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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承恩侯 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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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察覺到我的神色有異, 八弟垂眸略思片刻,扭頭看了眼漆黑的外院,又怔怔地盯著我的肚子, 小心翼翼地對我笑道:“姐, 今兒過年,咱們三個分別多年, 終於見著了,一定得高高興興的。那個……四姐夫到底是有兒有孫的人了, 且身居高位, 在長安素有威望, 想來你日後也同他見不了幾次, 就別、別讓他太難堪了。”

四姐姝華聽見這話,立馬反應過來, 扶著我的胳膊,慢慢地帶著我往花廳裏走,那雙美眸裏明明含著委屈了十幾年的淚, 生生忍住,沒有落下, 附和著八弟, 低聲叮囑我:

“牧言說的沒錯, 你可千萬別為了我, 下他的面子。高孫兩家的舊賬, 本就翻扯不清楚, 他就算再不對, 那也只是對不住我一個人,和你沒關系的。你如今回來了,還有了身孕, 別輕易得罪人,那張家虎狼似的,父子兄弟都位極人臣,若是日後咱們出了什麽事,好歹前頭也有個人能幫著說幾句話不是?”

哪個女人會愛上強迫她的老頭子,我知道,四姐全都是為我著想。

“瞧你們倆。”

我噗嗤一笑:“我是罵他祖宗了?還是挖他腦子了?什麽都沒做,看把你們倆給嚇得。”

說話間,我們姐弟三個進了花廳。

我讓雲雀趕緊去把那罐清明節得的六安瓜片拿出來,一定要用前幾日收的梅花雪水泡茶,四姐喜歡;把剛蒸好的牛乳餑餑也端來,給八弟父子吃;屋裏還不夠暖,再添兩個炭盆來。

“你還記得我喜歡喝瓜片啊。”

四姐難受得雙眼通紅,佯裝四下裏打量屋子,背過人抹去眼淚,笑道:“你瞧我,年紀大了,眼窩子就是淺,說好了見了你不哭的。”

“才三十四,哪裏老了。”

我也難受得緊。

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我怎會忘記她的喜好。

這麽多年,四姐在孫家過得小心翼翼,整個人如同枯木般。

正在此時,我聽見外頭傳來陣窸窣腳步聲。

擡眼一瞧,大福子帶了個中年男人進來了,正是孫禦史。

他穿著剪裁精致的寶藍色貢緞袍子,腳蹬牛皮暖靴,臂彎搭著大氅,多年來的養尊處優,讓他五十多的人看上去如同四十出頭,偏瘦,桃花眼裏含著股子精明,中等身量,鼻下微須,高鼻薄唇,貌相雖不出眾,但也稱得上五官端正。

進來後,他用餘光朝花廳各處掃了眼,亦迅速看了我一眼,沒擡頭,笑道:“多年未見六姑娘了。”

“是啊。”

我淡淡一笑,揮開四姐和八弟拉我胳膊的手,扶著後腰走上前,在孫禦史面前站定,看著他笑,不說話,然後慢悠悠地繞著他打轉,上下打量他,柔聲道:“侄女想來有十四五年未見孫叔叔了,您今年高壽幾何啊?”

孫禦史身子一震,眼珠轉動,看向我四姐。

四姐見狀,忙上前來打圓場:“什麽高壽,說得多難聽,妍華啊,咱們今晚吃什麽?”

我沒理會四姐,用帕子角擦了下嘴邊的浮粉,對著孫禦史噗嗤一笑,艱難地單膝下跪:“四姐得以保全性命,妾身得感謝孫叔…哦不對,是四姐夫的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四字,我刻意說得比較重,莞爾:“姐夫這些年關愛姐姐,照拂八弟,是我們高家的恩人哪。”

孫禦史怔住,皺起眉,沒有把不悅擺在臉上,下巴微微努了努,示意四姐趕緊往起扶我。

我用力推開四姐,撫著自己圓滾滾的大肚子,淡淡一笑:“而今妾帶著腹中尚未出生的小皇子,給姐夫磕個頭,多謝您……”

我話未說完,孫禦史噗通一聲跪下,雙手伏在地上,連聲道:“下官當不起六姑娘這一跪,您如今是最尊貴的人,怎能為下官折腰呢,這不是折了孫家闔府的壽麽。”

“哼。”

我白了這男人一眼,果然有眼色,反應也夠快。

看到他跪下,我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

我扭頭朝四姐看去,她隱在袖中的手在顫抖,唇角浮起抹報覆的笑,眼皮猛地跳了兩下,但很快消失不見,她忙過去扶起孫禦史,剜了我一眼,斥責道:“你如今不一樣了,都開始欺負起親戚了,看來我們日後也不必再來往了,這就告辭了。”

