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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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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還未過齋七,惠婉儀便穿著一水嫩綠的春裳窈窈窕窕邁進了瑤華宮主殿的門兒。

秀眉一挑,搭眼兒瞧見儀貴妃主仆二人,一個紅著眼眶子,一個半頰通紅地跪在地上收拾碎杯破盞。

言笑晏晏:“這是怎麽了?貴妃姐姐從來對文杏都是和顏悅色,今兒怎麽主仆二人倒像冤家似的?”

“三皇子才出頭七,你這親娘卻到我這說起了風涼話…” 儀貴妃從頭到腳掃了她一眼,見眼前人一改從前柔弱模樣,走起了妖嬈路子,沒好氣道:“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惠婉儀笑意僵住,陰陽怪氣:“站在娘娘這尊大佛身後,再大的風雨也打不到嬪妾的身上。”

“今早皇上越過皇後娘娘下旨,晉了瑜貴儀為昭容,還賞了東六宮裏風水最好的景福宮。”

景福宮是太宗皇帝生母賢貴妃——先孝頤皇太後的寢宮,幾十年都未有旁的妃嬪住進去,卻偏在今日撥給了這位出身卑賤的瑜昭容。

說者有心,聽者留意。若有人比她更難受…她就不那麽在意又被瑜昭容壓過一頭了。

“所以…” 眼前只這一個可撒氣的人,儀貴妃不屑她穿著打扮東施效顰,奚落道:“你就照著她的模樣拾掇自個兒?”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她不自在地擡手扶了扶發髻上光潤剔透的翡翠步搖,不以為意道:“皇上既喜歡這派頭兒,有樣學樣還不會麽?”

又狀似有口無心道:“從嬪位末流的貴儀,直接晉位昭容,哪裏像是個卑賤樂女的路數…”

儀貴妃打量她好像換了個人兒似的,從前自詡孤高,只願做皇上的解語花,自打…蘭林宮起火那日後,九天仙女的腳底下也沾了塵灰。

餘光瞥見低眉順眼站在角落的人,緩緩道:“文杏,去給惠婉儀端盞新茶來。”

見人退下,才停了口舌是非,與惠婉儀正色道:“本宮告誡過你,無事少登門,今日又來嚼什麽舌根!”

“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貴妃娘娘答應嬪妾的事兒,辦得如何了?”

“不過就這一兩日罷。”

“娘娘可別匡臣妾…” 惠婉儀漫不經心扯了扯嘴角,說起三皇子的時候可沒半分為娘的心酸:“吾兒命苦,孑然一身到這世上走一遭,若只是白白為了旁人作嫁衣裳,嬪妾這個做娘親的…可是不依的。”

“生下三皇子也不過是個婕妤的位份,還真當自個兒是皇上的心上人了?”

儀貴妃摩挲著指甲上光艷的丹蔻,掩唇輕笑著,顯然是為將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丹鳳眼暗藏殺機,睨她道:“用個沒有前程的病秧子,換滿門富貴,還虧了你不成?”

惠婉儀的父親是從四品涼城刺史,無權無勢,不過是個山坳裏芝麻大小的地方官,借了太子選秀立妃的東風才將女兒送到京裏。

只是這閨女不得寵,連帶著父親也在涼城這偏遠地界擱置了七年,再等下去仕途無望,總要另尋出路…

“娘娘如此說,那臣妾便靜候佳音了。”

那孩子的心疾是胎裏帶出來的,愈大愈重,這輩子是沒了指望,倒不如早些投胎還有些用處,權當還了她生養他一場的恩情。

得了她應承,心裏的大石落了地,惠婉儀和顏悅色替她斟了盞熱茶,說話時又站回了一頭:“皇後入宮沒幾日,又是著火又是皇子夭折,臣妾聽說太後悄悄召了司天臺的監官詢問。”

司天臺觀察天象、推算歷法、擇日祭祀儀典,是個慣會裝神弄鬼的地方。

惠婉儀見她並未接話,心下了然:鄭氏雖遠在西北,可儀貴妃自東宮時便取代宋氏掌管內務,這些年在宮中經營想也握住了不少的人脈,司天臺自然會將事鋪墊好了…

“敲鑼打鼓這麽些日子,娘娘何時安排主角登場?”

儀貴妃看著窗外廊檐下匯成一縷小溪流,喃喃道:“昨兒夜裏下了初雨,快到親蠶禮了。”

每年三月,親蠶禮由皇後率領眾嬪妃於北郊祭拜蠶神嫘祖、並采桑餵蠶,以鼓勵百姓勤於紡織,獎勵農桑。

一國之母,也該在百姓跟前兒好好亮個相了…

前朝,大臣們三三兩兩聚在太和殿外面,等著入朝。

“恭喜徐大人喜得賢婿!” 青州府派回京中回報剿匪戰情的監察官吳元鋁風塵仆仆才入京,錯過昨兒的宴席,今早便巴結著拱手相賀。

戶部尚書聯姻原邑黃家,這是將大齊的財政命脈收入一門啊!一時竟不知是該艷羨徐家權傾朝野,還是嘆息皇權式微。

“賢婿?” 一邊的程立聽了這個說法回過頭來,開起玩笑:“徐尚書年後嫁了二女,吳大人說的賢婿…是指哪一位?”

