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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乘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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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坡南四裏處官道旁,趙期昌領著慶童、趙顯赴約。

此時天色麻亮東邊一片火燒橘紅,掌燈與兩名劍手生了一堆火,站著攤手烤火。

趙期昌下馬,慶童也將一束草丟下馬具,點燃一堆火隔著七八步,點燃。

將面上面具扶了扶,掌燈笑聲傳來:“都說百戶是少年英雄,怎麽如此懼我?”

趙期昌搖頭:“身負上下千人期望,不敢不慎。此身,非我趙期昌一人之身。先生這急匆匆而來,必有教誨,我洗耳恭聽。”

掌燈雙臂負到背後,走向趙期昌兩步,道:“也不是敝人多事,而是受人所托前來相告一些事情。有兩件事,都與此次捕倭軍入山平亂有關聯。若是趙百戶有心思,這就能變成三件事。”

趙期昌抱拳:“請先生坦言。”

掌燈伸出右手豎著一根指頭虛點:“這第一,是何鰲已篩選諸軍勇壯,遣其標營中軍將王道成統轄。約有千人之數,臘月中旬將會抵達即墨,著手平亂之事。”

這個王道成,慶童、趙顯都認識,是劉磐父親的舊部,劉磐去年離京避難,就是與王道成同路,並住在王屋山王家村。而趙期昌的表兄王文澤家中子弟排序也是道字輩,他家二子也叫王道成,王文澤娶得又是表妹趙氏,親上加親,這個王道成又是趙期昌外甥。

如果王屋山的王道成這個游擊將軍領兵,與趙期昌還算有香火人情,趙期昌也不算詫異點著頭:“何鰲一邊支使我捕倭軍出兵,又遣中軍標營出動,他的意思咱理解。”

讓捕倭軍、即墨營做苦力,中軍標營過來摘桃子,裏子面子都能讓何鰲摘走。至於捕倭軍、即墨營感情上能不能接受,與何鰲有什麽關系?

掌燈繼續說:“這是你捕倭軍的事情,你如何考慮與敝人無關。你我也算有些牽連,不願見你平白為人做了嫁衣罷了。這第二件事,則是李孟所部的。此獠高舉大旗,招亡納叛,此時已有六七百之眾,且兵甲犀利。也望你三思而後行,莫要飛蛾撲火。”

趙期昌聽了皺眉,鹽商集團內部應該不會內鬥這個地步。雖說各地很多滅門慘案多是鹽商內鬥,也可撲滅李孟所部是集體利益所在,沒道理相互拆臺?

他一瞬間就認為李孟的壯大應該背後有人資助,否則哪可能在鹽商遙控的封鎖下壯大起來?即墨營、大嵩衛、雄崖所以及五個巡檢司已經著手封山,人手好辦,李孟去哪搞兵甲武裝?

掌燈也不理會趙期昌如何作想,右手指頭一個個伸直:“廟兒山獨角兕王平兄弟、雙甲山張三五、徒崖子三壇酒李二郎、青石頂紅鼻子、老虎洞青面獸楊二四這些人都投了北曲山。據我所問,真武一脈棄徒虛平也上了山落草。而各路風門暗馬,也都秣兵歷馬,等著幹一場大的。”

風門暗馬,是馬賊世匪的文雅說辭。風門,這一門吃飯講的就是風,即速度讓人所不知道;暗馬,區別於落草的明馬,是夜裏幹活吃飯的人。組合起來,就是山東特色的世匪,能活下去就是順民,活不下去就會操起老祖宗留下飯碗。

毫無疑問,只要李孟一夥人大敗官軍,各路明的暗的馬賊、土匪都會跟著鬧事情,進而整個沿海鹽戶也會受鼓動,釀成一場大活動。對城裏人來說,就是怪物攻城了……

趙期昌聽了這些似乎很響亮,但絕對不認識的名號攤手聳肩,沒良心笑著:“如先生適才所言,這與先生無關,其實也與我捕倭軍無關。拿人錢財為人消災不假,可也要講一分錢一分貨不是?我捕倭軍入山動員軍士,組織軍械糧秣已花費極大,只要我趙期昌率部入山,就對得起訂金。事情幹成了,咱再拿尾款,幹不成也就這樣,難不成我捕倭軍拿一口吃的,就要賣命不成?”

“再說了,何鰲都派了中軍標營,這可是咱山東最精銳的兵馬,咱過去湊湊熱鬧,隔岸觀火就成了。”

對於何鰲這樣一省巡撫,趙期昌已經弄清楚了這位底細,說起來這位名聲還是很大很清正的。

何鰲,字巨卿,號沅溪,浙江紹興山陰縣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刑部六品主事。以諫阻武宗南巡被杖,聲名大著。嘉靖初,議“大禮”,逆旨,被廷杖幾乎打死,自然名聲更大。

名聲很大,在趙期昌看來屬於三流官員,是靠那種為士紳利益出頭,反駁皇帝靠挨板子積攢名望的人,賣直邀名之輩,最無用的一類人。

這種人所代表的寧直不屈、不畏強權的挨打邀名套路在張居正之後大為流行,屬於那種沒事時風花雪月清議朝政,能說的頭頭是道,而事到臨頭慷慨一死報君王的典型廢物。

很遺憾,嚴嵩早年也是如此,身材高大聲音洪朗,走到哪裏都被看作正氣的化身,人間的希望,可謂是一副岳不群的氣派。也學賣直邀名這個套路,結果讓嘉靖一頓板子下去又是一顆棗,收拾的服服帖帖。

