺眉，希望沈衡三不是上班第三天就遲到：“小沈呢？”
王天成看了一眼：“剛剛還在，可能去覆印了。”
陸鋮點頭：“待會面試的律師到了，叫我。”
“好的。”
陸鋮慣了喝咖啡提神，回到辦公室，放下公文包，第一時間便是端杯子去茶水間取咖啡。途經覆印部，不自覺地往裏面看了一眼。覆印機在刷刷地出紙，一個女孩背對著門口，正在拉扯她的西裝袖子。
他從那人頭上的小馬尾猜測她是沈衡三：“小沈？”
沈衡三快速轉身，回身看他：“陸律？”
陸鋮掃了她一眼：“在覆印？”
“是啊。”拜他所賜，她現在已經榮升全所覆印量第一名的助理了。
陸鋮打量了一下沈衡三的打扮，黑色外套黑色西褲黑皮鞋，中規中矩，不難看，只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他嗯了一聲：“昨天的材料我看了，整理得不錯。繼續努力。”
沈衡三幹笑了一下：“謝謝陸律誇獎。”“昨天的材料整理得不錯”，聽起來好像媽媽在對小孩說，“這頓飯你吃得不錯”。如果這種低難度的工作她都能搞砸，那她白白接受了多年的義務教育以及高等教育了。畢竟她也是985大學出來的本科生。
陸鋮想繼續向前走，沈衡三叫住他：“陸律？”
“嗯？”
“我可以請教一下你嗎？”
“什麽？”陸鋮自信他不會被她問的法律問題難住，“問。”
沈衡三嘿嘿幹笑：“我想問，我什麽時候才能做一下覆印以外的其他類型的工作？”
陸鋮被噎住，默了一秒：“覆印的工作做膩了？”
“倒也不是膩。就是，我的實習報告不能寫我每天都在覆印啊。”
“那你還想做什麽工作？”
“接待客戶，或者組織活動。所裏有需要做什麽活動嗎，比如團建之類，我可以幫忙。”
“暫時沒有。”陸鋮停了一下，“我再看看。”
-------------------------------------
好吧，陸鋮的“再看看”，就是沒有下文。
沈衡三站在覆印機前，心情一般，腳更疼得厲害。昨晚跑商場買的新衣服新皮鞋，穿起來感覺總是怪裏怪氣的。衣服穿起來不太適應倒也罷了，無非是感覺不對，那對皮鞋穿在腳上，今天擠地鐵時直接就把腳刮出血了，今天又站了半天，簡直要命。
想想未來這三個月，假如她一直要在小小的覆印室度過，那真是暗無天日。她已經開始想念張大羊了，也後悔讓張大羊白天不騷擾她了。被騷擾，某種情況下也是一種被重視的溫柔......吧？一想到張大羊已經確定了周五去西藏，她覺得短期內自己即將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了。一個字：慘。
前臺小姐姐走過來，在門口瞄了她一眼：“小沈，你又在覆印？”
“是的，我又在覆印。”沈衡三想，她也不想只幹覆印的活，她也想像林嬌娜一樣寫寫文書，或者像王天成一樣接待一下客戶，可惜，陸鋮沒給她這個機會。
前臺小姐姐走進來：“哎，我偷偷問你哦，你是不是陸律的親戚啊？”
沈衡三幹笑：“不是啊。”
“不是嗎？”前臺小姐姐狐疑地看她一眼，“我還以為你是陸律的親戚呢，因為我們所好像從來不招沒過司考的實習生的。”
很好，沈衡三想，自己又被鄙視了。她給自己圓場：“哈哈哈，希望未來會過。”
前臺小姐姐問她：“既然你都在覆印，要不順便先幫我覆這一套吧，比較急哦。”
沈衡三看了一眼前臺小姐姐手裏的資料，以她連續覆印三天的經驗，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份資料起碼有200頁，忍住嘆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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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沈衡三都在覆印、整理、編頁碼的過程中度過。她想，是不是陸鋮把這輩子要覆印的資料都留給她來完成了。
六點鐘，王天成拿上包走了。六點半，林嬌娜整理電腦，看看她桌上的資料：“你還沒走？”
沈衡三搖頭：“我還差一點點。”如果不是幫前臺的小姐姐覆印，她也不至於要加班。天哪，她也想準時下班，問題是陸鋮昨天已經給她發黃牌警告了，她得“今日事今日畢”啊。她看林嬌娜準備要下班的樣子，“你今晚不加班了？”
