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蓀兒，活下去!”

可我卻不知那是誰，究竟是誰的聲音，那樣熟悉著，仿似天天都響在耳邊，尤是溫暖。

我站在廣袤的天空下，眼前是一望無垠的草原，那草原深處響起淡淡的琴音，深處的霧色裏，是一襲紫衣，如夢似幻。

他柔白的長發曳地而灑，像鋪了一重厚厚的銀光，紫色的衣袍在地上鋪開了很遠，點點五彩的花瓣就這樣輕輕的吻著那一匹綢緞。

“你是誰？”琴聲款款，如游走在天際之上的雲朵，我一點點走近，“我認得你麽？”有什麽溫軟的氣息襲鼻而來，淡淡的，帶著熟悉的花香。

“若蓀，我一直在等你，等到了，真好！”

他悠悠的回頭，我目不轉睛，那一霎那，一瞬間仿似過了千萬年之遠，“傾城！”我輕輕的吐出，卻見他含眸一笑，搖頭，輕語：“我叫畢方，是他的魔靈。”

我微怔，喃喃吐出：“魔靈？”頭腦裏卻想起了那只燃著火的畢方鳥。

一襲紫衣優雅的從草坪上掠起，霎時，五彩的花瓣驚起，他的姿態帶著猶若初雪般的柔雅與涼薄，但那如火似如荼的雙眸卻帶著異樣的詭魅與溫暖，他點頭，“是呀，傾城的魔靈，也是他心本所在。”

我不懂，畢方大抵也是看出了我眼中迷惑的色彩，微涼的指尖輕輕滑過我的臉頰，和剛時的好像，我大怔，囁喏的看著他。

“那傾城，他呢？”我問，“是不是……”

畢方的手柔柔的落下，輕輕托起我下巴，笑道：“他沒事，不然也不會趕在這時來救你。”

我神色依然迷茫，心中也似遮了一層霧，他優雅的從我身前摞開，指尖一擡，那豎琴之上，餘音繚繞，“那孩子的心意總是不說出來，卻固執的躲在鳳林山深處靜靜的彈琴，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我輕輕一抖，心事重重的看著他，他卻一撅唇角，輕喃：“你和他一樣，都是有心事的人呢？”

十指輕輕交握，原來那山中無數次的琴音都是來自傾城。

“他做不來的事，我總是周而覆始的替他做，直到遇見了你，我才會亂了分寸，現在我終是懂了。”他眼角含著異樣的笑意，“這便是愛，修羅族唯一可以繼承王位的皇子竟懂得了什麽是愛，所以，我才想了這麽些年。”

“為什麽即使失去了記憶，你也只是記得他，唯一能夠在你心尖尖烙下名字的人？”

“你怕他會死，就不怕我也會死麽？”

傾城的話一記記在我腦海裏敲，失去記憶的那些時光若是一直在多好，可是沒有了從前的記憶，我會後悔一輩子，所以，有了心的抉擇才是最難受的。

“那孩子不會說話，給你造成了困擾，我替他道歉。”

畢方靜靜的含眸，我一把拉住他手，“對不起，我讓傾城做了那麽多危險的事。”還差些讓他失去了生命。

“呵！”畢方凝了凝我拉著他的手，欲言又止，忽而間，眼中似是流過一片憂傷，他微微掙脫開，嘆息：“你們之間的線似是打了個結，解不開，也剪不斷，周而覆始……”

“小草，小草！”

只覺頭腦裏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來，然後，畢方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

“那麽的愛著她，卻放在心裏，傷得最重的那個也只能是你。”

悠遠流長的嘆息，似是帶著莫名的感傷，醒來時，我眼角含著一滴淚，然後，看見薄青的臉。

話說，那次薄青將我帶到了忘川之上，這裏開滿了大朵大朵的紅花，每一朵都像是被鮮血潑上的色彩，那樣的觸目驚心。

我問薄青，離開天界那會兒是不是看見了傾城。

他點頭，又搖頭，神色黯然，“總覺得那個人和傾城那小子不像，妖媚得不似三界中物。”

