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廂房區，任靈珊就見蘇漠和柳芙煙二人正坐在前面不遠處的夜合樹下，正想著該怎麽上前打招呼，只見蘇漠擡起了頭。

見任靈珊一臉猶豫的模樣，還有她手裏捧著的那個盒子，蘇漠心裏便猜到了大概。

伸手輕輕接過樹上飄落下來的夜合花，她對著遠處的任靈珊開口道：“從你那兒過來一次也不近，過來坐會吧。”

心裏緊張著，任靈珊點了點頭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慢慢走上前將手裏的金絲楠木盒遞了出去：“這是送給你們的澤珠，這些日子有些忙，我疏忽了……”

柳芙煙眼睛唰的一下變亮，一把接過金絲楠木盒，打開之後只見裏面都是大小直徑接不下於半寸的珠子，顆顆飽滿圓潤討喜的緊。

低著頭笑的牙不見眼，柳芙煙擡頭對任靈珊道：“這些珠子怕是連你都沒舍得用吧，真的要送給我們？”

任靈珊點了點頭，猶豫了半晌，在她們二人對面席地而坐，低聲道：“這些珠子宮裏還有的……”

說罷，突然反應過來，將雙手擡起左右搖擺道：“我沒有炫耀的意思，你們……”

蘇漠見她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心裏嘆了口氣，第一次對任靈珊的語氣不是那麽冷淡：“我們也沒多想，你也不要考慮太多……那什麽，用午膳了麽？”

任靈珊想起任雲安臨走時說去給她拿吃的，但到底是不是，他們二人都清楚，只是現下……

她笑著點了點頭，抿唇道：“用過了，剛吃完。”

見她如此說，蘇漠也沒說什麽，同樣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吱聲。她能想到的話題也就只有問問她吃沒吃飯了，其他的，她一時半會也真想不出。

柳芙煙擺弄了一會兒手裏的澤珠，將盒子扣好放在一旁，撿起地上飄落的一朵夜合花，她擡起頭對她們二人道：“你們知道這夜合花的傳說麽？”

蘇漠側過頭揶揄地看了她一眼，這丫頭竟然還知道傳說？

被蘇漠的那一眼看的有些炸毛，柳芙煙剛想對蘇漠呲牙咧嘴，突然想起旁邊還有個任靈珊，這才讓剛剛瞪起的眼睛楞是轉了個彎變成了微笑。

她幹笑了幾聲，見任靈珊好像在溜神並沒有註意到她，這才輕輕咳了咳。

“這夜合樹最早叫苦情樹，其實是不會開花的。”柳芙煙見蘇漠又拿起了一朵，緩緩道。

“據說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一個小縣城裏，有個秀才。他寒窗苦讀了整整十年，就要準備進京去趕考。他有一個賢惠的妻子，與之感情甚好，所以在臨行時，他妻子粉扇，就指著窗外一棵苦情樹對他說‘夫君此去，定能高中。只是京城亂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應聲而去，卻是從此杳無音信了。”

見蘇漠和任靈珊都聽的仔細，柳芙煙的聲音變得有些幽涼：“粉扇在家裏盼了又盼，等了又等。一頭青絲變華發，也沒等到她夫君歸來的身影。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的時候，粉扇拖著病弱的身體，掙紮著來到那株印證她和她夫君誓言的苦情樹前。”

“她用生命發下了毒誓‘如果夫君變心，從今往後，就讓這苦情開花，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歡合！’。說罷，她就氣絕身亡了。”

發現任靈珊竟然聽著傳說流了眼淚，柳芙煙看了眼一旁表情淡淡的蘇漠，心裏暗暗翻了個白眼，繼續道：“等到第二年的時候，所有的苦情樹果真都開了花。每一朵都粉盈盈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掛滿了枝頭，還帶著一股這般好聞的香氣，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

“而且，從那時開始，所有的葉子居然也是隨著花開花落而晨展暮合。人們為了紀念粉扇的癡情，也就把苦情樹改名為夜合樹了。”

見二人都沒發表什麽意見，柳芙煙挑眉道：“不是吧，只是個傳說而已，你們兩個……”

“很美的傳說。”

聽到她們身後的聲音，蘇漠身子一僵。

回過頭見一身白衣的禦青璃不知何時竟已經靠在了樹旁，一頭墨發揮灑在樹幹間，隨著微風的浮動，與那夜合花交纏了一起，只是不知為何，明明是很常見的身影，蘇漠卻覺得他好像就要隨風飄散了。

柳芙煙也感覺這幾天禦青璃與蘇漠之間的氛圍有些不好，索性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得到蘇漠的眼神後，她將金絲楠木盒拿起，轉身對任靈珊道：“咱們出去走走？”

任靈珊很有眼色，知道現下柳芙煙是給蘇漠和禦青璃創造獨處的空間，於是點點頭，跟著她往邊上的小路走去。

夜合樹邊只剩下蘇漠與禦青璃，禦青璃見蘇漠一直低著頭不看他，心裏嘆了口氣後，將頭輕輕地靠在樹幹上，他淡淡地開了口：“你仍在怪我。”

蘇漠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將腦袋垂下，她無法形容現在心裏的感受，每過一日她心裏對花棲落的內疚便多一分，她也不知這是怎麽了，她根本就無法控制。

