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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探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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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各部見討不到便宜,都不敢再向南輕舉妄動。就在今年開春,王庭的爭鬥終於結束混戰,變得明朗起來。王子弗邪和右賢王各占據半壁江山,成對峙之勢,車輪戰打了半年之久,各討不到便宜。

“弗邪此人雖年輕,但不可小覷。”王隆道,“老單於去世之時,弗邪的部眾之數在諸王子之中毫不出眾,卻能在短短數月之間得到多數部族支持,可見是個能人。”

蕭寰看完了急報,道:“弗邪雖與右賢王各據半壁,但弗邪占領的地方多是荒涼之地,反觀右賢王,北匈奴水草豐美之地幾乎全在他手上,兩邊若是打起來,只怕首先斷糧的是弗邪。”

王隆訝然,道:“你的意思……”

“弗邪若是夠聰明,就該向朝廷稱臣,尋求中原支持。”

王隆頷首。

匈奴與中原戰戰和和幾百年,稱臣求和也不是沒有過。匈奴的地盤不宜耕種,就算中原出兵占了,也經營不長久。故而從古至今,中原和塞外諸戎拉鋸一般你攻我伐,邊患卻一直不得消弭。所以對付匈奴之類戎狄最好的辦法,是從他們之中扶持一個願意向中原歸順稱臣的首領,保持相安無事。

如今看來,這位王子弗邪就是上好的人選。

“可弗邪未必會向朝廷稱臣。”王隆道,“他也向鮮卑求援了。他的母親是鮮卑人,鮮卑是他外家。右賢王那邊也拉上了氐人,只怕這亂戰還是要打下去。”

“無妨。”蕭寰唇角彎起一抹冷笑,“塞外諸戎,關系盤根錯節,匈奴生變,其他人也不可坐視。這幾家都不是省油的燈,先讓他們好好打一打,免得氣力沒處使,又來打中原的主意。”

王隆頷首,看著他,忽而道:“你知道那弗邪,為何能在短短數月聚攏人心?”

蕭寰問:“為何?”

“他一口氣娶了七個王妃,加上原來的,有十二個,把鮮卑和匈奴的當權大族都聯姻遍了。”

蕭寰:“……”

王隆繼續感慨:“要說這天下真是同人不同命,他是王,你也是王,怎就差得這般遠?是,你是與聖上父慈子孝,不必像弗邪那般為了保命使勁解數,可等到過幾年,他恐怕連孫子都能抱上了,你連個子嗣也不知在何處,虧是不虧?”

蕭寰知道他要說什麽,一副沒聽見的樣子,繼續看文書。

王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倚著憑幾,道:“聽說滕氏救回來了?”

蕭寰:“嗯。”

“你打算如何?”王隆問。

蕭寰眼也不擡:“什麽如何。”

王隆拉下臉:“你與我裝什麽糊塗。我早與你說過,無論她是死是活,你都須得做個了斷。”

“了斷了,而後呢?”蕭寰道。

“當然是娶個新的。”王隆嘆口氣,語重心長,“子昭啊,有些話,這世上也就只有我這舅父還會與你說。”

他只有在打算長篇大論嘮叨蕭寰的時候,會自稱舅父。

蕭寰面色平靜。

“二十多年了。”王隆自顧地繼續說道,似在追憶,“想當初,你母親生得花容月貌,十裏八鄉,誰人不誇讚。我家雖然不是高門,不似京中的官宦人家那般風光,日子卻過得有滋有味。你外祖父外祖母早已經與世交議定了親事,門當戶對,家境殷實,你母親若嫁過去,必是富貴美滿,一生無憂。”

“可惜啊,”王隆說著,又嘆一口氣,“她遇上了聖上。”

蕭寰面無表情,從案上又拿起一份文書,翻開。

“你母親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王隆動情道,“她到底無福,體弱多病。聖上仁德,她臨終時說想見我,便召我入宮與她相見。那時,她拉著我的手囑咐我,教我務必好生照顧你,輔佐你……”

“孤如今過得甚好。”蕭寰打斷道,“母親在泉下,定然欣喜。”

“怎會欣喜?”王隆瞪他一眼,“你看看你表兄,他在你這個年紀,第三個兒子都出來了!”

蕭寰道:“據孤所知,少鈞至今也仍是孤身一人。”

“莫與我提那不成器的東西。”王隆道,“你看看你現在,連個正經的妻妾也沒有,丟人不丟人?”

“舅父又說錯了。”蕭寰不緊不慢道,“孤有王妃,舅父方才還提到了。”

“我說的就是她。”王隆道,“說是王妃,天下人誰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當初這婚事定下的時候,你不是也不情不願?你都二十三了,難道要拖一輩子!”

