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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溝壑難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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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溝壑難填

中軍校場轅門出入口處,陳明心追上趙期昌,看到另一個人,有些尷尬。

趙期昌從陳明心手中接住木屐,踩上扭頭上下看著面容冷峻,油亮八字胡下一層濃密胡茬的孟尚守:“稀奇。”

孟尚守一襲黑漆魚鱗短甲,比尋常半身罩甲就多了尺長甲裙。是重甲騎軍常用的盔甲,也叫做馬甲。

而孟尚守黑漆馬甲內夾素布中衣,外披粗眼麻布披風,脖間裹著素布披巾,額間紮著白巾。渾身上下就黑白兩色為主,顯得素雅不失嚴肅,更添穩重氣度,氣質更盛以往。給趙期昌的感覺更為深刻,就兩個字:肅穆。

孟尚守搖頭,聲音幹啞:“不稀奇,咱這幫人就跟車馬炮、過河卒一樣,讓人搬來挪去。趙三兒,你如今是車,橫沖直撞好不快意。而我不過是過河卒,我兄也不過是一個過河卒,可惜他站在了象眼上。”

聽他拿象棋說事,趙期昌努嘴沈吟反問:“那你是哪一路的卒子?中路,還是邊路?”

孟尚守看一眼陳明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扭回頭看趙期昌:“中路卒子不動則已,一動必死;兩邊卒子,又有幾個能殺入九宮?你這話問的就沒誠心,如果能有選擇,誰願意做隨手可棄的卒子?”

趙期昌搖頭:“不對,到了如今這地步,要當過河卒的人沒有八千也有一萬。能當上這麽一個卒子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怎麽還貪心不足溝壑難填?”

孟尚守垂首,眼皮上翻盯著趙期昌:“不是我貪,我只是想活的更暢快一些。為什麽你能從捕蛇小兒成為今日無人不忌憚的車,而我堂堂青兗豪傑孟五郎就只能屈居卒子賤位?沒心思往上爬,還算哪門子大丈夫?”

這是啥意思?弄得趙期昌有些摸不著脈絡。好幾個關鍵問題他無法斷定,孟尚守恨不恨他,又怎麽看待他在孟尚義死亡事件中的角色;然後是孟尚守這是試探,還是真想背離彭黯,與他登萊系互為表裏,狼狽為奸……唔,是互為表裏,彼此扶持。

趙期昌不言語,孟尚守呵呵做笑:“不扯這些沒用的了,反正眼前咱進退由人說了算,容不得自己做主。跑過來等你,就三件事兒。”

趙期昌頷首:“洗耳恭聽。”

孟尚守伸出手指頭:“第一,大師伯托人,讓我轉告你,這近期有空,不妨回北極閣一趟,師門想問問近期形勢,以及你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去不去由你,反正我是不去了。入了官場,根子上就染白了,再不是一路人,沒攪合的必要。”

趙期昌應下,孟尚守伸出第二根指頭:“然後是咱倆之間的事情,我兄他只留下三個兒子。老二還算有點根骨,我有意將他寄養在陳家,這事兒需要你點頭。”

“我趙期昌這點器量還是有的,再說師兄遇難,扶持師兄血脈也算份內之責。”

孟尚守露笑,看向陳明心:“小五,等兄長下土後,我就差人將彩哥兒送來,就托付給小五兄弟了。”

“五哥放心。”

陳明心吐出四個字,便垂著頭不言語,這已經是托付後事的架勢了。

孟尚守看向趙期昌,指了指中軍校場背後的營房區域:“彭黯要找你談談,駱颙也在。好像,彭黯要調走,會以駱颙接替巡撫之位。可能彭黯需要你點頭,否則駱颙連中軍標營都管不住,又如何督管山東六府軍政?”

頓了頓,孟尚守補充道:“計劃讓駱颙接替巡撫之位,只是彭黯這邊的謀劃。這事兒能不能,我也不清楚,可能彭黯那邊兒也沒譜。反正我估摸著,不論駱颙能否一舉登頂,該許給你的好處不會減少一絲一毫。”

他冷峻的面容擠出一點笑意,說了個不算冷的冷笑話:“駱颙登頂失足跌下去反而是好事,新來的巡撫,又得給你掏筆軍餉。吃了上家吃下家,這可比土匪綁票要心黑的多。”

趙期昌也看一眼中軍校場背後的營房區域,那裏是彭黯的實際控制區域,自然也是孟尚守控制的地盤。

陳明心也望一眼北邊,當著孟尚守的面抱拳,向趙期昌提議:“家主此事大可晾上一晾,彭黯要升遷,駱颙要接位,咱登萊弟兄兵強馬壯,不是家主有求於人,那家主又何必隨叫隨到丟了顏面士氣?”

“彭黯調任如此大事,絕非三五日內可決,家主可坦然斡旋,何必來去匆匆,平白遭人看輕?”

