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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若問生涯原是夢(五)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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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若問生涯原是夢(五)一生一世

“我曾經以為那便是情愛,因為我不想離開他,他也不願失去我。我以為,只要這樣,就足夠了。出身卑微,我可以入宮做女官,只要我努力,總有一日,我會讓老夫人接受我;彼此不信任,我可以多給我們一些時間,只要時候到了,總有一日,我們會坦誠相待。”她的語氣平靜如鏡水,聲音低啞卻輕靈通透,“但是,我錯了。在他在一怒之下趕出卓府時,我不解釋不爭辯,不是不願,而是不敢。在他面前,我總是卑微又渺小的,他生氣了,我便遠遠地看著,不是有骨氣不去道歉,而是沒有勇氣承認錯誤。我們的隔閡,是與生俱來的。”

她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輕快了許多:“可是,從一開始誤認為你是個小公公,到後來得知你的真實身份,在你面前卻不一樣,我一直都覺得,我能夠自由自在地說我喜歡你,說我討厭你。在你面前,我不用偽裝,你也總能輕而易舉地看穿我的心思,無論我做什麽,你都會不厭其煩地陪著我胡鬧,不會嫌棄我。其實,我早就應該能夠察覺到你並不是個小公公,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一拖再拖,直到發覺你牽我手的時候我會臉紅,你在看我時我也會臉紅,我才下定決心,要查清你的身份。我告訴自己,這樣做只是要確認你究竟有沒有騙我,但實際上,是因為,因為我怕自己真的會喜歡上一個,一個小公公……”

笑意在眼中散開,夏池淵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紅著臉瞪了他一眼,吃力地擡手去打他,他忙將她抱了緊一些,道:“我不笑了,明日再打吧,今天你沒力氣,弄個兩敗俱傷,你就吃大虧了。”

明明好笑,他卻說得一本正經,莫醉撲哧笑出聲來,卻牽動了痛處,猛烈地咳嗽起來。

夏池淵心疼地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不要說了,等你好些了再說吧。”

咳嗽減緩,她執拗地搖頭,吃力道:“不要,我差點丟了性命才明白這些道理,一定要說完。”

他心有餘悸地擡眼看了看那把斷刀,眸中的自責愈來愈濃:“好,你說。”

“我剛開始去水晴殿,是因為有事要找阿尺,可到了那裏之後,那裏的一花一木都讓我不舒服,但我告訴自己,阿尺是我的朋友,他過得不好,我一定要幫他。所以,忍住心中的不快,也知道我這樣做,早晚有一日會連累到阿尺,我卻還是每晚都要去水晴殿,而且,還故意走大路。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原來我在吃醋,因為喬娘子是那樣地好,你對她又是那樣的好。”她擡眼,愧疚地道,“直到喬娘子告訴我真相,拿給我你畫的那副畫,我才意識到,原來我竟然那麽喜歡你,竟然在看到畫的那一瞬間幾乎癡狂。但是,很快,我便否認了自己這個看法,我對自己說,那只是感動,而不是感情。”

夏池淵心中怦然而動:“那幅畫,是你在入宮之前我便作的,當時猶豫了好久,也沒有下定決心毀了它,我知道,若留下一定是個禍害,如今看來,當時想的一點也不錯。”

“若不是那幅畫擾了我的心神,我今晚也不會喝那麽酒,也不至於被人扔到了井裏都沒有力氣反抗。這樣說來,的確是個禍害。”她微微揚唇,向他懷中又靠了靠,“在我下落的那一瞬間,我只知道自己要死了,腦中一片空白,可中途抓到那柄刀時,一個人影在我腦海中跳了出來,我心中歡喜,我不用死了,那我就可以再見到他了。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究竟是誰。我在想,如果能讓我再見他一面,我一定要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想念他,我牽掛他,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接近他。”

夏池淵身子一顫,滿心的歡喜與震撼由內而外,最終在唇角眸底化成輕快的笑意。

初遇她時,他意外受傷,不得不藏在卓府中,任由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隨意擺弄。但那短短十日,卻是他多年來最自在的日子。沒有權謀沒有算計沒有天下蒼生,他只是一個病人,只需與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子用嘴皮子過招。臨走時,他不得不承認,他是不舍的,也曾動過要把她帶到宮中的念頭,但聽著她歡快如翠鳥般自由的聲音,最終還是帶著一絲遺憾離開了。

回宮後,他有意無意地去打聽她,確定了她的確是卓昊的心上人,心中酸澀,卻一狠心,將所有的心思都斬斷了。

可後來的事,他是否存了私心,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看著他的歡喜中似乎帶著幾分難言苦澀,她隔著大氅,拽了拽他的衣袖:“我說了這麽多,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夏池淵從沈思中猛然回神,碰上她幾分期許幾分羞赧的眸光,突然有種舍棄所有顧忌的沖動,一字字地道:“我愛你,不因報恩,不因愧疚,不因利益。”

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然而落,似葉飛似蝶舞,仿若他和她的心情,即便身子被困在深夜枯井中,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靈歡快。

