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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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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明殿內。

“娘娘,尚衣局派人送夏衣過來了。”青鸞在一旁稟道。

“嗯,讓她們進來吧。”

阮清茴放下手中的書籍,隨即一列端著夏衣的宮女們自門口魚貫而入,呈一排在她面前齊齊端立。

她走上前,從最右邊開始挑選。

以往尚衣局每季都會準備近百套衣服,供各宮娘娘挑選。但如今宮裏除了太後便只有皇後娘娘,因此今年只需準備二十套夏衣。

前些日子已經給太後送去過了,這幾日便又趕制了新的出來,給皇後娘娘挑選。

前面那幾套都沒什麽大問題,阮清茴本就不挑,除了不太喜亮色和花紋繁多之外,其他顏色和樣式,她都不會過多在意。

只是偏偏到最後一套時,她卻停下了腳步。

那一套也並無特別之處,左右不過是布料用了蜀錦織成,較之前面幾套名貴了些。

然而令阮清茴駐足的卻並不是這個原因,而是那位端著衣裳的宮女。

她伸手將宮女的袖子往上撩了一些,蹙眉問道:“你這傷痕,是如何弄的?”

暴露在空氣中的那截手臂上,靜靜伏著兩條青紫的棍痕,看著觸目驚心,也不知其他地方還有多少條這樣的棍痕。

那宮女面上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端盤,跪下伏地,“回娘娘,這是奴婢與小姐妹玩鬧時,不小心弄傷的。”

阮清茴顯然不信這個說法,這兩道傷痕明顯是棍棒所致,哪個小姐妹之間的玩鬧是會動用棍棒的?

這小宮女不肯說,多半是施暴之人的品級比她高,因此不敢說。

自己如今主理後宮還未及一月,發生了這等事情,她是無論如何也要管的。

想罷,她轉身坐回主位,擺出幾分威嚴的姿態來,緩聲道:“你可知曉,依照宮規若是發現你說謊,是要處以二十脊杖的?”

“奴...奴婢...”

宮女雖伏在地上看不清神色,但阮清茴仍能從她支吾的話語裏,感受到她內心的糾結。

於是趁熱打鐵地又道:“你若是有何委屈,且放心告訴本宮,待本宮查證後,定會為你做主的。”

對於此事,那宮女似乎很難下定決心,一動不動地默了好一會兒。正當阮清茴放棄從她口中探聽真相,欲令青鸞去查時,她又忽然出了聲。

“請皇後娘娘為奴婢做主!尚衣局的劉姑姑對奴婢一向非打即罵,無論奴婢有無做錯事,劉姑姑總能找一些借口來教訓奴婢。”

說罷,她直起身子將兩邊的袖子皆挽至肩膀,露出上面七八條青紫棍痕。

“娘娘明鑒,這些都是劉姑姑打的。不光這些,奴婢全身上下到處都是這種棍痕,還未痊愈便又添新傷,身上從無一刻是光潔的,還請娘娘為奴婢做主!”

那兩條原本白皙嬌嫩的手臂,如今卻被折磨得青一塊紫一塊,處處都是傷痕,的確無一處完好。

阮清茴是長在深閨裏的人,人心險惡她向來只聽過未見過,此刻見到如此駭心動目的一雙手臂,難免一時震驚地掩住雙唇。

“娘娘,您還好嗎?”青鸞在一旁關心道。

她擺擺手,“無事。”

平覆下心情後,她便讓屋內其他宮女們先行回去了,隨即又讓青鸞去請了劉姑姑過來當面對質。

青鸞方離去不久,她看著那宮女委實可憐,便讓她起來說話,順便問了她的名字。

半炷香後,劉姑姑被青鸞領了進來。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她低眉順眼地下跪行禮,連一個眼神也不曾給身旁的宮女雲檀,仿佛自進門便看不見她似的。

阮清茴早已調整好心情,比方才問雲檀話時更多了幾分威嚴來,“劉姑姑,本宮聽說你時常不分緣由地打罵你手下的宮女,可有此事?”