我惶然驚愕，原來剛剛的那些並不是夢，神鳥畢方，仿似我又看到了那燃著火的神鳥，可是卻偏偏多了五彩的顏色。

“嘎嘎！”

落在我肩頭的是牙梓，那飛揚的五彩翎羽似乎被什麽黏在了一起，我聞到了血液的味道。

心尖一顫，我忽然按著胸口難受得厲害。

“她動用了禁忌的力量，魔氣將會將她吞噬，唯有一個辦法可以救她。”我痛苦的擡頭，沙華一身紅衣如鬼魅般翩然而至。

“沙華，是不是要吸走她體內的魔氣，我可以做到。”我來不及反駁，薄青卻只手將我按住，推掌在我眉心。

“住手！”利索的目光冷冷的盯著薄青，沙華十指一彈，幾根透明的絲線從指尖疾射而出，將薄青捆得嚴實，“魔氣只能渡一次，若我沒猜錯，她已為別人渡過一次，所以，你這樣會害她死得更快。”

聞言，薄青眼中露出惱怒的光，掙開了絲線，猛地按住沙華的雙肩，急切道：“那怎麽辦？”

兩股不同氣息的力量在我身體內亂竄，我深知那是入魔的征兆，沙華卻悠悠嘆了口氣，望向天邊的方向，“能救她唯有一人，曼珠，只有她體內的純正之氣才可以趕走她體內的魔氣。”

薄青欣喜若狂，我頗是帶了些希望，頭腦裏也逐漸浮出那優雅溫柔的男子身影，一模一樣的容顏，秉性卻萬分的不同。

沙華哀哀的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的看著我，“可我卻再也沒有見過他了，自從那一次受傷，我找遍了三界，都沒有他的消息。”

曼珠沙華，一個花妖，一個葉妖，一千年唯有交錯的那一瞬間可以重逢，然而，那一瞬間那樣的短，又有誰可以抓得住呢？

這是姑姑告訴我的，他們犯了錯，所以，那祈禱的千年重逢竟也是那樣的飄渺。

或許比起他們，我自覺幸運得多。

忘川的夜，帶著猩紅的色彩，與人界的天空截然相反，我卻和薄青呆呆的擁在奈何橋上，奈何橋下，無數的鬼魅爭先蜂擁，若不是沙華下了道封印，怕是如我們，也會被那樣的怨氣灼傷。

我問過沙華，火羽是不是在最後一刻也來了這裏。

沙華想了想，眼裏有些遲疑，“我本以為只有火羽才是那樣的愛著你，沒想到你的心裏也有著他。”

沙華說，忘川位於三界之外，即使是那遠古之神要想窺視到這裏也是難事，若是心中有彼此也就不一樣了。

沙華還說，忘川之上的紅花是用世人的靈識記憶澆灌的，那記憶越是深刻，這些花兒也就越艷麗。

我問沙華，就這樣奪取了他們的記憶，不免有些殘忍。

沙華忽而冷笑，“記憶這樣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除非他們不願輪回，不過即使這樣，他們也在忘川活不了十年，所以他們寧願相信今生來世，可是，這個東西，今生便是一次完整的輪回，來世他們會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在他們的記憶之海裏，不斷的遇見，不斷的失去，所以，這些花兒才不能修成正果，只能算是彼界的妖花。”

他微微吸了口氣，面色哀傷，“哪像我和曼珠，這一等便是千萬年。”

“薄青，我見過曼珠，和沙華一樣，可是卻生生溫柔了許多。”

“恩。”薄青握著我的手，沒有多餘的話。

“薄青，我不想被魔性吞噬，所以，到了最後那一刻，我希望殺我的人……唔……”

溫軟的唇瓣將我的唇輕輕的攫住，我們相擁著，他的身子卻在抖，我知道他在怕著什麽。

薄青是那樣粗魯、囂張的皇子，也只有這樣的時刻，我才可以感受得到他內心深處那顆溫柔的心。

若是可以久長，我希望永遠這樣下去，直到永恒。

最終，我們還是沒能找到曼珠，他真的如沙華說的那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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