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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想做你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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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走出這個門,以後就別再回來——”

屋裏傳來“砰哐”巨響,我捧在剛從田地裏摘來的菜站在門口,娘面色不佳地從裏面跑出來。

“娘……”

我弱弱地喚一聲,娘望見我頓時淚眼婆娑,她蹲下神撫摸我的腦袋說:“曉卉……娘不能帶你走,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娘緊緊抱住我,然後拎起地上的包袱上了一輛馬車,我認出了那輛馬車,是楊員外的。

爹和娘在廟會上認識,娘以前是嗌縣比較有名的大家閨秀,就因為在爹爹那裏算了一卦,就被爹爹看上了。娘以前經常說爹爹一無是處,就一張嘴得。

爹爹就是靠一張嘴贏了娘的芳心,娘為了跟爹爹在一起,與我從未見過面的外公斷了父女關系,來到了偕佯村生活。

八年來爹爹一直把娘當稀世珍寶一樣寵著,娘不愛幹活,爹爹就把家裏大大小小的活兒全包了,其實爹爹白天很少在家,大多時早上出門賣菜下午擺攤算卦。

半個月前,我幫李嬸摘完菜,想早點回家做飯就選了一條僻靜小路,路上望見一輛馬車,馬車上不見人,車廂裏時不時傳出聲響,因為車廂裏的震動,馬車漸漸滑行至田地裏。

那可是胡叔家的秧苗地啊,會被壓壞的!

我跑過去,牽著韁繩欲將馬車引上來,怎知馬兒忽而仰頭嘶鳴一聲,我被嚇得跌倒在地。

我正驚慌之時,娘從車廂裏撩開門簾看見我,我喜出望外喊一聲“娘”,卻發現娘發飾淩亂,衣裳不整,面色尷尬。

喜色滯了滯,我驚怔地瞅著娘說:“娘你怎麽了?”

娘尷尬地笑了笑,回到車廂再出來時模樣比之前稍顯整潔,卻還是有些奇怪。

我盯著娘看,娘說:“剛才我和朋友在談事呢。曉卉今晚準備做什麽菜啊?”

“番茄雞蛋和洋蔥炒肉。”

娘笑了笑,邊走邊回頭望向馬車那邊,我也跟著望過去。

車廂裏出來一個只穿了件白色裏衣的人,正是縣裏的楊員外,他伸長脖子看娘,娘嬌羞地收回視線,臉頰上的紅暈愈加顯眼。

那時我還什麽也不懂。

爹爹總是把娘離開的原因歸結到錢上。爹爹曾經和娘承諾一定會憑自己的本事讓娘過上幸福的日子,我剛出生的時候爹爹得到一個貴人的幫助,租了一家小型店鋪,每天做些包子饅頭大餅出售。

店裏生意出奇的好,漸漸從只容兩三桌的小店變成兩層的酒樓,幫助我們的貴人十年後突然離開了嗌縣,好運似乎也隨之被帶走了。

貴人走後爹爹遭人誣陷,得罪了縣上大官,從此一路走衰,小店沒多久就被查封了。

為了償還負債爹爹開始打理荒廢已久的田地,早上去縣裏賣菜,吃了午餐後又去外面擺攤算卦,一直到戌時才歸家。

娘走了,爹爹的意志變得越來越消沈,田地漸漸不去了,攤兒也不擺了。

我十二歲時爹爹跟我說:“曉卉啊,你不能再跟著爹爹吃苦了,爹爹給你找了個大富人家,好不容易給你弄了個名額,你終於可以不用跟爹爹吃清湯寡水的菜啦。”

“爹爹,我去大富人家做甚?”

“去過好日子啊。”

“爹爹是把我賣給大富人家做媳婦了?”

