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 林玲將真真拉到寫字樓下的咖啡廳。

“真真，冰美式？”林玲掃碼點單。

“意式濃縮。”

真真笑：“有人不想我喝冰。”

“噢？”林玲點好單，手肘墊在桌上凝向真真, 幾秒後說道：“你最近變化很大, 換做幾個月前誰要是攔你喝冰，你都會跟誰急。”

真真回想, 好像還真是。

之前無論與誰喝咖啡，她都選的冰美式，但這個習慣在最近被潛移默化改變了，她已經不會主動選擇冰美式。

原因是每次她喝冰美式時都會被某人順走半杯，連冰塊都撈得一幹二凈, 沒了冰塊的美式咖啡喝兩口就沒勁, 索性改喝其他。他從頭到尾沒提過一句不許, 但次數多了真真也明白他的用意。

侍應生將咖啡送上，深烘豆的醇香滿溢而出。

江城每隔幾百米就能看到一家咖啡館, 能開在寫字樓底下專供白領光顧的店, 咖啡出品不會差。

真真捏著小瓷杯的耳柄, 慢慢嘬飲熱咖啡, 這是冰美式所沒有的焦香感，在苦味與醇厚之間做了平衡，能嘗出黑巧、堅果、焦糖的風味, 應該是店家用拼豆方式權衡出來的味感。

她享受地細抿著, 其實熱咖啡也很好喝。

“你確定這個計劃百分百會成功嗎？”林玲喝了一口拿鐵就放下杯子, 喝咖啡不是她的目的，談話才是。

“不確定, 但我必須這樣做。”

真真將杯子放到桌上, 走到這步已經沒有百分百完美的計劃了, 她不能再等了，回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經歷，無時無刻都充滿著不定性和不可預測，這條鋼索她要一步走到終點。

林玲瞇起眼看她：“以前的你，肯定急著要刪稿平覆輿論，正常做法也都是這麽做的，我不懂你為何要兵行險棋，現在綜藝也能恢覆直播了，慢慢地從頭來過不好嗎？”

真真知道這位經紀人姐姐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嘴上說著不懂，但剛剛在會議上已經用行動投出讚同票了，這舉動倒也符合她風風火火的性子，認準人就先幹了再說。

真真輕聲笑了下：“以前的我忘了一件事，其實我是會沖浪的。”

林玲滿臉疑惑，這是哪出跟哪出？

真真解釋：“我前幾天偶然出海沖浪才想起來，沖浪的要義是要放棄控制，順著浪湧的奔頭，才能站在浪上。出了這檔子事，去刪稿捂嘴都是逆勢而為，我要做的是順著輿論爭吵的方向，讓他們看到真相。”

即使懂得道理，也是要跌過跟頭才能學會。

聽了這話，林玲的手指在手機殼上彈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輿論和人心都是不可測的，這樣做的成敗只在一線之間，你明白嗎？”

真真頷首，假如註定要失敗，早失敗和晚失敗沒有區別，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出現第二第三個林秀珍呢。

“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林玲猶豫一瞬，決定切入正題：“你母親可能是這次黑稿傳播的幕後元兇，這個局可能很早就布下了。”

看不到想象中的驚訝，林玲繼續說：“你參加“我想去嘗嘗”後我找你續約那次，是秀珍強烈建議把你簽回來，我本以為她想將貴婦圈的影視資源攏給你，但一直沒等到；還有更早之前，你的電影被打低分後本來有機會選些好劇組重新鍛煉的，但她都替你拒了……”

林玲惋惜道：“我一直沒去想前後關聯，再加上她是母親做什麽肯定也是為你好，但直到這次醫院門口蹲守的記者出現，宣傳給我看了媒體背後的控股人，我才明白。真真，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嚇你，事情發展到這一階段，對你的事業幾乎是毀滅性打擊，你應該要知道的。”

“玲姐，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真真回答得很平靜，林玲從側面證實了林秀珍那天說的不是氣話，讓真真欣慰的是，林玲願意告訴她真相，要知道林秀珍每年供給林玲的人脈資源，可比真真幫她賺的錢要多得多。

話題聊得有點沈重，真真不願再討論林秀珍的任何，她要盡快翻篇，於是問道：“玲姐，有沒有可能提前知道邀請媒體的個人籍貫和兒時居住地？”

林玲啊了聲：“節假日我們都會給媒體和UP主送禮，我去問問宣傳有沒有統計過這塊信息，這和綜藝直播有關系？”

“嗯，如果有是最好的。”真真笑道。

從咖啡廳出來，真真去了一個地方。

這是城西一處綠意環繞的小院，左右相鄰的院舍都住著江城各界文藝世家，歷史沈澱與各院落主人的匠心維護令這片區域呈現出獨有文化氣息，也成了小小的景點。

真真叩響的院子，主人是一位老朋友。

一個身姿俏麗的女孩跑來應門：“哈，真姐姐果然準時，爺爺說你會在這個點過來。快進來吧，他在後院寫字呢。”

沈瑤把著鐵門招呼，接過真真手上的果籃。

“來得匆忙沒帶自己做的點心，小瑤有空來真拾小館，姐姐給你做好吃的。”真真笑著，跟女孩走到後院。

沈老穿了身喜慶的馬褂，理成短刺的銀發在陽光下暈出光芒，正伏在木案前揮墨運筆，真真剛一走進院落就聽到他老人家的爽朗的笑聲。

“真真來啦。”

