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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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地點是辦公大廈的23樓，中午沈衡三才在這裏貢獻了58塊。
兩人在餐廳落座，沈衡三很自覺地點了最便宜的價值118元的晚餐套餐。沈衡三在香草雪糕那頁停了一下，陸鋮看她猶豫不決的：“想吃雪糕？”
沈衡三嗯了一聲：“午餐加8塊就可以送一個雪糕，晚餐時間竟然必須單點，要28塊呀。”
陸鋮言簡意賅：“點。”
沈衡三對服務員露出笑容：“那，麻煩幫我加個雪糕，謝謝。”內心小人在歡呼，陸老板真是財大氣粗，真是慷慨大方，真是棒！
陸鋮隨意點了一個一樣的套餐，心想她家裏有個做大律師的父親還有個大學教授的母親，經濟條件應該不差，不至於為一個小雪糕興奮雀躍。轉念一想，或者，是因為父母離了婚的緣故？不過無論如何，她不會是一個窮孩子才是。
服務員拿著菜單退下，沈衡三雙手合十：“快上，快上。”
陸鋮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麽？”
“呵呵。”沈衡三幹笑兩聲，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面坐著的不是張大羊，而是她老板，“我在祈禱快點上餐，我有點餓了。”
“你剛才不是說六點才吃了餅幹？”
“年輕人消化能力強。”沈衡三看了一下陸鋮，“陸律，現在都九點了，你不餓嗎？”
陸鋮不動聲色：“我本來是不餓，但是基於你說年輕人消化能力強，我感覺我得說我餓，否則就代表我年紀大了。是這個邏輯沒錯吧？”
沈衡三又幹笑幾聲“呵呵呵呵”：“陸律，你邏輯真好，不愧是大律師。不過，我覺得你看起來很年輕啊，哈哈。”看起來像35左右——而已啦！
他指出她的小謊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第一次見我，還叫我叔叔。”他想，以他的年紀，他目前只能接受15歲以下的小孩叫他叔叔。
“一場誤會。”沈衡三轉了轉眼睛，“是這樣的，陸律。在我過來實習之前，我媽就跟我說，她有個學生和人合夥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事業很成功。我一想，能夠成為一間這麽好的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這正是我們法律人當中的成功典範，值得佩服，值得學習。當時叫你叔叔，是表達對你的尊敬之情，就是如同前輩、長輩一樣應該得到我們年輕人的尊敬。”
陸鋮扯了扯嘴角，她反應能力真的不算差：“希望你的尊敬之情能成為你以後努力工作的動力。”
沈衡三馬上塌腰：“陸律，現在是不是算下班時間了？”
陸鋮看了她一眼，點頭：“算。”既然對方抗議了，那就不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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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餐送上來，沈衡三的靈魂重新被喚醒：“陸律，我們開動吧。”
陸鋮示意她先吃：“請便。”
沈衡三切著牛扒，一邊大口地塞進嘴裏，雖然100多塊錢註定是吃不到多棒的牛肉，但是至少比餅幹比面條強。
陸鋮的胃口欠佳，每次忙起來，他總是不怎麽想要吃飯。他喝了一口水，看她吃得特別滿足的樣子：“看樣子你真的很餓了。”
“打工人不容易。”沈衡三擡頭看了一下陸鋮，這頓飯至少要吃上半小時，總不能半小時內和老板相對無言，她盡量找一個和陸鋮有共同討論基礎的話題，“陸律，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又是問能不能不覆印嗎？”
“這倒不是，我已經有自知之明了，自願服從組織的安排。”沈衡三喝了一口水，再說話，“我想請教你，你覺得做律師這一行，好嗎？”
“那要看你理解的好，是哪個層面的。”陸鋮看她，“能掙錢，也能從辦案中得到一些成就感、愉悅感，似乎不算不好。”
“律師說話就是這麽模棱兩可。”沈衡三喝了一口水，“我覺得律師這職業也沒有那麽好。上下班時間不穩定，又辛苦又累，還要穿得特別正式，就像個房產中介。”
陸鋮差點噴水，房產中介？他放下水杯，開始切牛扒：“那你當時為什麽選擇讀法律，又為什麽選擇來這裏學習。”
沈衡三看看陸鋮：“陸律，我能說真話嗎？”
“當然，我喜歡聽真話。”
