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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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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灰蒙。

玄黑低調的馬車,悄無聲息從烏依江渡口的驛站出發。

林驚枝嬌軟的身體蜷縮著,身上蓋著衾被,背脊滾燙,靠著的是裴硯寬闊的胸膛。

“醒了?”

裴硯撫膝坐在馬車車廂裏,指尖把玩著一束她綢緞般順滑的青絲,含著冷香的鼻息,緩緩落在她毫無遮擋的白皙脖頸上。

天色尚早,夏末秋初時節,風都帶著幾分涼意。

林驚枝半個身子都縮在裴硯胸膛上,竟還覺得有幾分燥熱。

“嗯。”林驚枝又再次閉上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的?”

“寅時。”裴硯伸出玉白指尖,替她扯了一下從胸口滑落的衾被。

寅時麽?

那時天都沒亮,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就被他抱著帶到了馬車裏。

烏依渡口離河東郡並不算太遠,他們在晚間太陽落山前,趕到位於河東郡的裴家老宅。

早就有人快馬加鞭往裴家稟了消息,所以當裴硯扶著林驚枝的手下馬車時,留在裴家老宅陪伴裴太夫人的二夫人吳氏,早早就在門前候著了。

吳氏見裴硯下了馬車,笑瞇瞇地迎了上去。

等視線落在被裴硯小心扶著,走馬車的林驚枝身上時,她眼裏的笑意霎時淡了下去。

吳氏願意站在大門相迎,是以為裴硯一人前來。

畢竟裴硯是裴家長房長子,得到的寵愛更是壓過嫡子,如今在朝中當差,還是大理寺的官位,吳氏自然是想要盡量討好,但她沒想到,林驚枝也在馬車了。

“二嬸娘。”林驚枝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朝吳氏行了個萬福禮。

吳氏緊緊捏了一下手心裏捏著的帕子,勉強笑了一下:“原來硯哥兒媳婦也一同回了。”

“都快些進屋去,老太太已經在花廳裏等得著急,都催了我四五回。”

裴硯牽著林驚枝的手,視線淡漠從吳氏身上瞥過。

夢中好像也是這樣,他的妻子在裴家並不得長輩喜愛,他在時,她們對她的態度尚可。

可是夢裏那些畫面,他時常數月不在家中,而家中長輩除了對她冷言冷語外,還會尋些由頭,要刻意給她立規矩。

盛夏的艷陽天裏,讓她去請安,就讓她在屋外站足了時辰。冬日更別說,往往她是最早到的,卻是最遲進屋的。

裴硯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無比的手握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針紮一樣的痛感。

“夫君……”

裴硯眸光一顫,漸漸回神,他才註意到,他牽著林驚枝手腕的掌心,不自覺用了力氣,她皮肉嬌嫩,被他捏痛了。

“是我不好。”裴硯眸光隱含心疼,輕輕擡起林驚枝的手腕,吹了許久,也顧不得吳氏在場,薄唇在她泛紅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吻了幾下。

裴家家風素來古板嚴厲,吳氏嫁入裴家二十多年何曾有同丈夫如此親密的時候,她震驚得瞪大了眼珠子,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裴硯動作神情十分自然,就像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一樣,除了林驚枝雙頰微微透出幾分粉潤。

“二嬸娘可是有什麽問題?”裴硯視線落在吳氏身上,忽然變得冷厲。

吳氏不敢說話,僵小一笑,扶著身旁婆子的手,不自覺加快了步伐。

“硯哥兒。”老遠的地方,裴太夫人鐘氏就等不及親自相迎。

丫鬟婆子簇擁在她身後,就怕她走太快摔了。

“祖母。”裴硯帶著林驚枝一同朝裴太夫人行禮。

裴太夫人眸光閃了閃:“硯哥兒媳婦也一同回了?”

她語氣雖平和,但說話的模樣不見任何親昵。

裴硯冷漠視線望向裴太夫人,聲沈如水:“孫兒聽著祖母的語氣,似乎並不喜歡枝枝回來。”

裴太夫人一楞,臉上神情數變,才努力擠出一個慈祥的笑容:“硯哥兒說的是什麽話。”

“她是你妻子,我如何會不喜歡。”

林驚枝也有些詫異看了裴硯一眼,他什麽時候在乎過這種小事,裴家人對她態度如何,他之前並未在意過這些細節的,今天倒像是吃了炮仗一樣,見誰誰不爽的模樣。

最終裴太夫人好說歹說,才留裴硯在花廳裏說了一刻鐘的話,裴硯就面無表情拉著林驚枝起身,往他們在裴家時居住的撫仙閣走去。

這一路上,丫鬟婆子見了裴硯趕忙行禮,又不敢近前,遠遠避開。

撫仙閣雖然半年多沒住人,但日日都有丫鬟婆子打撒,不見灰塵,四周整潔,拿了幹凈衾被就能睡下。

雖烏依江是出行的目的地,但河東郡裴家也是裴硯非來不可的地方。

有些東西他想確認一下,是不是如夢中那樣,因為夢中有些事情,現實卻沒有發生。

就像如今的撫仙閣大致還是他夢中的模樣,但家具小玩意的擺放卻和夢中大不相同。

在他的夢裏,他的妻子時常一身素凈顏色,說話的聲音不大,性子軟和,但凡與她對視都會羞澀垂下眼眸。

無論是暖閣還是小書房,或者耳房沐浴的地方,她都不會隨意動他擺設的東西,也不會隨意添加自己的東西。

而現實中的撫仙閣內,博古架上擺著她喜歡的明艷珊瑚礁石,小書房裏零零散散放著許多打發時間的話本子,還有她練字畫畫的宣紙,就連暖閣的青玉案上,也是她平常的小玩意。

至於他的東西,她只要看不順眼的就會尋個空置的箱籠裝起來,直接給送到他外院的書房。

哪會像夢裏那樣,小心翼翼地討好取悅他。

“枝枝。”裴硯眸光一顫,不動聲色落在林驚枝的衣櫥上。

“我記得枝枝初嫁我時,喜歡穿素凈的衣裳。”

