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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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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山東還沒有設立正式總兵官,只有備倭總兵官一員,戚繼光的父親戚景通就曾經幹過這個差事。

山東各衛的捕倭軍、沿海密布的一串備倭城真正的上司衙門是備倭總兵衙門,還不是常規的上司衙門山東都司。所以張茂忙完備倭城的事情,帶著戚繼光的公函趕赴山東首府濟南府的首縣歷城,也就是後世的濟南城。

經過備倭總兵衙門考核,張茂才能接過劉文清留下的操守印。

有意思的是今年山東備倭總兵官空缺,張茂有戚繼光的公文,只要會做人,拿到新的委任堪合就是走個過場。

這就是衛所,邊塞衛所由都司府管,總兵衙門也管,腹心衛所地方衙門也管。軍制上,戚繼光這個衛僉事掌印,只能統率衛裏常備八百捕倭軍。

至於春秋番上的兩班班軍,平時在衛裏農耕、訓練,屬於衛僉事、都司府管理訓練事務。但番上京畿、被調動時的統率則是上頭派來的陌生人。

這原則上違背了衛所軍制的初衷,初衷就是耕戰一體,降低民戶的養軍壓力,減少朝廷的軍事支出。但這是打天下時的初衷,天下打下後就是怎麽坐穩的問題了。

所以耕戰一體的衛所被朱家嚴防,衛所制度的衰敗與皇室的默認有關系。然後改變調兵方式,回到了宋朝的老路子,明明有大量常備軍,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將士兵的操訓與指揮人為分離。

宋朝的兵將分離也沒那麽不堪,人家有足夠的錢糧保證操訓合格,只要指揮將領沒問題那也就沒多大問題。大明朝的問題在於沒有宋朝那麽發達的經濟政策和稅收體制,卻也要玩兵將分離政策,就死在軍士訓練這一關上,更別說後面的指揮層次。

土木堡之變前,有了戰事是五軍都督府指派抽某一省的衛所軍,該省都司衙門上級的都督府直接成為統兵機構,雖然有指揮隔閡,可依舊是衛所體系的,問題不大。

土木堡之變後,五軍都督府權職隨著五軍營建制撤銷,連著衛所就一起廢了。調衛所軍時,走的是五軍都督府的公文,可管這事的是兵部,帶衛所軍的是兵部選拔的人,遠遠比不上都督府的人知根知底。

如登州衛,空有那麽大架子、人口,可因軍務分割的太過零碎,整個衛所也是支離破碎,根本無法統合成一股繩。

現在的衛所別說外出客軍作戰去維持其他地方的太平,連大本營的安穩都沒底氣維護。不是沒能力,而是能力被閹割、分割的厲害。

這還是武宗皇帝整頓軍務後,才過了一代人的嘉靖年間,還不是百年後的末世。末世時的衛所,可想而知是個什麽德行。

名義上看著登州衛上面是都司府和備倭總兵府在管,可扣掉兵備道員管理的備禦海防福山千戶所,再摳掉三個專司農墾的千戶所於是就剩下四個千戶所。

可班軍分攤的那三個千戶所因為班軍番上京畿的性質,所以這三個千戶所的人力實際上在兵部督管範圍內。

偌大的登州衛八個千戶所,真正能用在本衛的只有一個中千戶所,也就是八百捕倭軍的根源所在。就連捕倭軍,最後也要被備倭總兵府拿走。

所以軍制規劃、差事攤派下來後,登州衛就是個散架子,分散的太過厲害,根本聚不到一起。

張茂忙完委任過醜,也只是‘行’操守官,要等真正的備倭總兵官就任後,張茂才能摘去‘行’這個暫理、代職的前綴。

中右千戶所,張家的大本營,夾在登州城與萊州府濰縣之間。

抵達家中,張茂剛松了一口氣,然後去衛衙門走個過場就能真正上任,也只是走一個過場,沒必要再花錢打點。

前腳到家裏,後腳於家老二龍山百戶所百戶於學文便上門請罪。

“這人怎麽來了?”

書房裏,張茂雙腳泡在盆裏,兒子張承翼為他搓腳,疑惑看一眼老管家,又看看自己父親。

他與於學文有仇,衛裏比武選拔十人去都司府考核,當時少年組就三個人,輸給戚繼光他心服口服,輸給小他一歲的於學文他不服。不是他打不過於學文,而是在筆試方面輸給了於學文。

老管家身子半躬著:“少爺,老爺高升,於家心急火燎跑過來,或許另有圖謀。”

“他想得美。”

低罵一聲,張承翼為張茂擦腳,將木屐套上,端起木盆問:“父親?”

張茂瞇著眼,眨眨眼露笑:“好家夥,老夫大體明白於家的用意了。”

說著側頭看一眼後院右廂房,張承翼也領悟過來:“不可能,於家那山溝溝沒人要的破地方,小妹嫁過去豈不是推到了火坑?”