“你不會告訴我媽吧？不過告訴她也沒事，她反正也知道。”沈衡三繼續切著牛扒，手法嫻熟，“我不想讀法律，不想做律師，只是我爸媽覺得我應該做這一行而已。”
陸鋮看她：“那你想做什麽？”總不會是要走娛樂圈做明星吧？
沈衡三幹笑：“最好就是什麽都不用做。”
“什麽都不用做？”陸鋮看著她，確認她確實還是一個不懂得人間疾苦的天真的小孩，“這個想法現實嗎？”
她反問：“不現實嗎？”
陸鋮搖頭：“不現實。而且，哪怕成為現實，一個人什麽都不做，他的人生也將是空虛的、毫無趣味的。”
“怎麽會呢？那些包租公包租婆的生活，多好！”
“包租公包租婆背後的努力你看過了嗎？”陸鋮想放棄和一個小他一輪有餘的小孩討論這個問題。成長，絕對不是靠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苦口婆心就能速成的：“我想，你未來的老板一定不喜歡聽到這種話。”
沈衡三放下刀叉：“陸律。”
“嗯？”
“陸律，等我實習期滿，你一定不會錄用我做正式員工吧？”
陸鋮當然是這麽想。但沈衡三這樣問，他反而尷尬，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不一定，看你表現。”
“我能力有限，表現不會好的。我並不是做律師的材料，你看我”，沈衡三正色，“陸律，在我身上你看得出任何一點律師的樣子嗎？”
“律師不是生下來就像律師，何況律師也沒有統一的五官長相。”
沈衡三笑得賊兮兮：“陸律，你昨天才說我的形象不合格。”
“那是衣著打扮的問題，和我現在說的是兩碼事。”
“好吧。就算不說形象，像我這種人，成績一般，能力一般，根本不能勝任律師這麽光輝的職業。”
“沒記錯的話，你是985大學的學生，說明你的成績也並不一般。”陸鋮決定拿出一點教育的氣勢，給這種不努力不上進的小女孩進行思想改造，“你缺乏經驗，也許也不足夠認真，但是未來仍然是充滿無限可能的，你該定一個明確的目標，然後努力奮鬥。”
沈衡三搖搖頭：“我暫時還沒有很明確的目標。”
陸鋮根本不想接上這種小孩子才有的對白，沈默了一會兒，最後只能蹦出兩個音節：“ok。”
沈衡三感覺氣氛尷尬，忽然笑開：“不過陸律你放心，我保證，雖然我能力一般，但我會好好完成實習的，絕對不給你添亂，謝謝你願意接收我的實習。”
陸鋮莫名感覺自己的心被這個表情微微幹擾了一下。他快速整理自己的表情：“看來許老師把你放在我這裏還是有道理的，你確實需要好好鍛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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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了40分鐘，好人得做到底的陸鋮帶著沈衡三下了負二，找到了自己的車。沈衡三看了一下陸鋮的車，眼光一閃，歡快地拉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
車子緩緩駛出地庫，再緩緩駛入環市大道東。
陸鋮覺得自己並不算不愛說話的人，但若是工作場合說得多了，私下便有意無意地變得沈默些了。他特意開了電臺，避免和沈衡三在車裏獨處無言的尷尬。
然而，沈衡三卻並不是無言的：“陸律。”
“嗯？”
“我可以開一下車窗嗎？剛才我吃得有點飽，想透透氣。”
“可以。”陸鋮給她降下一點車窗，外面的冷風一絲絲地鉆了進來。
沒過一會兒，沈衡三又打破沈默：“陸律，你對我這幾天的工作表現有什麽批評意見？我會努力改正的。”
“還好。”
“陸律，我做得不好的你都可以說，給我進步的空間，謝謝。”
陸鋮轉臉看了沈衡三一眼，又轉過頭，正視道路前方。
“陸律。”沈衡三看了一下陸鋮的側面，“你的孩子多大了？你對你的孩子是嚴格型的教育方式嗎？”
陸鋮默了半秒：“我還沒有孩子。”
“噢。”沈衡三點點頭，“律師行業壓力這麽大，等事業比較穩定了再要孩子比較好。”沈衡三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你的太太呢？她是做什麽行業的？”
陸鋮被戳中痛處：“我還沒有結婚。”
“噢。”沈衡三有些尷尬，但尷尬又很快自行消除，“對，現在的人普遍都晚婚。教我們民法的老師，女老師，三十幾歲了，還沒結婚呢，不過她說她是不婚主義者。陸律，你女朋友不會催你結婚嗎？”
陸鋮覺得自己想要把沈衡三放下車，給她叫輛車邊算了：“我，目前沒有女朋友。”
沈衡三看了陸鋮一眼，意味深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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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明悅灣停下。陸鋮看了看表，已經十點多了，這個時間上去拜訪許靜顯然並不合適，他斟酌著開口：“小沈，那你趕快上去吧。幫我向許老師問好，還有，下次她時間方便了我再請她吃飯。”
