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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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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便過了一月有餘, 萬物始生,村裏人都忙著開春事宜。

今年,溫以菱的計劃諸多, 原本的那座荒山都還未徹底規劃好, 便又緊接著買了相鄰的兩座山頭。

她這一弄,家裏幹活的人就明顯不夠用了。

除了還在準備童試的齊蒙以外, 全家上下,一個閑人都沒有。就連齊延,在溫以菱的脅迫之下,都得充當個賬房先生。

只是產業那麽多, 像她這般壓榨家裏的勞動力顯然是不行的。

像去年開荒那樣,從外面雇些人回來幹活倒也可行。只是東齊村到底不大,而周邊村子裏的莊稼漢又都在忙著種自家的地,能召集起來的人數實在有限。

最重要的是, 齊延對待生人防心極重, 尤其是那些不知來路的。

最後,還是齊延自己拿了主意。假派周平去縣裏買奴仆, 實則偷偷將他自己的人帶了回來。

正巧北方那邊不甚太平,家道中落的世家都忙著變賣家中奴仆, 這些人慢慢流落到南方,帶回來倒也合情合理。

周平很快就將此事給辦好了,加上一些用來掩人耳目的老弱婦孺, 這次統共帶回來四十多口人。

勞動力不再緊張, 奴仆們各司其職,一切都按照溫以菱的計劃循序漸進著。

溫以菱除了一開始累了幾天,等到了後面,事情就通通步入了正軌。

大小事宜都有周叔和周平出面擺平, 她只偶爾上山一趟,視察下開荒的進度便好。

其他時候,她都在家中躲清閑,小日子過得倒也極為舒坦。

二月中旬,齊蒙隨學堂裏的同窗們一起去參加童試。

齊二堅等待這個機會已久,自是也去了,只是沒過上幾天,他便獨自返回。

村子裏有人瞧見齊二堅回來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第二天到鎮上一打聽,才知道他這次連縣試都沒通過。

可去年的時候,齊二堅好歹還進了府試,這次怎麽越考越回去了?

村民們眾說紛紜,原本有意咬牙供一個讀書人的農家,此時也有些猶疑了。

就連齊伯母,都開始自問,辛苦了這麽多年,究竟值不值得?

人人都知道讀書費錢,齊二堅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參加童試了。全家上上下下,都是勤勞肯幹之人,為了供養一個齊二堅,活生生把一家人都給拖累了。

她回想起齊二堅回來的那天晚上,便跪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她再給他一次翻身的機會。

她心如刀割,原想拒絕,可看著眼前除了讀書,一無是處的兒子,又能怎麽辦呢?

村子裏的這些議論,或多或少地傳到了溫以菱耳裏。

但這畢竟是伯父家裏的家事,她自然不會亂說些什麽,只專心在自己的小莊園上面。

————

齊蒙這一去,便是大半個月。

前去考學的學子都慢慢回來了,同時帶來了齊蒙的好消息,說他這次考得還算順利,應該能進最後的院試。

這個消息,在村子裏引起了軒然大波,畢竟齊蒙也才12歲!

大家感嘆齊蒙腦子聰明的同時,難免要拿齊二堅和他作比較。齊伯母聽見了,心裏自是更加不好受。

直到齊蒙回村,這樣的聲音才慢慢消失。原因便是齊蒙這次也未通過,在院試時止了步。

雖說齊蒙落了榜,但因他年紀小,再加上這個結果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並未引出什麽爭議,反倒是誇獎的多。

而齊二堅聽聞齊蒙這次並未考中,卻是大松一口氣。

畢竟要是連小他十一歲的堂弟都先他一步中了秀才,他在村子裏,才是真的顏面無存。

溫以菱可顧不得外面的人都在說些什麽,自齊蒙從府城回來後,便出了大岔子。

他突然不願意去上學了,還特地告訴溫以菱,以後要留在家中幫忙。

溫以菱聽後,自是大為震驚。心說這麽大的孩子,不讀書幹啥?更何況家裏又不愁吃穿。

溫以菱苦口婆心地勸,誰知任她怎麽說,齊蒙依舊鐵了心地要在家種地。

齊蒙往日還是挺懂事的,做事也穩重,這次的態度卻格外堅決,書都不看了。

溫以菱原以為齊蒙是因為這次落榜,被傷了自尊心。

可齊蒙除了不願意去鎮上讀書以外,其他時候還都是好端端的。每天清早,天一亮,就自己扛著根鋤頭到後山去開荒了。那架勢,倒像是真準備以後就一輩子種地了。

這可如何是好?

