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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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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娘子忽然出現在殿春的眼前。她懶洋洋倚在門框上,瞟了一眼屋內,又慢悠悠看向了殿春。她勾勾嘴唇,眼中不帶半點笑意,“還沒有看夠麽?”

不等殿春回答,她就直起身子,“走吧,你師父來接你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殿春看著她的背影,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晴娘子的背影帶著一股說不盡的疲憊蕭條。師父分明是帶著她一直在尋找的人來的,可她為何看起來並不開心。

怎麽可能不開心?

殿春搖搖頭,將自己腦子裏奇怪的想法揮去,跟了上去。

走出門洞又是和剛剛一模一樣的一個院子。但是在跨過那個門洞的瞬間,空氣中一直彌漫著的那股血腥味就再也聞不見了。

這個院子的光線有些昏暗,門框上結著層疊的蛛網,四周一片蕭條。院中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歧離淵肩上的狐裘之上浮著一層清淺的熒光。

在他的腳邊,一個破開一個大口子的燈籠,燈罩之上的晴娘子的臉被劃開。

晴娘子看見這一幕,臉色變得難看。不過很快她就收回了視線,轉而冷冷看著歧離淵,“人呢?”

歧離淵轉過頭,目光落在殿春身上的時候稍微溫和了一點,輕聲道,“殿春,過來。”

殿春剛走了一步,就感覺自己的腰上一緊,她腳上一絆,被帶倒在地的同時,她看見歧離淵的眉頭一緊。下一刻,她被猛地向後拖去。殿春的手被地上尖銳的石子劃出一道一道的血口,刺刺的疼。她腰上的鞭子還在收緊,鞭子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正在努力地將殿春腹腔中的空氣一絲一絲擠壓出去。殿春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歧離淵一甩拂塵向晴娘子的脖子上纏去。

晴娘子冷笑,身子向後折去,躲過拂塵,同時,她向後退了一步,俯下身子,尖利的五爪緊緊貼在殿春的脖子上。殿春只感覺自己的脖子上一痛,鮮血就滲了出來。晴娘子陰森森地聲音貼著她的耳朵響起,重新問了一遍,“人呢?”

歧離淵收起拂塵,從袖子中拿出包羅萬象,抽繩一松,從袋子倒出了一個人來。

那人穿著不起眼的青色衣服,臉色蒼白。猛地從包羅萬象中出來,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呼吸著新鮮空氣。

殿春一擡眼,楞住了。那個男子分明就是一個熟人——易百。易百低著頭,臉上還有幾道紅紅的擦痕。

晴娘子看著易百,眼中出現了一抹迷茫。

歧離淵擡擡眉,“怎麽,不認識了?”

晴娘子仔細看著易百,整個人像是一個石像般頓在原地。過了許久,她才自言自語地說道,“身形很像,輪廓很像。”

但是那張臉一點都不一樣。

殿春在心裏為晴娘子補充了未盡之言。

在晴娘子發楞的同時,殿春感覺自己腰間的長鞭松了不少。她偷偷將長鞭拿下,後退了幾步。

晴娘子收起長鞭,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纏上易百。易百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在晴娘子將手扶上他的臉側,準備施力的時候,他才擡起眼睛,沈著聲音說了一句,“這才是真的臉。”

晴娘子臉色一白,頹然地放下了手。

聽見這道聲音,她心中已經明了了。眼前這個長相陌生的人的的確確是她的清譎,被她親手逼死的清譎。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眼前這個比她小了許多的男子從頭到尾或許都在騙她。不然,如何解釋,那麽多年他面對她的時候帶的都是一張假面呢?

晴娘子慘笑了兩聲,後退了一步,“你果然還活著。”

易百說,“你殺那麽多人不就是為了引我回來嗎?”

晴娘子張了張嘴,最後說,“是。我引你回來,然後想殺了你。”

易百靜靜看著她,“嗯,所以我來了。”

晴娘子搖頭,“不是,你是被小道士捉來的。就算回到了臨罕,你也不敢來見我。你一定還有改變身形的法子,不然你來了這麽多日,我怎麽沒有找到你呢?”

易百沒有否認,“我不想死,當年我沒有死,靠的是我命大。你殺我我報仇,恩恩怨怨全都抵消了。”

晴娘子直勾勾盯著易百,“抵消?怎麽能抵消呢?若不是你想要離開我,我必定不會對阮鈺痛下殺手,不會強行留下你。你就不會自殺,也不會給我下慢性毒,讓我暴斃。”她深情地看著易百,“所以,都怪你。”

邏輯感人。

易百好似習慣了晴娘子這副樣子,眨了眨眼,忽然輕笑出聲,“我從來沒有準備離開你。”

晴娘子楞在原地。

易百繼續說,“我和長老吵了一架,回去就想。我幫尹族脫離你的掌控,算是報了生恩。之後我換個身份留在你身邊陪著你好了。”

