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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欠你的,我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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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羽惜我如命,成親以來,我的性子雖穩沈了許多,但也有時不乏頭腦短路做了些令他不體面的事,每每這時火羽都極力的為我辯護,師父說,找了個好夫君比修成正果還要強上無數倍。

師父說這句話時眼中明顯閃爍著一片覆雜的光,似是被什麽事情驚擾著。

我想起師父的話卻也總是懇誠的點點頭,心頭舒暖得緊。

平日裏,雖打著神妃的幌子到處晃蕩,但我心中大抵還是沈沈的,爹爹與昕涼的臉時常在我眼前飄啊飄,偶爾還會飄得連影子都變得模糊了。芊舒說那是我眼中的淚光折射出的虛影,我一笑而過,只盼著這些年早些過去。

打那次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著薄青,事實還真有些想他,天宮整日的這般死沈,少了些趣子總歸是不習慣的。我知道薄青這次闖的禍委實大了些,獬豸伯伯不要他來,或許真是為了冥界的安定,忽的記起薄青很久以前說的話。

那是一個陰沈沈的下午,我與薄青去山神的廟子裏偷果子吃,後來被山神抓住派人捎信給獬豸伯伯與爹爹。那時的我差些嚇壞了小心肝兒,爹爹雖疼著我,不讓我受到一丁點委屈,但這檔子事著實是給他掃了顏面,所以,我萬般的肯定著,爹爹定是不會來贖我。

薄青說,爹爹疼我,定會來贖我,而獬豸伯伯卻只會為了那所謂的名聲置他於不顧,薄青說,如果爹爹氣壞了打我,他定會替我出頭。

薄青倒是笑得自在,雖被捆成了肉粽子,我問他:“這般說,甚解?”

他眼睛瞇成一條縫來,喜滋滋道:“小草,一個好父親就不是一個好的帝王,一個好的帝王也絕對不會是一個好父親。”

我搖頭,訥訥的看著他,甚是費解。

他投來一個白眼,用一個極度鄙夷的眼神瞟我,他道:“如果那個人是好的帝王,便不會以一己之私壞了整個族人的聲譽。”

我心中提起一股勁來,好奇的望著他,“如果那個人不是個好帝王呢?”

他默了默,忽的壞壞一笑:“那他定是個好父親。”

“啥?”我吃驚得張大了嘴,他滿腦子歪理,卻見薄青挑著眉暗示我往一個方向看去,高高的山脈下有一片雲疾馳而來,飛揚的衣袍如一只振翅的雄鷹。

那人靠近的時候,薄青張大的嘴可以塞進一雙拳頭,那個人是獬豸伯伯,後來受打的人也是薄青,而我卻站在一旁,心尖尖膽徹的跳了千萬把來回。

後來,我終是懂了薄青的話,原來我爹爹是一個好的帝王,而他爹爹則是一個好的父親。我雖有些失落,卻也為爹爹的無私自豪了頗久。

每每回想起這些,心中那絲絲失落與悲哀總會緩緩散去點點。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或許也是好的呢?

後來,我常常想,若是那日我不興沖沖的去找師父,後來會不會知道那麽多不該知道的事。

話說這日,火羽去了雲霄寶殿,說是天帝找他有要事商量,而我卻在九重華宇裏怎麽也不自在,索性撒袖出門去找師父,順便聽聽那許久未聽的禪語。

到了神皇廟,我才知道原來師父也去了雲霄寶殿,與芊舒許久不見,我們相見互談甚多,直到說得口幹舌燥。芊舒去替我煮茶,也不知從何時起,她竟學了些煮茶的本事。

無聊時,我走進師父的禪房,他的禪房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一方桃木桌,一個木魚,一個蒲團。神說:真正到達至高無上的境界是不會拘泥於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癟癟嘴,一屁股坐上了師父的蒲團,學起了師父的樣子叮咚敲著木魚。我不知學得究竟有幾分像,在我敲得無聊時芊舒的茶卻也沒能奉上來。

正欲走出師父的禪房,卻聽見身後響起聲音來,回頭時,一方景象驚得我半響合不攏嘴。身後是面墻壁,卻在那時發出明暗不定的光芒,那光芒一絲一絲,規則的朝著一個方向轉動,甚許是出於好奇,我偷偷的摸了一下那墻壁,然而,更讓我無法想象事情發生了。

墻壁上的光芒忽然停止了流轉,忽而如一面光鏡默默的呈現在我身前,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三生鏡,可以讓人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慢慢的,光鏡中呈現出了人界大地,屋舍、草原、高山、河流,還有來來往往奔騰的人,他們幸福的生活著,過著自己美滿的生活,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我卻看到了殺戮與死亡。

人界大地到處是殺戮,到處是死亡,血流成河,殘肢斷臂縷縷皆是。

然後我看到了遙遙可及的天空,妖魔大戰,揮刃如冰雨,劈斧成雷電,無數利刃帶著肅殺的罡氣灑遍了人界大地,後來,生靈塗炭,一片蕭涼與狼藉。

我豁然一抖,生生退了好些步,莫非這便是火羽所說的妖魔大戰麽?

爹爹!