“哎呦。”

我疾走兩步,攔住這對老夫少妾,虛情假意地抹淚,屈膝給孫禦史見了一禮,笑道:“今兒陛下賞了壺補身藥酒,我多喝了兩杯,竟喝暈了,求姐夫大人有大量,莫要怪小妹言語無狀啊。”

八弟見場面尷尬,趕忙上前來打圓場,嗔我:“六姐打小就兇巴巴的,經常欺負我哩,私底下對我又打又罵的,害得我見了她都兩股戰戰,嚇得直往祖母懷裏躲呢。”

“胡說,我何時打過你?”

我用帕子抽了下這小子的胳膊。

“這不就打著麽?”

八弟佯裝往四姐夫妻背後躲,沖我做了個鬼臉:“你可別得意,我如今有四姐、姐夫護著呢,你打不著。”

我搖頭笑笑,順勢,請親人們入座。

今兒除夕,原本我是想做一桌子好菜,大家和和樂樂地把酒言歡。

可我忽然改主意了,我讓雲雀將和好的面團和餃子餡、案板、搟面杖等物端上來,我想和至親骨肉一起包餃子。

東西搬上來,放在方桌上。

八弟搟皮,我和四姐兩個包,餡兒有兩種,豬肉大蔥的,以及雞蛋韭菜的。

我們三個相視一笑,十年彈指一揮間,再見時各自成家,滄桑白頭,不過如是。

我擡眼看去,鯤兒到底年紀小,有些犯困了,瞧見了書架上的善本古籍,登時來了興致,得了我的準許後,去挑他喜歡的讀。

而孫禦史則默默地坐在四方扶手椅上,手裏端著盞清茶,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喝。

驀地,我又想起了往事。

當年我被侮辱,尚且恨得將那兩個男人碎屍萬段,而四姐呢?她嬌花一般的人,被能當她父親的男人強要,磋磨了幾年,還生下個兒子,這若許年夜夜面對這男人,該有多恨?日日在大太太和眾多仇恨她的孫家人跟前生活,心裏的憋悶又有多深?

我怎麽能忘,當初在三清觀看見,孫家那小子不分青紅皂白皂白,就扇了我外甥一巴掌,孩子都是學大人的,可見四姐在孫家過得多卑微。

我忍住憤怒,往餃子裏包了個銅錢,一邊和姐姐說笑,一邊有意無意地看向孫禦史,淡淡說了句:“姐夫,我記得你家大太太原本出身也挺好,利州刺史的嫡次女?”

孫禦史忙笑著點頭。

“只可惜娘家好像也不行了,父親去世後,兄弟子侄沒一個能升到長安。”

我有意無意地貶低孫家大太太,我就是要讓他知道,四姐如今也有娘家人給她撐腰了。

“不過也沒關系嘛。”

我拿起搟面杖,利索地搟皮,眉一挑,笑道:“大太太福氣好,兩個兒子都爭氣,眼瞅著榜上有名,女兒雖說遠嫁,夫家倒也是世代清流。”

“六姑娘對我家的事,好像蠻清楚的。”

孫禦史似乎有些驚慌,忙抿了口茶。

我抿唇一笑,緊著又說了句:“兒女都好,就是孫子太頑皮了,那日我去三清觀上香,瞧見您的小孫子了,真真機靈可愛,一耳光扇過去,將我外甥打得摔倒在地,又對我四姐拳打腳踢,嘖嘖,日後一定是個上戰場的武將,能給孫家光宗耀祖呢。”

我話音剛落,孫禦史手抖了下,杯中茶水到出些許。

他笑了笑,沒有表現出懼怕或者憤怒的情緒,定定地看著我,對我保證:“那小子被大太太溺愛過了頭,也確實頑劣,下官回去後定當嚴加管教。”

“那就好。”

我頷首笑笑,他應該知道當初孫子莫名其妙被人狠揍,是誰的手筆了。

我用手指摳出點餡兒,嘗了口,半開玩笑,半嚴肅地問了句:“哎?姐夫,若是我姐姐不想在孫家呆了,想另尋個良人嫁了,你放不放人呢?”

“妍華!”

四姐抓住我的手,按住,給我使眼色:“這話過了。”

“嘮家常嘛。”

我笑著看孫禦史,問:“姐夫,小妹想知道您怎麽想的?”