“不是啊……”

我呼出口氣,又聽得爹爹說:“是去做丫鬟啊。”

我吃驚地張了張嘴。

“曉卉,侯府有六個公子,只要其中一個看上你,你以後就不愁吃穿了。”

“爹爹,我……”

爹爹忽然握住我的手,眼底浮出淚花,眼角顯出深深的皺痕。

“嗯。”我低下頭輕聲答應。

侯府老爺是嗌縣數一數二的商人,家中妻妾十餘人,兒女成群,其中只有六人是兒子。

大夥兒都說侯家公子不是貪財好色就是囂張跋扈,進了侯府之後我做事處處小心,卻還是得罪了三夫人。

三夫人有個兩個女人,一直很想要個兒子。那天她命我和小柯去文仁廟取來送子觀音,但送子觀音不知怎的就碎在了三夫人房中,三夫人聽了小柯的話認定是我幹的,不管我如何解釋三夫人都聽不進去。

對我又是辱罵又是掌摑,最後把我賣到了勾欄院。

兩彪形大漢把我拖進勾欄院後門,我死活不願進去,忽而一根雪白的羽毛落入眼前。

下一刻只見兩彪形大漢抓著我的手驀地一縮,不知為何突然面呈痛楚之色,使勁地搖著手。

一道白影掠過,我被一雙白皙輕柔的手挽住手臂帶入一只巨鳥之上。

“別怕。”她的聲音和她的手一樣,很輕很柔。

她對我微微一笑,明媚的日光勾勒出她精致柔和的面容。

“仙女……”我不由驚嘆出口。

怎料她驀地露出皓齒,笑容比日光更加明媚。

她握起我的手仔細查看,在受傷的地方輕輕哈出氣,“怪我來晚了,可還疼呢?”

我趕忙搖頭,又怔了怔道:“你是仙女嗎?”

“仙女?”她歪著腦袋沈吟片刻,“半仙半妖。”

“額?”

我還在發怔,忽而有什麽東西順著我的腰一直向上纏繞,我低下頭,那東西的尾部倏地竄上來,我嚇得後退,險些從大鳥背上掉下去。

她扶住我,哈哈大笑起來,“傻丫頭,這是我的尾巴啦。哈哈哈哈哈……”

笑聲停止,她雙目一沈,舉起雙爪,嚎叫一聲,猛地撲過來,“嗷——我可是一只狼妖哦!專吃善良的小姑娘!你看起來很好吃哇——”

我驚叫一聲,揮舞雙手反抗。

哈哈大笑再次傳來,我睜開眼睛,卻見她收回尾巴,笑容明媚燦爛,一雙仿若寶石的綠眼睛對著我眨巴眨巴。

“傻瓜,就算我是妖怪,我也永遠不會害你的。”

被她的笑容感染,我也笑了起來。

“曉卉,我有一家客棧,在雨淚城,過來幫我可好?”

以前家裏就是開酒樓的,對裏面的運作再熟悉不過,我開心地連連點頭。

“仙女,我能帶上爹爹一起去嗎?”

“你爹爹把你賣了,你還想著他?”

“不是的,爹爹只是想讓我過上好日子,後來的事他不知道。”

她看著我,“撲哧”笑出聲,“還和以前一樣。我先把你送過去,再去接你爹爹如何?”

我連連點頭。

雨淚城有兩個嗌縣那麽大,城口有一尊女神像,後來我才知這尊女神像和我們老板娘有關。

在客棧呆了不到半年,失蹤幾年的貴人突然來找我和爹爹。

貴人一進門,我和爹爹整個人都驚呆了。他還是十年前的樣子,只是此時破門而入的焦急模樣略顯狼狽。

爹爹覺得當年若不是他帶走了好運,在我們遇到老板娘之前也不至於一直倒黴。現在有了老板娘,日子總算變好了,可不想再被衰人連累。

爹爹拿著掃把就要把他趕出去,老板娘突然沖了出來,不斷拍打貴人的雙肩,神情激動不已。

“小卝!”

貴人冷漠地打量老板娘,開口道:“逃出來了?”

“……不逃難道還等著他們把鎮魔塔修好鉆進去?傻子才這麽做!”

“在那裏呆了那麽久腦子竟然還挺靈光。嘿!讓一讓,你讓我差點把正事忘了!”

貴人繞過老板娘,三步並兩步走來我面前,語氣變得親和不少,“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爹爹瞅著他面色不悅道:“不好!有人把我們家的好運帶走了,日子能好過麽!”

“曉卉,你瘦了!”貴人伸手要摸我的臉,我嚇得後退兩步。

“小卝,看你這模樣是從你師父那裏逃出來的?”老板娘環抱雙臂盯著貴人道。

“師父日理萬機,才沒有閑空管我呢。”說著拉起曉卉的手,“跟我走!”