“加啊。今天太冷了，我帶電腦回去加班。”林嬌娜看了看陸鋮的辦公室，燈還亮著，“我去和陸律打個招呼，先走了。”
沈衡三想，可惜自己的工作是沒辦法回去加班的：“好吧，拜拜。”她環視四周，幸好旁邊幾十個工位還是有五成人在加班的，加班的路上，她並不寂寞。
五分鐘後，陸鋮走過來，看了一眼：“王律呢？”
“他剛走了。”
陸鋮擡手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下沈衡三：“你還沒下班？”
“還在編頁碼，唉。”沈衡三嘆完才覺得自己不該在老板面前這樣唉聲嘆氣，努力振奮精神，“今日事，今日畢，呵呵。”
陸鋮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明。他轉身離開，邊走便撥電話：“天成，雷丹那個盒子的卷宗你放在哪裏了？我想看看材料。”
沈衡三看著陸鋮的背影，今晚她終於不是最早下班的員工了，再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古板的黑，大概形象方面也基本符合老板要求了吧？但願不要再有下一次的“來一下我辦公室”，這種盛情的邀請真的是難以承受多一次。
-------------------------------------
八點半，所裏的人陸續散去，燈也漸漸暗了。
陸鋮拎著包走出來，看到沈衡三的工位區域還亮著燈，人卻不見了。他皺眉，大概人下班了卻忘了關燈。
他正想去把燈關了，沒想到地下還蜷縮著一個人，不用想肯定是沈衡三。他敲敲桌面：“你在幹什麽？”
沈衡三擡頭，尷尬地快速縮腳。因為要整理的資料太多，小小的工位桌面實在放不下，她便把材料全部放在地面分類擺放。後來鞋子硌得疼，腳還滲著血，她順便把鞋子都脫了。
陸鋮看著她脫了鞋光著腳，今天氣溫才10度，不至於熱到不穿鞋子。他實在搞不懂現在的小孩，工作場合竟如此隨性：“你還沒下班？”
“快了。還有最後一點點。”沈衡三站起來，努力保持鎮定，“陸律，你要下班了？”
“是的，我準備走了。”陸鋮看著她，終於有點於心不忍，“你也下班吧，明天回來再做。你是怎麽回去，坐地鐵？”
“對啊。”莫非，老板要送她回家？是的話，那真是感謝《勞動法》。在社會主義的國度裏，勞資關系真是平等又和諧。
陸鋮點頭：“行，路上小心。”
沈衡三內心的竊喜蕩然無存：“噢，好的，再見陸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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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正在等電梯，走廊傳來幾聲高呼：“陸律，等一下，等一下！”
陸鋮皺眉，回頭看。
沈衡三穿著皮鞋一瘸一拐跑過來：“陸律，我差點忘了我還沒辦通行卡，現在大門鎖了我沒法出去。你能不能等等我？”
陸鋮猶豫了一秒鐘：“可以。”
“那，麻煩你再等我一會會，謝謝。”沈衡三快速跑回去，卻又疼得齜牙咧嘴，“很快！”
陸鋮在大堂沙發坐下，刷了一下新聞。五分鐘後，沈衡三終於走過來：“對不起哈，陸律，今天的效率不是很高，讓你久等了。”
“你今天的工作量很大？”他記得她手上的工作也不過是例行的覆印而已。
“還好啦。”沈衡三背上雙肩包，看著陸鋮刷臉，小小的屏幕上出現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門便應聲而開。她忍不住想笑，但又怕表情出賣了自己，只得努力忍住。
陸鋮按了電梯鍵，電梯緩緩從一樓爬上來。
沈衡三腳踝還是疼得厲害，她輕輕往後晃了一下腳，試圖減緩疼痛。看來，晚上回去必須弄個藥膏擦一下了。
陸鋮看著她的鞋：“你的腳怎麽了？”
沈衡三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哦，新皮鞋，刮腳。”
“那你註意一點。”
哼，註意一點。難道他不是應該說你以後穿小白鞋就行了，不強制要穿皮鞋。沈衡三擠出一點假笑：“好呀。”