張茂起身抖抖雙袖,拿起衣架上的素黑粗紗對襟衣披上,系著胸前帶子:“此事還需計較,你領著兒郎在武場操練,讓於家看看咱家的底氣。”

“好,兒子先去了。”

端著水盆張承翼離去,老管家這才開口:“老爺,若於家真存了這心思,於家大郎被趙百戶破相……事成後,咱老張家恐怕得不償失。”

於家兄弟五個,要定親自然先輪到大郎,一個個排下去長幼有序。哪有撇下老大,先讓其他兄弟結親的說法?

於學孝與趙期昌的仇,可謂是死仇。張家若接受於家背棄前面出了大力氣的趙家,第一名聲上不好聽,第二會因為於學孝與趙期昌的原因以及張家背盟的行為,張、趙兩家也會撕破臉。

“老於頭將老二差遣過來,意思就很明顯了,想送咱家裏一個乘龍快婿。”

雙手負在背後,張茂左右踱步:“但不著急,先看看於家老二是個什麽意思。若真存了這心思,通知趙家。他家那老三拖到現在不給個準信兒,仿佛我張家女沒人要似的。”

老管家露笑,應了一聲拱手:“老奴先去安排於老二。”

他離去,張茂撫須沈吟,不出差錯五年後他就是一地守備,弟弟也能高升參將,儼然是一方小將門。於家老二又是個勇悍懂兵法的,有這樣一個女婿再加上自己兒子,足以壯大家業。

而趙期昌的表現他也看在眼裏,趙期昌無異更為出彩,破家之後也能拉扯兩個小的三年,這已經不是能吃苦有勇氣的表現了,更多的是生存智慧。

可趙期昌太小了,就算白石墩這邊沒有倭寇生事情,一個十歲少年成長過程中也有太多的夭折風險。

不過,趙期昌那裏最近籌劃的大事情讓他動容,那樣的手筆膽魄,不是尋常人所能有的。給他十倍趙期昌此時的家底,他也沒信心像趙期昌那麽搞。

張家大院中院,就是演武場。

於學文一襲棉釘罩甲,挎著刀走在廊中看著二十餘名精勇漢子操練,眼眸縮著。

張承翼兩手各提石鎖練著臂力,只是瞥一眼於學文,換來於學文的笑容,他也還了一個笑容,繼續擺弄石鎖。

這二十餘名見過血的家丁,在衛裏的名頭只比戚家的健兒低一籌,讓於學文看著心熱。

中院大堂裏,於學文落座先代表其父於承嗣恭賀張茂高升,然後提及來意:“世伯父,我父聽聞伯父與趙家伯父有意聯手,開發城東荒地。中左千戶所近在咫尺,不知世伯父是否願意拉扯我於家一把。”

他開門見山,讓張茂不喜眉頭輕皺,毫不掩飾自己的心裏情緒,他沒必要給於家一個小輩面子:“茲事體大,是我張家、趙家、劉家共同謀議之事。不是我姓張的開口就能成,於家若想進來,說通趙、劉兩家後,我張家自然是無可無不可。”

見他不快,於學文拱手笑道:“是小侄孟浪了,聽聞此事家中上下無不振奮。衛裏憋屈太久,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世伯父也知,我於家地處偏僻,代代人無時無刻都想著跳出山裏,不得已,為此代代耕耘山野之地,才有了今日子孫能吃飽肚子的生活。若能參與城東開荒大計,家嚴有言,願隨世伯父尾翼,共為衛裏子弟造福。”

端起茶碗飲一口,張茂沈吟片刻:“於家有於家的苦楚,可衛裏誰家不苦?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你於家若有意,明日老夫抵達城裏時,請你父前來面談。”

於學文一愕,隨即釋然拱手應下。於家實在是距離衛裏各家太遠,於家二代中掌事的是他,看來偏僻人家家裏的事情,外人也不清楚。

張茂不熟悉於家內部,不給他這個未來的於家家主面子,也是合情合理。

岔開話題,於學文談起了趙鼎明的兒子趙鳳翼,言辭神情很是推崇,趙鳳翼是明年殿試的副榜貢士,落榜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有機會壓過正榜貢士成為三甲進士。

張趙兩家早就有聯合的心思,張承翼,趙鳳翼,起名時就蘊含當年兩家的寓意,即這兩人作為兩家的雙翼。可趙鳳翼的發展太快,也可以說運氣太好,導致趙鼎明不樂意讓兒子與張家聯姻,將冒出來的三房掌事趙期昌推了出來。

這是讓張茂不爽的一件事情,但趙鼎明態度也很好,鞍前馬後為兩家共同利益奔波,推出來的老三也是個好苗子,更關鍵的是趙鼎明甘願小張茂一輩,徹底交出聯盟盟主的位置,張茂也能接受這種安排。

不爽畢竟是不爽,於學文扯到趙鳳翼可能的金輝前程,聯想到趙家的變卦,張茂自然神情不快,陰郁著臉。

不爽,也有一個小兒在面前玩弄挑撥的不爽,真當老子很蠢還是你很聰明?

至於趙蕓娘與張承甲這對夫婦,與趙期昌、張祖娥之間造成的輩分混亂問題,其實真的不算事情。張家是聯宗後的張家,張承翼、張承甲這一輩用一個排行字是為了體現這種聯宗,彰顯張家人擰成一股繩的氣勢。

張承甲與張承翼,兩家族譜上溯,根本不是一個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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