爹爹立即過來攔住貴人,“餵,你小子要幹嘛!你再不放開我閨女信不信我……”

爹爹話未說完貴人舉起劍指比劃兩下,爹爹驀地摔倒在地。

“你幹嘛傷我爹爹!”我甩開他的手,欲扶起爹爹,卻又被他緊緊拽住。

“他不是你爹爹,跟我走吧小茴!”

“喲,秦大叔是曉卉的親生父親,怎的就不是她爹爹了?”老板娘走過來,笑道,“你眼前這位叫秦曉卉,你和她非親非故憑啥幹擾他們父女的生活!”

“你!”貴人怒目而視,“我是她……”

貴人欲言又止,老板娘“撲哧”笑道:“什麽?你是她什麽說啊!”

“罷了!反正我就要帶她走!”

“停!”老板娘的鎩羽青綾已握在手中,只見兩道光影掠過,貴人也手持長劍淩空躍起。

老板娘和貴人從客棧門後打到櫃臺,幾壇子酒嘩啦啦地全被掀翻了,櫃臺徹底被拆了之後兩人又穿越客棧一路打到後院,貴人的劍氣險些把老板娘極其珍愛的那棵桑拂樹斬斷,老板娘見自己心愛之物被摧殘得花葉盡碎,牙一咬不知使出了什麽術式,最後只見貴人被老板娘壓在膝下,怎麽也掙脫不開。

“哼,沒想到你被鎮魔塔關了這麽久,法力居然只增不減!”

老板娘“嗯”一聲道:“沒想到都兩百多年了,你居然還是個半仙!嘖嘖!”

貴人再次怒了。

老板娘放開貴人,走來我身邊,拉起我的手道:“曉卉你自己說,你想跟他走還是想留下來?別怕,我最重視人權了,若你想跟他走我定保你順利離去,若不想走就算他師父來了我也會為你抗戰到底!”

我頓時兩眼一花,反握住老板娘的手:“這輩子我就跟老板娘走,老板娘去哪我去哪!”

“真乖!”老板娘摸摸我的後腦,又望向貴人,“聽見沒有?曉卉的選擇我們得尊重。”

貴人被氣得在後院來回踱步,終於停下來時,他對老板娘說:“那好,我也留下來!”

我和爹爹一同望向老板娘,只見老板娘聳聳肩,“無所謂,客棧正缺一個說書人。”

“我不打雜!”貴人厲聲道。

“說書又不是打雜。”

“反正不給你當小工!”

“不當是吧?那是後門,請便!”老板娘手中青綾忽而掠過一道冷冽的光。

“空拂,算你狠!”

“對了,空拂已死,客棧裏只有老板娘!”

“還老板娘嘞!”貴人一臉鄙視地邪老板娘一眼,老板娘青綾一揮,貴人好似中了一皮鞭,被抽得跳起來哎呦直叫。

“秦大叔,你跟我進去招待客人。”老板娘道。

“曉卉走!”爹爹瞥一眼貴人,對我說道。

“讓曉卉告訴他客棧的運作和規矩,我們先進去。”老板娘進大廳前回頭望一眼貴人,嘴角隱約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待爹爹也在後院消失後,貴人望著我道:“對不住。”

“沒事沒事,雖然不知你為何要我跟你走,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我忙忙揮手道。

“我是說這些年沒有好好照顧你,害你受苦了,對不住。”又是一句道歉。

我盯著他看,他的面色忽而微微有些暈紅,他撇開頭道:“上次師父把我抓回去關了起來,這次不知能在這裏呆多久,但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怔了怔,心頭莫名被溫暖了,我對他笑道:“謝謝你的好意。”

“不用謝,這是我欠……”

“嗯?”

“沒什麽。”

“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對他道。

“我的名字……”他凝著我,緩緩道出,“我叫石夫。”

“石夫?可是我剛才聽老板娘叫你小卝啊!”

“那是……小名。石夫是我的全名,你以後就叫我石夫。”

“嗯,小夫。”

“是石夫!”

“小夫親切嘛。”

“叫石夫!”

“嗯!”

