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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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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嫣猛的擡起頭來,杏核眸顯露出歡喜的神色,推開面前的綠腰,笑著道,“人家才剛開始學麽,不熟練一些是可以原諒的,你怎麽可以這麽嘲笑我?”

“你等著。”她握著拳信誓旦旦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彈出一支讓你讚不絕口的琴曲的!”

“好。”劉盈大笑,“我就等著那一天了。”望著張嫣,頓了頓,又笑了起來,“若真有那麽一天呀,舅舅便任你要求一件事情,當做對你的獎賞吧!”

“舅舅。”張嫣氣的跺腳,“你太欺負人了!”

“好了,不逗你了。”劉盈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塊雙魚玉佩,“我前兒得了一個玉佩。”“想著你可能會喜歡,便給你送過來,當做欠你的謝禮了。”

玉佩精致小巧,為上好和闐白玉料所制,用圓轉的漢八刀手法鏤空雕出一對首尾對接嬉戲的小魚,魚鱗歷歷可見,活潑生動,十分賞心悅目。

張嫣歡喜的接過去,翻來覆去的玩賞,杏核眸閃過一絲笑意,“這是舅舅賞我的謝禮?”

劉盈怔了怔,哈哈大笑,“好,就算是給你的謝禮吧!”

“謝謝舅舅!”

張嫣將雙魚玉佩佩戴在自己的腰間,笑瞇瞇轉身問道,“好看麽?”

“好看。”荼蘼笑彎了一雙眸兒,“小娘子怎麽打扮都好看!”

張嫣笑道,“我們去東配殿看看阿娘去!”

東配殿中,偃兒剛剛從沈睡中醒過來,躺在寬廣的榻上,睜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著自家胞姐。張嫣瞧著有趣,在偃兒的面上戳來戳去,偃兒脾氣倒好,不哭也不鬧,只是委屈的嘟起嘴唇。

“阿嫣。”魯元失笑,“你怎麽老欺負你弟弟?”

張嫣收回手來,心虛笑道,“我覺得他可愛,一時克制不住麽!”

魯元笑的眉眼彎彎,“小孩子的感覺最敏銳了!”握住張嫣和偃兒的手,放在一處,“偃兒知道你雖然逗他,但是心裏是喜歡他的,所以不哭也不鬧。我們是最最親近的一家人!”

張嫣的唇角輕輕的翹起來,聽見魯元在自己的耳邊喚道,“阿嫣。”

“嗯?”她擡起頭來。

“尚冠裏的宣平侯府就快修好了。”魯元溫柔道,“等過了上巳,咱們就搬回侯府去住吧?”

“過些日子,去襄國接三位姬妾和你兩個弟弟的人就要回來了,咱們也該回府去了。”

“弟弟?”張嫣失聲驚呼。

“是啊。”魯元答道,驚奇的看她一眼,“阿嫣,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張嫣心思雜亂,勉強笑道,“好些日子不見,我都快忘記了。”

忘記了她的阿翁張敖在阿娘以外,還有三個姬妾,她還有兩個異母弟弟,甚至,這兩個異母弟弟,只比自己小了半歲。當年,魯元懷上自己之後,便為張敖納了兩房姬妾,便是如今的夏姬和沈姬。夏姬和沈姬很快懷了孕,在自己出生半年之後,產下了自己的兩個弟弟,張侈和張壽。

張嫣奇異的望著魯元公主,問道,“阿娘,你……當初為什麽為這麽做呢?”

魯元公主身為大漢元公主,身份尊貴,下降張敖,張敖只有尊重她的份,大可獨占張敖的寵愛,卻為何偏偏在自己剛剛懷孕,最需要丈夫的關心的時候,忍著心中的傷痛,為丈夫納了兩個姬妾,甚至允許她們懷孕,生下兩個比自己女兒只小半歲的兒子呢?

