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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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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讓他有些念想,他才會回來。”何賢想了想,道,“王妃可會女紅?今夜你哄她繡一塊帕子,明日給殿下送過去。”

碧鳶露出訕訕的神色,道:“王妃連針線都用不好,剛才我縫衣裳,她說幫我,縫得可難看了。”

何賢無奈,想了想,也對。

王妃癡傻歸癡傻,清醒之後倒是跟高門閨秀沒什麽區別,身上全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毛病。

“就算王妃會,她也未必樂意。”碧鳶又道,“我每次跟她說跟殿下好好過日子,她總是一副不屑之色,似乎很是看不上殿下。”

何賢道:“王妃剛剛恢覆神智,她能知道些什麽?她不通世故人情,我等做仆婢的,便要替她想著才是。她好了,我等才能有好日子。”

碧鳶也知道這個道理,應一聲,片刻,道:“不過,王妃似乎識字。”

何賢:“哦?”

碧鳶道:“今日,王妃在枕頭下發現了從前乳母給她祈福求來的簽子紙,還看著念了出來。”

何賢目光一亮:“那……她可會寫字?”

香爐裏點著驅蚊的香料,涼風從窗外透進來,屋子裏都是淡淡的香氣。

虞嫣仍舊坐在窗臺前,望著窗子外面。

她來到這個世界只有兩天,卻好像已經過了半輩子,連生活習慣都變了。

比如,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什麽也不做,只是看著天空的星星發呆。

不是她不想做點什麽,而是暫時沒法做。

她雖然被允許回到這園子裏居住,但衛瑯和仆人們仍然對她不放心,門外總有人守著。還有碧鳶也是,在身旁寸步不離,虞嫣說要去池塘邊上看看荷花,她就緊張得好像虞嫣又打算搞出什麽大事一樣。

虞嫣覺得,自己要研究那荷花池的秘密,少不得還是要親自下到水裏。但這不能硬來,還是要首先取得周圍這些人的信任才好。

心裏嘖了一聲。真是麻煩。

明明不是什麽壞事,卻搞得像做賊一樣……

碧鳶在一旁做著針線活,偷眼瞥著虞嫣,見她無所事事的模樣,壯起膽來。

“王妃若是無事可做,不如去書房寫寫字,如何?”她說。

虞嫣看向她,不解:“為什麽要寫字?”

碧鳶囁嚅片刻,靈機一動,道:“我聽仆人們爭論王妃識不識字,我說王妃識字,好些人不信。如果王妃能抄一首詩出來,包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虞嫣不以為然,繼續望著星空:“他們這麽想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幹。”

碧鳶嘆口氣:“也是。我說王妃這麽聰明,哪裏像是不識字的人?而且王妃生得這麽好看,寫字定然也寫得好看。他們就是不信,說什麽看人不能只看臉,王妃自幼癡傻,也算不得什麽大家閨秀,哪裏會寫字……唉,罷了,嚼舌根而已,由他們去。”

虞嫣聽得這話,忽而轉過頭來,目露兇光。

這屋子旁邊就有一處書房,據說是當年王妃的母親嚴氏所有。

嚴氏是個士人家的女兒,被滕坤看上。家道中落,父母無法,將她嫁給滕坤做了妾。

虞嫣每每聽到她的故事,總會生出幾分憐憫,如今看到這書房,又有些感慨起來。

這書房不大,書櫃裏卻擺了許多書,據說都是她當年留下來的。這些書,大部分都是佛經,看得出來她十分虔誠,好些已經翻得破損殘缺。不僅如此,她還抄了許多經文,將一只櫃子擺得滿滿的。

“宅中的老人說,嚴夫人當年生下王妃之後便開始吃齋念佛,無事之時就在這書房裏抄經。”碧鳶一邊給虞嫣磨墨一邊道,“墻上那佛龕,也是夫人的,每日都要在龕前禮佛誦經。”

虞嫣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忽然,她發現這櫃子中間的一層,放著好些卷軸。虞嫣拿出一卷來,打開看,卻見是畫。

明月當空,荷花滿池,正是屋外的那片荷塘。

虞嫣訝然。

“這也是嚴夫人畫的?”她問。

碧鳶道:“正是。嚴夫人最喜歡這片荷塘,畫了許多,這櫃子裏的全都是。”

虞嫣又打開幾幅,果然,全都是荷塘。各種角度,每個季節都有。

你要是回不去,這輩子就會跟她一樣畫個寂寞……虞嫣心想。

她把畫放好,翻了翻架子上的書,除了佛經,倒還是有一些別的,比如四書五經之類。

“那架子上有一本楚辭。”碧鳶適時地提醒,“其中有一首越人歌,王妃抄了正好。”

虞嫣聽得這話,有些詫異。

“你知道得這麽清楚?”她問。

碧鳶一時結舌。她連字都不認得幾個,這當然是何賢先前授意的。

“我們平日無事都喜歡看看書,”碧鳶想了想,忙道,“這詩眾人都讀過,一看就懂。”

虞嫣了然,只覺新鮮又好奇,心想,古代的大戶人家原來都是這樣的麽,仆人們平時的消遣居然也那麽高雅。

不過,她也不遑多讓。

虞嫣自顧地在案前坐下來,攤開白紙。

碧鳶不解:“王妃不抄書麽?”

