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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婚巨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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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承宇牽了她的手,向前走近一步,與她面對面站了。另一只手攬上她的腰肢,正要把她抱起。

“慢著!”

一道空靈卻不失妖媚的女子聲音遠遠傳來,生生打斷雲承宇的動作。

林薄淩風踏雲而來,三千青絲飛揚,就像那次墨隱鬥法大會一般,打亂了事件原有的進程。

不同的是,上次她裙衫輕盈,獨身前來,這次卻是披堅執銳,萬餘仙兵仙將隨後。

紅銅頭冠,暗紅鎧甲披身,手持紅纓槍,減一分輕柔妖媚,增一分淩厲肅然,林薄將手一揮,仙兵仙將迅速而有序散開,將湯谷圍了個水洩不通。

“今日小女出嫁,眾仙家不遠萬裏趕至,若是來喝杯喜酒,本神非常歡迎。”容與神色不變,從容道,“吉時已到,眾仙家若有他事,還望延後再談。”

雲頭徐徐落下,林薄將紅纓槍握得更緊,眉眼間盡是狠厲,她依舊是那兩個字“慢著”,態度倨傲。

惜命轉身看她,神情漸漸冷下去:“風陵沒有教過你要懂禮貌嗎?容與可是神界六大上神之一,你有什麽資格對他這樣講話。”即使到現在,她還是要維護他,不允許任何人冒犯他。

林薄臉色白了一瞬,但須臾即恢覆平靜,冷笑道:“這神界馬上都不覆存在,區區上神又能如何?”

惜命眼睛微瞇,輕笑道:“是嗎?”

林薄掃視諸神一眼,緩聲念道:“一、二、三,倒。”話音剛落,諸神紛紛倒下,即使有少許強撐著,也是搖搖欲墜,有氣無力。

“那酒、有問題。”有人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酒裏下了我們仙界專門準備的無骨散,諸位一時半會動彈不得。”林薄眼中笑意濃重,幾分戲謔道,“另外提醒一下,最好不要勉強凝法,否則會死得很快呢。”

容與負手而立,笑了笑:“風陵這次倒是好手段。”

紅纓槍一挑,林薄昂首橫眉道:“過慣了安逸的生活,神界已不覆當年,徒有其表而已。俗話說得好,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神界高高在上這麽久,算來該換我們仙界翻身了。”

“林薄,休得放肆,還不快回去。”雲承宇眼中笑意斂起,薄怒道。

“回去?回哪去?”林薄看向雲承宇,吃吃笑道,“既然來了,我就不打算再回去。”她凝望著他,笑容漸漸變得苦澀。大紅吉服,公子如玉,可是雲承宇現在執的是誰的手呢?父王說得對,貴為神界東君太子,他雲承宇身邊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你林薄何德何能,竟篤信自己可以抓住他的心,真是愚不可及。她不自主地向前一步,丹唇抿得毫無血色,一字一句道,“雲承宇,你騙我。”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雲承宇一向溫文爾雅,遇事不慌不忙,此刻面上竟顯出焦急之色,聲音也不由拔高,“你把解藥留下先回去,事後我向你解釋。”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林薄緊盯著他,握著紅纓槍的手指節青白一片,“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可以打發走,雲承宇,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愚蠢?”繼而她又冷笑道,“若你想從我手中騙得解藥,可就打錯了算盤,無骨散沒有解藥。”

雲承宇還欲開口,卻被容與擡手止住。

容與看向林薄,神態悠然道:“本神在此勸仙姬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還望仙姬回頭是岸。神界雖然寥落,但還不至於如此不濟,仙界若想顛覆神界,怕不很容易。如果仙姬就此離開,本神保證絕不追究此事。”

林薄神色沈沈打量容與,挑眉道:“上神說的是。不過若沒有幾分把握,我們今日也不會來到此處。”

聽她話中有話,惜命冷聲道:“你什麽意思?”

林薄目光挑釁:“等等不就知道了。”說完她不禁轉眼去看墨隱方向。

容與心下一滯,神色終於有了變化,“風陵難道是把郢浦放出來?他是要找死嗎?”

