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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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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山蒼騎馬,跟在裴硯身後。

他們在離林驚枝馬車不遠的岔路口旁,山蒼只覺四周空氣凝滯著冷意,他根本不敢去打量裴硯的眼神。

之前回汴京路上,裴硯接到消息,去了皇宮。

等在宮中處理好事情,他不敢有絲毫耽擱策馬疾行,就想著能趕在林驚枝到家前,他親自送她回去。

寒涼秋末,他穿得單薄,鬢角卻透著熱汗。

可這一刻,裴硯的一顆心漸漸沈了下去。

因為他從未見過林驚枝這般喜悅的模樣。

就算在床事上,她受不住那愉悅,小死過去,看他的眼神也不是這樣的。

裴硯握著韁繩的掌心發緊,他想策馬上前,想弄死百裏逢吉,可夢中那些畫面卻讓他眼底掠過狼狽。

“回去。”

心臟被人活生生撕裂的痛,讓他嗓音泛出一絲顫抖。

山蒼一楞,並不敢多言,跟著裴硯悄無聲息調轉馬頭離開。

林驚枝玉白的指尖,拉著車簾一角,笑吟吟趴著車窗前,就像小時候那樣同逢吉說話。

而百裏逢吉騎馬跟在她車旁,不敢有任何僭越的舉動。

他進退有度,語氣恭敬。

自從他知道自己悄悄藏在心裏,救了他一命,心善高貴的小菩薩已經嫁人,他就悄悄藏起了所有的念想。

他不貪婪,也不妄求。

人生有得有失,他寒窗苦讀,勤耕不輟。

上蒼曾憐憫過他一回,他這一生,除了她外,剩下的註定要用來回饋眾生。

“您過得可好?”百裏逢吉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個,令他百般糾結的問題。

林驚枝楞了楞,又朝他點頭笑了笑,平和的眼眸隱含神光。

百裏逢吉這才放下心來,他朝林驚枝淺淺一笑:“您過得好,我便安心。”

“既然入朝,我會像當年同你說的那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註1」

“憐憫眾生。”

林驚枝看著百裏逢吉離去的背影許久,她緩緩放下車簾,看著睜大了眼眸,欲言又止的孔媽媽。

林驚枝抿唇笑了笑:“媽媽是不是有什麽想問的?”

孔媽媽不敢看林驚枝的眼睛:“老奴有些好奇。”

林驚枝伸手拉了拉蓋著身上的薄毯,漆黑烏眸帶著回憶。

她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我五歲那年,娘親還在世時,我們隨豫章侯府太夫人出門上香,在廟中小住。”

“路上我偷偷救了一人,把他藏在我的衣箱中,後來又藏在寺廟廂房的榻下。”

“每日的素齋我會把我的那份分他一半,他在山裏受了很重的傷。”

“我那時年歲小,並不懂事,膽子倒是比現在大了不少,夜裏還會趁著丫鬟睡著,偷偷和他說話。”

“在廟裏一共住了七天,我因為把飯都分了他一半,沒吃飽暈了過去,等再醒來時,我已經被娘親帶回豫章侯府了。”

孔媽媽沒想到,燕北堂堂狀元郎,日後要平步青雲的男子,竟會有這般的過往。

難怪那日在宮中,百裏逢吉會突然出現相救。

林驚枝纖長眼睫眨了眨,朝孔媽媽調皮笑了笑:“媽媽恐怕想不到,狀元郎百裏逢吉。”

“‘逢吉’二字,是我年幼不知事時給他取的。”

“逢兇化吉,百裏逢吉。”

取字這般親密的事情,雖然是幼年不知時。

孔媽媽倒吸一口涼氣,刻意壓低了聲音:“少夫人。”

“這事,您還是莫要讓郎君知曉為好,老奴覺得郎君平日的醋性極大。”

“就算是平日裏奴婢們伺候您沐浴更衣,若不小心多瞟了一眼,郎君那眼神都能殺人。”

兩人說話的功夫,馬車已經在驚仙苑緩緩停下。

雲暮恭敬撩開車簾,孔媽媽先下了馬車後,小心翼翼扶著林驚枝下車。

晴山和綠雲早就等著迎了上去,等見青梅一身二等丫鬟裝扮上前朝兩人行禮,兩人都同時一楞。

林驚枝伸手指著青梅,朝晴山和綠雲道:“日後她同你們一般在身旁伺候我。”

晴山自小伺候林驚枝,兩人主仆情分不一般,誰都不能越過,綠雲是河東裴宅林驚枝親自選的,同樣也知進退。

所以對於突然升為二等丫鬟的青梅,兩人並沒有任何不滿,驚仙苑丫鬟本就少,她們二人加上孔媽媽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

林驚枝進了驚仙苑內院,見山蒼匆匆從外頭廊廡走過,她眉心微蹙。

一個時辰前,山蒼和裴硯不是先行騎馬離開了麽?

蒼山怎麽在驚仙苑?

林驚枝來不及多想,伸手推門,正準備踏進屋裏。

就見裴硯負手而立,站在暖閣的檻窗前。

“夫君?”林驚枝下意識喊了聲。

裴硯回眸,他臉上沒有表情,沈黑視線就帶著一絲凜冽。

林驚枝被他盯得渾身僵硬。

“枝枝。”

“你與百裏逢吉。”

“如何相識?”