“好的。”沈衡三揮揮手，“謝謝你送我回家，陸律。明天見。”
陸鋮嗯了一聲：“好的。”他一個36歲的大男人，被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女孩追問婚姻生子的話題，由此引發萬分尷尬。結束和她的相處，簡直如同獲得大赦。
陸鋮調轉車頭，緩緩駛離。從倒後鏡中，他還能看見沈衡三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心裏突然浮現一種無比怪異的念頭。
他甩了一下頭，把腦子裏怪異的念頭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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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回到家，許靜正在客廳看電視。
“還沒睡啊媽？”
“等你。”
沈衡三把皮鞋脫掉，襪子也脫掉，齜牙咧嘴地光腳跑到櫃子裏找醫藥箱。
許靜起身：“幹嘛呢？”
“昨晚買的鞋子，把我腳給刮了。”沈衡三坐在地上，拿出消毒水和創可貼。
“待會洗澡小心點，這個地方別沾水了。”許靜走過去，低頭看她，“是陸律師送你回來的？”
“是的呢。”沈衡三貼好創可貼，“媽，我知道一個驚天消息。你想知道嗎？”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對我來說，世上沒什麽驚天消息。”許靜重新回到客廳，把電視聲調小點，“說吧。”
“你還是好奇嘛。”沈衡三趿拉著拖鞋走過去，坐在沙發上，“原來，你的學生，我的老板，陸鋮大律師，他未婚，不，準確地說，是還沒有女朋友。”
許靜看她一眼：“你怎麽知道？”
“我可是收集資料小能手，曾經的學生會的副會長不是白當的。”沈衡三回想剛才和陸鋮的對話，“媽，你知道他幾歲了嗎？”
“確切年齡不知道，不過，他是零三年那一屆的，應該也三十好幾了。”許靜想了想，“我倒是知道他還沒結婚。他還有另外幾個學生，一年都會約著請我吃一兩次飯。幾個人當中只是他還沒有結婚，還有一個結了又離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沒有女朋友，好像大學時就談了一個，那女孩還是班花呢。”
“許女士，看不出來你也這麽八卦，看來我的八卦是遺傳了你的基因。”沈衡三蹭過去，“他大學女朋友是班花？多漂亮？有沒有照片？”
“照片得找。一年一批學生，哪記得住全部？”許靜看了看沈衡三，“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沈衡三轉身，“我去洗澡啦，洗澡澡，睡覺覺，明天上班班。”
許靜的聲音在耳後追：“你22了，長點大人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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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樣子。什麽是大人樣子？是陸鋮的樣子嗎？
沈衡三在律所的網站找了一張陸鋮的照片，發給張大羊。
張大羊五分鐘後才回覆：“？”
“算了，我們的友誼到頭了，這麽久才回覆我，愛沒了。”沈衡三躺在床上，拿著手機，快速打字。
“我剛和我媽逛街回來呢，買了厚衣服，準備在西藏穿。你給我發這大叔的照片想幹啥？”
“這是我老板，帥嗎？”
張大羊發過來一個白眼：“我的眼睛只能分辨二十五歲以下的男性的顏值高低。”
沈衡三笑得賊兮兮：“那你姑且把他當二十五歲。”
“對不起，我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1.2視力的眼睛。”張大羊發過來羽絨服的照片，“好看嗎？一萬三千，我媽給我買的。”
“不要轉移話題，也不要拉仇恨。”沈衡三飛快打字，“我老板，三十幾歲，單身，開X7，算不算鉆石陸老五？對，他姓陸。”
“沒想到啊，才三天，你上班才三天，審美都變了。還記得三個月前那個被你甩掉的籃球隊的隊長嗎，那才是適合你的類型！你變了，變得油膩了，再見！”
沈衡三看著手機裏陸鋮的照片。是嗎，她的審美已經變油膩了嗎？怎麽她第一眼見他就覺得他挺帥，自從今晚得知他單身，竟然還越看越帥？
