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的鳴笛聲, 同綠皮火車有點像。

起航的號子聲隔著船艙只能聽個四五分。

辛甜是感覺到明顯的晃動，才意識到船在動，整個人隨著船懸浮在海上, 明明雙腳踩在地板上, 卻還是覺得不穩當。

她潛意識抓住哥哥的胳膊，手中抱著的橘子被擠掉下來, 被辛立燁伸手接住。

“沒事吧？”

辛甜乖乖地搖頭，也就那一下子感覺難受。

辛立燁又回頭問了問。

“我們沒事, 哥, 你別想轉移話題, 前頭大嫂說真的？可不準瞞著媽。”辛蜜扯起林雪柔的大旗。

辛立燁睨她一眼, “沒有的事，坐船不要東張西望, 小心難受，其餘我回去再說。”

辛蜜挑眉，沒再問。

到底他們是一家子, 在外頭還是要給哥哥留點面子。

辛甜也好奇, 但這會好奇被大海給暫時壓下去。

趴在窗口，隔著欄桿能望見遠處連接岸邊的海面，漸行漸遠中, 大海吞噬全部邊際，一眼望去全是蔚藍。

“姐姐你看！”

倆人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明明怎麽看都是一整片的大海, 卻怎麽也看不夠。

前頭大嫂輕笑, “以前沒見過吧, 我剛來時跟你們一樣一樣的。”借著機會問, “後頭兩個是你哥哥另外的姐妹？”

說著時, 心裏也敲邊鼓。

以前相親，都是家裏頭兄弟多好，壯勞力能幹活，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家裏姐妹多的兄弟撐不起門楣，因為被護得厲害。

大嫂偷摸瞅辛隊長兩眼，又覺得自己看錯，覺得他不是那種男人。

辛甜噗嗤笑出聲，“右邊的是我媽媽。”

大嫂不信，“這麽年輕？！”她以為是家裏老大。

辛甜笑瞇瞇確定，“是媽媽，我們兄妹三個。”

林雪柔看著她三個孩子都精精神神，開始閉目養神，強忍著胃裏頭翻湧的酸意，壓了又壓。J??

辛甜是回頭時無意發現的。

“媽媽。”

“恩？”

林雪柔握著橘子，睜開眼扯個笑容。

辛甜確認了，媽媽暈船。

哥哥不酸這毛病，爸爸說是遺傳媽媽。

她想了想，把她被哥哥拿走的那個橘子也塞到媽媽手裏，問哥哥，“還要多久能到呀？”

辛立燁也察覺了，抿著唇說還要好一會。

……

海岸碼頭到海島碼頭，航線要一個多小時。

林雪柔該慶幸，這一趟的船上，沒人吐，不然她怕是也撐不住。

一左一右別兩個女兒扶著，從搖搖晃晃的船上，結結實實踩在泥土地上，整個人的暈眩感立馬減輕三分。

“我沒事，緩緩就好，行李……”

辛立燁背上背著包，一手拎一個行李箱跟在後頭。

“行李我拿著呢，咱們先回家。”

林雪柔看一眼，點點頭沒逞強。

誰能想到，馬背上打天下的她，竟然栽在了一艘小破船上！

辛甜扶著媽媽，通過碼頭往外走就察覺到不少看過來的視線。

很快，上船時那種辛隊長辛醫生混著叫的場面又出現了，不少訓練服都沒脫的男人打量著她們問哥哥。

辛立燁冷眼掃過去，一個沒理，斜站在旁邊擋住那群如狼似虎的眼神。

“別看了，誰騎車過來的？”

“我我我！”

“隊長，我借了輛……”

“我能送你們回去！”

辛立燁用了車，把人丟那了。

海島面積大，為方便弄來不少簡便的交通工具，不下雨時，自行車是最方便的。

辛立燁借了兩輛，他後座帶著媽媽，前面掛著行李箱，簡單的小包讓小妹抱著，辛蜜另騎一輛車帶回去。

碼頭到新蓋的家屬院，又騎了近一個多小時。

靠近軍區，再三確認了身份才被放行。

近兩年的時間，荒島上早踩出許多條路來，不過因為靠海多雨，泥路總是潮濕發軟，容易留坑。

惦記著母親不舒服，辛立燁小心避著坑，將人穩穩的帶到他分配的二層小樓前。

占地面積圈得不小，蓋房子的人就闊氣，一眼看過去就寬敞。

步入家屬區後，一條整齊的石子路出現，二層小樓都是貼著石子路建設，家家戶戶中間隔著一米的間距。

辛甜跳下車，“哇，哥哥你分的家比我們老家還要漂亮。”

辛立燁聽這話，心裏開心幾分，“我隨醫研室的其他人一起選，房子定得早，特意選了個外面位置的，往裏去又偏了點。”???