裴硯雖是質問的語氣,他聲音極淡,並沒有很強烈的波動。

林驚枝卻覺得這瞬間,她身上的血液都凝住了,不會流動。

“枝枝告訴我。”

裴硯往前邁了一步。

林驚枝僵在原地,她眼簾低垂,紅唇緊緊抿著,出於對危險的察覺她並不想讓他知道。

裴硯突然欺身上前,握住林驚枝雙手手腕,把她抵到墻角。

他眉眼終於壓制不住,泛起了冷意:“我本不該問的。”

“但是,枝枝。”

“我不允許任何人惦記你,哪怕看一眼也不行。”

林驚枝狠狠瞪他,唇角含著嘲諷:“裴硯,好端端的你在做什麽?”

“我和百裏逢吉之間,清清白白,天地可鑒。”

“你何須做無端的猜測?”

裴硯眼底忽然慢慢爬上一抹痛色,他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在瘋狂嫉妒,但他又不想承認。

“枝枝,告訴我。”

林驚枝氣得抓他,咬他,他依舊不為所動。

近來他的舉動,格外怪異。

有時半夜會忽然驚醒,伸手去摸她的臉頰,摸她的脈搏。

林驚枝忽然心煩意亂,她閉了閉眼,聲音嘶啞:“裴硯,我告訴你,告訴你又如何!”

“我同他自小相識,他的命是我救的,‘逢吉’二字,是我親口取的。”

“你滿意嗎?”

雖然裴硯早就知曉這個答案,但聽到林驚枝親口承認,就像有無數利刃狠狠插進他胸膛。

他在夢裏感覺魂魄始終飄著,百裏逢吉處處同他作對,每每見到他都要破口大罵,問他是否對得起自己的妻子?

他前世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裴硯忽然松手,泛白的指節軟軟垂了下去,清雋的側臉痛色一閃而過。

“我知道了。”

對於裴硯的反應,林驚枝覺得十分捉摸不透。

但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裴硯身上。

等裴硯失魂落魄離去,她立馬吩咐孔媽媽尋個婆子駕車,她要悄悄去藥鋪一趟。

藥鋪後院,寂白給林驚枝端來溫熱蜜水,等她喝下後,她才聲音愉悅道:“小主子。”

“奴婢已經聽說了,月氏使臣來了汴京,是新君為了以示誠意,親自前來。”

“新君是小主子的嫡親舅舅,奴婢只要同他取得聯系,小主子就算要離開汴京回去,想必不是問題。”

院子裏極靜,林驚枝端坐在椅子上,她眉心依舊有猶豫閃過。

她和這位舅舅並沒有見過,雖然聽說阿娘和他關系極好,但是十七年過去,世事難料。

於是林驚枝朝寂白搖了搖頭:“先莫要輕舉妄動。”

“他若親自來燕北汴京,自然有他的目的。”

“若他是尋找我母親當年出事的真相,我們再去尋他不遲。”

“若他這次來,只是尋求燕北皇室的幫助,那他自身難保,必定不會為了我一個素不相識的小輩,而放棄長久的利益。”

寂白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嚨裏。

林驚枝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好在寂白不是過於莽撞的人,她想了許久,認同林驚枝的想法。

林驚枝離開驚仙苑不久,裴硯就收到了暗衛送來的密報,他緩緩捏開封蠟的字條,眸光極冷。

暗衛恭敬跪在地上:“若少夫人要暗中和白玉京相見,可要阻止?”

裴硯微微瞇起眼眸:“無需,以她的性子不會莽然相見。”

“派人按照原計劃,讓白玉京同沈家先接觸,告訴沈大姑娘,沈家祠堂裏供奉的白玄月的真實身份。”

“下去吧。”

“是。”暗衛不敢有片刻猶豫,恭敬退了下去。

書房寂靜,樓倚山坐在角落裏。

他依舊是病懨懨的模樣,用帕子捂著唇,長嘆一聲:“你不準備讓嫂夫人知道她真實的身份?”

裴硯沈默許久,涼薄的目光透著落寞:“現在並不是時候。”

“有些事,我得一件件弄清楚。”

樓倚山搖頭:“我倒不理解,你有什麽事需要弄清楚的。”

“嫂夫人認回身份,對你而言百利無弊,她按照身份是沈家嫡女,月氏若是冊封,一個郡主的分位絕對跑不了。”

“你蕭家一脈,從你皇祖父開始,不就是為了覆滅五姓,得以權利的集中?”

“你娶的妻子是月氏皇族,身份尊貴,就算是沈家血脈,但沈家並沒有養過她一日。”

裴硯垂眸看樓倚山,他微掀的唇角壓著一絲嘲諷:“你知道我當初娶她是為了什麽?”

樓倚山不知道。

裴硯抿唇,也沒打算繼續往下說。

秋涼,風從洞開支摘窗吹入,落在裴硯眉心上,他捂著心口,忽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冷白掌心,撐在桌案上,烏眸似有濃霧翻滾。

“樓倚山。”

“若哪日她有求於你,無論任何事情,你只管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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