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站在琴房門口，聽著流暢的鋼琴聲，不由得楞了楞。心想，志龍彈得真好，比她以前的那個家教老師彈得都要好。方嫂跟在身後，手裏挎著個籃子，裏面是飯菜還有湯，小蘇敲了敲門，聽到裏面沒有人回她，於是推開門，權志龍正閉著眼睛彈琴，那表情要多享受就有多享受。小蘇接過方嫂手裏的籃子，讓她先離開了，方嫂對於印象中那個混吃混喝的權志龍能彈出那麽好聽的曲子不由得非常驚訝。

小蘇拿著籃子坐在一邊的桌子上，將籃子裏的飯菜拿了出來，一疊獅子頭，一疊綠油油的青菜以及排骨湯，她用指尖試了試那個溫度，於是不得不打斷權志龍，走到他旁邊，擋住了他彈琴的手，權志龍睜開眼睛，有些不高興了，小蘇好脾氣的彎了彎眼睛哄道，“我聽小梅說你天沒亮就過來了，這都七八個小時了，你難道不要吃飯嗎？”權志龍這才起身，往掛鐘看去，這才發現已經快一點鐘了，他竟然一點知覺都沒有，小蘇拉著他來到桌前，“就算再怎麽喜歡，也不能忘記吃飯啊，先喝碗湯再吃飯。”權志龍喝了一口湯，只覺得很舒服，擡起頭看了一眼笑瞇瞇看著他的小蘇，心裏一陣安寧，他真的喜歡這種被她關心的感覺。

“方嫂手藝一天比一天好了，這要是放在韓國……”權志龍吃完之後滿足不已，剛說出這麽一句話，又趕緊閉上了嘴。雖然信任小蘇，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告訴小蘇，他是八十年後的人，她絕對不會相信。想到這裏，心裏有些煩躁，解開襯衫衣領的兩顆扣子，撇過頭看向一邊。小蘇推了推他的手臂問道，“你們國家有沒有什麽好吃的，告訴方嫂……你一定很想念故鄉吧。”

權志龍一想，覺得小蘇說得很對，方嫂什麽都會做，只要自己稍稍提下，她應該也能做出來，於是興奮的拉起小蘇，“我想到了，現在天氣這麽好，我們可以在城北湖邊烤肉吃，然後放風箏，是不是很好？”雖然在這裏被方嫂的手藝養叼了胃口，可是還是有些想念首爾的韓牛。小蘇考慮的卻是另外一點，“想法不錯，正好三姐這些天心情不好，帶著她出去散散心也不錯。”權志龍莫名的有些郁卒了，他想的是只有他和小蘇兩個人，不過很快又想通了，最近三姐心情的確不好，只有彈琴給她聽的時候，她有些表情，其他時候就是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以前的那個慕容三小姐似乎回不來了，他依然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燙著時下最流行的頭發，穿著喜慶的橘色旗袍，披著貂皮披肩，笑容爽朗。

最近他都有些畏懼四少了，他還是覺得四少太過殘忍。竟然能夠眼睛不眨除掉兩家所有的家眷，以前權志龍還會跟慕容灃說說話，見到也會問候一聲，現在除了基本的問候，基本無交流。權志龍笑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方嫂吧，提前準備好明天要用的烤架還有調料和牛肉。”小蘇點了點頭，兩人一起離開去了主宅。

剛進客廳，就看到管家老李還有傭人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麽，小蘇走了過去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老李看到是小蘇，松了一口氣，指了指樓上小聲道，“剛才謹之小姐來了，說看尹小姐。”別說是小蘇，就是權志龍都驚訝了，哪有來看望情敵的？小蘇狐疑的看著樓上，謹之姐姐這唱的又是哪一出？來不及想更多，急匆匆上樓，權志龍跟在身後，看來又有免費好戲看了。