他大手一揮，順著石子路往後，門對門還有好幾戶類似的二層樓。

又沖著相反的方向介紹，“上來時路口位置的是新蓋的筒子樓，筒子樓前頭那片矮房子，就是原先的家屬院。”

也是最早的那一批領導，住的都是獨門獨戶。

他選的位置居中，前後都能找到人，安全點。

就想這會，還挺聽到斜下方筒子樓門前小孩的打鬧聲，像是聽到動靜，隔壁院子的門被打開，有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出門打量。

瞧見辛立燁和三個面貌相似的人，笑呵呵地問，“辛隊長這是把家裏人接來了？進來喝杯水。”

“誰家又來人了？”

“出去看看呢。”

辛立燁想到被抓住就要問東問西的場面，趁著那些嬸子嫂子還沒出來，連忙拒絕。

“不了，我媽暈船，等緩過來我們再上門。”說罷推開門，人影消失在院子裏。

辛甜抱著包偷笑，“哥哥，你好像做賊的那個哦。”

“胡說八道。”辛立燁放下行李箱，看向母親，“房間我都收拾好了，先躺著睡會。”

林雪柔沒拒絕，被辛立燁領著進了一樓東邊的一間屋，裏頭床鋪都準備好的。

辛立燁出來時，貼心地關上門。

空曠的客廳裏，只有兩把椅子，辛立燁默默鼻子，“我只趕得及找人把床給打出來，一樓潮，你們兩個的房間我給安排在二樓，上去看看，需要什麽晚點記一下，我先去把車還了，會帶午飯回來。”

辛甜看哪都好奇，擡手擺了擺，“快去快去，哥哥我們自己摸索。”

辛立燁輕笑，明明沒什麽改變，倆人站在那他就覺得家裏頭多了幾分生氣。

“走了，對了，一會我喊個人來，帶你們熟悉一下附近。”

“男的女的！”

可惜辛甜追出去問時，哥哥騎一輛扶一輛，已經掉頭往回走了。

慢了一步。

辛甜回頭，“姐姐，你說哥哥是不是故意避開我的問題。”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一會帶飯回來再問！”

“也對。”

辛甜笑著，正要推門回屋裏，聽到後頭有人喊她。

“閨女。”她回頭，瞧見是剛剛和哥哥說話的那位嬸嬸，對方招手，“來來來。”

說是招呼她，其實對方的腳步已經主動走過來。

她身後還帶著幾位年齡不一的女性。

面善的嬸嬸臉上時刻掛著微笑，“我就住在對門，叫我南嬸就行，你是辛隊長家裏人吧，是……”

辛甜心情被感染，“南嬸好，我是他妹妹，家裏頭最小的那個。”

南嬸雙眼一亮，“那剛剛帶你來的是你姐姐？”

顯然，對方已經把辛立燁家裏情況給摸清楚了。

辛甜點點頭，在外人看來白嫩的小臉含笑，總是平添幾分靦腆，日常吼孩子練就出一副粗嗓門的嫂子們，不自覺放輕聲音。???

