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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若問生涯原是夢(四)傾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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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若問生涯原是夢(四)傾訴衷腸

在門口一直徘徊的席鸞和吳阿尺見到西玫,忙迎了上去。

“怎麽樣,大人回去了嗎?”

西玫搖頭,不安地道:“我去尚宮局的路上,才知道原來在一個時辰前,皇上就已經下旨撤了所有酒宴,並要罷朝三日舉國哀喪,以慰……以慰卓大將軍的在天之靈……”

“什麽?”兩人大驚,“卓大將軍死了?”

“嗯。”西玫沈重地點頭,“聽說是舊疾發作,不愈而亡。”

吳阿尺忙問道:“那大人呢,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怕大人就是知道了此事,才躲了起來。”西玫憂心道,“那個來傳召的宮女說,她們走到半路,聽到了這個消息,大人便不肯再跟她走,而那個宮女想既然禁止酒宴的聖旨已經下了,也沒有必要再讓大人過去了,所以,就由她自己回去了。”

席鸞問道:“那尚宮局呢?邱尚宮怎麽說?”

“我也去過尚宮局了,她說自己確實是派那個宮女來請大人,後來她還沒到,酒宴就撤了,後來,那個宮女回報說大人回去了,她也就沒有在意。”西玫頓了一頓,問道,“姑姑,你是覺得其中有詐?”

席鸞皺眉,道:“我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此事也太過巧合。”

西玫本也有所懷疑,點頭道:“若她們以此為借口將大人劫走,只怕神不知鬼不覺。”

吳阿尺急得跺腳:“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此事還是不要太過聲張,大人畢竟已經是宮中女官,若她真的因為卓大將軍的事躲了起來,傳到旁人耳中,怕是又被人當做把柄。更何況,如果大肆宣張,若被圖謀不軌的人先行找到了大人,她的處境就更危險了。”西玫略一思索,道,“這樣吧,我們先四下裏去找找看,若被人碰到了,就說大人喝了點小酒,偏偏酒量又不好,回慎刑司的時候不知道又跑到了哪裏。”

“洛大哥酒醉了,而且他好像還對酒有過敏之癥,周姐姐正在照顧他,田公公腿腳又不好,”吳阿尺急道,“這樣一來,就只有咱們三個了。皇宮這麽大,如果大人真的有意外,怕我們還沒找到就已經晚了。”

“若真的有意外,恐怕現在也已經遲了。”席鸞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也無他法了,還是趕緊找人吧。”

三人分了工,急急忙忙向錦繡園外跑去,誰都沒有留意到,門口不遠處拐向林苑的一條小道上,縱然被雪花掩住,但依稀可見雜亂的足印。

雪還在下,靜悄悄地掩了一切喜怒哀樂,原本舉國歡慶的夜晚,只在片刻之間,便沈淪為一片死寂。

她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稍微一動,便扯得全身劇痛難忍。

厚厚的白雪上,流淌著兩道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倒將她嚇得一下子清醒過來。

血是從自己的手上留下的,她呆呆地看著手上的兩道刀痕,過了許久,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扔到井中的。

她記得,那個傳召自己去尚宮局的宮女扶著她走了好久,都還沒有到大門口。她雖然已經有了醉意,但頭腦還是有些清醒的,見四下一片都是覆蓋著白雪的枯木,知道她帶自己到了錦繡園用來培育花木的林苑,剛要提醒那個宮女走錯了路,哪知那個宮女卻突然猛地將她拽到了林中。

她意識到情形不對,剛要大聲呼救,那個宮女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推倒在地上,將一粒丹藥強行塞到了她的口中。

她本就不勝酒力,走路顛簸了一番後,更覺得肚子很不適,此時藥丸剛入口,只覺苦勝黃連,登時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一張嘴,將晚膳連同那粒藥丸一同吐了出來。

那個宮女在一瞬間的無措之後,拖起她,一把將四肢無力的她推進了旁邊的一口深井中。

而這兩道刀痕,是因為在墜落中,她伸手胡抓時,意外中抓到的。

當時,她並不知道自己抓到的是一把刀,只是感覺那東西似乎是被嵌進墻中的,露在外面的一截,正好被她抓住。但她還未意識到自己抓到了什麽,只聽哢哢的聲音響起,片刻之間,手中的物件便因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從墻根斷成了兩截。

自己又一次向下墜落,然後,應該就是昏迷。

她楞了半晌,才強忍了疼痛挪了挪身子,伸手去拿那斷了一截的刀。

刀身已銹,應該嵌在這井中的墻上有些時日了,雖然將她的雙手割破了,卻也救了她一命。

她擡頭向上看,見井口離自己極遠,應該是一口深井,否則,那人也不會要將她丟在這裏。

想開口呼救,但嘴剛張開,便覺整張臉都撕心般地痛,她不由合了嘴,再也不敢出聲。

這裏是錦繡園的林苑,莫說現在正是雪夜,即便在平時,冬日裏也不會有人過來,就算自己扯破了喉嚨,怕也不會有人聽到。

從未有過的恐懼一點點襲來,雪花落在身上,化成冰冷的水,濕透了衣衫,她身子發顫,用盡了全力想要坐好,手支到雪地上,好像摸到了一件硬物,一楞之後,她吃力擦去覆在上面的雪花,細細一看,腦海登時一片空白,驚叫一聲,身子向後一動,全身痛如刀割,又昏了過去。

不知又過了多久,仿若在睡夢中,她覺得似乎沒有那麽冷了,雪好像也停了,自己應該是躺在床上,蜷縮在被窩中,這種感覺……很舒適。

但是,咚,咚,咚……

是什麽聲音?