蕭寰沒說話,看著手上的文書,提筆,在上面批起字來。

王隆暴躁地將硯臺拿開:“你舅父在與你說話!”

蕭寰無奈,停下筆,看了看他:“舅父所言甚是,不知孤當如何另娶?”

王隆聽得這話,終於露出微笑:“長安待嫁的閨秀多的是,你此番回京,正好物色物色,有滿意的,舅父舅母親自替你去說親。”

“如何物色?”蕭寰道,“挨家登門去看麽?”

王隆“嘖”一聲,道:“但凡高門大族,哪裏有生得差的,你只要看好與哪家聯姻就是了。”

說著,他來了勁,興致勃勃,“昨日我去沁陽大長公主家中去探望,那裏正在聚宴,京中的高門幾乎都在。好些人向我問起了你,說你孤身在朔方,教他們十分掛心。這意思還不明白麽?我知道你不想與袁氏和周氏扯上關系,你要是懶得選,我看溫太傅家的女兒就不錯,如今被稱為京中第一美人,據說她小時候曾經在宮學中給公主伴讀,你應當記得……”

“不記得了。”蕭寰道。

王隆白他一眼,正要再說話,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二人看去,卻是李泰走了進來。

“殿下。”他一禮,道,“宮中來人來,說聖上有急事,召殿下入宮。”

二人都露出訝色。

王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問:“聖上怎這時候召入宮?出了何事?”

李泰訕訕:“小人也不知,大約是東巡的事。”

蕭寰面色鎮定,站起身來,向王隆道:“孤先入宮去了。舅父啟程之日,孤不在京中,無法親自相送,舅父舅母一路保重。”

王隆還有一肚子話沒說,只得應一聲,強忍回去。

小兔崽子。

看著蕭寰離去的背影,他心裏忿忿。

夜風帶著些白日餘下的熱氣,迎面吹來。

蕭寰又到堂前辭別了趙氏,走出長樂侯府。

到了馬車前,李泰看著他,松一口氣,露出得意的笑:“殿下,這次夠及時了麽?”

蕭寰也笑了笑,拍拍李泰的肩膀。

這是他與李泰約好的。

王隆一直盼著他將王妃的事了斷,這次見他又無所動靜,一定會念經一般嘮叨到天亮。蕭寰只得出此下策,告訴李泰,如果他與王隆議事一個時辰還沒出來,就假托皇帝宣召的借口來解圍。

“回王府。”蕭寰吩咐道,正要登車,李泰卻將一封信遞給他。

“殿下,”他說,“這是王妃那邊剛剛送來的。”

蕭寰訝然。

他把信接過,拆開來看,只見上面字跡工整,卻是一首詩。

目光在那字裏行間掃過,定了定。

李泰在一旁觀察著,心中好奇不已。

他知道蕭寰對王妃的疑慮還沒有消除,昨日離開之前,他曾告知衛瑯,說宅中但凡有要事,可派人給他送信。

可沒想到,等來的第一封信,是王妃親手寫給他的。

他微微踮起腳,在蕭寰身後偷眼瞥著,無奈位置不佳,只能看到最後兩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那竟是一首情詩。

李泰一楞,只覺面上熱了熱,心裏嘖嘖感嘆。

要不怎麽說王妃不愧是玄女附身天資殊異呢,前幾天才突然會說話,現在已經會寫字了。

還知道給殿下寫這個。

李泰回憶起王妃昨天打扮起來的模樣,雖然瘦了些,頭發也有些枯黃,但當真是個明艷的美人,他和一幹弟兄們眼睛都看直了。

雖說這些年,他們都在朔方那樣偏僻的地方待著,但有蕭寰這等長相的人在,他們還不至於看到老母豬就覺得遇到了天仙。平心而論,王妃這容貌,確是配得起他們殿下。

不過他們都是跟了蕭寰多年的人,凡事自然也會站在蕭寰這邊考慮。

這王妃再美,也抵不過那身份的麻煩。蕭寰就算對她有好感,將來恐怕也免不得要將她休了。

想著這些,李泰不無遺憾,這王妃如果不是滕坤的女兒就好了。

心裏這般想著,李泰再觀察蕭寰的神色,卻見他忽而冷下了臉,將信收起。

“殿下,”李泰裝模作樣地問,“可是宅中出了何事?”

“無事。”蕭寰淡淡道,“回王府。”

說罷,轉身登車。

馬車轔轔走起,隨從舉著燈籠,光照從雕鏤精細的車窗裏透進來。

蕭寰坐了一會,忍不住,又將那信拿出來。

這個人,總能讓他見識到一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就比如這詩,好端端的名句,到了她手裏,幾乎每個字都缺筆少劃。

為了在他面前裝癡傻,寫字都不能好好寫,像個文盲。

蕭寰把信收了。

心裏鄙夷。

他這麽好騙麽,看不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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