電梯門緩緩打開，陸鋮摁著下行鍵，示意沈衡三先進。沈衡三不好意思，微微彎腰：“你先進。”
“女士優先。”
沈衡三只好進了電梯，陸鋮跟著進了電梯。
沈衡三摁了一樓，又問陸鋮：“陸律，你到幾樓？”
“負二，謝謝。”
兩人之間隔著半米的距離，一左一右地站著，氣氛怪異。陸鋮問：“你怎麽回去？”
“坐地鐵。”
“從公司到家裏，要多久？”
“連上走路還有轉線的時間，差不多一個小時吧。”
全程不到一個小時，也不算很遠：“會開車嗎？”
“會，只是沒車。”沈衡三想，或許等她畢業了，許靜女士會同意給她買一輛車，“努力賺錢買車，呵呵。”
“出社會之後還是要盡量掌握多一些技能，開車也是其中一種應該掌握的技能。出門辦事，開車方便一些。”
“嗯。”沈衡三對著鏡子裏的陸鋮咧了一下嘴，又覺得笑容怪異，很快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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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從電梯的鏡子裏用餘光打量沈衡三。她個子不高，短短的頭發紮成一個小馬尾，雖然穿著一身黑西裝故作老成，但仍看得出她是個年輕人——相較自己而言，尤其年輕。她臉上的表情，張揚而亮麗，那真是時間給年輕人的特別待遇。
他狀似不經意地轉開視線，仿似剛才完全沒看她，電梯裏突然響起怪異的童聲。“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
陸鋮表情僵化。沈衡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不好意思，陸律，我手機響了。”
“餵，媽？電梯裏信號不好！”沈衡三把手機拿起往頭頂晃了晃，“能聽見嗎？”
陸鋮並不認為晃手機能幫助增強信號，只是她手機殼背面那兩行字“傻子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只需要解藥”，實在太顯眼。
沈衡三在提高音量好讓老媽聽見和控制噪音之間掙紮：“我加班哪，當然還沒吃飯了，不給我留飯了嗎？啊？煮面條也行，我到三和站給你信息，你那時候開始煮就差不多了。拜拜拜拜！”
陸鋮看了她一眼：“還沒吃飯？”當然，他也還沒有吃飯，並且覺得這很正常，但沈衡三這通電話聽起像是一種對他的投訴。
“我六點鐘吃了兩包餅幹了。”沈衡三瞄了一眼，“陸律，我們所裏對員工吃點心沒有限額吧？”
“沒有。”
“哦。”
電梯在一樓停下，陸鋮叫住叫住對他快速道別又想快速閃出去的沈衡三：“你等等。”
沈衡三回頭，疑惑地看他。
“我先打個電話。”他走出電梯，拿出手機，撥通了許靜的電話。
許靜在五秒後接起：“哎，陸鋮？”
“許老師，你好，我是陸鋮。是這樣的，真的抱歉，今天所裏工作有點忙，小沈在辦公室忙到現在。對，都還沒有吃飯，我想著帶她去吃個簡單的飯，然後送她回去。是是，好的，那不打擾你休息了，謝謝許老師，我改天請你吃飯。”
他掛斷電話，對在一邊：“小沈，我跟你媽媽說了，我們簡單吃個飯，然後我送你回家。”他低頭看了她的腳一眼，讓她餓肚子勉強可以理解為他交給她的工作任務所致，腳傷無論如何就與他無關了吧？
沈衡三腦子轉了轉，老板請客，作為員工的似乎恭敬不如從命。雖然她也知道，這頓飯一定是陸鋮賣面子給自己老媽，但是借老媽的面子填飽肚子，不算很罪惡。何況，她今晚加班了，老板不給加班費，只給一頓晚餐，還是她吃虧了呢。
她甜甜地笑：“好呀！謝謝陸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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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長長的走廊，在一整排的工位裏，他看到林嬌娜和王天成，卻沒看到沈衡三。他皺眉，希望沈衡三不是上班第三天就遲到：“小沈呢？”
王天成看了一眼：“剛剛還在，可能去覆印了。”
陸鋮點頭：“待會面試的律師到了，叫我。”