她甚至已經開始期待明天的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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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嗯了一聲：“午餐加8塊就可以送一個雪糕，晚餐時間竟然必須單點，要28塊呀。”
陸鋮言簡意賅：“點。”
沈衡三對服務員露出笑容：“那，麻煩幫我加個雪糕，謝謝。”內心小人在歡呼，陸老板真是財大氣粗，真是慷慨大方，真是棒！
陸鋮隨意點了一個一樣的套餐，心想她家裏有個做大律師的父親還有個大學教授的母親，經濟條件應該不差，不至於為一個小雪糕興奮雀躍。轉念一想，或者，是因為父母離了婚的緣故？不過無論如何，她不會是一個窮孩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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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鋮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麽？”
“呵呵。”沈衡三幹笑兩聲，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面坐著的不是張大羊，而是她老板，“我在祈禱快點上餐，我有點餓了。”
“你剛才不是說六點才吃了餅幹？”
“年輕人消化能力強。”沈衡三看了一下陸鋮，“陸律，現在都九點了，你不餓嗎？”
陸鋮不動聲色：“我本來是不餓，但是基於你說年輕人消化能力強，我感覺我得說我餓，否則就代表我年紀大了。是這個邏輯沒錯吧？”
沈衡三又幹笑幾聲“呵呵呵呵”：“陸律，你邏輯真好，不愧是大律師。不過，我覺得你看起來很年輕啊，哈哈。”看起來像35左右——而已啦！
他指出她的小謊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第一次見我，還叫我叔叔。”他想，以他的年紀，他目前只能接受15歲以下的小孩叫他叔叔。
“一場誤會。”沈衡三轉了轉眼睛，“是這樣的，陸律。在我過來實習之前，我媽就跟我說，她有個學生和人合夥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事業很成功。我一想，能夠成為一間這麽好的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這正是我們法律人當中的成功典範，值得佩服，值得學習。當時叫你叔叔，是表達對你的尊敬之情，就是如同前輩、長輩一樣應該得到我們年輕人的尊敬。”
陸鋮扯了扯嘴角，她反應能力真的不算差：“希望你的尊敬之情能成為你以後努力工作的動力。”
沈衡三馬上塌腰：“陸律，現在是不是算下班時間了？”
陸鋮看了她一眼，點頭：“算。”既然對方抗議了，那就不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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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餐送上來，沈衡三的靈魂重新被喚醒：“陸律，我們開動吧。”
陸鋮示意她先吃：“請便。”
沈衡三切著牛扒，一邊大口地塞進嘴裏，雖然100多塊錢註定是吃不到多棒的牛肉，但是至少比餅幹比面條強。
陸鋮的胃口欠佳，每次忙起來，他總是不怎麽想要吃飯。他喝了一口水，看她吃得特別滿足的樣子：“看樣子你真的很餓了。”
“打工人不容易。”沈衡三擡頭看了一下陸鋮，這頓飯至少要吃上半小時，總不能半小時內和老板相對無言，她盡量找一個和陸鋮有共同討論基礎的話題，“陸律，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又是問能不能不覆印嗎？”
“這倒不是，我已經有自知之明了，自願服從組織的安排。”沈衡三喝了一口水，再說話，“我想請教你，你覺得做律師這一行，好嗎？”
“那要看你理解的好，是哪個層面的。”陸鋮看她，“能掙錢，也能從辦案中得到一些成就感、愉悅感，似乎不算不好。”
“律師說話就是這麽模棱兩可。”沈衡三喝了一口水，“我覺得律師這職業也沒有那麽好。上下班時間不穩定，又辛苦又累，還要穿得特別正式，就像個房產中介。”
陸鋮差點噴水，房產中介？他放下水杯，開始切牛扒：“那你當時為什麽選擇讀法律，又為什麽選擇來這裏學習。”
沈衡三看看陸鋮：“陸律，我能說真話嗎？”
“當然，我喜歡聽真話。”