林薄未料到容與一猜即中,不由慌亂,反駁道:“我父王已和妖王甚至整個妖界訂好條約,你們神界就等著萬劫不覆吧。”

容與拂袖冷道:“郢浦狡詐陰險,三萬年前那場大戰風陵還沒長教訓嗎?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嗎?”說著轉向雲承宇道,“你們在這等著,我馬上去墨隱,鎖妖塔絕不能啟封。”

林薄橫槍擋在前面,高聲道:“今天你們誰也別想離開半步。”

容與不作理會,捏訣正要禦風而行。

這時,一陣驚天巨響自墨隱方向傳來,“轟隆”聲不絕於耳,最後“嘭”地一聲炸響,天空幾乎被震裂,地面劇烈搖晃,眾人站立不穩。

這響動持續半盞茶時間才堪堪止住。一道張狂洪亮肆無忌憚的大笑聲遠遠傳入,“三萬年,我郢浦終於出來了,哈哈哈哈。”

容與捏訣的手指緩緩松開,仰天長嘆道:“又是一次六界之戰。”

“上神大人,仙王風陵率八萬精兵進攻帝央殿。天帝請上神大人速去……”使者的聲音戛然而止,望著湯谷倒地一片的諸神,怔住了。

“抓起來。”林薄冷喝一聲。立刻有兩名仙界兵將自暗處行出,將那神界使者反剪雙手扣住,一把推入湯谷包圍圈內。

漫天飄飛的樂曲精魂已完全止息,落了滿滿一層,將整個湯谷都覆蓋。一眼望去,如血般猙獰赤紅。

神界使者紛至沓來,神色張皇。

“容與上神,郢浦出塔,墨隱告急!”

“容與上神,妖界重入人界,凡間告急!”

“容與上神,鬼界震亂,冥府告急!”

“容與,仙妖兩界聯手攻破神界威靈、原野、平原三處關卡,魔界大將落九淵領兵前來,神界告急!”玄黃急急忙忙趕來,未看林薄等人一眼,落於容與面前,低聲道。

容與神色無稍變,只是靜默聽著,並不開口說一個字。

“容與,你倒是拿個主意啊。這該怎麽辦?”玄黃急得跳腳,雖說他現在接手司戰上神一職,但無論是法力修行還是作戰經驗,都遠不及容與,而且調動兵馬的虎符還有一半持在容與手上。聽聞變亂消息時,他正在府中等承宇接親返還,一點準備都沒有,幸好東君府距湯谷並不遠,所以他第一時間趕來湯谷和容與商議。

容與唇角動了動,卻依舊沒有開口。

惜命轉眼沈沈看他,忽然踮起腳尖抱住他,半撒嬌半認真道:“容與,他們竟然在我成親之日搗亂,真讓人討厭,你要替我狠狠揍他們。”

容與展眉一笑,回抱住她,垂首埋在她脖頸處,好一會兒,才悶聲道:“好。”

玄黃不明所以,見兩人如此更是一頭霧水,張了張口卻是無言。

重新擡起頭,容與依然從容不迫,目光清亮,從袖中取出一半虎符遞於玄黃,沈聲道:“帝央殿。”

玄黃會意,點點頭,轉身駕雲而去。三關被突破,對方下一個進攻目標定是帝央殿,而帝央殿是神界的核心,務必守住。

林薄冷冷地看著他們,並無其他動靜。她此行目的只在三個人,雲承宇、惜命和容與。只要他們三人不動,她無需出面幹涉什麽。

眾人又重新陷入沈默。

雲承宇目光掃過惜命,視線落於她脖頸處,不覺一滯,低聲道:“惜命,你……”不知何時那裏竟然殷紅一片,借著大紅吉服的掩映才沒被人發覺。

惜命整了整衣襟,把隱約露出的血色遮住,淡淡道:“是容與的。”那酒容與也喝了,他之所以沒倒下去,不過是憑借高強的法力暫時壓制下去。剛才各使者來報,容與心緒震動,不覺被毒性反噬,喉中湧出鮮血。所以玄黃問話時,他才會一直靜默。因為他不能開口,不能讓人發現他已受傷,不然神界士氣定會受到影響,仙王等人也會更加肆無忌憚。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所以她第一時間發現他的異常,所以她才會忽然抱住他,讓他能把即將溢出的血隱在她紅色的吉服下。

她嘴角微彎,隱約的笑意,容與,這個世界上,至少沒有人比我更懂你。

“容與上神,好久不見。”沈默被打破,一道極度張狂的大笑聲於天空之上炸響。一張放大了的臉漸漸浮現,雙眼陰騭,寒光閃爍,兩頰微須,他雖然大笑著,但眼底卻是冰冷一片,望上一眼便令人頭皮發麻,有種被蛇盯上的感覺。