吳元鋁才反應過來,徐家長女也是月初才入宮…大驚失色,連連作揖道:“是下官失言,程閣老莫拿下官取笑。”

“待回去,替老夫向鄭大人問好。” 徐鴻接過話茬,拍了拍吳元鋁的肩膀。

若有所思問程立道:“程相怎麽想起來上朝了?”

“呵呵…” 程立紅光滿面,作勢還打了個哈欠,捋著胡子頗為自得:“新年新氣象嘛!皇上新登基,正是欲摩拳擦掌的時候,老夫懶散了幾年也是時候活動活動生銹的老胳膊老腿兒…”

徐鴻視線掃過程立身後的一眾面孔,都是從前明章和劉閻的門生故吏,烏合之眾…輕哼一身,綿裏藏針道:“春寒料峭,程相年事已高,量力而行啊!”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大齊朝上真正稱得上是針尖對麥芒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打著機鋒,身邊的人只是豎起耳朵聽著,無人敢冒冒失失插嘴,除了…

“老驥伏櫪,不晚,不晚!”

來者身著朱紅武官綾羅朝服,內襯白襟圓領衫,束腰帶,袍服的胸前和後背綴一方二品武官才有的麒麟圖樣補子,精神矍鑠。

驃騎將軍劉青,太後娘娘的嫡親兄長,當朝武官裏的頭一號人物,出身寒門庶族,官至今日,可真是真刀真槍拿命換來的官位。

身後跟著其子劉立恒,父子二人大步流星,金戈鐵馬攢下的殺伐之氣不怒自威。

眾人聞聲若洪鐘,紛紛轉過頭來,拱手見禮:“驃騎將軍。”

心裏卻納罕,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從來對早朝能避則避的兩尊大佛,今兒不約而同穿戴整齊上朝,也沒聽說邊境有什麽異動啊?

上回朝上人這麽齊全,還是先皇喪禮的時候…只差個遠在江南府的鎮國大將軍佟伯庸,便可以湊齊了大齊朝中兩文兩武,世家門閥和寒門庶族當眾打擂臺可好看?

“聽說皇上遣了河陽劉家作為張昭大人的水利監工,怕不是劉閣老也要回朝了?” 禮部侍郎方鶴鳴察言觀色了一會子,忽然開口。

像是心直口快沒看出硝煙,笑呵呵:“這回可要熱鬧了,宋大人說是不是?”

禦史臺宋家的外孫子此時養在徐家皇後的跟前,前朝後宮牽連著,原本八桿子打不著亦素無交集的宋家與徐家,此時倒是心思各異地被捆在了一處。

當今皇上笑裏藏刀,可不是像先皇似的好盤弄了…

“百家爭鳴,老夫也樂見其成。” 禦史大夫宋思源不茍言笑,只說句官話應付了事。

“起朝!” 梁濟從太和殿出來,朗聲唱和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祁鈺居高臨下,百官一覽無餘。眼見稱病多日的劉青也在下首,心舒意闊。

果然啊!這劉氏的一枝兩脈,同伏同起。明家,就是連著這兩根斷骨的筋…

“梁濟,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原邑黃氏一族多年來為大齊財政所作為,成績斐然,特加封其家主黃白為從四品戶部右侍郎,其子黃東貞為原邑府戶部特派監事,即日赴任,欽此!”

眾人聽完了旨意面面相覷,皇上這事辦得…反倒讓人看不清到底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有意提拔,還是存了心的折騰人…

徐黃兩家聯姻,黃家嫡次子黃東貞入京成婚。老子將兒子送到徐家為贅婿,擺明了是企圖借岳丈的力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

其父家主黃白和嫡長子仍在原邑,黃家二子,一從商繼承家業,一入仕,算盤打得響。

皇上昨夜親臨徐府,當眾成全黃家想要入仕的心思,答應封官…

只是…今日這旨意卻將老子和二子調了個兒,原本打算娶了徐家女兒紮根安家京城的嫡次子黃東貞,要帶著徐鴻的女兒回原邑府衙,當那個…從來沒聽過的…連個品級都無的戶部特派監事…

在原邑家中的家主黃白,要離開了原邑大本營,將生意重心轉移到京城來。千裏迢迢只為了個從四品戶部右侍郎的虛銜兒,還是要在親家徐鴻手底下當差。

親戚遠來香…來日有好戲看了。

徐鴻明目張膽地公權私用替女婿求官的,皇上不但允了,還格外開恩賞了父子倆人,誰也說不出個不妥來。

這下…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臣,替小婿,謝過皇上恩典。” 徐鴻不假辭色上前,接下了聖旨謝恩。

皇上面露欣慰,誰看不得稱讚一句君明臣賢的。

作者有話說:

盤一下目前後宮前朝的紐帶:

皇後:父徐鴻(戶部尚書,江南望族徐氏,門閥部舊林立,姻親原邑巨賈黃家。)

儀貴妃:父青州州牧鄭窮(遠離京城的土皇帝,掌二十萬大軍)大皇子生母

德妃:父宰輔程立(寒門出身,與明家、徐家有舊)

寧妃:父禮部侍郎方鶴鳴,大公主生母

順昭容:父禦史臺宋思源,先太子妃宋氏親妹,二皇子姨母

瑜昭容:明丹姝,父先太傅明章(已故)外祖劉閻(先朝從一品大臣,寒門庶族之首),表姨母太後(驃騎將軍府劉氏)

惠婉儀:父從四品涼城刺史,背靠青州,三皇子生母(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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