魯元怔了怔,笑道,“這有什麽奇怪的?身為女子,阿娘要賢惠,便只能這般啊。不過阿嫣你也放心。”她的神情冷肅起來,“他們雖說在這兒,不過是姬妾庶子,宣平侯府裏沒有人可以動你和偃兒的地位。”

張嫣看著魯元,心中哀涼。

這個時代一男多女已經成為社會倫理,便是自己的阿娘,身為大漢尊貴的元公主,也抗不住這樣的倫理,甚至主動屈服,為自己的丈夫納入美姬。

可是我呢?

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我對婚姻還抱有著美好的期待,如果我要嫁給一個男人,必是因著我愛他。而我若愛著他,便定然接受不了他還有著除我以外其他的女人。

這樣的我是否能夠被這個時代所接受?畢竟,連魯元這樣的元公主都不能得到的,我這個過氣的翁主又如何可能如願以償呢?

魯元目光掠過張嫣腰間懸著的和闐雙魚白玉佩,微微一怔,笑著問道,“阿嫣,這個雙魚佩是你舅舅給你的麽?”

“是啊。”張嫣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魯元微笑起來,“阿嫣,你很喜歡你舅舅麽?”

張嫣怔了怔,“舅舅是好人,我怎麽可能不喜歡呢?”

魯元的唇邊逸出一絲悠遠的微笑,“是啊,你舅舅是個好人,當初在豐沛,沒有人不喜歡他,為什麽父皇卻不喜歡他呢?”

不過就是偏心罷了!張嫣撇了撇唇。

“阿娘,我先回去了!”

從東配殿中出來,沿著宮中覆道漫無邊際的走著。

她曾經希望和劉盈兩相疏遠,卻終究不能。少年太過剔透,由不得她不喜歡,如果她願意承認的話,她也享受和他相處的時光。

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理論上來說,自己和他是否交好,與他們日後會不會結為婚姻,本就是兩件事情,彼此沒有什麽關系。

感情僅僅是純粹的感情,而男女之間締結婚姻,卻許是因為利益,因為時局,因為很多其他的東西。史上的漢惠帝和孝惠張皇後之所以會被湊在一起,是因為呂後希望保持呂張二氏的榮華富貴,從來不是因為他劉盈喜歡自己。

那麽,她和他交好,也是……可以的吧?

雙魚玉佩溫潤的躺在掌心,在天光之下反轉光華,美麗非常。溫潤的流淌。

一只手從她身邊伸出來,抄走了她掌中雙魚佩。

張嫣大吃一驚,霍然回頭,見一個容顏皎皎如玉的男孩握著玉佩,“咦,這不是太子哥哥前些日子得的雙魚佩麽?怎麽在你手裏?”聲音清亮。

張嫣繃緊了面色,“把我的玉佩還給我!”

男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誰?”揚了揚雙魚佩,“這明明是我太子哥哥的,怎麽到了你手裏?哎,你不是從他那兒偷出來的吧?”見張嫣咬著唇,倔強的不肯答話,便道,“等我去問了太子哥哥之後,再看看怎麽處置你。”

張嫣眸中冒出一點怒火,劈手去奪玉佩。那男童身手敏捷,將手中玉佩虛晃了一下,轉頭就沿著九曲回廊跑。張嫣發足追了過去。

她骨子裏十分倔強,雖人小腿短,卻犟著一口氣,綴著前面的男孩死都不肯放棄。劉如意在宮道上奔了一陣,回頭去看,見那個嬌嬌怯怯的小丫頭還綴在自己身後,雖然落後了一大截,卻死命的不肯放棄,心中倒生起了幾分佩服之意。

他左右張望,見自己不註意間已經奔到酒池附近。

“什麽人?”衛尉趙乘大聲喝道,見到男童面目,神情頓時恭敬起來,“趙王……陛下在前面與丞相絳侯他們敘話。”

如意回頭去看,果然,酒池亭中擺著長案坐榻,劉邦正與相國蕭何、絳侯周勃相對而坐,笑著說著些什麽。他眼珠兒轉了轉,奔了進去,撲到皇帝劉邦懷中,喚道,“父皇。”

劉邦見了自己最寵愛的幼子闖進來,大笑道,“好如意,又重一些了,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如意嘻嘻笑著道,“父皇,有個傻丫頭一直在後頭追我。”

張嫣追到酒池外,見了酒池上的情景,心頭沈了一下,停了下來,沈靜道,“阿嫣求見皇帝阿公。”

劉邦咳了咳,理了理衣裳,吩咐道,“進來吧!”

