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沈默了。

自從傳出了文工團的解散的消息，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所有的問題都暴露了出來。

現在市面上所有的文藝團體都是“窮廟富方丈”，團裏的演出沒人管，沒人問，可是稍微有一點點名氣的演員，都能夠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價格接到外面的商演。

最吃香的應該那些唱流行歌曲的獨唱演員。

她聽林沐說過，現在只要唱流行歌曲，特別是會模仿港臺歌星的演唱，就有人會出錢，邀請去扒帶，（跟著磁帶扒歌，然後錄制重新錄制磁帶，打上原唱的明星的名字），那磁帶賣得瘋了一般的火，制作方能賺大錢，出手也大方。

“你曉得哦，聽說有個文工團的歌手，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原來是拉二胡的，就是因為唱歌特別像港臺歌星，所以一下子就火了，自己賺了錢不說，文工團現在捧著她，找了作詞作曲的專門給她寫歌，還把她送到了電視臺上參加文藝晚會，別提多威風了。可是那是唱歌嗎……拿著話筒哼哼唧唧的，還要喘氣……真的就不像個唱歌的樣子，但是這些聽眾就愛這個味。”

安歌點了點頭，她知道林沐說得那個歌星，曾經是紅過大江南北。

“你看，咱們團領導，成天就知道批評我們，天天還在抓考勤，抓政治學習，就不想想怎麽才能留住人……”

林沐抱怨著。

他是學習西洋唱法的，現在不如流行歌手吃香了，沒有人請他去商演，不過，他如果真的想轉型也很快的。

苦得是她們這些舞蹈演員，樂隊演員，商業演出的機會很少。

安歌想了一會兒，對楊立新說：“指導員，其實也別怪隊員，大家都是要吃飯過日子的人，有點想法也很自然。”

楊立新擡眸看了看她，微微點了點頭。

安歌是一笑收住，不肯再多說什麽。

……

楊立新能夠如此爽快地答應了她外出拍電影的要求，安歌心裏十分開心。

她回到宿舍，把這個好消息悄悄地告訴了李菁和周婷婷。

那兩個人都沒有想到，聽了這個消息十分替她開心。

“安歌，沒想到啊，你居然去拍電影了啊？前些日子還為你發愁呢，現在就這麽快就有了消息，真的是一件好令人高興的事情啊。”李菁說。

安歌笑了一下：“不過是個只有兩句臺詞的龍套角色。”

周婷婷不以為然：“再是龍套的角色，那也是拍電影，說不定後面就機會了。”

安歌用力地點了點頭，她也是這麽想的。

晚上她抽空去值班室給常教授打電話，告訴她自己試鏡被錄用了，又道謝。

電話中常教授微微有點吃驚，很快就敷衍地說了知道了，好好幹，說完了這六個字便掛斷了電話。

安歌放下電話，自嘲地聳了聳肩。

自己不過是在她那裏上了幾堂輔導課，連個正經學生都算不上，能夠給她介紹一個試鏡的機會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難道還要指望人家怎麽假以辭色？

第二天安歌就去了劇組報到。

依然是梁東帶著她去片場，一路上告訴她：“告訴你個好消息啊，昨天騰導演說了，你演得這個小護士要加一場戲……等會兒到了片場，騰導演會交代你。你只要聽話就好了。”

安歌心裏驚喜，沒想到這麽快就不只有兩句臺詞了。

不管是三句還是四句，總能過多拍幾個鏡頭，增加實踐經驗。

梁東見她依然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既沒有喜形於色，又沒有急於打聽，不免有點另眼相看。

這小丫頭還挺沈著的。

別說她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了，多少小有名氣的女演員進了劇組之後，不管是不是符合劇情需要，都會使些小手段纏著導演加戲。

誰不知道在銀幕上露臉的機會越多，就名利越來越近。

只有像他這樣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會安心呆在幕後。

這丫頭不是不懂吧？

梁東想到這裏又轉過臉問道：“你不是應該高興嗎？導演主動給你加戲，這是多好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安歌笑著說：“騰導演能給我加戲，我當然是高興的了，不過我還不知道給我加的是什麽戲，我能不能演好呢……”

梁東怔了怔，點了點頭。

還不錯知道把演戲放在第一位。

他們沿著廠區的道路，一路走過，十月的天氣，秋高氣爽，天空澄凈高遠，空氣中漂浮著桂花甜甜的馨香。

這一次梁東沒有讓安歌在外面等著，而是帶著她直接進了片場。

攝影師和燈光師在布置機位，其他的工作人員在場地上做準備工作。

白色的床單鋪簡易的行軍床上，手術室所需要的道具鋪滿了工作臺。

另外還有幾個頭上紮著繃帶，手臂上帶著吊針的穿軍裝的群眾演員坐在凳子上等著化妝師給他們的臉塗抹著油彩，一邊在互相之間談笑著。

“聽說昨天來試鏡一個小丫頭，本來就跟咱們一樣就兩句臺詞，誰知道幾個鏡頭試下來，滕導演硬是看上了人家，不僅定下來錄用了，昨天晚上還加了戲，改了本子……欸，人家的命可真好啊。”

“你就別跟人家比了，你剛才不是說了嘛，那是小姑娘，咱們是大老爺們，能和人家小姑娘比嗎？騰導演好歹是個男的，不喜歡小姑娘難道還喜歡你這個大老爺們？你做夢去吧你，等下輩子你變成了小姑娘，就不會這麽慘了……”

梁東聽了飛快地瞥了安歌一眼，皺了皺眉，徑直帶著安歌走到化妝師面前，也不看別人，就指著安歌對化妝師說：“崔師傅，先給她化妝，就是昨天那個小護士，你知道怎麽化了吧……”

崔師傅本來還笑著豎起耳朵聽那些群眾演員議論，聽到梁東的話，連忙收斂起臉上的笑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安歌。

等安歌在化妝臺凳子上坐了下來，梁東靠在化妝臺邊上，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香煙，倒出三根，一根自己叼在了嘴上，另外兩根甩給了剛才聊天的兩個群眾演員，這兩人也是他找來的，他認識，才勸道：“好好演你們的戲，別他媽的廢話，人家小姑娘演過電視劇女一號，你們跟人家比？少自不量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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