容與微擡眼皮,淡淡道:“郢浦,好久不見。”

“鴻蒙呢?”郢浦眼中寒光更盛,冷冷道,“當年本王能進鎖妖塔,可是拜他所賜。”

容與抄了手,語氣悠悠:“鴻蒙有事,不在這裏。”

郢浦大怒:“你……”

“妖王為何遲遲不動手,莫非很有興致敘舊?”不悅的低沈聲傳入,仙王風陵略顯蒼老的面容若隱若現。

郢浦眼中劃過一絲不耐,“知道了。”說著他捏訣凝法,口中吐出一道濃黑氣體。這濃黑氣體緩緩擴散,最後竟然化成人形,細細看去,隱約與惜命幾分相似。

容與一驚:“傀儡之術?!”反應過來後,卻為時已晚,惜命眉心滲出黑氣,眼中神采完全散盡,木然空洞猶如木偶。

只見郢浦雙手一展,喝道,“起。”

隨著這喝聲,惜命身形暴起,直直躍上雲頭,順著郢浦牽引方向,便要急急離開。

雲承宇心下著急,淩空一躍抱住她,不料在接觸到惜命的一瞬,他的動作不受控制,和惜命一起迅疾消失。

林薄招呼一聲仙兵仙將,緊隨其後。

容與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靜靜佇立似有些疲憊,良久緩緩闔上眼睛。待重新睜開時,其中疲色一掃而空,精光點點,亮若晨星。他捏訣而起,禦風追去。

☆、反目相抗

容與從未想過會以這種形式再次來到刺心刑臺,望著上面懸掛著的冷光流轉刑具,他的眼眸瞬間深不見底。

神色怔忡間,他似乎看到那個女子被綁在刺心臺柱上,眉黛緊蹙,咬破朱唇,強忍銀針刺在心上的痛楚。

他似乎看到女子慢慢轉動眼珠看過來,明眸已被濛濛水霧掩映,卻是輕輕一笑,眼底都是柔柔的幸福,她張了張口,無聲叫出那個名字,破天。

容與闔上眼睛不再看這一切,心疼得麻木。即使魂飛魄散之際,碧落依然愛著破天,愛得炙熱濃烈,愛得無怨無悔。即使到最後一刻,他容與依舊在她心中沒有絲毫位置。

他自嘲地笑笑,笑得含義不甚分明。

“不愧是容與上神,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冷滯喑啞的嗓音緩緩響起,坐於刑臺上首的郢浦曲臂支首,冷冷地看著他。

“郢浦此言差矣,本神為何笑不出來?”容與緩緩張開眼睛,神色淡然,卻給人以莫測之感。

郢浦大手一揮,兩名妖界侍衛立刻押著一名女子近前。大紅吉服著身,容顏絕色,曾經水靈黑亮的眼眸此刻盡是空洞木然,不是惜命是誰?郢浦執起白玉杯,將其中酒液一飲而盡,“本王明白不讓上神插手此次爭戰絕無可能,不過呢,本王希望上神能於百日之內保持中立,百日之後隨上神所願。”

容與輕笑一下,淡淡道:“你有什麽資格跟本神談條件?”

郢浦目光偏向惜命,微微挑眉:“據說上神對這個女兒寵愛得緊,本王賭一把,用她的命換上神的百日中立。”

容與搖搖頭,笑容染上些許無奈:“三萬年塔中生活,郢浦莫非只增了法力,沒增智商?”

郢浦臉色瞬間黑下來,冷道:“你什麽意思?”

容與卻不再看他,轉向惜命,拉下臉訓斥道:“惜兒,玩夠了嗎?”

眸中的空洞木然一點點褪去,又恢覆成原本的水靈黑亮。惜命輕施法訣,兩名妖將如受重創,踉蹌著退向旁側。

郢浦眼中寒光大盛:“你……”

“莫急。”惜命豎起食指止住郢浦的話,語笑嫣嫣,“我和妖王算是殊途同歸,所以妖王不必驚慌。”

郢浦神色不定,將手中的白玉杯握得更緊。

容與薄怒道:“惜兒,回來。”

惜命雙手背後,微昂臻首,淺淺一笑:“容與,我不會回去的,否則我就不跟他們來這裏了。”蘇鸞來見她時,她便已起了疑心,之後不過是順著他們的心意,配合行事罷了。記憶恢覆,法力也隨之恢覆,惜命不再是那個廢材惜命,這件事唯有寥寥幾人知曉。所以旁人對她的認識仍停留凡人之體上。不過呢,她也有她的打算,正好借機行事,倒省了不少力氣。

容與卻深知她的底細,這點小伎倆根本就控制不住她。容與不知的是,她為何佯作受制,隨妖王來至此處呢。

容與眼中翻起怒氣:“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惜命笑容清淺,表情無辜:“你對我有過耐心嗎?從來都是我對你有耐心好不好。”

容與聲音沈下來:“你想做什麽?”