“奴婢冤枉啊!奴婢向來都是對她們悉心教導,縱使偶爾因心急而罵上兩句,但卻是從未對她們動過手啊,還望娘娘明察!”

她望向雲檀,問道:“雲檀,你可有證據證明你方才所說?”

“回娘娘,劉姑姑經常打罵奴婢一事,尚衣局的姐妹們都知曉。並且......陛下前些日子也撞見過。”

阮清茴忽而一楞,實是沒想到此事竟然還會牽扯到陛下。可陛下此時正在文德殿批閱劄子,她總不能這個時候去打擾他。

無法,只得讓青鸞帶著侍衛去一趟尚衣局,向裏面的宮女們取證。

好在是匿名取證,那些宮女們雖有些不想惹事閉口不言,但仍是有幾個說了實話,青鸞回來後將證言揚聲一一覆述於殿內。

“劉姑姑,證人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若是不夠,本宮也可以等陛下處理完政務,親自向陛下問一問。”她冷眼地望著那年近半百的女人。

劉姑姑哪敢等陛下來做“證人”,皇後娘娘首次處理內廷糾紛,若是陛下來了,定要為了彰顯皇後娘娘的威儀,而將此事按照宮規秉公處理,到時輕則趕出宮中,重則杖刑啊。

哪裏會有她為自己求情的餘地?

況且,她和雲檀本就是計劃主動認罪,以此來求得皇後娘娘從輕發落。此時認了,總比陛下來了再認要好。

於是一番思慮過後,劉姑姑面露驚恐之色地趕忙往前爬了幾步,情緒激動地道:“娘娘,奴婢認罪!奴婢都認罪!奴婢不該過分管教下人,今後絕不會再犯此錯!還請娘娘看在奴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切勿將奴婢趕出宮中啊!”

話音剛落,“砰砰砰”的嗑地聲頓時響徹在大殿之內。

阮清茴蹙眉輕嘆了口氣,叫停了她,“劉姑姑,本宮知曉你是宮中的老人,掌管尚衣局十年來未出過差錯。因此今日之事,本宮便當你是一時驕躁了心氣,今後教導手下宮女責罵兩句便是,切莫再下如此重手。”

“是,是,奴婢謹遵娘娘教誨,定當改正。”

“不過...”她看了一眼垂頭佇立的雲檀,繼續道:“今日之事若是本宮不罰你,實在難以服眾。依照宮規,你本應受三十杖刑,但本宮念在你的盡職,便只罰你十五杖且罰俸半年,你可服?”

三十杖下去她半條命都沒了,而十五杖下去她只需將養個把月便能下床,至於那被罰的半年俸祿,還沒有雲檀給她的銀子一半多呢。

況且,除了那袋銀子之外,雲檀還許給了她別的。雖然這“別的”兌現需要些時日,但若是有朝一日真兌現了,那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如此算來,她不虧反賺,又豈會在乎這一時之辱?

想罷,她連忙道:“奴婢心服口服!今後定會牢記娘娘的恩德與教誨,收斂自己的心氣,戒驕戒躁,謙恭禮讓。”

“嗯,還有一件事。”

阮清茴側眸使了個眼神,青鸞便將原先雲檀帶來的那件夏衣,又遞還到了劉姑姑面前。

“陛下一向在宮中倡節儉,禁奢靡,而你命人所制的這件夏衣卻是用蜀錦織成。寸錦寸金,你可知這件衣服若是換成錢財,足夠西境的將士們飽餐一頓了。”

“陛下的常服尚且都是普通的錦緞,後宮中人又怎能用如此奢靡之物?傳本宮命令,今後宮中一切服飾,皆不可用三大名錦。”

聞言,劉姑姑連忙應道:“是,奴婢遵命。”

話已訓完,她便讓劉姑姑下去領罰了。至於雲檀今後的去處,她仔細思忖了一番。

尚衣局她是無法回去了,今日罰了劉姑姑,就算今後不再對雲檀施暴,也難免私下裏給她穿穿小鞋。

加之今日之事又鬧得整個尚衣局人盡皆知,雲檀回去後難免會有些流言碎語,背後指點,處境也不會比如今好。

思來想去,心中驀地有了一個想法。

阮清茴沖她招了招手,待她走上前後柔聲問道:“本宮覺得這件事還得問一問你自己的意願,今後你是願意回到尚衣局繼續做事,還是願意留在本宮身邊當本宮的婢女?”