林驚枝不知他忽然問這話是何意,但依舊謹慎道:“妾身在豫章侯府時,的確喜愛素凈的衣物。”

“可嫁給夫君後,夫君時常給妾身置辦新的衣物,妾身覺得明艷大氣的裝扮也極適合妾身的,也不想辜負了夫君的好意。”

她話說得滴水不漏,裴硯的心卻漸漸沈了下去。

因為夢裏並不是這樣的。

他時常出現的夢境裏,他也給她置辦了許多衣裳,她卻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從未穿過,那時他以為她不喜歡。

裴硯疑心重,心裏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他就會想方設法去查證。

就像他查沈家、查寂白、查程春娘。

裴硯帶著林驚枝,夫妻二人在裴家待了三日。

三日後,他們準備出發回汴京。

此時林驚枝正踮著腳尖,在內院的小書房中,要把一幅掛在墻上的牡丹圖取下。

這幅牡丹圖,正是之前裴硯陪著林驚枝回豫章侯府拜年那次,在她阿娘居住的院子裏帶回來的東西。

上次去汴京,林驚枝是在夢中被裴硯抱走的,她沒來得及把圖取下。

下一瞬,林驚枝手腕一燙,被裴硯握住。

他生得極高,她踮著腳尖都有些費力的地方,他輕而易舉擡手幫她取下。

“怎麽不叫我幫你?”裴硯俯下身,一只手親昵地摟在她腰上,眸色漆黑似有重量,帶著一種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壓迫。

林驚枝心下微凜,下意識想要推開他。

然而裴硯動作更快,清瘦冷白的掌心,用力把她往懷裏一帶,她就整個人撞進他寬闊的胸膛上。

“枝枝,為什麽不要我?”裴硯不依不饒。

林驚枝偏過頭,避開裴硯視線,抿唇不答。

裴硯垂眸盯著她許久,那種藏著深意的,讓她心驚不已的視線令她有些心慌。

她就像是被他盯上的獵物,無路可逃。

……

兩個月後。

馬車沿著汴京官道,緩緩駛入汴京皇城。

孔媽媽的風寒雖然早就好了,但青梅也留了下來。

青梅那雙眼睛生得討喜,林驚枝又是容易心軟的人,從河東郡回汴京的路上,她伺候得細致,力氣更比尋常丫鬟大些,林驚枝想了想就把青梅留在身旁伺候。

秋末的清晨,樹枝帶著白霜。

風一吹,人冷得都能縮起脖子,四肢發僵。

林驚枝縮在暖融融的馬車裏,青梅在給她捶腿,孔媽媽安靜坐在一旁,也不出聲打擾。

至於裴硯。

裴硯一個時辰前,接了密報,下了馬車後,就騎馬先行離去。

汴京城門前,林驚枝馬車停下,守門的士兵就算看見她馬車車廂上的標識,依舊仔細巡查。

進城不久,車廂外響起一道溫和又透著不確定的聲音:“可是大理寺卿的夫人。”

這聲音?

林驚枝伸手挑起車簾子,漂亮的烏眸含笑,連唇角都帶著歡喜:“逢吉?”

狀元郎百裏逢吉沒想到林驚枝會直接挑開車簾,他整個人有些楞楞的。

林驚枝眼中笑容明媚嬌俏:“多年不見,若不是那日宮中賀公公叫了你一聲‘逢吉大人’,我到底是認不出了。”

路上人多,若是馬車停下,自然不妥。

百裏逢吉慢慢驅使身下馬匹,同林驚枝的馬車保持水平距離。

他的話不多,語調溫和眉眼含著柔色,臉擡眸都是微微側開,不敢去看林驚枝的眼睛。

只是她問什麽,他就一絲不茍回答。

兩人年少相識,她無意中救了他一回

他記了一生。

“汴京入城,怎麽變得如此嚴查,可是城中發生了什麽事?”林驚枝想了想,彎眸看著百裏逢吉問。

百裏逢吉一楞:“您難道不知?”

林驚枝倒是沒有發現他表情的異常:“我離京數月,倒是不知京中發生了何事。”

百裏逢吉緩緩說:“今日是月氏新君,帶著使臣來訪的日子。”

“為了不再出現十八年前的慘劇,所以整個汴京城戒嚴,直到月氏新君離去為止。”

月氏新君?

白玉京?

林驚枝握著繡帕的指尖忽然發緊,心臟怦怦亂跳。

現在是秋末,馬上就要入冬。

若是冬日烏依江冰封之後,就算不用渡口和渡船,也能通往月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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