惜命點著額角,思索狀:“我想做什麽呢?”隨後沖容與甜甜一笑,“我想看看在你心中,我究竟有多重要,或者說究竟有多不重要。”

容與面沈如水,一言不發。

“容與,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違背過你的意思。”惜命在妖王下首斂衣坐下,手托腮笑道,“我想著總要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一次,不過你不用擔心,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她轉頭沖郢浦努努嘴,“妖王,開條件吧。”

郢浦拊掌大笑道:“容與上神的女兒,果然非同一般。”接著稍稍坐正身子,對容與道,“本王條件不變,望上神百日之內保持中立,不插手六界之事。”

“鬧夠了沒有?”容與之前的淡然被打破,怒氣上漲,錯步向前,伸手就要捉回惜命。

郢浦豈會如他所願,起身擋在容與身前,拆開他的招數,戲謔道:“容與上神何時這般沒有風度?”

容與看都不看他一眼,招數疊出,怒道:“滾開。”

郢浦笑聲更大:“原來容與上神也有淡定不下去之時,本王倒是第一次見到。”

容與不答,身形迅疾變化,殘影重重。

只是妖王郢浦亦非無能之輩,何況上次六界之戰,容與重傷破天時,他的法力被擊散大半不得恢覆,再加上之前飲下了毒酒,法力催動不便,眼下唯有近身戰,所以兩人一番交手,倒是容與落了下風。

郢浦笑得放肆:“三萬年不見,司戰上神不覆往日啊。”

容與不理會,且戰且近惜命。

最後拼著受郢浦一擊,他終於行近惜命。就在他伸手將她撈過來時,惜命兩指捏訣,紫色罡風呼嘯而來,環繞周身,硬生生把他逼開。

容與怒氣更盛,欺身再次近前,惜命畢竟法力遠不如容與,閃躲不及,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這時郢浦雙袖齊揮,漫天尖銳木刺直直襲來。

惜命仍在極力掙紮,容與反應便遲了一瞬,待他護著惜命躲開時,已有木刺劃過左肩,鮮血淋漓,深可見骨。惜命見此楞了楞,容與趁機攜了她便要離開。

不料,一柄紅纓槍半途刺出,阻住他們的去向。林薄臨風而立,身後是層層仙兵仙將,只見她食指一彎,三千炎火凝成實質,沖殺而來。

以容與的修為自是不擔心林薄的攻擊,只是林薄這麽一阻,郢浦追上來,容與便失去了最好的離開時機,只得回身且戰且退。

紅纓槍拋起,再落至她手中時,已化作千火綾。林薄單手執起,十指迅速變動,熊熊烈火仿若有了靈性,伸著火舌,自她腳下蔓延向容與。

這時郢浦雙臂伸展,一棵巨大的樹木漸漸在他身後成型,茂密的枝葉伸展出將他包裹其中。他大手一揮,無數枝條猶如人粗壯的小臂,若水波般曲曲折折而來,從各個角度纏向容與之身。

容與不敢怠慢,一手護著惜命,另一只手虛空劃過,一柄寒光淩厲的銀槍漸漸成形。他握住銀槍,一瞬連連刺出,無數道寒光激射,織成堅不可摧的銅墻鐵壁,把所有攻擊阻於外。

林薄與郢浦加強施法力度,巨大的火龍與無數呼嘯的木刺相繼撞上那道光墻。那光墻卻是紋絲不動,完全攻不破。兩人心下著急,法訣迅疾而變,一道道法術鋪天蓋地施展而來。

容與眉眼沈沈,緊握銀槍,單手施法,透明光罩以他和惜命為中心擴大開來。火焰與木刺遇到這光罩,似見了天敵般不斷後退。

林薄與郢浦也隨之不斷退去。眼見兩人退無可退,這透明光罩即將擊在兩人身上時,容與驀地如受重擊,身形一晃,一口鮮血噴出。光罩後繼無力,漸漸縮小,爾後消散於空氣中。

容與臉色微變,捂著胸口,松開了攜住惜命的手。口中還在不斷滲出鮮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惜命。

