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走出了攝影棚，遲疑了一會兒，又掏出了一根煙，點著了吸了一口，吐了一個煙圈之後，才定睛瞧著那站在不遠處正百無聊賴的小姑娘。

並不著急地過去通知她。

這個小姑娘有著與年紀不符的沈靜，在她年輕的面孔之下，自有一種讓人安靜的力量。

很奇怪。

梁東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那麽作為一個導演的騰建安一定是感受到了，否則，他不會讓自己不嫌麻煩地去辦什麽介紹信，

不就是一個兩句臺詞的小龍套嗎，拍攝起來一個小時都不到，拍完之後給個十來塊錢，結賬走人，既不會出現在演職員表上，也不一定會出現在銀幕上。

哪天騰建安剪片子的時候心情不好或是看著不順眼，說不定就一剪刀卡擦就剪掉了，辛辛苦苦地拍了半天，心心念念期待了半天的，就這麽扔進了廢片中了。

梁東在當副導演之前是做過一段時間演員的，因為長著一副普通人的面容，他只能在各片場之間跑龍套，有時候能接同時能接幾部戲，卻說不了一句臺詞。

有一次跟騰建安的劇組，他知道這個導演不喜歡吹牛拍馬，脾氣暴躁，他就憑著電影學院學來的那點演技，努力扮演一個聽話勤奮，老實憨厚的工作人員形象，拍戲之餘，腿腳麻溜地跑前跑後，雜事閑事都是他，苦活累活都是他，這樣才引起了騰建安的註意，幾部戲下來，騰建安說：“小梁啊，以後你就跟著我跑跑腿吧，也別去演那些龍套了，我看你不是吃這碗飯的料，轉行做幕後吧，在我的劇組好歹餓不著你。”

梁東千恩萬謝，感激不盡，心裏卻很悲涼，他的演員夢，明星夢從此畫上了句號。

後來他冷靜下來想想，還是從心底裏感激騰建安的，這個男人是這個圈中少有的義氣之人，敢說真話。

眼下，他看重了這個小姑娘，證明自己的眼力不錯，帶去的人得到了導演的賞識，那麽以後導演就會把越來越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了。

他梁東會有熬出頭的一天。

梁東抽了幾口煙，掐滅了煙蒂，大步走近了安歌的身邊，笑嘻嘻的說：“小姑娘，你跟我去廠部開個介紹信吧，騰導演看中你了……”

安歌回眸，聽了他的話，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如同海棠花倏然盛開，美麗動人。

她立即笑著向他道謝：“謝謝你啊，梁老師，要不是你幫我，騰導演怎麽可能看上我呢。”

梁東搖了搖頭：“哪兒啊，這都是騰導演有眼光啊，我不過是在一旁美言了幾句，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的。”

他故意漫不經心地說，眼光卻在觀察著安歌的反應。

果然安歌眼神一亮：“梁老師，看您說得，要不是您我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機會呢，太感謝您了。有空我請您吃飯去……

她的語氣溫和嬌俏，一口一個梁老師長，梁老師短，熨得梁東心裏非常舒坦，他擺了擺手：“吃飯就算了，以後出了名可別忘記當初是我慧眼識珠就行了。”

安歌點了點頭：“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一定不會忘記您的提攜之恩的。”

梁東側了側腦袋，帶著安歌朝著廠部辦公室的方向走去，邊：“好嘞，你只要不忘記就行了，我看啊你是會有那一天的，不信咱們等著瞧吧。”

……

安歌回到文工團向楊立新交借調函的時候，楊立新吃了一驚。

這前幾天才談過話，沒過半個月就有攝制組要借她去拍戲，動作太快了吧。

而且還是八一電影制片廠，和他們軍區文工團一樣都是隸屬於部隊政治部，不過人家那單位的職別可比他們大多了，現在開口要借個人怕電影，時間還不長，他能夠不批嗎？

不批不在理啊。

但是團領導會怎麽看待這件事？

特別是賈明，簡直就是將韓家的代理人，因為姜美鳳對安歌耿耿於懷，他就跟在後面瞎摻合，不想想那安歌的背後，還有寧嘉樹……寧家的人呢。

不過現在無論如何，他都要表示表示，於是咳嗽了一聲，笑著說：“祝賀你啊，安歌，不簡單呢，八一廠都跟咱們借人了，你可是本事不小啊，怎麽這事情一直都瞞著我們，是怕我們不讓你去嗎？你想到哪兒去了？我這就給領導打報告，說明你的情況，這一次是肯定會批準你去的……你先別著急。”

安歌說：“哪兒啊，就是個跑龍套的角色，只有兩句臺詞……不是我瞞著領導，是因為我也是今天早上去試鏡才知道，之前介紹人並沒有向我做過詳細的介紹。另外……”

她遲疑了一下說：“劇組通知我明天就得報道入組。我想……“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楊立新，欲說還休。

楊立新一聽，立刻就明白了，他看了看介紹信的內容，沒有幾天的時間，她心中有數，拍板道：“那明天你就先去劇組報道了，團領導那裏我去說，這樣的好事，不可能不支持的，你放心好了。”

安歌聽了長舒一口氣，立刻給楊立新敬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軍禮。

“謝謝指導員。”

楊立新回了一個禮，然後看著她，感慨地說：“安歌啊，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心裏委屈，不好受，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你知道的，我雖然是個指導員，可是舞蹈隊的工作都不歸我管，我只管你們的思想工作，你們惹了是非我要管，吵架啊我要管，得罪的事情，我要管，其他好事都用不著我了……你可別怪我啊。”

安歌忙表態道：“指導員，您說到哪兒去了，我可沒有責怪過您，再說了，都是組織安排嘛，我服從就是了，本來軍人就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就算是心裏有意見，不會不服從的，您別往心裏去了。”

楊立新中午請假和以前的戰友出去吃了個飯，有喝了一點點酒，此時感慨萬千著：“我怎麽能不往心裏去呢，說起咱們這文工團，走到這一步真的是讓人心裏不舒服啊……你看看咱們這舞蹈隊每天排練還能有人嗎？今天這個請假，明天那個不舒服，真的要說急了，就說我退伍轉業就是了，一個個脾氣拗得跟牛一樣，就沒有想想，咱們穿上了這一身的軍裝，那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啊，怎麽能夠和普通老百姓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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