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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致命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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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致命隱患

戚繼光心中百感交集,他自然知道北城外的地基意味著什麽。如果他老子給他弄下這麽一處產業,他這幾年也沒必要苦巴巴,舉債度日。

“娘子,這個人情欠大了,可他得罪府裏,圖什麽?”

戚繼光不弄明白這件事情,沒心思吃飯,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王氏正給戚繼光夾菜,搖頭笑著:“夫君想想,有幾人能如小趙兄弟這般會鉆研會做人?人家剛當上百戶,就攀了朱應奎的高枝,還成了人家弟子。前不久出軍平賊,又成了巡撫面前的紅人。這不是有能力,運氣好就能做到的,說明小趙兄弟人家有眼光,能看得出夫君他日前程,這才多方扶助家裏生計。”

衛裏軍官一幫婆娘也是多有走動,王氏待在家裏,對趙期昌可不陌生:“還聽說,小趙與真定的賈東陽關系很好。賈東陽就是咱山東原來的臬司副使,現如今高升去了陜西。小趙就是個人精,自然會向夫君示好。”

戚繼光聽了搖頭,苦笑:“娘子莫要寬慰咱了……趙鼎明成了巡撫標營主將,張茂又是即墨三營游擊節制登萊各衛所,別看趙三是個守備,可那做事的勁頭……朱高城還沒驗收,就跑去修路,修好後又是一場大功……而咱呢,不成器,也苦了娘子。”

尤其是趙期昌修路,給他的觸動太大,雖然開玩笑說趙期昌會被工部搶走。可實際呢?按趙期昌修路的那架勢修好,今後幾十年走在這條石板路上的人,誰不說聲趙期昌的好?

來這邊的游人又多,游人是什麽人?自然不可能是平民百姓,多是士林中人。見了登州地界獨有的石板官道,誰能平靜?

修路帶來的名聲會隨著時間而醞釀增長,只要修好這條路,趙期昌就是死了,他的家族也會受益。

只要長眼睛了,誰都知道各處的官道是個什麽德行,就是沒人去做這勞頓的事情。而趙期昌去做了,還大張旗鼓要修建石板官道,一瞬間明眼人都看到了其中蘊含的好處。

原來衛裏戚繼光的部屬都在高升,而他因為得罪人,原地踏步不說,一年到頭往外跑。他心裏怎麽能痛快?

王氏看著各家婆娘妻隨夫貴,穿金戴銀,她又如何能平靜?

戚繼光的自責,王氏看在眼裏,心中也苦澀,擠出笑容:“夫君時運不濟,又何必氣餒?你看趙鼎明、張茂官升得快,可他們有眼不識人,這輩子到頭也就是個都督僉事。而小趙呢?是都督之材,他如此看重夫君,夫君又何必自輕,徒增煩惱?”

戚繼光點著頭,卻說:“明日趙三要登門討論班軍事情,家裏備些豐盛飯菜。”

王氏點頭,又說:“聽外面人說,說是小趙如此關照咱家裏,是想讓夫君做其副將。若明日小趙提及,夫君如何做?畢竟人家是巡撫面前的紅人,新來的登萊兵備姓趙還是四川的,與巡撫也有交情。小趙若拉一把,夫君也就不用受著遷徙戍軍之苦。”

戚繼光堅定搖頭:“不,受人恩惠他日還回去就是。若成了他趙氏部將,咱一家子都不安穩,甚至會連累丈人。”

王氏疑惑,戚繼光不願意多講,道:“曾公天縱奇才,如今朝堂容不下曾公。而趙三也是稀世英才,這混賬東西屢出狷狂之言,以如今之朝堂,他日絕無善終。”

有些話他不敢講,尤其是北曲山戰事前,省裏要逼登州衛出兵以設置巡檢司為要挾。當時趙期昌的態度將戚繼光嚇住了,他有理由相信,以當時趙期昌的憤怒,只要握有今日的強軍,就敢跟省裏硬來。

鬧出嘩變都是小事,帶人沖擊巡撫衙門也不足為怪,甚至會鬧出更大的禍患!

談話的小兩口子沒註意到,站在一旁的侍女綠裳聽到趙期昌要來時眼眸中閃過的神采,更沒註意到戚繼光那些話,讓綠裳面色慘白。

戚繼光這次回來只在黃縣看了看趙期昌部伍,他就察覺到趙期昌從內到外散發的危險氣息。這是個極為好武的人,十分的迷信武力,視軍隊為生命,與各處軍將都不同的人。尤其是趙期昌花冤枉錢搞的羽飾,羽飾於戰鬥方面毫無作用,唯一的作用就是增加美感、威勢。

除了趙期昌外,戚繼光也在北邊見了不少使用羽飾的軍將勇士,羽飾是誇耀武勇的裝飾,更有一種戰鬥到死的信念:死,也要死的漂亮、絢麗。

如當日聽聞設立巡檢司時趙期昌憤怒的咆哮那樣,戚繼光認定,趙期昌絕對不是一個束手就擒,甘於認命的人。誰要殺他,他就敢殺誰。

尤其是談及李珍之死,趙期昌當時的口吻,十分惋惜又藏著一種看不起李珍的態度。仿佛他趙期昌站到李珍的位置上,就敢帶著秦軍造反似的。

所以,李珍之死趙期昌提及,戚繼光不敢接話,就怕這徐蛋又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狂言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戚繼光已經開始懼怕趙期昌。不是怕打不過趙期昌,而是怕趙期昌掀起撼動國本的大亂,拉無數人陪葬的大亂。