嚴嵩這邊也有一幫子能打的進士將領,否則是站不穩朝堂的。何鰲現在急著刷各種軍事威望,也是大明朝重軍功風氣給逼的。

趙期昌一席話說的很漂亮,將拿錢出兵定義為一分錢一分貨。抱著看熱鬧的心思而去的,還這麽理直氣壯……在掌燈看來,這小子的確有當官的料,實在是能說、夠無恥,根本不講道義,跟個商人似的。

掌印也學著趙期昌動作聳聳肩:“既然如此,那也就沒敝人什麽事了。不過第三件事還是說說為好,何鰲上次事情辦的難看至極,沒多少人對他的標營報以希望。若是捕倭軍願意收拾攤子,敝人可以穿針引線,為捕倭軍謀取一份該得的報酬。”

這是個掮客,捕倭軍是官面武裝,接私活得報酬走的是官面路子。現在捕倭軍也接了活,還定下了報酬。報酬層層克扣下來,必然對不起捕倭軍出的力氣,報酬比不上風險,捕倭軍自然動力不足。

對於富得流油的鹽商集團,能用錢解決的事情,真的不是事兒。

捕倭軍需要更多的報酬,何鰲準備逞能可能還會一敗塗地,鹽商集團不怕花錢就怕李孟一夥勢大引發連鎖反應。

幾件事情擺在面前,這就是這位掌燈的機會,他相信捕倭軍會怎麽選。事情很簡單擺在這裏,何鰲自己的標營被打垮,可他已經接了單子,自己眼中的嫡系被打垮他也要想法子完成這件事情,那只能給捕倭軍施壓。

所以這件事,捕倭軍不幹也得幹。而這位掌燈,則要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

趙期昌受限於消息渠道,也認為這位掌燈路子很廣,與鹽商集團有關系,也知道何鰲偷雞不成蝕把米後,沒得選,擔子還會壓到捕倭軍頭上。

捕倭軍也沒得選,只能硬著頭皮上,幹完活拿何鰲許下的報酬。

趙期昌與捕倭軍一體,自然也沒得選,能拿第二份報酬也是極好的,點頭:“我捕倭軍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當。先生,說說報酬吧。”

掌燈搖頭:“此事不急,中軍標營不行了,再談不遲。否則現在談下買賣,到時候中軍標營把事情辦成了,這買賣如何處理?機會合適時,敝人再來尋趙百戶,此時也望趙百戶守好口風。”

他的買賣是建立在中軍標營失手,鹽商集團急著滅火時,他再代表捕倭軍去談。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斷定中軍標營必然會失手。

他話音一落,趙期昌露笑:“先生,買賣這東西此一時彼一時,若中軍標營不行了,到時候我捕倭軍可就獅子大張口了。”

趙期昌與掌燈一樣,也怕中軍標營將這件事情做成。如果可以,他想再拿一筆訂金。而這位掌燈是一級包工頭,想幹包工頭哪有不提前墊付資金的?

沒想到掌燈也笑了起來:“呵呵……趙百戶對敝人還是不了解,敝人不圖抽成,圖的就是人脈。若是中軍標營失手,捕倭軍大開獅子口,對那些人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罷了。再者,敝人若抽成,也希望這口張的越大越好。況且,如趙百戶所言,一分錢一分貨,只要對得起這價錢,相信今後這類買賣決然不會少。”

趙期昌理解了,不管信不信掌燈會不會抽成都無所謂,現在兩人的利益是一樣的,那就是坐看中軍標營失敗。

他心中衡量,自己算起來也是麻雀在後,幹的是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勾當。另一種意義上,自己也算是被鹽商集團滲透了,成了人家打手。

不過也無所謂,拿錢幹活罷了。

這與巡檢司不一樣,趙期昌如此憤怒以至於失態,最根本的原因用後世的話來說,登州衛是軍區,而且還是軍事管制區,你往軍事管制區派警察給軍人維持治安打擊盜匪,這軍人的臉往哪擱!

拱拱手:“臘月中旬我部揮師入山,靜待先生佳音。”

就此散夥,掌燈領著兩名護衛開始趕路,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先要去鹽商那邊留一條線,並以先見之明的姿勢指出中軍標營必敗,何鰲靠不住一事,然後再推薦捕倭軍;再然後,還要去拜訪何鰲的中軍將王道成。

而此時,隨著何鰲派王道成在各軍各營遴選勇壯精銳之士重編標營開始,整個山東的戰兵營將元氣大傷。

戰兵營裏也就維持三分之二編制,軍將靠截流的軍餉養家丁,能打的是家丁部隊。家丁部隊,皇帝都不敢逆著規矩拆散更別說何鰲,何鰲派王道成抽走的都是能打的非家丁精銳。

打仗時家丁是預備隊,這類非家丁精銳才是一軍交鋒時的骨幹力量。這股力量被抽走,各營元氣大傷,軍將哪有不恨何鰲的道理?當然,也會恨王道成。

唯一能破北曲山賊的,數遍山東敢去打的,只有新組的中軍標營,以及戰績輝煌的捕倭軍。至於更近的即墨營,已經被北曲山賊打破膽。其他衛的捕倭軍,還是老樣子不堪使用。

何鰲這是破釜沈舟了,上一次的失敗讓他已經體味到沒有嫡系武裝的苦果,這回學乖了,為了組建嫡系武裝基本上誰都敢得罪。

他才五十三歲,有足夠的資歷和底氣沖擊兵部尚書或內閣位置,爬上去後,下面得罪的軍將一個個抱他大腿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敢給他使絆子?

可惜,掌燈已經弄明白了一件事,北曲山那邊做主的劉虎綽號跳澗虎,也弄明白了劉磐的身份,人家是王道成以前的小爺、少主。

給王道成十個膽子也不敢擊破北曲山賊,否則劉家老漢發飆,弄死一個舊部也頂多就是卸甲歸田罷了。

唔,何鰲註定了要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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