溫以菱看得是暗暗著急,忙跑去和齊延商量。

誰知齊延作為大哥,得知後,只輕飄飄地落了一句“隨他去吧”,便不再管了。

齊延的坐視不理,令此事越發透著古怪,畢竟他以前對齊蒙可是十分嚴格的。

晚飯時,溫以菱暗中觀察了下兩兄弟,總覺得他們在私底下,像是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共識。

溫以菱想不明白,偏偏好奇心又旺盛,睡覺也不安生。臨睡前,她趴在齊延身上,兩眼直勾勾地盯了他許久。

齊延被她纏了一整天,頗有些不堪其擾,又看對方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嘆息一聲後,才簡單解釋道:“齊蒙去府城時,和他的親舅舅見了一面。”

“親舅舅?齊蒙的親舅舅不就是你的舅舅嗎?為什麽要說……”溫以菱敏銳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身體坐直,兩眼放大,“難道齊蒙不是你的親兄弟?”

齊延頷首,小心護住了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你想得沒錯,他確實並非齊家人。我爹當年是受人所托,以齊家二郎的身份將他養育成人。”

溫以菱皺著眉頭,認同道:“我就說我第一次見你們三兄妹時,就覺得齊蒙和你們兄妹倆不怎麽相像,原來是這個原因。”頓了頓,又道,“不對呀,這齊家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孩子,甚至和渺渺還是雙生子,難道就沒人發覺異樣嗎?”

齊延既已開了話茬,自然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渺渺確實還有個哥哥,只是那個孩子生下來便十分孱弱,當初大夫斷言活不過三個月。”

“我爹娘知道後痛不欲生,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娘聽聞嶺西有一神醫,其醫術舉世無雙。她便同我爹,一起帶著那個孩子到嶺西求醫。當時渺渺和我留在家中,由奶娘照料。”

“之後的事,便都是由我娘在生前告訴我的。她說那次嶺西之行,還未找到神醫,孩子就沒了。我爹娘傷心回程時,卻遇見了一位多年不見的老熟人。”

“那位故人面容灰敗,身邊還帶著一個尚在繈褓的孩子,我爹心有所感,一追問,才知道,那個孩子乃是京城一位大人物留下的唯一血脈。”

“我爹的那位故人也是受人所托,只是他經歷了重重追殺,好不容易才逃到了嶺西。碰見我爹時,他已是命不久矣,臨終前,只得又將孩子托付給了我爹。”

“我爹知事情兇險,但因為曾承那位大人物的一份恩情,便做主答應了下來。那時,我娘剛經歷了喪子之痛,身體每況愈下。可等這個孩子來了,卻給我娘帶來了不少藉慰。”

“我爹行事穩妥,再加上當時的局勢頗為緊張,便和我娘帶著那個孩子在嶺西又多待了幾個月。回家後,對外只說那位神醫的醫術果然出神入化,將家中的二郎從鬼門關救了回來。只是還受不得風,需在家中調養個一年半載,方能痊愈。”

溫以菱:“我明白了,小孩子本來就一天一個模樣,等過個一兩年,就算是貼身照料的奶娘,只怕也認不出來。”頓了頓,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剛剛不是說還有個親舅舅嗎?當時怎麽不把孩子送過去?”

“我爹的那位故人臨死前,曾說孩子的親舅舅或許還在人世,但這麽長時間沒有消息,恐怕也是危在旦夕。能找就找,要是找不到便罷了,只希望我爹能將孩子的身份隱瞞住,讓他平安長大便好。”

溫以菱聽得一楞一楞的,開口問:“既是這樣,公公婆婆出事,是不是因為當年走漏了風聲,所以才會……”

齊延目光拉長,好半晌後,才搖了搖頭:“我爹做事極小心,本不該牽連到他的身上來。只是當時在任的知府急於立功,另可錯殺,也不願放過,僅僅只是聽聞當年我爹曾去過一次嶺西,便派人將我爹抓去,打算逼他認下此事。”

“可我爹心知他一旦認下罪行,不僅只是齊蒙,全家都會引來殺身之禍,便決計不肯點頭,只連聲喊冤,直到衙門把我也抓了進去。”

溫以菱眼皮一跳:“你的腿疾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齊延不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狗官本是為了相逼,誰知我爹氣血攻心,竟在獄中暴斃。我娘那時還在外頭走動關系,得知裏面的情況後,一狠心,直接撞死在了府衙門口。”

說到這裏,齊延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我娘這是為了救我,她一個婦道人家,並無什麽人脈,說是去找門路,但也只能找找那些往日和我爹交好的同僚。可俗語說,民不與官鬥,常人多是那些膽小怕事之輩,剩下那些願意幫忙的,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

“直到我娘過世,這才引發眾怒。當時書院裏的學子們自發召集,向那狗官討要一個說法。那狗官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為了平息眾怒,只能將我放走。”

溫以菱追問下文:“然後呢?”