張嫣穿過外圍守衛的侍衛宮人,走到亭中,跪拜道,“阿嫣見過皇帝阿公!”

“阿嫣啊。”皇帝收斂了適才晗弄如意的親昵,疏朗不羈的笑道,“你和如意這是怎麽了?”

張嫣道,“皇帝阿公,太子舅舅送了我一個雙魚佩,結果……結果卻被人給搶了。”淚眼汪汪的註視著劉邦身邊的如意,明顯示意如意便是搶了她玉佩的惡人。

絳侯周勃生性魯直,仗義道,“三皇子,你一個男孩子怎好欺負人家晚輩,還是將那玩意兒還給小娘子吧!”

皇帝微微尷尬,咳了一聲,板了臉對如意道,“你一個做舅舅的,怎麽好意思搶外甥女的東西?還不快還給阿嫣,改明兒父皇送你一匹小馬駒兒,你帶到馬場去騎,那滋味才叫棒!”

如意見了張嫣委屈的模樣,早就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如今聽了劉邦的話,便磨磨蹭蹭走到張嫣面前,仰高了下頷道,“我不知道這是太子哥哥給你的,還給你就是!”將玉佩擲回去,他繞著張嫣走了一圈,“原來你就是太子哥哥說起的阿嫣啊,也不怎麽樣麽?”哼了一聲,“比不上我漂亮。”

撲哧,亭中一片偷笑,劉邦掩面做不願見狀,蕭相國與絳侯忍俊不禁,張嫣被他逗的掌不住笑了,啐道,“男孩子漂亮很光榮麽?”

“呼。”如意拍了拍胸口,放心道,“終於笑了!”

“你還是笑起來才好看,要是總要哭不哭可憐兮兮的,就難看死了!”

“好了,好了。”劉邦不耐煩揮手,“都給朕滾!”他佯怒道,“這麽點小孩子家的事情,還跑到朕面前來鬧,朕難道是幫你們斷事的麽?”

“阿嫣。”如意充耳不聞,拉著張嫣的手,親熱道,“咱們一塊去玩兒……”

張嫣被如意拉的走出酒池,行了一段路,忍不住回頭望了池中亭子一眼。眾人之中,劉邦箕踞而坐,朗聲大笑,放浪形骸,意態憊狂。

……

“今個兒倒奇了。”椒房殿中,呂後詳細問了張嫣禦前情景,疑惑道,“陛下素來最偏袒神仙殿那對母子,今個兒怎麽轉性兒了?”

“母後,你想太多了。”魯元笑道,“再怎麽說,阿嫣也是父皇的外孫女兒,父皇再偏心也偏心不到哪兒去吧。而且,父皇黜了敖哥的王位——”

總該對張家一系總有些歉疚吧?

“他會歉疚?”呂後冷哼,“那還真是天上掉紅雨了!”

“不說這個了。”呂後揮退了宮人,執著魯元的手,悵然問道,“滿華,你真的要搬回侯府麽?”

“阿娘。”魯元道,“我雖是元公主,但哪有出嫁了的公主長居宮廷的?之前是侯府沒有修建好,我才腆著臉暫住下來。如今侯府修好了,我哪裏還能不走?而且。”

她幽怨道,“我和敖哥到底是夫妻,他雖可能怨我,怪我,但我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回他身邊去。白白將他拱手讓給別人。”

呂雉想起宣平侯府裏張敖的三個姬妾,淡淡笑道,“滿華你放心,那兩個妖精但凡敢輕慢你一點,母後就幫你送兩杯鴆酒去,了結了她們。”

“母後——”魯元無奈喚道,“女兒要她們兩個的命做什麽?女兒想要的是敖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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