我的心跟著一抽一抽,到處探尋著畫面,追尋爹爹的影子,我本以為我會看到爹爹的下落,然而,讓我惶恐至極的是,我看到了火羽的影子,他手持利劍狠狠刺入了爹爹的胸口。

爹爹的眸中露出難以置信的光,他痛苦的看著火羽,唇瓣一張一合,光鏡裏發不出一絲聲音,我只能憑著爹爹的唇形,隱隱猜出幾個字來,他說:“你——會後悔的——”

爹爹朝著身後倒下,如一片翎羽悠悠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火羽咻然轉過身來,筆挺的身子朝著天宮飛去,獵獵的風將他的衣袍揚起很高很高。

“為什麽——”我歇斯底裏吼起來,奪門而出,芊舒被我撞了很遠,她倉促的喊我,我卻一刻也沒逗留,飛奔回了九重華宇。

我本以為火羽該是回來了,我本想質問他為何要殺爹爹,為何要騙我,為何不也殺了我。一時怒火攻心,我吐出一大口血來。

驀地,血脈裏有東西竄行著,那股狂亂的氣息如潮汐般浸滿了我整個心脈,手刀劈下,九重華宇被我擊得只剩破敗殘羹。

憤恨、怨艾、悔恨,如一道道驚雷敲在我心尖尖上,我瘋狂的想要摧毀他整座宮殿,卻被一個琉璃瓶子豁然驚愕得怔住。

這個琉璃瓶子我在山神那裏見過,他說這個瓶子是用天火一千年祭煉,這個瓶子看似普通,卻可以保存一個人的記憶。

我在那個瓶子裏看到了火羽的影子。

伸手一吸,瓶蓋被我輕易的揭開,有什麽東西像是幽靈般竄出來,在空中形成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個影子——我見過。

我記得那個金發老者的樣子,他對我說過,若是我給三界帶來災難,他會親手殺了我。

頭腦裏嗡嗡的響,然而令我最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他的身邊又悄悄凝聚起了一個人影,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他的樣子,他便是我的夫君,騙我、傷我的火羽上神。

一幅幅驚人的畫面,一聲聲震撼的話語,讓我瞬間從最高的雲端跌到了谷底。

我不知所措,思緒被掏空,呆呆的站在原地,聽著這一段段令人心膽俱裂的對話,我無言以對。揮袖打翻了瓶子,我倉皇的朝著殿外跑去。

他是他師父,那個金發老者竟是火羽的師父!

欺騙!仿徨!還有那一貫的自以為是!

從來沒有這般深的感受著被一個人無情拋棄的滋味,更沒有嘗試過被一個這般信著的人背叛的感覺。

“蓀兒,你是我的一切。”

“莫怕,一切有我。”

“蓀兒,若是有一天我做了讓你難過的事,你會不會原諒我?”

“……”

火羽的影子一遍遍在我頭腦裏閃現,曾經的、後來的諾言此刻卻在我眼底那般的蒼白無力,為什麽一切是這樣的結果?

耳畔忽的響起火羽的話,似是有些急促,他問:“蓀兒,你在哪裏?”

我狂奔在天宮,撞飛了四周的神仙,傳說誅仙臺可以可以令一個人魂飛魄散,煙消雲散,我想,或許我也會成了那樣。

“蓀兒,你要去哪裏?”他的聲色忽的變得死沈,我聽見風中有急促慌亂的喘息聲。

誅仙臺上,我安靜的站著,任由狂厲的風撕扯著我的頭發,四周是一些所謂假慈悲的神仙傳來的怒吼與譴責,“火羽,你怎麽可以騙我?”

我呆呆的站著,誅仙臺下,是洶湧澎湃的火焰,我本以為就算沒有爹爹與昕涼,就算沒有妖族與薄青,我還可以擁有你。可是,我們的相遇,你與我的婚約不過是你布了上萬年的局。

“蓀兒,你給我站在那裏,不許動。”他的聲音帶著莫名的暴怒,而我卻難得的平靜下來,娓娓道:

“若是你娶我只為了延長你的生命,若是你這般對我好是為了彌補對我的虧欠,如果我們真的如你所說只能有一個活下去,那我可以成全你的。”

誅仙臺上,我的心是悲哀的,似是在滴血,一滴一滴,竟讓我的靈魂也開始顫抖。我不知道如火羽這般溫柔與優雅的男子怎會有著那樣歹毒的心思,“如果你已是這樣的決定,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你的生存,那麽為何不在第一次遇見我時便殺了我,卻給了我這麽多希望,給了我這麽多幸福。”

“好狠,你當真是好狠!”我嘶吼起來,靈魂都跟著顫抖。

你毀了它,是你毀了我所有的一切。

“火羽,你說,我跳下誅仙臺會不會入了你的心意,此消彼長,原來我們之中只有一個是可以存活下去的。”我的身體微微前傾,那一刻,我甚至可以看到誅仙臺下那滾滾的火焰,“火羽,那時你救我時便要我對你付出生命該多好,至少——”我縱身一躍,玉佩上的系線啪的一聲斷了,就這樣兩清了也好,“如果你早些奪了我的命,至少我不會這般痛苦,至少我們可以早些兩清。”

渾身傳來入骨嗜髓的痛楚,我冷漠一笑,“火羽上神,我欠你的還了。”

“蓀兒!蓀兒!”風裏飄散著他最後那絲話,幾近瘋狂:“不可以,你不可以跳下去,聽到沒有……”

我從來都是以為誅仙臺可以令人魂飛魄散,我以為我會從此消失在三界,我以為很多事情都可以在這一刻結束,然而,這只是我華麗麗的——我以為。

我忘記了自己不是人,而是妖!

身上骨頭像是散了架,我吃力的爬起來,看著這陌生荒涼的環境,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這麽冷的東西是什麽?”

我伸手接住一片,這是我除了渾身的痛覺唯一可以感覺到的東西,這麽冰涼,這麽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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