“今年多大啦，家裏說對象沒？”

辛甜笑容一滯。

“怪不得辛隊長平時老愛打哈哈，我有兩個漂亮妹妹也看不上外面介紹的。”

辛甜在琢磨，這是誇還是諷。

“被你哥帶的那個是不是就你們媽？怎麽沒見你爸一起來。”

恩，這個辛甜可以確定，是在看熱鬧。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一人問一句，辛甜索性閉不做聲。

南嬸也意識到場面不對，眉頭微蹙後很快打開，央著她們平時嘴上沒把門，什麽都跟小姑娘問。

“你這又是坐車又是坐船，肯定累了，回去休息，晚上來嬸家吃飯。”

給辛甜找了個借口，讓她回家。

偏偏有人腦子打了結，不依不饒，“年輕人底子好，我看她挺精神的。”

是最開始問辛甜有沒有對象的林嫂子。

林嫂子像是沒看到南嬸的眼色，“妹妹，嫂子家裏有個弟弟，跟你年歲差不多，高中畢業未來肯定是個大學生，你要是在家沒定親，嫂子給你介紹介紹咋樣。”

“說什麽胡話。”南嬸臉色有點難看，她愛人算是辛立燁歪門領導，級別高，但是不直系管人家。

辛立燁入伍時間短，可立功不少，平時愛人回家沒少念叨情況，是最疼妹妹的。

這林嫂子家裏什麽情況？

說是未來大學生，實際上就是個下鄉知青，去年高考沒考上，前些日子來信無意才知道，這次又沒考上。

未來這倆字可拿不準。

“行了，都別在這杵著……”

林嫂子卻不樂意，說到底南嬸男人在醫研室工作，她男人是正兒八經的軍人，不搭噶。

“嬸子，我也是好心，女人就那麽兩年好時候，我認識優秀青年介紹一下還介紹錯了？”

“優秀青年呀，我來的正巧，讓我也聽聽看。”

溫柔的聲音從旁插.入，暫時打斷了幾個人的談話，順著看過去，瞬間楞在原地。

南嬸有些結巴，“您，您怎麽來了呀。”

溫玉保持笑容，手上還扶著木雕的龍頭拐杖，看起來像是唱戲裏頭的老太君，看人笑瞇瞇的。

只是被她看的幾戶家屬傻眼了，剛到不清楚情況的林嫂子察覺不對。

“這誰呀？”

辛甜有被驚到，“玉奶奶！您怎麽在這。”???

溫玉撐著拐杖，總覺得拿著不得勁，擡手扔在辛立燁家墻根底下，抱怨一句。

“讓你哥哥打家具順便幫我做根細拐棍方便在島上走，他倒好，做這麽大個家夥不夠累我的。”

“啊？哥哥找人做的。”

那還真是……有夠笨蛋的。

溫玉伸出手，“這會你來了，是放暑假了吧，正好陪奶奶一段時間。”

“好哇。”

溫玉站在她旁邊，又把話題扯回來。

“剛剛不是要介紹優秀青年，這是給誰介紹？”

林嫂子之前的問題沒得到答案，看著這兒年歲以為是辛立燁家長輩，開始動了心思。

“介紹給大妹子，這不是看她年齡快到了。”

“是嘛？那這人超二十沒，超了的可不行，我們甜甜年齡還小。”

“這……二二十五了，不過男人大點疼媳婦。”

“都這麽大年齡肯定功成名就了吧，不說跟那些厲害的比，總要跟立燁齊肩才行。”

“……我弟弟不是軍人。”

“你弟弟，那家裏房產置辦的有嗎？工作是鐵飯碗工資幾何？未來結婚肯定是要搬出來跟甜甜住的。”

“這這這……你這根本不是成心問親。”

林嫂子一開始被問住，這會回過神覺得十分不滿。

辛甜也意識到奶奶在幫她，笑著打配合，“玉奶奶，不是的，我爸爸的意思，未來我愛人要入贅的，所以是我養家，房產工資都沒問題。”

溫玉一雙眼笑成月牙，就覺得自己第一眼看著孩子靈真沒錯。

“是嘛。”她反問，“那問親這位你同意嗎？”

林嫂子怒了，“誰家好男兒入贅呀，她一個丫頭片子也……不行。”配字到嘴邊，到底顧念著辛立燁，改了。

南嬸男人管不到部隊，辛立燁可是正兒八經在部隊任職，如今拼成小隊長，還是她男人隊長！手底下管著百來號人呢。

更不說南嬸也在身邊瘋狂扯她袖子。

溫玉的臉色卻冷下來，“要我說也確實不行，我們天天正兒八經的大學生，高中生的老男人確實配不上。”

“大……大學生？”