“不就是越人歌。”虞嫣不以為然,“我不用抄也寫得出來。”

碧鳶驚奇不已。

虞嫣這話並沒有在吹牛。因為就在去年,她演的一個女主有背誦這首詩的場景。為了把角色演好,虞嫣不僅把這首詩背了下來,還能默寫。

不過,她費了那麽多工夫,正式播出的時候,這一段居然剪掉了。虞嫣很是忿忿,連帶這首詩記仇記到了現在。

至於書法,對於她而言其實也是小菜一碟。小時候,奶奶曾送她去上過書法班,老師都誇她的字寫得好,現在也還留著些功底。

碧鳶看著虞嫣真的把一整首詩默寫下來,驚奇不已。

“只寫一首就夠了麽?”虞嫣寫完之後,看了看,頗是滿意,道,“不用再寫別的?”

“不用了。”碧鳶連忙將那詩拿過來,小心收好,笑了笑,“他們若是看到,定然會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帝東巡,雖然不過是去一趟洛陽,但畢竟是天子出行,牽扯甚大。

蕭寰作為隨行的皇子,身上也攤下了不少事。在宮中停留了一夜一日之後,他終於得了空閑。

先帝特許蕭寰在宮中乘車騎馬,他坐上馬車,一路出宮,往長樂侯府而去。

長樂侯,蕭寰的舅父王隆的封號。

王氏是個將門,祖上最高做到益州都督,算得大官,但在京中多如牛毛的門第之中則顯得平平無奇。

不過到了王隆這一輩,事情有了變化。

先是蕭寰的母親王氏入選東宮,而後,王隆因長相俊美,被先帝的姑母沁陽長公主召為女婿,將女兒華陽縣主許配給他。

後來,王氏因生下蕭寰,在先帝登基之後封為婕妤,父親王謙封為長樂侯。後來王謙去世,王隆繼承了爵位。

王婕妤當年去世的時候,蕭寰只有十二歲。

皇帝在宮中日理萬機,無暇照管,王隆便成了蕭寰身邊最親近的人。蕭寰出走朔方之後,王隆更是跟隨輔佐。

雖然他不像蕭寰那樣,七年不曾回京,但作為長史和蕭寰的舅父,王隆在朔方可謂德高望重。

此番,蕭寰因為要陪皇帝東巡,一時不能回朔方。商議之下,便由王隆先行回去主持日常事務。

蕭寰明日就要啟程,無暇相送,只得抽空到長樂侯府來一趟。

他的舅母華陽縣主和表兄王奕都在,見蕭寰過來,都露出喜色。

華陽縣主趙氏,跟隨王隆,也常年住在朔方。王隆為蕭寰打理政務,趙氏則照料將軍府中的內務,對蕭寰視如己出。蕭寰也與王隆一家相處得似家人一般,說話隨意,並無許多講究。

見禮之後,蕭寰問趙氏:“不知舅父何在?”

趙氏道:“就在書房。”

蕭寰頷首,徑自往堂後而去。

王隆正在案前翻看著文書,見蕭寰進來,揚了揚手裏的一份急報,道:“你來的正好,朔方來報,北匈奴的王子弗邪和右賢王又打了一場,右賢王占了上風。”

蕭寰目光微變,隨即也在案前坐下,將那文書細看。

匈奴分為南匈奴和北匈奴。其中,南匈奴在八年前被蕭寰擊潰,逃往大漠,再也不敢南犯。

但與此同時,北匈奴卻強大起來,通過兼並不南匈奴的土地和部族,漸成氣候。雖然沒有南下進犯中原,但一直被蕭寰緊盯防範,不放過任何一絲的風吹草動。

前年,北匈奴單於去世,王庭大亂。

匈奴人無孝悌的說法,每當單於去世之後,定然要引起一番爭鬥,由最後的贏家繼位。如果老單於有先見之明又有足夠的手段,會在去世前,確保自己看中的繼位者足夠強大,以防動亂。

而前年去世的這位,顯然沒有這個能力。

他的幾個兒子,以及兩個弟弟左賢王和右賢王,都各有部族支持,在他死後打成一鍋粥。

去年,王子弗邪和左賢王打了起來,左賢王落敗,向南逃跑,企圖到中原劫掠。

不料,蕭寰果斷出擊,在西海郡將左賢王截住,一舉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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