“好的。”
陸鋮慣了喝咖啡提神，回到辦公室，放下公文包，第一時間便是端杯子去茶水間取咖啡。途經覆印部，不自覺地往裏面看了一眼。覆印機在刷刷地出紙，一個女孩背對著門口，正在拉扯她的西裝袖子。
他從那人頭上的小馬尾猜測她是沈衡三：“小沈？”
沈衡三快速轉身，回身看他：“陸律？”
陸鋮掃了她一眼：“在覆印？”
“是啊。”拜他所賜，她現在已經榮升全所覆印量第一名的助理了。
陸鋮打量了一下沈衡三的打扮，黑色外套黑色西褲黑皮鞋，中規中矩，不難看，只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他嗯了一聲：“昨天的材料我看了，整理得不錯。繼續努力。”
沈衡三幹笑了一下：“謝謝陸律誇獎。”“昨天的材料整理得不錯”，聽起來好像媽媽在對小孩說，“這頓飯你吃得不錯”。如果這種低難度的工作她都能搞砸，那她白白接受了多年的義務教育以及高等教育了。畢竟她也是985大學出來的本科生。
陸鋮想繼續向前走，沈衡三叫住他：“陸律？”
“嗯？”
“我可以請教一下你嗎？”
“什麽？”陸鋮自信他不會被她問的法律問題難住，“問。”
沈衡三嘿嘿幹笑：“我想問，我什麽時候才能做一下覆印以外的其他類型的工作？”
陸鋮被噎住，默了一秒：“覆印的工作做膩了？”
“倒也不是膩。就是，我的實習報告不能寫我每天都在覆印啊。”
“那你還想做什麽工作？”
“接待客戶，或者組織活動。所裏有需要做什麽活動嗎，比如團建之類，我可以幫忙。”
“暫時沒有。”陸鋮停了一下，“我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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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陸鋮的“再看看”，就是沒有下文。
沈衡三站在覆印機前，心情一般，腳更疼得厲害。昨晚跑商場買的新衣服新皮鞋，穿起來感覺總是怪裏怪氣的。衣服穿起來不太適應倒也罷了，無非是感覺不對，那對皮鞋穿在腳上，今天擠地鐵時直接就把腳刮出血了，今天又站了半天，簡直要命。
想想未來這三個月，假如她一直要在小小的覆印室度過，那真是暗無天日。她已經開始想念張大羊了，也後悔讓張大羊白天不騷擾她了。被騷擾，某種情況下也是一種被重視的溫柔......吧？一想到張大羊已經確定了周五去西藏，她覺得短期內自己即將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了。一個字：慘。
前臺小姐姐走過來，在門口瞄了她一眼：“小沈，你又在覆印？”
“是的，我又在覆印。”沈衡三想，她也不想只幹覆印的活，她也想像林嬌娜一樣寫寫文書，或者像王天成一樣接待一下客戶，可惜，陸鋮沒給她這個機會。
前臺小姐姐走進來：“哎，我偷偷問你哦，你是不是陸律的親戚啊？”
沈衡三幹笑：“不是啊。”
“不是嗎？”前臺小姐姐狐疑地看她一眼，“我還以為你是陸律的親戚呢，因為我們所好像從來不招沒過司考的實習生的。”
很好，沈衡三想，自己又被鄙視了。她給自己圓場：“哈哈哈，希望未來會過。”
前臺小姐姐問她：“既然你都在覆印，要不順便先幫我覆這一套吧，比較急哦。”
沈衡三看了一眼前臺小姐姐手裏的資料，以她連續覆印三天的經驗，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份資料起碼有200頁，忍住嘆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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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沈衡三都在覆印、整理、編頁碼的過程中度過。她想，是不是陸鋮把這輩子要覆印的資料都留給她來完成了。
六點鐘，王天成拿上包走了。六點半，林嬌娜整理電腦，看看她桌上的資料：“你還沒走？”