他看著晴娘子的眼神溫柔,他說著說著,臉上的淺笑一滯,落寞地垂下了眼睛。

晴娘子有片刻地失神。

殿春都感覺自己被感動了。

就在這個瞬間,一道寒光一閃而過。易百將一把利刃狠狠插進了晴娘子的胸口中。晴娘子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易百。

晴娘子的胸口破開了一個大洞,裏面呼啦啦吹出風,沒有一點血從她的胸口中噴出。

晴娘子張開嘴,發不出聲音,只能嗬嗬地出著氣。她的身子慢慢軟了下去,在倒地的最後一刻,她向易百伸出手,想要抓住易百的衣袖。易百保持著捅她刀子的動作不動不動,任由那只手劃過他的衣袖,失去生息,永遠落在了地上。

晴娘子就是一張畫。

她的本體就是她本身。不存在藏在什麽隱秘的地方。

看見歧離淵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殿春瞬間明白了過來。晴娘子本體在何處並不是歧離淵猜到的,這件事,恐怕只有晴娘子生前最親近的清譎才知道。

鐺地一聲。

易百手中的刀落地。

易百回頭,面無表情地對歧離淵,“易百已經報了國師對易百的救命之恩,那易百就自行離去吧。”

歧離淵點點頭,轉而看向殿春,向殿春伸出了手。

殿春跑上前去,錯過歧離淵的手,緊緊撲進了歧離淵的懷中。她的餘光似乎看見,一個青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往晴娘子的房間裏跑去。

回去之後,又收到了棲桐的傳音符。那個被疊的歪歪扭扭的千紙鶴說,“花燈基本都找到了,但凡尋找到的都用火燒了。”

殿春又跟著歧離淵去了太守府。晴娘子一死,魏太守就正常了起來。他一聽是國師到來,殷勤地出府迎接。歧離淵要求他將整個臨罕的晴娘子燈都毀滅,他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他有些好奇,“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歧離淵笑道,“也沒有什麽,你照做就是了。”

太守點頭,“好的好的。”又問,“那那些紅傘需不需要禁了?”

歧離淵默了一瞬,最後說,“傘還是留著吧。”

太守點頭,將歧離淵和殿春送出太守府,丈二摸不著頭腦頭腦。不過,在看見街上的紅傘的時候,他會有片刻地失神,失神之後他又會陷入茫然之中。為什麽,他有一種忘記了什麽重要事情的感覺?

殿春站在陽光之下,像往常一樣牽住了歧離淵的手。一個小兒從她身邊跑過,高聲問前面的同伴,“你說的可是真話?”

前面的同伴回答,“真的,真的有人被發現死在了城主府裏。城主府不是被封了嗎?沒有人知道那人是怎麽進去的!”

歧離淵握緊了殿春的手,將殿春的註意力拽回。歧離淵微笑道,“我們回都城吧。”

殿春點點頭,仰著臉笑,“好。”

臨罕的事情似乎真的結束了,就這般猝不及防地結束了。

(那日晚上)

易百緩緩地漫無目的地前行著,殿春似乎撲進了歧離淵的懷中,但是他並不是很在意。自從五年前被歧離淵撿到,他的命就歸歧離淵了,於是住在都城,安安分分做著歧離淵的影子。整整五年,他從未離開過都城。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那麽長的時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當過清譎,忘了自己姓尹,只會偶爾為以前的事情失那麽片刻的神,繼續當那個有一百張面孔的易百。

當易百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簡單到什麽都不用多想。

直到那盞花燈打破了他生活表面的平靜。已經過了那麽久,那張臉還是一下就撞入了他的眼底,隨後他的骨頭開始發疼,心口開始發悶,眼睛開始發澀。那個怪異的小攤主將燈籠塞進他的手中,他都沒有多少反應。

直到恍恍惚惚回到了院子。易百直直看著那盞花燈,看了許久,忽然笑了,“原來你也沒有死,和我一樣,原來我們都還活著。”

那笑容,說不清是可惜還是釋然。

被埋在記憶深處的那道身影清晰了起來,易百仿佛聽見了那聲又酥又軟的嗓音,看見了那張在發狂時散發著怪異美麗的面龐,似乎又感受到了那雙纖手輕輕撥動著他背後的鐵索,然後鐵索輕輕晃啊晃,晃得他好疼,疼得要哭……

那個時候她總會趴在他的胸口,惡意地笑道,“疼麽,我就是要你疼啊,要你記住,你絕離不開我。”

真的嗎?

他會在心裏問,然後冷漠地看著那張小臉,直到看到那張小臉變了顏色。

然後,他會莫名開心起來。那種報覆的快感,是這五年再也沒有出現過了的,就算在夢裏。

五年來的平靜生活索然無味,易百險些忘記了他的娘子了。

他喃喃出聲,似乎在笑,“你在引我去找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渣男×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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