……

林嫂子牛皮吹炸了，灰頭土臉地就跑了。

南嬸也覺得這面見得別扭，當場散了人，無視詢問溫玉身份的。

這人上島有段日子，聽說是大領導的家屬，哪個大領導倒是不知道。

大領導家屬溫玉，推門打量起家裏的情況。

“立燁小子到底不會過日子，看著好好的院子屋子給荒廢的。”完全忘記房子分下來還沒個把月。

辛甜則更多是驚喜，“玉奶奶……”

“直接喊奶奶就好，屋裏頭還有空房子嗎？我在你家住斷日子。”

屋裏頭進來就一直坐著的辛蜜擡眸，“您家裏人知道嗎？”

“知道的。”

溫玉得意，老頭子可羨慕她了。

辛蜜挑眉，“那一樓還有兩間屋。”

溫玉看了，選了西間，那間窗戶大能曬到的太陽也多。

等選完才問，“你媽媽呢？”

辛甜指了指裏頭，“媽媽暈船，在休息。”

溫玉感同身受，“我剛開始來也暈的難受，多坐兩次就好，你們剛來還沒逛過吧，走我帶你們出去溜達。”

辛蜜拒絕了，“我累，讓妹妹陪您老。”

溫玉搖頭不讚同，“年紀輕輕的。”

辛蜜裝傻，辛甜有興趣，直接挽著奶奶胳膊出去。

溫玉這才說：“最近這兩個月，房子剛剛分下去，許許多多的家屬前後腳才來到安置下來，有些混亂呢，想剛剛那種話，下次再聽見直接懟回去就行。”

“能嗎？這裏都是哥哥的同事。”

“就是因為你哥哥，一群人見你哥哥升得快想打主意，打不成可不是要換家裏人身上。”

辛甜突然八卦，“奶奶你比我先來，你知不知道哥哥談對象了呀？是不是組織介紹。”

溫玉詫異，“沒有吧，你哥月前才拒絕了胡指導員的親事，說暫時沒心思。”

“？”

“你哥哥才多大，二十二歲前途無限，再奮鬥奮鬥，未來組織介紹的還能更好呢，是你爸媽著急了？”

“那倒不是，其實好不好無所謂，對哥哥好才好。”

“跟奶奶說繞口令呢。”

“沒。”

話題點到為止，辛甜到底不是要註意婚事的年紀。

很快註意力就變了。

因為家屬區的規劃，在距離一公裏的位置，蓋了間供銷社，三間寬的門面房帶後庫，集合了外頭供銷社、副食品店、菜場……等多種。

基本上需要都能在這看到。

有眼光活得，平時趕海撿點魚蝦，一大早也會拎到供銷社附近擺攤賣掉，部隊裏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溫玉提醒，“想要新鮮的，最好是早晨來買，都是剛從海裏頭打來的，蔬菜這些就要等半下午，太陽過去，規劃的菜地那才會摘新鮮的蔬菜送來，不然摘早了放一天就曬幹了。”

“家屬院那單獨蓋了海水淡化廠，水要自己去拎，這活記得使喚你爸和你哥。”

倆人走走停停，路過供銷社時，辛甜一頭就紮進去。???

來時輕松，喝多東西就要重新準備。

日常用的洗漱用品，還有香皂洗發水，一家子五口人，暑假能待小兩個月呢。

溫玉幫忙挑著，除了盆、毛巾這些，還要了兩個暖水瓶，夏季的艾草也要了兩包。

“一會回去先把艾草點了熏房子，不然晚上有蚊子咬人。”

說完，溫玉掏票掏錢，辛甜瞧見立馬按住她的手。

“奶奶，我有錢！”

她掏出小包，裏頭大團結裝了好幾張，供銷社上班的倆售貨員看見，眼睛都看直了，心裏頭都猜測這是哪家領導的姑娘。

溫玉自然搶不過辛甜，她很無奈。

“都是一家人，我做長輩的還能讓你掏錢。”

“那不一樣。”

辛甜脖子上，還掛著奶奶送的那塊玉呢，禮物給掏錢意思可不一樣。

溫玉輕笑，“也行，那就給你爸，說起來他人呢？”

辛甜用網兜把東西裝好，“爸爸還有點事，好像還要去拜訪什麽人，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溫玉點點頭，幫忙拎著小東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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