“然後?”齊延笑得譏諷,“哪有什麽然後,那狗官隨便找了個由頭向書院施壓,又順便安撫了下帶頭鬧事之人,此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溫以菱不敢相信,音調驟高:“你們家被弄成這個樣子,就這麽作罷了?”

時隔多年,齊延再次翻出這些陳年舊事,已不似當年那般激動,只冷笑著點了頭。

溫以菱聽後,倒是比他更加生氣,語氣忿忿:“氣死我了!這也太便宜那個狗官了,他現如今還在平江府城嗎?我要去敲悶棍!”

齊延看她小胳膊小腿的,心中失笑,溫聲安撫道:“別臟了你的手,更何況他現如今也不在平江府城了。”

溫以菱蹙眉:“那去哪了?”

“前兩年升了官,被調往京城了。”齊延的語氣毫無波瀾。

“……”

溫以菱頓時更加火大了:“這都能升官?上面的人是不是都瞎了眼!”

齊延拍了拍她的手:“稍安勿躁,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

溫以菱見齊延神情篤定,便知道他是自有安排,只是仍不甘心,要求道:“那你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齊延立馬答應下來:“那些傷害過我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溫以菱這才稍稍消氣些,只是想到齊延剛剛那番話,刻意略過了自己的事,似是不願意多談。

想也知道,他當初在獄中定是遭了不少的罪,不然齊母也不會孤註一擲,以死相逼。

溫以菱一細想,整顆心就好似被什麽東西給揪住了。

她乖乖躺回齊延的懷裏,兩手捧住他的臉,向他保證道:“齊延,我以後一定對你好好的,再也不讓你吃苦了。”

溫以菱這話說得極其認真,齊延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人,見對方眉眼中皆是心疼,心裏暖得直發漲。

沈默半晌,他緩緩靠了過去,不住在她的臉上輕吻。

齊延的動作很溫柔,不含一絲情欲,似羽毛一般輕觸臉頰,舒服得讓人想睡覺。

不多會,溫以菱的眼皮就慢慢耷拉了下來。

只是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嘴上還不忘臭罵那狗官,之後又念叨著說以後要對齊延好的話。

齊延在這一聲聲的嘟囔中,目光愈發柔和,只伸手將懷中的女子擁得更緊了一些。

然而,這樣溫情的時刻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隨著天氣好轉,氣溫也在逐步上升。

因前些日子,夜裏都落了雨,所以他們蓋的還是冬天的被子。之前蓋著倒是正好,今日卻覺得被子過厚了一些。

溫以菱本就怕熱,更何況體溫還要比齊延高,此時兩人黏在一塊,沒多會,便覺得悶熱了。她迷迷糊糊地將手臂從被窩裏伸了出來,搭在外面降溫。

雖說現如今已經入了春,但一到夜裏,空氣中依舊透著股寒氣。正是蓋著被子熱,不蓋又冷,很是尷尬。

溫以菱一條胳膊大喇喇地露在外頭,轉瞬間,便冷了下來。

齊延知曉她是貪涼,便刻意等了一會,等到他估摸著差不多了,這才準備將她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裏。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行動,溫以菱自己就將胳膊縮了回去。她似是在睡夢中也察覺到冷了,摸索著就將手放在了齊延暖烘烘的胸膛上。

齊延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對方涼透了的手指冰了那麽一下。過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順勢拉住溫以菱的手,幫她取暖。

齊延倒也沒多想,為了讓溫以菱手上的溫度盡快恢覆過來,他一只手虛虛地攬著對方的細軟腰肢,另一只手輕輕摩挲著對方的光滑手臂。

可沒過多久,溫以菱就又覺得熱了。她徑直掙開齊延的手後,再一次將自己的手臂伸了出去。等手臂涼下來後,又重新放回了齊延的身上。

齊延一開始還未發覺,直到他重覆幾次被冰之後,這才逐漸意識到了什麽。

溫以菱這人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剛剛還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以後一定會對他好。現在一睡熟了,就徹底原形畢露,也就話說得還算好聽。

可自己又拿她有什麽辦法呢?

齊延在心裏寬慰自己,對方也就睡覺這些臭毛病了,也不是不能忍。

話雖是這麽說,但齊延握住溫以菱還沁著寒氣的手,還是恨恨地在她的指腹上咬了一口。倒也沒舍得太重,畢竟要是真把人給咬醒了,怕是要鬧騰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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