“你不會告訴我媽吧？不過告訴她也沒事，她反正也知道。”沈衡三繼續切著牛扒，手法嫻熟，“我不想讀法律，不想做律師，只是我爸媽覺得我應該做這一行而已。”
陸鋮看她：“那你想做什麽？”總不會是要走娛樂圈做明星吧？
沈衡三幹笑：“最好就是什麽都不用做。”
“什麽都不用做？”陸鋮看著她，確認她確實還是一個不懂得人間疾苦的天真的小孩，“這個想法現實嗎？”
她反問：“不現實嗎？”
陸鋮搖頭：“不現實。而且，哪怕成為現實，一個人什麽都不做，他的人生也將是空虛的、毫無趣味的。”
“怎麽會呢？那些包租公包租婆的生活，多好！”
“包租公包租婆背後的努力你看過了嗎？”陸鋮想放棄和一個小他一輪有餘的小孩討論這個問題。成長，絕對不是靠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苦口婆心就能速成的：“我想，你未來的老板一定不喜歡聽到這種話。”
沈衡三放下刀叉：“陸律。”
“嗯？”
“陸律，等我實習期滿，你一定不會錄用我做正式員工吧？”
陸鋮當然是這麽想。但沈衡三這樣問，他反而尷尬，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不一定，看你表現。”
“我能力有限，表現不會好的。我並不是做律師的材料，你看我”，沈衡三正色，“陸律，在我身上你看得出任何一點律師的樣子嗎？”
“律師不是生下來就像律師，何況律師也沒有統一的五官長相。”
沈衡三笑得賊兮兮：“陸律，你昨天才說我的形象不合格。”
“那是衣著打扮的問題，和我現在說的是兩碼事。”
“好吧。就算不說形象，像我這種人，成績一般，能力一般，根本不能勝任律師這麽光輝的職業。”
“沒記錯的話，你是985大學的學生，說明你的成績也並不一般。”陸鋮決定拿出一點教育的氣勢，給這種不努力不上進的小女孩進行思想改造，“你缺乏經驗，也許也不足夠認真，但是未來仍然是充滿無限可能的，你該定一個明確的目標，然後努力奮鬥。”
沈衡三搖搖頭：“我暫時還沒有很明確的目標。”
陸鋮根本不想接上這種小孩子才有的對白，沈默了一會兒，最後只能蹦出兩個音節：“ok。”
沈衡三感覺氣氛尷尬，忽然笑開：“不過陸律你放心，我保證，雖然我能力一般，但我會好好完成實習的，絕對不給你添亂，謝謝你願意接收我的實習。”
陸鋮莫名感覺自己的心被這個表情微微幹擾了一下。他快速整理自己的表情：“看來許老師把你放在我這裏還是有道理的，你確實需要好好鍛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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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緩緩駛出地庫，再緩緩駛入環市大道東。
陸鋮覺得自己並不算不愛說話的人，但若是工作場合說得多了，私下便有意無意地變得沈默些了。他特意開了電臺，避免和沈衡三在車裏獨處無言的尷尬。
然而，沈衡三卻並不是無言的：“陸律。”
“嗯？”
“我可以開一下車窗嗎？剛才我吃得有點飽，想透透氣。”
“可以。”陸鋮給她降下一點車窗，外面的冷風一絲絲地鉆了進來。
沒過一會兒，沈衡三又打破沈默：“陸律，你對我這幾天的工作表現有什麽批評意見？我會努力改正的。”
“還好。”
“陸律，我做得不好的你都可以說，給我進步的空間，謝謝。”
陸鋮轉臉看了沈衡三一眼，又轉過頭，正視道路前方。
“陸律。”沈衡三看了一下陸鋮的側面，“你的孩子多大了？你對你的孩子是嚴格型的教育方式嗎？”
陸鋮默了半秒：“我還沒有孩子。”
“噢。”沈衡三點點頭，“律師行業壓力這麽大，等事業比較穩定了再要孩子比較好。”沈衡三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你的太太呢？她是做什麽行業的？”
陸鋮被戳中痛處：“我還沒有結婚。”
“噢。”沈衡三有些尷尬，但尷尬又很快自行消除，“對，現在的人普遍都晚婚。教我們民法的老師，女老師，三十幾歲了，還沒結婚呢，不過她說她是不婚主義者。陸律，你女朋友不會催你結婚嗎？”
陸鋮覺得自己想要把沈衡三放下車，給她叫輛車邊算了：“我，目前沒有女朋友。”
沈衡三看了陸鋮一眼，意味深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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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明悅灣停下。陸鋮看了看表，已經十點多了，這個時間上去拜訪許靜顯然並不合適，他斟酌著開口：“小沈，那你趕快上去吧。幫我向許老師問好，還有，下次她時間方便了我再請她吃飯。”