剛走到尹靜琬呆的那個房間，就聽到慕容灃在呵斥程謹之是來搗亂，依稀還能聽到尹靜琬的咳嗽聲，然後慕容灃拽著程謹之出來，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兩人在看到小蘇時楞了一楞，小蘇面色一冷，“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慕容灃看了一眼小蘇，然後繼續拽著程謹之往外走，小蘇趕緊跟了上去，權志龍倒是走進房間，問了問照顧尹靜琬的那位蘭嫂，“剛才發生什麽事了？”蘭嫂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權志龍，小聲道，“謹之小姐說來看尹小姐，還帶了治槍傷的藥，非要給尹小姐換上，可是沒有醫生的許可，我們哪裏敢啊，出了什麽事誰能擔著，然後謹之小姐就吵了起來，驚動了四少。”權志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虛弱無力的尹靜琬，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個謹之小姐原本可能是好心，可是……怎麽都不看看尹小姐傷這麽重，根本就不是軍營裏那些漢子，怎麽能隨便亂來呢。

想著小蘇跟了上去，權志龍也沒繼續留在房間，跟著出去找小蘇。門外，程謹之和慕容灃不知道在吵些什麽，聲音大得很，“靜琬救的是我的命，我自會感謝她，真的不用你操心。”這句話聽著沒什麽，可是這樣一番話是慕容灃對程謹之說的，那就是另外一種心情了。

程謹之拉著慕容灃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表情有些難過，但是還是強裝鎮定，權志龍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小蘇就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權志龍來到她旁邊，小聲的說了來龍去脈之後，小蘇點了點頭表示知曉了。

“沛林，你相信我，如果時光可以回到那一天，我也會撲過去為你擋槍，我也會不顧一切的想要保護你的，而這些不只是尹靜琬一個人可以做得到。”程謹之拉著他的手臂表情有些激動，她不知道有多麽後悔那天沒有為他擋槍，以致於現在沛林一門心思全部在尹靜琬身上。權志龍聽著心裏只覺得想笑，四少這是有多大的福氣，一個兩個都想為他擋槍。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並沒有怪你，也沒有要求你為我做什麽事情，這不是你的義務。”慕容灃對於程謹之說出的這些話有些無奈，程謹之反駁，在她心裏，這些就是她的義務，為了他，別說是擋一槍，就算是去死，她也毫不畏懼。顯然程謹之走進了一個怪圈。慕容灃不欲再多說些什麽，可是程謹之卻在訴說著對他的喜歡，從來他都是把她當妹妹的，於是也就說出了口。

眼看兩人就要越說越僵，小蘇突然輕聲開口，“哥哥，夠了。”她走上前，拉著慕容灃的手臂擡頭平靜道，“哥哥，你去看看靜琬姐姐吧。”程謹之眼眶都紅了，她有一種預感，如果小蘇沒有制止的話，她能猜到沛林要說什麽，只是妹妹嗎？不，不，不會的，她不能接受！

慕容灃其實想把事情說清楚的，可是看著是小蘇在這裏，也不便再說些什麽，只是希望謹之能夠想明白，他對她真的從來只是妹妹，戰友。並無愛情。他眼神覆雜的看了一眼謹之，然後轉身離開。

小蘇扶著程謹之去了不遠處的小花園，一路上她都沈默著，權志龍就跟在她旁邊。這種三人的感情糾葛，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不論怎麽做，都會有一個人傷心。只是他知道四少說的是真的，因為他也是男人，他能夠看得出來，慕容灃在看尹靜琬和程謹之時是完全不同的。程謹之是個非常驕傲的女人，只不過她也有著女人的致命弱點，那就是愛情，為了她愛的人，她藏起了自己的那些驕傲，此刻她強逼著沒有掉下眼淚。即使心裏再難過。