孫禦史低下頭,手指在茶杯口磨,眼裏滿是疼惜:“姝兒跟了我這麽多年,的確是委屈她了,她若是想走,我、我……那隨她去罷。”

我心裏一喜,剛準備提出讓姐姐離去。

誰知,四姐偷偷用力踩了腳我,紅著眼地看了眼孫禦史,嘆了口氣,笑道:“說什麽走不走的話,咱們兒子今年都快十二了,你叫我去哪兒呢?我是家中姨娘裏年紀最小的,大家都讓著我,待我客客氣氣的,老爺您也偏寵著,這是多少人求不得的福氣。妍華,你聽好了,姐姐這輩子就是孫家的人,你莫要再挑事了,不然,姐姐可就真惱了。”

“可…”

我不甘心。

我知道四姐心裏肯定是不願意的,她沒必要為了我繼續忍耐、獻媚。

氣氛忽然就冷了,大家誰都不說話。

八弟左顧右看,幹咳了聲,岔開這尷尬,他看向他兒子:“鯤兒,你不是總敬服姑父學識淵博麽,如今餃子還未下鍋,機會也難得,你拿著書,多向姑父請教請教。”

說罷這話後,八弟同時抓住我和四姐的手,笑道:“大過年的,咱們高高興興的,今兒弟弟不和兩位姐姐搶,有銅錢的餃子全都是你們的。”

“你倒乖。”

我笑著嗔了句,用餘光掃去,看見孫禦史眸中微微泛紅,不住地偷摸看四姐,他一手攬住鯤兒,另一手拿著本《毛詩》,十分耐心地給鯤兒講解。

我剜了眼這老男人,不再理會,等日後我再站穩些,一定拉四姐出這個火坑。

“對了妍華。”

四姐湊近了我,低聲問:“上回八弟同我說見著你了,說你當年從獄中出去後,被一個做官的爺救了,這兩年還把你從妾扶成了正妻,可、可你如今怎麽和東宮在一起了?你丈夫他……知道麽?”

“啊,這、這。”

我尷尬不已,埋頭包餃子。

“姐,這個就別問了吧,以前都不重要。”

“可你總得給我說說,你丈夫是誰?哪裏人氏?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他有沒有苛待過你?你有沒有生別的子女?”

四姐到底關心我,連著問了我很多問題。

“他就是個破落戶,不值一提。”

我耳朵發熱,不願回答,斜眼覷向八弟,笑道:“牧言,姐給你說個好事。之前殿下叫我撮合謝子風和月瑟公主,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這對冤家牽上紅線,殿下極高興,承諾給你封爵。”

就在此時,我聽見“啪”地一聲。

扭頭看去,發現孫禦史手裏的書忽然掉地下了,這男人不慌不忙地彎腰拾起,也沒看我,淡淡說了句:“今晚宮裏設宴,一則慶賀鄭妃娘娘和袁大人凱旋而歸,二則……”

孫禦史眸中閃過抹精光,道:“二則就是給謝三爺和公主定親,好排場!太子爺極其疼愛這個妹妹,想來親自選的駙馬必定是人中龍鳳。”

他將“親自”二字說得很重。

我聽出他的意思了,在謝李聯姻這件事裏,不會有我只字片語,全都是李昭的功勞。

“我不計較那些虛名。”

我摩挲著八弟的手,笑道:“只要八弟、四姐和我的家人都好,我就好。殿下是君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承諾讓你做承恩侯,那肯定會兌現的。雖說侯不如公,可咱們高家好歹也有爵位了不是?”

我哽咽不已,摸著八弟粗糙的手,發紅的眼:“咱再也不給書坊抄書了,瞧,眼睛都快熬壞了。”

八弟顯然有些錯愕。

四姐極高興,連連問我是不是真的?

若是牧言真的有了封賞,咱們就去給祖母父親燒紙去,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

我一邊應承著,一邊看向孫禦史。

他沒再插話,也沒有任何悲喜情緒,瞧見鯤兒踮起腳尖,伸直了胳膊夠書架最上面一層的硯臺,這男人起身,笑著走過去,蹲下抱起鯤兒,說:“姑父幫你。”

可就在鯤兒拿到硯臺的時候,他忽然松手,鯤兒咚地一聲摔倒在地,硯臺亦應聲而落,跌破了一角。

孫禦史揉著腰,眼裏滿是歉意,忙往起攙鯤兒,他見孩子憋著淚,柔聲哄:“好孩子,姑父老了,沒抱穩你。”

緊接著,孫禦史目光落在那方殘破的硯臺上,嘆了口氣,摩挲著鯤兒的頭,語重心長道:“算啦孩子,姑父來日送你個硯海,這東西本就不是你的,你就莫要強求了,站得越高,摔得會越重啊。”