話音方落,雲檀猝然擡起眸來,眼底霧氣氤氳,小臉上又驚又喜。

她咬緊下唇,對著阮清茴行了個大禮,“奴婢願意留在娘娘身邊,牢記娘娘大恩大德,今生今世侍奉娘娘。”

“起來吧。”說罷,又轉頭對青鸞吩咐道:“你拿著本宮的令牌帶她去一趟翰林醫官院,請吳醫官給她看看傷勢,開些藥來,之後再去安排一下她的住處。”

“是。”

青鸞頷首,隨即帶著雲檀一同離開了仁明殿。

已是卯時三刻,金烏西墜,百鳥歸林。疲憊的人兒帶著滿身倦累,終於回到了家。

用過晚膳後,沈硯仰首靠在椅背上,閉目享受著發妻給自己按摩。眉眼之間是掩飾不住的倦容,看得阮清茴一陣心疼。

“陛下,若是實在勞累,不如早些歇息吧。”她柔聲說道。

那人睜開雙眸,牽過她的手囅然一笑,“我今日都未曾同你好好說過話,不舍得就這麽睡了。”

“話可以日後再說,不急於一時。陛下若是休息不足,影響了龍體康健那便是頭等大事。”

話畢,她便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起,往內室走去。

正路過一旁垂首的宮女時,他忽然“欸”了一聲,指著新來的雲檀問道:“阿茴,這是你新收的宮女嗎?我怎麽看著有點眼熟啊?”

提到雲檀,阮清茴忽然想起她曾說過,陛下也曾親眼見到劉姑姑對她打罵,算是證人之一。於是她便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給他覆述了一遍。

聽完,沈硯仔細回憶了一下,也想起了當日之事。

“我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這麽個事來著。不過劉姑姑用棍棒施暴這事兒,我倒確實沒想到。阿茴罰得好,只是略輕了些。”

“略輕?”她有些訝異,“陛下不是一向寬厚待人,怎的這次卻嫌我罰得輕了?”

沈硯彎起唇角,攬著她往內室走去,解釋道:“寬厚是要分人的,一個人若是品性純良,對他寬厚是應該的。但若是對劉姑姑那種漠視他人生命的人寬厚,往輕了說是無濟於事,往重了說,便是助紂為虐了。”

這番話雖語氣和緩,但聽進她的耳朵裏,難免讓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對本該重罰的人卻自以為寬厚的輕罰了她,說不定還會助長劉姑姑幾分僥幸心理,今後更加變本加厲。

可罰都罰了,總不能又將人叫來,收回自己的決定再重新罰一遍吧?

瞧著阮清茴垂頭自責的模樣,他捧起她的臉,彎下腰來輕吻了一下,淺淺笑道:“阿茴不必自責,內廷之事本就是阿茴說了算,罰什麽都是應當的。明日我讓全安派個副掌事過去,今後盯著她便可。”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她點點頭。

到了內室後,本欲給他寬衣,手還未碰上腰帶便被他倏爾握住。

“上次大婚時我不是同阿茴說過嗎,這些瑣碎之事不用阿茴來做。”他笑了笑,滿眼溫柔。

阮清茴聽他的話收回了手,想著雲檀剛來仁明殿,讓她熟悉一下如何伺候也是好的,於是便轉頭喚道:“雲檀,你來給陛下寬衣吧。”

話音方落,雲檀登時心中一怔,幾不可察地吞咽了一下,懷著暗自緊張的心情緩緩挪動步子。

去靠近那位,她最想接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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