沈默了半晌，蘇漠的聲音有些低低的：“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看著低垂著腦袋的蘇漠，禦青璃淡淡道：“你怪你自己，怪自己，沒選擇花棲落麽。”

發現禦青璃的語氣有些不一樣，蘇漠猶豫著擡起頭看他，只見禦青璃竟然一臉微笑。

“雖然有些不想承認，可或許……或許花棲落更為適合你也不一定……呵，我們兩個……”

蘇漠瞪大眼，驚愕地看著他，她聽不懂禦青璃的話，她是不忍心花棲落，可禦青璃……

禦青璃淡淡地笑著，擡起自己的右手，將自己俊秀的食指指甲，就那麽幹脆的拔了下來。

蘇漠見禦青璃手指頓時鮮血淋淋，慌張地高聲道：“你幹什麽？！”

禦青璃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往右手捏著的指甲上吹了一口氣，只見那塊不過兩厘米的指甲瞬間變成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珠，只是清透嬌小，看起來竟然脆弱不堪。

他又伸出手摘下自己的一根頭發，那根發在他頭上的時候明明是黑色的，然而拽下來之後竟然就變成了銀色，只見禦青璃用僅有的妖力將頭發穿過那小小的玉珠，他第一次用如此溫柔的語氣對蘇漠說話。

“這是在你之前，於我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不論發生了什麽危險，它可保你平安無虞。戴在身上，不要給旁人看到，也別摘下來。”他脖間的珠子前些日子早已被他煉化到指甲上了，雖然放棄追求的痛苦和將要離開蘇漠的心痛，這兩種感覺幾乎使他有些快要笑不出來了，可他得不這樣做，他不能再出現在蘇漠身邊，他的存在只會帶給她危險。

蘇漠茫然地看著禦青璃左手的食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液凝痂，而後新的指甲迅速的生長出來。

“我是妖，蘇漠，我只是個妖。”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重申著什麽，禦青璃輕輕呢喃著。

見蘇漠楞在原地沒了言語，他嘆了口氣，輕輕俯身將串著自己發絲的玉珠系到她的脖間，低聲道：“不要擔心任何人，保護好自己，珍重。”

這句話讓蘇漠回了神，她剛張開口想說什麽，卻見禦青璃就在她的眼前，那麽突然，那麽突然的就一點點的變了透明，然後消失不見！

雖然知道禦青璃不是死掉也不是消失，可蘇漠就是慌了，張口喊道：“禦青璃！別走！我……”

“蘇漠，尊上讓你去忘憂殿。”

蘇漠回過頭，見鄭一柳不知何時出現在在了身後，她目光無神道：“鄭師兄，你可看見禦青璃了？”

鄭一柳剛才在遠處，正巧見到禦青璃走掉的畫面。

他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但還是開口道：“蘇漠，修仙不與妖修那般可以恣意妄為。修仙大道，最忌乃是七情六欲，大乘之前更不該妄動凡心，輕則誤入魔障，重則萬劫不覆。”

“這些道理或許尊上從來不與你講，可作為師兄，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就算堂裏主修煉丹，可修煉之事亦不可荒廢，若你對人對物甚至對妖靈有了些許執念，那只能是拖累，你將永遠修不成真身。”

看著面前流著眼淚目光空洞的蘇漠，鄭一柳皺起眉頭道：“快去忘憂殿吧，尊上在等你。”看來，這次尊上的決定或許是對的……

蘇漠茫然的按照鄭一柳的話往忘憂殿走，她只是憑著軀殼的支配在行走，心裏和腦子裏都是空蕩蕩的，禦青璃竟然走了，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禦青璃會離開她。

“丫頭，你在沒在聽我說話？”秦南希皺起眉，語氣有些嚴肅。

回過神，蘇漠的眼睛終於有了焦距，然而她只是呆呆地看著秦南希，並未搭話。

“我本還想讓谷千寒那老家夥好好教教你，可那老家夥根本就靠不住！一年到頭連個人都看不見！既然外面現在已經知道你是我侄女了，那你我的師徒關系本就在那血親關系之下，你再拜師想來也無礙了！我讓你去清源山也是為了你好，那裏都是真正的修仙弟子，百草堂終歸是以藥為主，就算我獨自教你，沒有那個環境也是無用。你最近狀態極為不好，不該再閑散下去了！拿著這封信，去清源直接找他們尊上夏侯虞，他會好好教你！”

蘇漠茫然地看著秦南希，好半晌才緩緩道：“老爺子，我好像有些累了。”

秦南希眼光一銳，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對蘇漠喝道：“混賬！才到什麽程度就喊累了？！那些個雜七雜八的妖遠離了你倒也好！你還年輕，往後的路還長的很！你這般天賦機遇是有多少人是做夢都想擁有的？丫頭，若你下次再這般說，可就太讓我秦南希失望了！”

不想知道秦南希是怎麽知道連禦青璃也走了的，蘇漠想著鄭一柳的話，又想著秦南希的話，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反駁。

她不想反駁，也沒力氣反駁了。

她木然地拿過那放在桌上的信，對秦南希行了個大禮，默默地退了下去。

秦南希看著緊閉的屋門，皺著眉頭喃喃道：“千萬別出什麽事才好，這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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