“好的。”沈衡三揮揮手，“謝謝你送我回家，陸律。明天見。”
陸鋮嗯了一聲：“好的。”他一個36歲的大男人，被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女孩追問婚姻生子的話題，由此引發萬分尷尬。結束和她的相處，簡直如同獲得大赦。
陸鋮調轉車頭，緩緩駛離。從倒後鏡中，他還能看見沈衡三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心裏突然浮現一種無比怪異的念頭。
他甩了一下頭，把腦子裏怪異的念頭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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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三回到家，許靜正在客廳看電視。
“還沒睡啊媽？”
“等你。”
沈衡三把皮鞋脫掉，襪子也脫掉，齜牙咧嘴地光腳跑到櫃子裏找醫藥箱。
許靜起身：“幹嘛呢？”
“昨晚買的鞋子，把我腳給刮了。”沈衡三坐在地上，拿出消毒水和創可貼。
“待會洗澡小心點，這個地方別沾水了。”許靜走過去，低頭看她，“是陸律師送你回來的？”
“是的呢。”沈衡三貼好創可貼，“媽，我知道一個驚天消息。你想知道嗎？”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對我來說，世上沒什麽驚天消息。”許靜重新回到客廳，把電視聲調小點，“說吧。”
“你還是好奇嘛。”沈衡三趿拉著拖鞋走過去，坐在沙發上，“原來，你的學生，我的老板，陸鋮大律師，他未婚，不，準確地說，是還沒有女朋友。”
許靜看她一眼：“你怎麽知道？”
“我可是收集資料小能手，曾經的學生會的副會長不是白當的。”沈衡三回想剛才和陸鋮的對話，“媽，你知道他幾歲了嗎？”
“確切年齡不知道，不過，他是零三年那一屆的，應該也三十好幾了。”許靜想了想，“我倒是知道他還沒結婚。他還有另外幾個學生，一年都會約著請我吃一兩次飯。幾個人當中只是他還沒有結婚，還有一個結了又離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沒有女朋友，好像大學時就談了一個，那女孩還是班花呢。”
“許女士，看不出來你也這麽八卦，看來我的八卦是遺傳了你的基因。”沈衡三蹭過去，“他大學女朋友是班花？多漂亮？有沒有照片？”
“照片得找。一年一批學生，哪記得住全部？”許靜看了看沈衡三，“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沈衡三轉身，“我去洗澡啦，洗澡澡，睡覺覺，明天上班班。”
許靜的聲音在耳後追：“你22了，長點大人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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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樣子。什麽是大人樣子？是陸鋮的樣子嗎？
沈衡三在律所的網站找了一張陸鋮的照片，發給張大羊。
張大羊五分鐘後才回覆：“？”
“算了，我們的友誼到頭了，這麽久才回覆我，愛沒了。”沈衡三躺在床上，拿著手機，快速打字。
“我剛和我媽逛街回來呢，買了厚衣服，準備在西藏穿。你給我發這大叔的照片想幹啥？”
“這是我老板，帥嗎？”
張大羊發過來一個白眼：“我的眼睛只能分辨二十五歲以下的男性的顏值高低。”
沈衡三笑得賊兮兮：“那你姑且把他當二十五歲。”
“對不起，我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1.2視力的眼睛。”張大羊發過來羽絨服的照片，“好看嗎？一萬三千，我媽給我買的。”
“不要轉移話題，也不要拉仇恨。”沈衡三飛快打字，“我老板，三十幾歲，單身，開X7，算不算鉆石陸老五？對，他姓陸。”
“沒想到啊，才三天，你上班才三天，審美都變了。還記得三個月前那個被你甩掉的籃球隊的隊長嗎，那才是適合你的類型！你變了，變得油膩了，再見！”
沈衡三看著手機裏陸鋮的照片。是嗎，她的審美已經變油膩了嗎？怎麽她第一眼見他就覺得他挺帥，自從今晚得知他單身，竟然還越看越帥？
她甚至已經開始期待明天的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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