鯤兒委屈地揉著摔疼的胳膊,小聲地咕噥了句:“侄兒也沒想要姑媽的硯臺,就、就看一眼。”

……

我知道,孫禦史這是在暗示我,莫要向李昭索要爵位。

可我不相信,李昭明明答應了封八弟為承恩侯,怎會出爾反爾。

正在此時,大福子進來報,說主子爺來了。

我心裏一喜,立馬站了起來,不知該出去接駕、還是先把面手洗了,低頭一瞧,約莫包了有百十個餃子。

我吩咐雲雀,趕緊煮了去,然後匆匆擦了手,挺著肚子走出去,在路過孫禦史的時候,我停下腳步,什麽都沒說,只是笑了笑。

……

我稍稍整理了下儀容,往唇上補了些胭脂,疾步走了出去。

離得老遠,我就看見了李昭。

還是和以前一樣,胡馬公公在前頭躬身打燈,他行在後頭,估摸著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他身上穿著銀狐大氅,並未將朝服朝冠換下,俊臉浮著酒色,手裏提著個食盒,一派的喜氣洋洋。

“慢些,小心跌倒了。”

李昭疾走幾步,朝我行來,見了我,他搖頭笑笑:“臉上怎麽沾了面?”

他用手指幫我將臉上的面刮去,從後面攬住我,帶著我往花廳行去,柔聲道:“朕惦記著你們母子,宮裏事完後,忙不疊過來了,還帶了兩道你喜歡吃的糕點。”

“多謝陛下。”

我心裏甜滋滋的,笑道:“我們今兒包餃子吃,就快出鍋了,您還真趕巧了。”

我看見孫禦史攜著四姐、八弟跪在門口,忙偷偷擰了下李昭的腰,低聲囑咐他:“今兒是我們小老百姓的家宴,你待會兒可別嚇著他們了。”

李昭笑著答應,讓胡馬去布菜。

沒一會兒,胡馬就支使兩個嬤嬤,擡了張紅木桌子進去,隨後,又將各色葷素菜點和熱騰騰的餃子端了上去。

我隨著李昭進了花廳,一瞧,席開兩桌,上面是他和我的,而底下那桌,則是我的親人、侄兒的。

到底尊卑有別啊。

我沒將不滿表現出來,隨著他一道入座,看著親人恭順地跪拜,心裏蠻不是滋味。

“殿下嘗嘗,這是妾和四姐、八弟一起包的。”

我給李昭夾了只餃子,把陳醋給他遞上去,讓他蘸著吃,他笑著吃了只,喜上眉梢,從嘴裏掏出枚銅錢,沖我驚喜道:“你瞧朕吃出什麽了?”

“恭喜陛下。”

我忙笑道:“從今兒起,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哈哈哈。”

李昭大笑,手一揮:“賞!胡馬,明兒把朕最喜歡的那對夜光杯拿給妍兒。”

說到這兒,李昭給我餵了只餃子,掃了眼底下席面上局促不安的孫禦史等人,笑著問我:“今兒是不是又哭了?朕看你眼睛紅紅的,可有按時用飯?”

“心裏惦念著陛下,進的不太香。”

我偷偷地抓住他的腿,輕咬了下唇,含淚感激他:“今日能和家人團聚,妾真的多謝陛下成全。”

李昭笑笑,沖我眨眨眼,示意我在臣子跟前規矩些。

他讓大家莫要拘謹,趕緊趁熱吃餃子,隨後,又笑著問了幾句孫禦史家中可好?問了八弟最近忙著做什麽營生;甚至還讓鯤兒上前來,耐心聽孩子背了篇《漢書藝文志序》,問了幾個問題,鯤兒雖緊張,但還算從容應對。

李昭龍顏大悅,連聲誇這孩子以後了不得,比他的兩個兒子都強,當即將他的玉佩解下,賞了鯤兒。

言笑晏晏間,我給李昭倒了杯酒,斜眼覷向八弟,笑道:“今兒陛下在宮裏賞了功臣,那妾的弟弟,您打算賞他什麽呢?”

我話剛說完,就看見底下席面上的親人們同時停筷,都不敢用飯了。

“賞個宅子?”

李昭手指點著桌面,對我笑道。

我心裏有氣,沒發出來。

李昭見我如此神色,笑了笑,沒言語,雖笑著,可眸子裏溫柔卻慢慢褪去。

他垂眸看著面前的酒杯,良久,才笑道:“是朕喝多了,忘記要給你八弟封爵了。”

他話音剛落,孫禦史就上前來,跪下,沈聲道:“敢問陛下,何故封爵?”