惜命臉上是邪氣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收回右手,淡紫色罡風還在指尖繚繞。剛才她就是用這只手狠狠擊上容與的心口。她的目光純凈,甜美如幼童,她說,“容與,我總要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一次。誰都不許阻擋,包括你。”

“惜命,你在做什麽?”沈雅中含著驚訝惶急的嗓音傳來。雲承宇馭雲而來,身後跟著太一神君、雲中君、離珩等諸位神界中人,還有隱無憂、寧遠、蘇鸞、杜蘅等墨隱諸人。

本來他和惜命正一起吸向此處,只是他中途掙脫束縛,意識到接下來或許有場大戰,以他之力無法扭轉戰局,於是急急去尋其他神君。而馭雲趕來刺心刑臺之際,又遇上追趕妖王而來的隱無憂諸人。

於是眾人一齊趕至此處,卻不料剛落下雲頭,便見惜命一掌擊在容與心口。雲承宇心下極度震驚,惜命竟會出手傷容與?他一急之下,不由脫口出聲。

惜命長袖一甩,足下生風,退至郢浦身側,掃視眾人一眼,淡淡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啊。”

雲承宇跨步向前,瞠目結舌,半晌才道:“他可是容與。”你怎麽可能傷容與呢?

惜命展眉笑了笑,眼睛彎成月牙,開口說的卻是其他問題。她說,“承宇,你會永遠站在我這一邊對嗎?”

雲承宇直楞楞地看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有仙使急急行來,向林薄與郢浦道,“仙姬、妖王,神界東君領兵前往,仙王被困急需支援。”

林薄與郢浦對視一眼,面上皆有了焦急之色。

惜命向前一步,將兩人擋在身後,微微側首對他們道:“你們先行離開,與仙王匯合,這裏有我擋著。”

郢浦略略沈思:“好。”說著他打了個手勢,就要和林薄帶領仙妖兩界兵將撤退。

容與臉色陰沈,冷聲道:“惜命,你究竟想做什麽?”

惜命偏頭笑得愉快:“再等等你不就知道了。”

仙妖兩界齊齊躍上雲頭,在郢浦的率領下,有序撤退。諸神看看惜命,又看看容與,一時不知所措。

離珩年少氣盛,翻身跳上雲頭欲率領人馬追去,不料罡風平地而起,猶如簾幕橫起,阻住了他們的動作。

容與眼中怒氣翻滾,銀槍側舉,一道寒光劃過,硬生生將罡風撕裂。

惜命抿唇看他,踉蹌退後兩步,面無表情。爾後,捏訣禦風,循著林薄等人離開方向迅速退去。

容與將手一揮,沈聲道:“追。”

☆、刺心之刑

一、

神界,帝央殿。

這裏很久沒聚集過這許多人,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神界雖然強大,卻是一向人員稀少,相當寥落冷清。而帝央殿作為神界核心之地,除了必須的守衛,平時無事極少有人來。

天帝威嚴的面容漸漸顯現在帝央殿上空,視線慢慢掃過眾人。最中間是仙妖兩界兵將,由仙王風陵、妖王郢浦分兩隊率領,惜命與林薄分別站於一側;外圍是神界兵將,由玄黃率領,容與、雲中君、雲承宇、離珩等人靜立旁邊;東南方向是隱無憂帶領的墨隱弟子,等候命令;西南方是魔界大將落九淵,以及其他幾位魔界戰將,作壁上觀。

天帝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聽不出其中的情緒。他說,“大家都來了。上次是破天,這次是風陵與郢浦,沒想到這帝央殿倒還能招來幾許人。”

所有人肅立靜聽,沒有人出聲,整個帝央殿寂靜一片,針落可聞。

天帝視線轉向惜命,聲音威嚴而淡漠一如往昔:“惜命,你可知罪?身為神界神女,卻與仙妖兩界勾結,犯下這通敵謀叛重罪。”

惜命仰臉看他,唇角微彎,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淡淡道:“不知。”

容與臉色瞬間慘白。他似乎知道惜命要做什麽了。

天帝看向容與,緩聲道:“神女勾結外界,犯下通敵謀叛之罪,按律當如何處置?”