輕輕一動,她痛得悶哼一聲,卻也清醒了。

吃力地擡手拔開蓋著頭的大氅,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眉宇間盡是心疼的男子,一時間不明白他為什麽在這裏,自己又為什麽在這裏。

夏池淵盤膝坐在井中的雪地上,用大氅將她包裹地嚴嚴實實,抱在懷中。

兩人對視了半晌,她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聽到的聲音是他的心跳聲。

“別動。”她剛要用力擡手,他便皺著眉頭道,“不用試了,你不是在夢裏。”

她垂了眸,很聽話地不再掙紮,靜靜地躺在他懷中。

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聲愈來愈快,莫醉更不敢亂動,耳根卻自覺地紅了。

夏池淵瞧在眼裏,臉頰也泛紅,低聲解釋:“我,我喝了酒,所以,所以有點熱。你,你別誤會。”

她驀地清醒,擡了眼,嘶啞著聲音問道:“你說自己是叫小池子的小公公,也是怕我會誤會?”

夏池淵微微一楞,避開她質問的眼神,低聲道:“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小公公,也從未說自己叫小池子,但是,你誤會了,我卻沒有向你解釋清楚,是我的錯。”

當初說他是個內侍的人是二公子,叫他小池子的是自己,一開始確實是自己誤會了。莫醉一時無言,她從未想到,第一次將他視為帝王時相遇,是在這樣的情景下,也從未想過他會承認過錯。

她曾想過,若有一日他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她一定要當著他的面一吐為快。

但他就近在咫尺時,她卻不知道還能問些什麽,又該說些什麽。

“你受了傷,多說話會牽動傷口,”沈默半晌,他突然平淡開口,“你不必問,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那次,你很久沒有去錦繡園,我去慎刑司找你,你對我說,你想做皇上最信任的女官,而非妃子。我就知道,你已經發現我的身份了。”

“我也知道,你故意不說你要藏經閣的金匙做什麽,是想讓我知道你並不信任我,同時也想激怒我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

“後來,你以道歉為由,每日都讓喜公公給我送來你親手做的點心來示好,是想讓所有人知道,你與我早就相識。這樣,宮城中就會流言四起,說我堂堂大周帝王,竟做出欺朋友妻的齷齪之事。你認為,只要你堅持不懈,我為了不讓卓昊誤會,定會有一日向你妥協。”

他極力掩飾自己的無奈:“我不去見你,你便日日去水晴殿,想當面碰到我……”

“不對。”她突然輕輕搖頭,低聲反駁,“我去水晴殿,是為了見阿尺,他是我的朋友。”

他一楞,劍眉一蹙:“朋友?”

她揚起蒼白的小臉,想笑,卻被痛得扯了一下,嘴中卻不停:“是啊,他是我的朋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她突然問道,“你吃醋了?”

他被戳中心事,下意識地瞪了她一眼:“吃醋?我怎麽會吃一個小太監的醋?”

話音剛落,他驀地一頓,先是楞怔,然後不知所措,最後發覺懷中的兩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才發現自己無處可逃,只好認命一般喃喃道:“你,你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了。”她顧不得痛,唇角終於彎了一個弧度,“自從發覺你不是個小內侍的時候就知道了,不然,我怎麽敢對你肆意挑釁。”

夏池淵默然不語,一絲歡喜轉瞬即逝,眸光漸漸黯淡下來。

“我知道後,對你先是恨,再是惱,後來,頭腦一熱,便想利用你對我的情意,”她坦然道,“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如何胡鬧,你總會原諒我。”

心中苦澀,他卻不知道如何生氣,問道:“那後來,為什麽又突然安靜了?”

“因為,與喬娘子說過一番話後,我突然發現,我胡鬧,原來不止一個原因。”她閉上眼,鼓著勇氣道,“原來,我去水晴殿,不單單是想看阿尺,還因為,我在吃醋。”

夏池淵心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待回味出她話中的意思,歡喜如同泛濫的春花瞬間在心中盛放,所有的傷心苦痛在一剎那消失無痕。

“原來,我一直都在騙自己,都一直在害怕,怕認清自己,怕承認自己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我與阿昊青梅竹馬,他為了我離經叛道,我為了他不顧禮法。從小,他便在我身邊,保護我疼惜我,我也依賴他離不開他。我一直都沒有懷疑過自己對他的感情,他受傷了我會心疼,他練武時我會擔心,他不在時我會思念,他的一言一行都讓我心中怦然而動。”她說著過去,更靠近了他一些,“可是,我對他從來都只是五分敬仰兩分傾慕三分戒備,我不敢帶他見我那些他並不喜歡的朋友,不敢對他說我想讓他帶我去府外散步,不敢讓他發現我有時候也會耍性子。因為他總是完美的,所以我也想讓他覺得我是完美的,有時候,卻忘了完美的我根本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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