沈衡三搖頭：“我還差一點點。”如果不是幫前臺的小姐姐覆印，她也不至於要加班。天哪，她也想準時下班，問題是陸鋮昨天已經給她發黃牌警告了，她得“今日事今日畢”啊。她看林嬌娜準備要下班的樣子，“你今晚不加班了？”
“加啊。今天太冷了，我帶電腦回去加班。”林嬌娜看了看陸鋮的辦公室，燈還亮著，“我去和陸律打個招呼，先走了。”
沈衡三想，可惜自己的工作是沒辦法回去加班的：“好吧，拜拜。”她環視四周，幸好旁邊幾十個工位還是有五成人在加班的，加班的路上，她並不寂寞。
五分鐘後，陸鋮走過來，看了一眼：“王律呢？”
“他剛走了。”
陸鋮擡手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下沈衡三：“你還沒下班？”
“還在編頁碼，唉。”沈衡三嘆完才覺得自己不該在老板面前這樣唉聲嘆氣，努力振奮精神，“今日事，今日畢，呵呵。”
陸鋮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明。他轉身離開，邊走便撥電話：“天成，雷丹那個盒子的卷宗你放在哪裏了？我想看看材料。”
沈衡三看著陸鋮的背影，今晚她終於不是最早下班的員工了，再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古板的黑，大概形象方面也基本符合老板要求了吧？但願不要再有下一次的“來一下我辦公室”，這種盛情的邀請真的是難以承受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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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所裏的人陸續散去，燈也漸漸暗了。
陸鋮拎著包走出來，看到沈衡三的工位區域還亮著燈，人卻不見了。他皺眉，大概人下班了卻忘了關燈。
他正想去把燈關了，沒想到地下還蜷縮著一個人，不用想肯定是沈衡三。他敲敲桌面：“你在幹什麽？”
沈衡三擡頭，尷尬地快速縮腳。因為要整理的資料太多，小小的工位桌面實在放不下，她便把材料全部放在地面分類擺放。後來鞋子硌得疼，腳還滲著血，她順便把鞋子都脫了。
陸鋮看著她脫了鞋光著腳，今天氣溫才10度，不至於熱到不穿鞋子。他實在搞不懂現在的小孩，工作場合竟如此隨性：“你還沒下班？”
“快了。還有最後一點點。”沈衡三站起來，努力保持鎮定，“陸律，你要下班了？”
“是的，我準備走了。”陸鋮看著她，終於有點於心不忍，“你也下班吧，明天回來再做。你是怎麽回去，坐地鐵？”
“對啊。”莫非，老板要送她回家？是的話，那真是感謝《勞動法》。在社會主義的國度裏，勞資關系真是平等又和諧。
陸鋮點頭：“行，路上小心。”
沈衡三內心的竊喜蕩然無存：“噢，好的，再見陸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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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正在等電梯，走廊傳來幾聲高呼：“陸律，等一下，等一下！”
陸鋮皺眉，回頭看。
沈衡三穿著皮鞋一瘸一拐跑過來：“陸律，我差點忘了我還沒辦通行卡，現在大門鎖了我沒法出去。你能不能等等我？”
陸鋮猶豫了一秒鐘：“可以。”
“那，麻煩你再等我一會會，謝謝。”沈衡三快速跑回去，卻又疼得齜牙咧嘴，“很快！”
陸鋮在大堂沙發坐下，刷了一下新聞。五分鐘後，沈衡三終於走過來：“對不起哈，陸律，今天的效率不是很高，讓你久等了。”
“你今天的工作量很大？”他記得她手上的工作也不過是例行的覆印而已。
“還好啦。”沈衡三背上雙肩包，看著陸鋮刷臉，小小的屏幕上出現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門便應聲而開。她忍不住想笑，但又怕表情出賣了自己，只得努力忍住。
陸鋮按了電梯鍵，電梯緩緩從一樓爬上來。
沈衡三腳踝還是疼得厲害，她輕輕往後晃了一下腳，試圖減緩疼痛。看來，晚上回去必須弄個藥膏擦一下了。