趙期昌聽了笑容得意,歪著頭看孟尚守還挑挑眉頭似在示威:“也是,咱如今不求外物,只求家業穩固。這不求人就是好,大可挺直腰板兒做人。就這樣吧,勞煩給那頭回個話,就說我趙期昌素來本份,上頭說什麽就是什麽,絕無異議。”

孟尚守也沒再勸,而是說:“估計彭黯喊你過去求的也就是個心安,想要你當面承諾罷了。不過呢,旁的東西可以作假,軍中實力做不得假。實力到了,該你的就是你的;實力不到,許諾再多也不會是你的。”

說著他抱拳,看著趙期昌:“咱也不是無故做好人,出賣這點消息,也只是想賣點人情。若彭黯升遷成為定局,升遷前他會安排咱做一地守備或一營守將。希望到時候登萊的弟兄能給孟五一點面子,而孟五也懂規矩,決不會逆著登萊這邊的心思做事兒。”

養虎為患,莫名的趙期昌心中一緊,看著神情坦蕩出賣彭黯那邊情報的孟尚守產生了忌憚心思,這人轉變的實在是快,快的讓人害怕:“好,山東的官帽子那麽多,給熟人,總好過生人。”

孟尚守重重抱拳,俯身:“那就多謝趙三爺了,將來我部弟兄,就聽趙三爺的旗號做事了!”

趙期昌咧嘴笑笑,半仰頭看著夜空:“別急著謝,你要知道山東官帽子雖多,可山東六府卻少。你占一府,我就少一府,容不得太多人。就跟棋盤上,車馬炮一邊兒只有六枚一個理兒。我趙期昌是山東的車,你想做什麽?”

孟尚守還沒開口,趙期昌就繼續說了:“我不管你想做什麽,反正你要明白,山東只能有一個車,那就是我趙期昌!兩個炮、兩個馬,你想當哪個我並不反對,別添亂就好。”

深深看著孟尚守,趙期昌神情淡漠的有些恐怖:“棄車保帥,那是因為還有第二個車可用。我這人容得下很多東西,唯獨容不得能要我命的東西。誰做第二車,那就等於逼我趙期昌死。自然,我與第二車不死不休。”

“三爺高看兄弟了,兄弟可沒做車的本事、心氣。”

趙期昌只是嘴角翹起做了個難看笑容,也抱拳:“那就不叨擾了。”

“三爺走好!”

孟尚守還擺擺手,看著趙期昌麾下負羽甲士簇擁而上,扇形布開擁著趙期昌回營,很大的派頭。

面容笑容僵著,等趙期昌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下不見後,孟尚守還保持著僵僵笑容。身邊老弟兄站在遠處,彼此相互看著,他們有孟尚義的人,也有孟尚守的人,都被孟尚守短短兩日內的變化嚇住了。

那麽僵笑了片刻,孟尚守扭扭脖子,繼續在中軍校場入口處左右踱步。

幾乎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李晝魂不守舍的走出來,他沒有趙期昌那麽大派頭,畢竟他的營區就在一旁,也用不著帶太多親衛。

只有一名家將過來迎接,李晝走出營門看一眼孟尚守背影,接住家將遞來的鬥篷披上,忍不住長嘆一聲。

家將正要追問,不想孟尚守卻猛地轉身:“李千總,何故愁眉?”

李晝擠出強笑:“私事兒,因為一點誤會,弄得不好做人。”

孟尚守深有所感一般點頭輕嘆:“誤會這東西可不好消除啊,就說咱跟陳三兒陳明理之間,當年那是多好的交情?唉……也說不成。”

李晝奉承一句:“五爺跟陳三爺之間的交情,小弟也是多有聽聞啊。不過,真金不怕火煉,倒有些羨慕五爺與陳三爺手足之情。”

孟尚守搖著頭:“我跟陳三兒那點事兒,真扯不成。就說剛才吧,為將我兄長遺世次子寄養陳家,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這才說通趙三爺點頭。趙三爺這邊兒點頭了,不在乎我兄得罪過登州的弟兄,可就怕陳三兒那邊還記恨我兄當年陰私手段。”

說的李晝疑惑:“五爺,好端端的怎麽講自家侄兒寄養出去?”

孟尚守勉強露出笑容:“彭公升遷的消息已定下了,要帶孟某去闖蕩闖蕩。擔心一去不回,這才早早安頓家中子侄。”

“哦?彭公升遷了?”

李晝也詫異,左右看一眼上前抱拳:“五爺,失敬了。沒想到,五爺消息如此靈通,當真失敬了。”

孟尚守搖頭,頗有些感慨:“彭公是跟著次輔嚴閣老的,又是江西老鄉,夏言倒了後,內閣六部是嚴閣老說了算,彭公這不升官才是怪事情。而我呢,只是恰逢其會,聽到了些許機密罷了,對外提不成。否則傳遍營中,彭公追究下來,可是咱孟老五的過失了。”

李晝恍然,伸出大拇指:“是啊,早該想到的,還是五爺機敏,想到了這一茬子!”

孟尚守點頭,左右看一眼:“彭公那邊的靠山是內閣嚴閣老,誰不知道嚴閣老最得聖眷?說的厲害了,彭公是萬歲爺的人,兄弟你說彭公這邊的前程如何?”

李羨點頭,暗暗咬牙:“五爺,咱不說虛的,兄弟回營略備酒肉,不知五爺可願賞臉?”

孟尚守微微皺眉似在沈吟思考,拿捏起了姿態。

又回頭看看中軍校場,孟尚守又看看李羨,李羨趕緊堆笑。孟尚守又看向不遠處等候的張家家丁隊伍,問李晝:“張將軍何時能出來?”

李晝哂笑:“這個兄弟真不知,張將軍與趙中軍聚在一起談的似乎是大事兒,五爺沒瞅著?兄弟份量不夠,被趕了出來。”

孟尚守輕嘆:“也是,張將軍何等人物,又是趙梅川丈人,尋常之物如何能打動此人?不過,世事浮沈,今日我等位居其右,他日未嘗不可居左!兄弟,帶路,咱填填肚子。一些話語,就說與兄弟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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