容與額角滲出汗珠,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處於刺心之刑。”

“鴻蒙不在,容與,此次刑罰由你負責吧。”

容與身形一顫,竟似支撐不住。

“啟奏天帝,臣竊以為此事不妥有二。一是臣不認為惜命有通敵謀叛的動機,望能查證清楚再行定罪處罰。二是惜命為容與之女,由容與負責此次刑罰有失妥當,望能更換行刑令官。”玄黃斂衣,躬身朗聲道。

“惜命勾結仙妖兩界,意圖危害神界,既成事實毋須再行查證。容與教女不當,致使惜命犯下此等重罪,由他行刑亦為對他的處罰。玄黃不必再言。”

冷汗涔涔而落,容與躬身作禮,一向從容不迫的他此刻聲音中竟含了顫意:“臣懇請此事稍後再議。”

天帝靜默片刻,似輕嘆道:“容與,你亦深知其中緣由,不須我多說吧。”

容與身子僵了僵,不再說話。刺心之刑是神女之劫,這是輪臺上刻下的命運,不是任何人所能決定,天帝也不過是替天行事。

兩名神界守衛步出行列,祭出捆神索,正要向前捉拿。只見惜命緩步行出,擺手道:“不用,我跟你們走。”她行至容與身側,輕聲言語,“容與,我不想再逃避,不想再忘記你。若是忘了你,若是不能陪在你身邊,我還惜這命做什麽?”她清淺一笑,“如果僥幸過了這劫,我不奢望其他,只希望你不要再趕我離開。”

惜命已走遠,容與仍呆楞在原地。

神界守衛俯身,低聲提醒:“容與上神,走吧。”

容與這才回過神,緩慢擡步,禦風訣捏起,淩亂的風繚繞,一如他此時淩亂的思緒。

玄黃追上來,叫了一聲“容與”。

他頓住腳步,等玄黃說話。好半晌,玄黃才訥訥開口,說的卻是,“走吧。”

風驟起,他的身形消散在空氣中,不留下一絲痕跡。

高高的刑臺,寒光流轉的刑具,以及環繞四周如死亡般的寂靜。天氣並不冷,但他的手卻有些發抖,他的心也在發抖,比手抖得還要厲害。可是人們只能看見他的手在抖,卻看不清他的心。

他看著行刑人打開一方錦盒,九天玄冰中九十九根銀針依序排列,銀光閃爍,耀人眼目。他的心抖得縮成一團,然而他的面容依舊沈靜,不起絲毫波瀾。多年的爭戰殺伐,他早就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讓內心的情緒外露。他是最令人敬仰的司戰上神,曾經站在六界最高處,無數時光荏苒而過,已極少能有撼動他心神之事。

雙臂綁在刑柱上,身體被固定住,刑臺上的少女卻依然眼眸含笑,襯著絕色容顏,美得攝人心魂。大紅吉服長長拖地,身姿娉婷,纖腰不盈一握。

恍惚間,這少女與他記憶中的那道身影重疊,又緩緩分開,重疊,再分開。容與偏轉開視線,即使相貌如何相似,她們也是不同的。碧落只是碧落,惜命只是惜命。

可焚盡一切的焱火騰騰燃起,九天玄冰的寒氣被驅散。行刑人戴上特制的絲質手套,從錦盒中取出銀針,爾後放在焱火上一點點灼燒,直至這針被燒灼得發紅。

行刑人轉過身,對容與道:“上神大人,諸事已準備停當,請下命令。”

火紅的太陽緩緩移動,有烏雲行過,將陽光遮掩,愈發顯得這刺心刑臺冷清寂寥,寒氣逼人。

容與長身玉立,眉目沈沈,當日碧落行刑時,是否也這般天地失色,極目所及皆是哀戚。碧落行刑時是怎樣的呢,他稍稍闔了眼,他還記得清晰嗎?是不是時間太過久遠,連記憶都開始模糊?