“曉卉,給客人斟茶了!”爹爹從門縫裏伸出頭叫道。

“馬上就來!”我回頭對他笑道,“小夫,客棧的規矩我晚上再跟你說啊,先忙了。”

我跳上石階,歡歡喜喜地推門進大廳,門背後傳來小夫幽幽怨怨的聲音。

“我是師父啊!天!”

那時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抓狂和執著,可現在我明白了。

河川之上,我見老板娘和小夫的神情便知其中該是出了差錯,老板娘曾說我若渡不過這劫將會永世輪回為畜。

人死了會喝孟婆湯,即是一生的結束也是另一生的開始,其實我並不害怕為畜,但是我並不舍這麽快就死去。

天劫來的比我們想的都早,老板娘和小夫為保護我奮力與天劫對抗,眼見小夫快撐不下去,我立即施展小夫曾經教過我的術法想過去幫助他。

天雷從我背後劈下,就像突然把我的身子斬成了兩半,爹說過人臨死前會將前世所有記憶在腦海裏過一遍,原來這是真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已經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人了。

師父的臉很少離我這麽近,然而似乎每一次將他看得仔細的時候都是他淚水婆娑的模樣。

“師父……”我用最後一口氣喚出我三世都未曾道過的兩個字。

他又為我哭了,和上次一樣幾近奔潰。

我閉著雙眼,師父的呼喚越來越遠。

忽而整個人好像飄到了青山茂林裏,師父從屋裏出來,問我:“你又去看她了?”

我點點頭,師父道:“以後少去那裏吧,空拂忤逆尊上,心存妄想,她根本不配為仙。”

“師父,不是這樣的……空拂師叔祖是真的喜歡……”

“喜歡?不要汙蔑這個詞,尊上是空拂的師伯,是她該去敬仰膜拜的長輩,怎可對此有非分之想,簡直罪不可恕,尊上對她已是大發慈悲,要是我……”師父頓了頓盯我半晌也沒繼續說下去。

可我卻鬼使神差道:“空拂師叔祖和止蘿師叔都說愛情這事不分貧富尊卑,空拂師叔祖沒有傷害月妃,更沒有做過其它傷天害理的事,她只是簡單地把一個人藏在心裏,難道……”

“閉嘴!”師父怒吼,掌風已至我的面上,那一掌卻始終沒有打下來。

“不是……我……”見師父震怒的模樣,我含著淚想解釋什麽,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

“夠了!為師不想聽你辯解,你以後就好好呆在乾坤齋修行,不準再去涵悔洞!”

“師兄?”止葵師叔從天而降。

師父對她揚起嘴角笑道,“因為這不聽話的小徒,我竟把正事給忘了。走,我們現在就去。”

“也不知道這次準備入門的弟子質素如何?我第一次收徒還請師兄幫忙留意。”

“一定,不過我看上的,你可別和我搶,我都錯過多少次機會了。”

“師兄這回怎麽想通要選新徒弟了?”

師父重重嘆出口氣,之後兩人馭上雲朵漸漸消失天際。

心情一落千丈,我拭去眼裏淚水,其實師父怎麽可能永遠只是我一人的。

第一次上塢崍,和一路走來的七八個夥伴闖關到達吉尼山,站在試煉臺上身邊七八個夥伴都被仙人選為弟子,唯獨我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有一白衣少年從人群裏一躍而來,白衣少年面相英俊,一雙黝黑明亮的眸子裏全是笑意,仿若是這肅穆令人凜然的地方賜予我的第一道陽光,這溫暖舒服的感覺竟讓我銘記了一生。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笑道:“我剛升為半仙,好不容易勸說師父讓我收徒,不過暫時只準收一個,你可願做我徒弟?”

我開心地點頭。

“好,隨我去乾坤齋,以後你就我的人了!”

我羞紅著臉隨他去了。

此後師父再也沒有收第二個徒弟,他說,一個已經如此難教,先把一個教好再說。

他卻不知我心裏有多高興,以後他再教我什麽,兩天能學會的東西我故意五天也學不會。

小拂說的沒錯,感情這事有時就是自私的。

吉尼山,我為小拂擋了你那一劍,靈氣快速褪盡,我想,能成為死在你劍下的徒弟那總會是唯一的吧。

這個地方,你曾用滿腔熱情為我重建希冀,如今我用體無完膚換你一個唯一。

對不起師父,容我再自私一次,最後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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