雖然這句話說得有頭無尾,後面的大半句她都不解其意,但前三個字還是字字鏗鏘地落在了她的耳中,如珠玉落盤一般好聽。

“你在宣旨嗎?”她心中歡喜,卻不滿地道,“明明在說情話,還這麽一板一眼的,聽著像讀悼詞一般……”

聽到“悼詞”兩字,他的眉頭猛然一跳,仿佛害怕再聽下去一般,他一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她渾身一震,還未說出的話登時咽了回去,身子在一剎那的僵硬之後,身子一軟,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寒地凍,大雪越來越大,淹沒了他盤膝而臥的雙腿,為他穿上了一件冰冷濕潤的外衣,他卻如置身陽春三月,那個他與她初遇的美好時節。

他強行按捺了自己的欲望,緊緊將她抱在懷中,生怕一不留意便被人奪取一般小心翼翼。

她眨了眨眼,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突然想起一事,手下一頓,問道:“他們都說,你在等一個女子,她是你的心上人,對嗎?”

“那時我們年紀還小,說是心上人,有些誇張了。我有愧於她,只是多年不見,對她很是掛念。”本就蒼白的臉色驀然一變,過了半晌,他才平靜開口,“都過去了,只要有你在,我此生已然無憾。”

她心中甜蜜,嫣然一笑,燦若星辰,但隨即便黯淡下來:“可是,你還有那麽多妃子,不是嗎?”

“我會找機會將她們安置妥帖的。”他毫不遲疑地道,“我不願我們中間隔著那麽多道宮墻,也不願你會成為她們中的一個,即便只是一個虛名,我也不要你受那樣的委屈。”

“可是,這樣做,朝臣會反對天下會非議,不是嗎?”她微微蹙眉,美好幻念總要歸於現實,為難道,“你是皇帝,不可能隨心所欲。”

“所以,你是在與我談婚論嫁嗎?”他未知可否,卻微微笑道,“放心吧,若不備好彩禮,我不會將你強搶上花轎的。”

她展顏而笑,向他懷中又靠了靠,覺得他又冷了一些,擡頭看了看井口,只覺白茫茫一片,根本分辨不出時辰,又聽到外面依然四下靜謐,憂心道:“看來天還沒亮,不然這個時候應該早就該是鞭炮聲沖天了。你過來的時候,有沒有人知道?”話剛出口,她便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若是有人知道他來了林苑,不會到現在也沒有人來救。

“我來找你,正好聽到他們說你失蹤了,見他們都去錦繡園外,我便想在錦繡園裏找一找,後來發現一行足印,便找到了這裏。當時我一時著急,擔心你的安危,忘了要找人幫忙,就自己跳下來了。如今,也只能等著有人會發現我們了。”他的語氣微微一沈,道,“可是,現在四下平靜,不是因為天還未亮,而是因為我下旨,舉國同哀。”

莫醉不解:“舉國同哀?”

他看著她,有些惴惴,問道:“如果有一日,你變得勇敢了,他願意傾聽了,你還會回到他身邊嗎?”

她一楞,過了一會兒,才反應到他口中的“他”是指卓昊,微微一笑,道:“怎麽可能,他本來就不屬於我。”

他默然地看著她,略帶失望的目光堅定而倔強。

“當然不會啦。”捕捉到他的失落,她無奈地抿嘴一笑,明確地道,“我現在喜歡的是你,以後喜歡的也是你,就算老夫人不再在意我的身份,就算阿昊擡著八擡大轎來娶我,我也只喜歡你一個人。”

他放下心來,好笑地彎了唇角,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樣幼稚的堅持。

她晃了晃他,問道:“你剛才說舉國同哀,是怎麽回事?是哪個皇親國戚過世了嗎?”

他的眸中掠過一抹哀傷,遲疑片刻,未置是否,卻道:“你現在渾身是傷,還是好好歇一歇吧,有什麽事情,等明日出去了再說。”

她笑著點頭,也不再多問,將頭在他懷中又埋了埋,剛閉上眼睛,又驀地睜開:“你這樣抱著我累不累?”

“累。”他毫不否認,點了點頭,“我從井口向下跳的時候,用盡了真氣,現在渾身都酸痛。現在我覺得全身都要凍僵了,雙腿已經沒有了只覺,喉嚨也有些幹澀,而且,你真的挺沈的,我的胳膊好像被壓在一塊大石頭下面,絲毫動彈不得。”

沒想到他答得這樣直白,莫醉雖然更擔心他會受累,但也想賴在他的懷裏,又聽他毫不避諱地埋怨自己太沈,知道他是在故意說些反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縮了縮身子,道:“不管你有多累,這輩子,你都別想逃。”頓了一頓,又道,“既然我還想躺在你懷裏,如果你體力不支對我也沒好處,這樣吧,我特許你換個舒服一些的姿勢。”

夏池淵輕笑一聲,小心將她舉起,將盤著的雙腿伸展開來,又將她重新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爛俗的枯井訴衷腸。今日兩更,因為明天可能不更。好吧,我太斤斤計較了,可是,明日真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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