“沈老，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真真自嘲地笑笑，開門見山道：“有些疑惑想請教您。”

沈老放下毛筆，將真真邀請到藤椅座，沈瑤提來熱水壺，泡上一壺雨前龍井。

“您說，有沒有一種美味是所有人吃了都會喜歡的？”真真接過茶杯問道。

沈老捧著茶杯撫氣，吹散裊裊浮起的茶芽，緩緩道：“每個人的成長環境都不一樣，兒時刻在記憶裏的味道對成年後的飲食喜好有重要影響，真真你不是最懂這個道理嗎？”

他是在指真拾小館開業那次，真真為幾位大V設計的菜單，其他大V可能沒察覺，但沈老看出真真對每一位邀請來的賓客都做了背景調查，安排的甜口紅燒肉、海鮮蝦球、紅油兔丁、甚至是拔絲芋頭，都是根據賓客都原生環境可能有的喜好所設計的。

剛巧那次沒有川湘贛地區的大V，她便將辣味菜比例縮至開胃冷盤中，如此既照顧了當下食辣的主流口味，又將主要份額留給對胃的主菜。

真真暗笑，原來班門弄斧的小心思早被沈老看穿。如果是按這個邏輯，那這次綜藝菜單可就有些棘手。

即使拿到媒體人的背景資料，順應他們胃口設計菜單，但在各種覆雜外因幹擾下，很難保證他們一心一意去品鑒，所以她才想來討教沈老。

她喝著茶，兀自陷入沈思。

沈老問：“飲食常說的四味是什麽？”

真真答：“酸甜苦鹹。”

沈老又問：“第五味呢？”

“鮮。”真真放下茶杯。

鮮味是很近代才被承認為基本味覺裏的第五味，它與前四味的明確感不同，鮮味是任性且又靈動的，是滿足基本溫飽後，老饕們孜孜追求的第五味。

但鮮味是有門檻的。

大多數提供鮮味的食材不僅難以獲得，收入囊中後合理的儲藏與烹飪也是難點，幾重門檻阻隔下，才有一招鮮吃遍天的行話。

“若是能找到天然之鮮，再加上你的巧手烹煮，相信沒誰會抗拒你的美食。”沈老說完，笑呵呵地撫一口熱茶。

“我懂了，謝謝沈老點撥。”

事不宜遲，真真起身告別。

她剛邁出一步，沈老想起一件事，稍大了些聲喚道：“差點忘了恭喜你呢。”

在木案旁玩耍筆墨的沈瑤，好奇地探了探頭，問：“恭喜什麽？真姐姐有什麽好事？”

沈老看向沈瑤，晃了晃腦袋神秘道：“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原本沒反應過來的真真，看了這動作立即明了沈老所指，這件事還不能對外公布，所以沈老不能告訴孫女，但他老人竟然也知道。

真真站定在原地，鞠個躬：“感謝沈老關照。”

沈老笑：“絕對沒有額外關照，實事求是罷了。”

出了沈老的院子，真真戴上口罩遮面，獨自在院舍區域散步。她需要好好思考具體的菜單設計，三天後就是綜藝直播，在此之前必須找到天然之鮮。

中華地圖在她腦中印成象，大部分地方都走訪過，都有獨到的鮮美食材，可哪裏才是最好的呢？飲食喜好因人而異，即使有了鮮的方向，具體落實也不是易事。

真真：編編，現在生命值是多少？

系統：“加上兩天渠道分，目前是1330點。”

真真：夠用了。

系統：“哪裏夠？？宿主要在綜藝上冒險，萬一輿論出問題扣起分來就直接當場完蛋，到時就是直播大變活人——消失！”

真真：不是這種夠，我要去一趟外地，怕中途突然睡著影響辦事效率，我記錄了這兩天的睡眠規律，現在分值變化不大，我可以根據規律安排時間。

系統：“出差？你不準備搞菜單了嗎？”

真真：搞，我就是去找食材的。

彈出系統，真真翻出手機聯系周樂和小雨，多點人一起去有個照應，幸好兩人的時間都能配合，她立即訂下最早的航班，事不宜遲。

真拾小館在江城的根基不夠，食材供應渠道也不穩定，在重要考驗前必須親自到美味原產地跑一趟，直接挑選最好的食材。

處理完這些才收起手機，到馬路邊等車。

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某個小院，剛想打招呼，可惜隔得遠，那人長腿邁兩步就消失在門內了。真真停一步，看清成排的連舍，猜想這裏應該是他父母家，是他小時候住的地方。

晚上八點，雲滇市。

真真和小雨周樂推著行李在抵達大廳外等的士。

周樂站在路邊攔車，真真翻出手機想報平安，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當面與霍一白告別。

剛開機就接到他電話。

“在哪裏？”

“啊？我到雲滇了。”

真真應道：“臨時決定的行程，出發前給你發微信了，剛開機想看你有沒有回覆呢。”

此時霍一白正站在二十八樓門廊，握著手機，按耐住患得患失的焦慮。他剛結束會議，手機信息也顧不上看，直接往家趕，平日工作時兩人基本不會在微信說話。

不知是不是前車之鑒的擔憂，敲門不見應，他想也沒想立即撥響真真的電話。

“有人陪你一起去嗎？”

“有的，小雨周樂都在。”

電話那頭傳來細語，以及車水馬龍的嘈雜。

霍一白默了默，說：“幫我照顧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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