李昭親昵地攬住我,手摸著我的大肚子,笑道:“他六姐有功,給朕懷了皇子,自當封爵。”

這話說的我渾身發毛,我的功勞明明是撮合謝李兩家的聯姻,怎麽就成了懷孕了?還有,怎麽感覺他話裏帶著刀子?

“這……似乎不妥吧。”

孫禦史猶豫了片刻,毫不客氣地當面指出:“這般封爵,怕是會惹朝臣非議。”

“這有什麽好非議的。”

李昭喝了口酒,眉一挑,將胡馬公公喚進來:“胡馬,這就擬旨吧,嗯……封高牧言為承恩侯,他妻子莫氏也封個誥命,對,還得賜個宅子。”

我心裏越來越慌,李昭雖說言語偏袒我和高家,可、可這不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就連大福子當羽林右衛指揮使,他都能內外安排打點,給大福子頭上安了個莫大的軍功,來堵住朝臣的嘴,而對八弟,就這麽輕易封爵了?

驀地,我忽然記起方才孫禦史暗示的哪句話:原本就不是你的東西,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可,可我就是不甘心,他明明答應了的。

“牧言,你、你……”

我呼吸越發急促,進與退,如何抉擇?最終,我狠狠心:“你還不來謝陛下恩典?”

八弟一怔,顯然不知所措,他緊張得臉發白,額上冒出豆大的汗水,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四腳伏地,聲音發顫:“陛下和姐姐疼草民,草民實在愧不敢當啊。”

八弟用袖子抹去汗,雙拳緊緊攥住:“草民不過是市井無用之輩,文不能安民保民、武不能開疆鎮土,實在不敢受陛下的天恩。”

李昭聽了這話,手指劃過酒杯口,笑道:“你也太謙卑了,功勞……以後再掙嘛,不過是個區區侯爵,有什麽不能當的。”

“求陛下收回旨意。”

八弟以頭砸地:“草民當年眼見家族敗落,實在無法再承受烈火烹油的天恩,如今惟願將兩個黃口小兒撫養長大,教他們讀書做人的道理,日後他們若是爭氣,自去走科舉之路,能不能高中,全看他們的造化。”

“你也太迂了。”

李昭飲了口酒,手指向跪在八弟跟前的鯤兒,笑道:“這孩子不錯,朕看以後能承襲你承恩侯的爵位……”

“陛下何必強人所難。”

八弟猛地喊出這話,他忽然渾身抽搐,額上青筋直冒,雙眼圓瞪,似乎想起什麽可怕的往事,大口地呼吸著,牙關緊咬,竟生生將口舌咬出了血,鯤兒嚇得之哭,搖著他父親:“爹,您怎麽了?四姑,爹又犯病了!”

而四姐也著急了,跪著爬過去,環抱住八弟,打著八弟的臉,連聲喚牧言,並且狠狠掐八弟的人中,哭著瞪向李昭,言語中埋怨頗深:“這孩子當年經歷過那麽一遭,落下了病根,十分畏懼這些事,陛下何必嚇……”

那個嚇唬二字四姐剛要脫口而出,孫禦史眼疾手快,立馬捂住了四姐的嘴。

“算了算了,我們不要了。”

我心裏也是急,剛準備起身去看看八弟,就被李昭拉住了手。

而此時,我看見八弟慌亂地四處看,目光落在方才包餃子的案桌上,他瘋了似的躥出去,一把抓起菜刀,瞬間,幾個羽林衛就沖了進來,拔刀對準八弟,正要下手,他們聽見李昭咳嗽了聲,忙收刀,護在皇帝面前。

“牧言!”

我急得不行,這孩子到底怎麽了,要做什麽!

我看見八弟雙眼通紅,嘴裏喃喃不知在說些什麽,忽然,他看見了鯤兒,一個健步上前,跪倒在地,一把將鯤兒的手拉出來,啊地叫了聲,齊刷刷剁去兒子右手三根指頭。

鯤兒年幼,一開始不知父親怎麽了,嚇得不知所措,而被斬斷指頭後,痛的慘叫,血流了一地,竟給生生疼暈了過去。

“不要爵位,不要爵位。”

八弟緊緊地抱住他兒子,拿著菜刀,茫然地四處看:“不科考了,不考了,能不能放過高家,放過我姐姐,麗華死了,我也要死了……”

我心如刀絞,掙脫開李昭的手,咬牙瞪著他。

李昭搖頭嘆了口氣,痛惜道:“牧言這孩子也太癡了,不願做侯爵,說便是,何苦傷了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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