陸鋮看著她的鞋：“你的腳怎麽了？”
沈衡三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哦，新皮鞋，刮腳。”
“那你註意一點。”
哼，註意一點。難道他不是應該說你以後穿小白鞋就行了，不強制要穿皮鞋。沈衡三擠出一點假笑：“好呀。”
電梯門緩緩打開，陸鋮摁著下行鍵，示意沈衡三先進。沈衡三不好意思，微微彎腰：“你先進。”
“女士優先。”
沈衡三只好進了電梯，陸鋮跟著進了電梯。
沈衡三摁了一樓，又問陸鋮：“陸律，你到幾樓？”
“負二，謝謝。”
兩人之間隔著半米的距離，一左一右地站著，氣氛怪異。陸鋮問：“你怎麽回去？”
“坐地鐵。”
“從公司到家裏，要多久？”
“連上走路還有轉線的時間，差不多一個小時吧。”
全程不到一個小時，也不算很遠：“會開車嗎？”
“會，只是沒車。”沈衡三想，或許等她畢業了，許靜女士會同意給她買一輛車，“努力賺錢買車，呵呵。”
“出社會之後還是要盡量掌握多一些技能，開車也是其中一種應該掌握的技能。出門辦事，開車方便一些。”
“嗯。”沈衡三對著鏡子裏的陸鋮咧了一下嘴，又覺得笑容怪異，很快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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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從電梯的鏡子裏用餘光打量沈衡三。她個子不高，短短的頭發紮成一個小馬尾，雖然穿著一身黑西裝故作老成，但仍看得出她是個年輕人——相較自己而言，尤其年輕。她臉上的表情，張揚而亮麗，那真是時間給年輕人的特別待遇。
他狀似不經意地轉開視線，仿似剛才完全沒看她，電梯裏突然響起怪異的童聲。“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
陸鋮表情僵化。沈衡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不好意思，陸律，我手機響了。”
“餵，媽？電梯裏信號不好！”沈衡三把手機拿起往頭頂晃了晃，“能聽見嗎？”
陸鋮並不認為晃手機能幫助增強信號，只是她手機殼背面那兩行字“傻子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只需要解藥”，實在太顯眼。
沈衡三在提高音量好讓老媽聽見和控制噪音之間掙紮：“我加班哪，當然還沒吃飯了，不給我留飯了嗎？啊？煮面條也行，我到三和站給你信息，你那時候開始煮就差不多了。拜拜拜拜！”
陸鋮看了她一眼：“還沒吃飯？”當然，他也還沒有吃飯，並且覺得這很正常，但沈衡三這通電話聽起像是一種對他的投訴。
“我六點鐘吃了兩包餅幹了。”沈衡三瞄了一眼，“陸律，我們所裏對員工吃點心沒有限額吧？”
“沒有。”
“哦。”
電梯在一樓停下，陸鋮叫住叫住對他快速道別又想快速閃出去的沈衡三：“你等等。”
沈衡三回頭，疑惑地看他。
“我先打個電話。”他走出電梯，拿出手機，撥通了許靜的電話。
許靜在五秒後接起：“哎，陸鋮？”
“許老師，你好，我是陸鋮。是這樣的，真的抱歉，今天所裏工作有點忙，小沈在辦公室忙到現在。對，都還沒有吃飯，我想著帶她去吃個簡單的飯，然後送她回去。是是，好的，那不打擾你休息了，謝謝許老師，我改天請你吃飯。”
他掛斷電話，對在一邊：“小沈，我跟你媽媽說了，我們簡單吃個飯，然後我送你回家。”他低頭看了她的腳一眼，讓她餓肚子勉強可以理解為他交給她的工作任務所致，腳傷無論如何就與他無關了吧？
沈衡三腦子轉了轉，老板請客，作為員工的似乎恭敬不如從命。雖然她也知道，這頓飯一定是陸鋮賣面子給自己老媽，但是借老媽的面子填飽肚子，不算很罪惡。何況，她今晚加班了，老板不給加班費，只給一頓晚餐，還是她吃虧了呢。
她甜甜地笑：“好呀！謝謝陸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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