“謹之姐姐，小的時候我總是很羨慕你，你知道為什麽嗎？”小蘇握著程謹之的手笑道，程謹之不解的看著她，“我並不是健康的，從小身體就很虛弱，如果不是父親和母親一直找人為我補身體治病，我應該早就死了。那個時候，母親總是不讓我跟你們一起出去玩，我就趴在窗臺上，看著你，信之哥哥，還有逸之跟哥哥一起出去瘋玩，我很羨慕。謹之姐姐，我羨慕你，果敢，聰明，小的時候不管是母親還是身邊的姨母們，她們總是依附著父親生活，就像菟絲花一樣。我身邊的這些女人們，唯獨你是個例外，女人這一輩子如果為了一個男人而活，是不是有點悲哀了呢，為他的高興而高興，為他的失落而失落，就像是影子一樣，沒有一點自己的心情，這樣的謹之還是那個程謹之嗎？”

程謹之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的抓著石桌的一角。

“我剛才制止哥哥，不是為了什麽可笑的面子。謹之姐姐，你是我最佩服的女人，我不想也不願意看到你失去尊嚴。”小蘇輕聲開口，“但凡是這天下的女人，無一能逃得過愛情，除非削了頭發做姑子。可是，我覺得，如果愛一個人失去了尊嚴，失去了自我，這樣的愛情我寧可不要。”

權志龍坐在一旁看向遠方，裝作沒有聽到，其實內心因為小蘇的話起了波瀾。愛到沒有尊嚴，還是愛嗎？

“我是哥哥的妹妹，我了解他，就如同你了解哥哥一樣，只是你多了愛情的蒙蔽，看不到本應該看到的事實。”小蘇其實不想攙和到這裏面去的，只是她想到了曾經那個不管什麽時候都鎮定驕傲的程謹之，“哥哥喜歡靜琬姐姐，我知道，其實你也知道，不是嗎？”

程謹之沒有說話，其實她比誰都明白，沛林並不是如她想象中那樣將尹靜琬當成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他將他最重要的懷表都給了尹靜琬，以及他看她受傷時眼裏觸目驚心的怒火以及害怕，多可笑啊，慕容四少在害怕，他害怕失去那個女人。從前的種種盲點都被小蘇這樣提出來，她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可笑的是自己。

小蘇覺得很多事情點到即止就好，她不便再多說些什麽。也許在很多人眼裏，如果不愛的話說清楚就好，事實上呢，難道那個女人真的不明白嗎？她明白的，只是騙自己而已，如果一段感情靠著這個男人的真心話就能徹底終止，那麽，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那麽多癡男怨女了。

她起身準備離開，權志龍也跟著起身，只是他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謹之姐姐，這個世界上最求不到的就是人心。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人生，還是要為自己而活啊。”小蘇說完最後一句話就跟著權志龍離開了。權志龍看了看小花園裏呆坐著的程謹之，不由得問小蘇，“她真的會想通嗎？”

小蘇搖了搖頭，笑道，“執著了這麽多年，如果就憑我這幾句話就能想通，那麽就不是程謹之了。不過，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她能不能體會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她當然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沒有那麽有用，只是，就憑著謹之姐姐對她的那些好，她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進沼澤。她了解哥哥，他不愛程謹之，十幾年的時間都沒能讓他愛上，那麽，這輩子，他都不會愛她。

“對了，志龍。”小蘇轉過頭看向權志龍，“你想不想去上海？”

權志龍疑惑的看著她，“怎麽了？”

小蘇笑道，“我想等三姐情緒穩定一點了，帶著她去上海，在這裏，她始終會不開心的，因為這裏有太多不好的回憶。我記得三姐曾經說過，很想去看看上海灘的夜景。”然後她看向權志龍道，“如果你不想去，就呆在這裏，反正哥哥已經處理了內亂，也沒有其他事情。”

權志龍搖了搖頭，一臉正色道，“我說過了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知道為什麽，小蘇看著他的眼睛，竟然有一絲奇怪的悸動。

1933年5月5日。

等等！怎麽現在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哪有男人跟女人說你去哪，我就去哪的？捶桌子啊！權志龍，你是個男人！下次應該這樣，深情地看著她，聲音記得要磁性一點，小蘇，我，權志龍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對！決定了，下次就這樣！不過，話說回來，今天小蘇在程謹之面前說起那些愛情道理怎麽一套一套的？難道已經有過經驗了？！明天去問問方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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