驀地轉身,兩指拈出令牌,輕輕用力,令牌隨之而碎齏為粉末。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想任何事,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行刑。”

焱火淬煉過的銀針透過肌膚,刺入心臟,少女緊咬了唇一聲不吭,巴掌大的尖尖小臉慘白毫無血色。

一針、兩針、三針……

他的心痛得緊縮,這針刺在她心上,殊不知亦是刺在他心上。容與轉過眼睛,終於開始正視這場刑罰,怔怔地看著少女丹唇咬破,眉黛緊蹙,看著每刺下一針,她的身子便不由地抖上幾抖。

喉中甜腥之氣大盛,他抑制著體內翻湧的氣血,硬生生將漫入口中的鮮血再次咽下。他的神情依然平靜,淡定而從容,目光明亮而深邃,似能看進人的心底最深處。他是容與,六界敬仰的司戰上神容與。

二十七針、二十八針、二十九針……

心已經痛得麻木,卻仍有種超脫了知覺之外的疼。他的目光漸漸彌散開來,精光不覆往日,似有所見似無所見。他不知道現在誰更痛,是惜兒,還是他自己?這個捧在手心疼寵的女孩兒,卻是被他一步步逼到這般田地。

心抖索得不成樣子,他想,當初為何要救她呢?若是知曉日後她要為他受刺心之刑,他是不是仍會執意救她。他不知道答案,正如星女所言,一個人只能有一種命運,只能選擇一條路走下去,如此便也只有一種結果。

三十七針、三十八針、三十九針……

臉白如紙,冷汗涔涔而落,雙拳緊緊攥起,指甲刺入掌心,她卻一無所覺。

時間從未有這樣緩慢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通徹骨髓的磨折,心底情緒如浪濤般翻湧,容與覺得自己要瘋了,疼痛自心臟處蔓延至全身每處神經,疼得人發狂。

他是司戰上神,經歷過無數場征伐,受過許多致命的傷痛,可是沒有一次比現在更痛,更讓人無法忍受。

惜兒,惜兒,他內心抑制不住地低喊,這是他最疼愛的女孩兒,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現在他卻推她去承受此種刑罰此種痛苦,推她一步步走入死地。容與,容與,你怎麽能這般殘忍?從頭到尾都是你的錯,她有什麽錯呢,為何要她承受這一切?容與,你怎麽能這般殘忍?

從未有神女能捱得過刺心之刑,碧落如此,惜兒呢?他的惜兒會死嗎,他的惜兒會魂飛魄散嗎?狂風平地而起,烏雲遮蔽天日,落葉紛飛,天地之間一片肅殺。

那個瘋狂的念頭再次緩緩浮現,他要救她,不惜一切代價救她。他不能讓她死,他要與這運命抗爭,即使要他死上一千次一萬次,即使要他魂飛魄散再無痕跡,即使要他永墮阿鼻地獄生生世世永受痛苦,他也要救她。

他瘋了,是的,他瘋了,人的一生總要瘋狂一次,惜兒說得對,人總要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一次,他不能讓她死!

法力於手心一點點匯聚,勢不可擋。光明越來越盛,照亮昏暗的天色,烏雲散開,黑暗無處可逃。

正在他欲發力擊碎刑柱時,他的動作忽然停住,所有光芒盡皆散盡,他所有的勇氣頃刻之間化為虛無。

因為惜命猛地擡頭看他,她的眼睛睜得大大,她的面容白得嚇人,她的唇角染滿殷紅,她說,“容與,給我一次選擇的權利,求你。”

二、

五十七針、五十八針、五十九針……

她的目光已有些渙散,每一針刺下,渾身顫抖得不成樣子,她擡頭望他,卻還要擠出一絲笑容,“容與,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違背過你的意思。這一次讓我自己選,自己走下去。”唯有這樣我才有站在你身邊的資格,唯有這樣我才能跟碧落爭上一爭,總是讓你為我遮風擋雨,我在你心目中便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永遠入不得你眼的惜命。

心上已是千瘡百孔,漫無邊際的疼,她眼前陣陣泛黑,唇角不斷有腥熱的液體溢出。她想要將所有的傷痕遮掩,想要將湧上來的鮮血吞咽,可是她現在連動都不能動,她現在連吞咽的力氣都沒有,任自己弱軟而狼狽地呈現在他面前。

她想,碧落當年是否也如同她這般狼狽,碧落當年是不是即使受刑即使魂飛魄散,也比她更從容更堅定更決絕?至少碧落還有破天可等待,至少碧落還有女兒可牽掛。可是她惜命有什麽?她什麽都沒有。

六十七針、六十八針、六十九針……

每一針都痛入骨髓,每一針都刺在心魂上,讓人痛不欲生,每一針都是懲罰都是嘲諷都是絕望。冷汗滑落,與唇角的鮮血相融,砸在刑臺上格外地響亮。

她望著不遠處臨風而立的溫潤男子,她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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