就眼前而言,趙期昌造反,張茂跟不跟?必須跟著幹,跟著拼一把將來還有個活命、招安的路子,若不跟,趙期昌被剿滅,張家也要跟著倒黴。

張茂都是如此,更別說趙鼎明了。

戚繼光有把握於斷定,別看趙家大房、三房鬧別扭。只要趙期昌造反的消息傳到歷城,趙鼎明就敢對彭黯下手,或裹脅彭黯響應趙期昌。

很多人造反就是如此,都是怕事後牽連,都是死路,只能跟著拼一把。

以至於現在對於謀反、作亂人員的定罪,也發生了變化。官員涉及謀逆,絕對死翹翹,絕對酷刑大刑伺候。而地方上,基本上也只是只誅誅殺惡首、主犯,對從犯采取流放、充軍等較寬厚的處置。

防止的就是造反作亂之人死戰到底,可很多底層人不知法。如趙期昌造反,一幫子與他沾親帶故的軍戶、百姓直接就跟著反了。他們不清楚朝廷的具體政策,只知道一點,造反要誅九族!

這跟後世販毒罪行量訂一個道理,五十克必死?那是以前剛出臺時典肅法律威嚴時的死標準,不容更改。而後來呢,基本上只要數量別弄個幾公斤那麽嚇人,認罪態度好,能揪出上線、下線進行立功,基本上可以免去死刑。圖的就是降低破案的成本,讓罪犯主動交代。

禁毒不是為了殺毒販,而是為了杜絕毒品流通,絞斷整個販毒體系。饒一個毒販的命,讓他積極交代問題,以最短的時間打擊上下線,才是禁毒的根本目的。

現在對造反罪行的量刑輕化,也是同樣的道理,就是瓦解很多因恐懼盲目跟隨者的鬥志,降低圍剿成本。

可是,戚繼光想的更遠,以趙期昌如今表現出來的才華,根本不是猝然能平定的。糊裏糊塗跟著作亂的人,跟官軍不斷交鋒殺出血仇後,就是官軍招安,都不敢投降,怕殺降。只會血戰到底,損耗的必然是登州子弟兵、山東人的血。

性格、才華又會鉆營,偏偏還年紀小可塑性強,讓戚繼光恐懼趙期昌的同時,也很想影響趙期昌,讓趙期昌乖順一些,做一個守法的,有功於國的,能青史留名的人。

他不在的日子裏,趙期昌很照顧他家裏人,他的確感激,更不願意趙期昌走上歧路。

一些話他不敢說出來,做趙期昌的副將固然能時時刻刻影響趙期昌,可看看趙期昌帶兵的手段,到底是誰影向誰還說不準。

只有遠離趙期昌拉起的這個集體,以朋友的身份去影響,就算失敗,也不會牽連戚家上下。

然而,對影響趙期昌這一目標,戚繼光是沒把握的。這才是他回來後,真正憂慮的所在。

低級軍將靠錢財或軍法鼓動軍士;中級軍將靠軍法、錢財賞罰兼用;高級軍將賞罰兼用的同時,更會用魅力感化軍士。

戚繼光不覺得趙期昌有什麽魅力,但他可以確認,眼前的趙期昌是一個小小年紀就會賞罰兼用的人。未來的趙期昌,名望積累下來,手段更為嫻熟老道,足以成為他眼中的高級軍將。

他忽視一點,那就是趙期昌的年紀、神童名聲。以前官職低,年紀小就讓一幫人對趙期昌心服。而現在官職提升迅猛,使得神童光環無限擴大,又是迷信居多的時代,很多人在趙期昌手下效力,都會不自覺的去遙想什麽,這才是趙期昌最致命,讓戚繼光忽略的一種魅力。

趙期昌坎坷的命運,更助長了這種部屬眼中的神秘感。他們不清楚神童是什麽,只知道不是尋常人,很多人看來神童直接就是天上星宿下凡,必然是要做大事的。

偏僻趙期昌又有道門背景,軍中又有老軍對新軍吹牛的傳統。拿著趙期昌的事情吹牛,當新軍變成老軍繼續吹的時候,已經不是吹,而是他們相信這件事情,導致最新一批的軍士也跟著相信。

一批批軍士傳下去,最後假的都能變成真的。

至於軍中軍官會不會制止?沒人會去管,因為這能極大的凝聚軍心。誰反對,就是與趙期昌的威望對抗。只要腦子正常,就沒人想著去反對,因為他們是趙期昌提拔起來的軍官,軍士崇拜趙期昌,更利於他們指揮。

三人成虎,仿佛病毒傳染一樣,直接導致這次跟戚繼光回來的秋戍班軍,途徑黃縣吃了頓飯,跟捕倭軍裏的親友聊了聊,就集體動搖,想要編入捕倭軍,跟著趙期昌吃飯。

就這個,戚繼光忽視的一點,也是趙期昌所苦惱的年紀短板,已經成為最為致命的一點。

就跟曾銑年紀一樣,只要現在的曾銑再大二十歲,讓嘉靖有信心熬死曾銑,那曾銑就不會死,夏言也不會死,收覆河套戰事也會打響。

一樣的道理,正值壯年的曾銑身居高位,偏偏又很能打,導致秦軍上下集體崇拜曾銑,願意跟著曾銑拼命打仗。

若曾銑不死,再熬個四五年,到那時中樞要殺曾銑,曾銑自己也願意束手就擒,可秦軍的意志會裹挾著曾銑,做出一系列大事。

甚至,眼前曾銑不死,再過四五年,就沒人敢動曾銑。

曾銑之死,怪就怪在他太年青,又缺那麽幾年時間徹底同化秦軍體系。只能說,眼前的曾銑,是最虛弱的時間。所以三邊巡撫集體投向中樞,曾銑也主動束手,保住了妻子的性命。

戚繼光的心中,幾次衡量判斷趙期昌,都已經用曾銑為參照物。可見趙期昌在他心中的厲害與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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