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35章 哀容 周晚棠之死

關燈
淺月涼撥亂緒, 疏花溫撩愁思,句句到寒梢。燭已過半,顫顫地抖動著童釉瞳的心。至於玉翡的問題, 她無法作答, 她碧簪靈珠的腦袋裏只有天真到愚不可及的想法, 那便是以為宋知濯是會喜歡她的。

但很快,玉翡便攔腰截斷了她的臆想, “我一早就叫你打算打算,讓你想方設法的先同爺生個孩子出來。橫豎顏明珠是生不出孩子,你有了孩子, 就能栓住爺的心, 你卻一味的想著等等等等, 我只怕你再等下去,等咱們老爺沒了,爺也用不著顧及著誰了,一轉頭就又回那狐貍精那裏去!”

“不會的,知濯哥哥不會放我在這裏不管的。”

童釉瞳木訥訥的聲音反招來玉翡一記白眼, “有什麽不會?這世上就沒有什麽永遠的事兒。我今兒也是為小姐著想, 趁勢能打發一個算一個,她周晚棠今兒出這檔子事兒, 還不就抓準時機將她打發了?眼下皇後娘娘不管事兒了, 你還當她留在府中是能幫你的?只怕她就是頭一個要害你的!你依我的話兒, 如今爺就是為了怕你求他才避著不回家, 你可不要在爺面前提這件事兒了, 以免惹得他厭煩,愈發的不往咱們屋裏來。”

仿佛乾坤倒轉,童釉瞳只覺頭暈目眩, 跌回一張黃花梨圓凳上,兩眼幹澀地瞪著前方,“那爹爹怎麽辦呢?難道叫我看著爹爹死?”

不管她在虛空裏看見的是父女之情也好,世情冷暖也罷,玉翡只要她看到眼下,“這是咱們都無能為力的事兒,別說你就是個姑娘家家,即便你是個七尺之軀的男兒,又有什麽法子?你哭了這些日子,也算盡了該盡的孝道,就是老爺瞧見了,也希望你好好兒的把日子過好啊。”

憂悒梳櫳著童釉瞳新涕痕覆舊涕痕的面龐,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搖曳的火光,仿佛看見一堆碎磚殘礫中曾經的崇閎輝煌。

整整兩日,千鳳居維持著一種岑岑的寂靜,蟲鳥無聲,鶯雀無言,只有蒼雲過境,倏散倏聚地飄浮在參差的綠瓦上。平日裏飛揚跋扈的丫鬟們個個人謹小慎微,正屋裏自然是為著童立行剛被處決,生怕錯了話兒招了童釉瞳的眼淚。

而西廂則是陷在清點嫁妝的忙碌中。那十幾口大板箱日仄時便原封不動地被音書陪同著一齊送回周府,直到天際金光斜灺,音書方掛著蒼白的面色回來。

見此節,周晚棠更覺杳杳無望,兩個肩坍軟下去,就似沈沒湖底,“父親是怎麽說的,太太又是怎麽說的?”

聽見她含霜雜月的聲音,音書忙將面色調轉,迸出一個安慰的笑臉來捉裙坐在對榻,“老爺太太沒說什麽,只說叫小姐明兒回家後,還該安分守己的過日子,等過段時日,再另尋摸一門親事……。”

“你別騙我了。”

她倏而一笑,眼中蘊著萬千絕望與悲傷,卻欲哭無淚,“你照實說吧,老爺太太到底怎麽說的?”

金燦燦的陽光由紗窗裏透進來,一絲一線砸在泛冷光的地磚上,幾如那到油鍋裏撈不起的金屑,也似周晚棠的黃粱一夢終成空。

她花了兩日的時間構想著一些令宋知濯回心轉意的妙法,一個覆否一個,斟酌不定地不知用什麽來求他的赦令。可一個接一個的法子想出來,宋知濯卻又不見了蹤影,叫人一次次去尋,次次也只說他仍在衙門裏處理靖王一黨的事兒,連面兒也見不著他的。他的心實則是硬的,起碼對自己的同情遠沒有到令他向原則尊嚴妥協的地步。

這個事實擊潰了周晚棠處心積慮想出來的那些一線希望,而音書的話兒更加擊碎著她潦倒人生的一線生機,“我陪同孫管家一道送東西回去,到了府裏,孫管家拿了一封‘退女書’給老爺,那封‘退女書’是這府裏的老爺親筆寫的,上頭說咱們老爺教女無方,家風不正,才出了這等傷風敗俗的醜事。老爺看了,當下就面色鐵青,也沒說別的什麽,咱們太太趁孫管家出去後,只說了句‘其母不正女兒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別的,也就沒什麽了。”

不再需要別的,就這一句話已經足以壓垮周晚棠。她的嘴角動一動,似乎有許多話兒要說,然則不過一句,“曉得了,音書,你出去收拾吧,我有些犯困,想睡一會兒。”

退至門邊,音書拉門的手頓一頓,回首過來,面上是一個十分勉強的笑意,“姑娘也別太憂心,回去就回去,也沒什麽大不了,從前那些日子,咱們也不是沒過過。”

門扉打開又闔攏,久久久久,久到殘照收盡,月輝明朗地懸在清霄中,周晚棠的頭才偏一偏。她游目打量著屋裏的金髹銀飾,華美而淒涼,它們曾裝點了她對未來崇閎的夢想,又見證了她的夢碎。這個夢像極了這些千金萬金的陳設,雖是擺放在她的屋裏,卻雲雲記錄在案,上頭所屬沒有她的名字。

發了一會子怔,她像是聽見了宿命的召喚,於是蹁躚游蕩入臥房。長長的薄氅拽地一片藕色的輕綃,一頓一頓地跟隨著她游夢一般的步子,似粉非粉,似白不白的顏色渾渾噩噩。她打開了案上那個漆紅的妝奩,拔起欞格,在最底下翻出了一直珍藏的小小一包藥粉,原本是預備著留別人的,最終卻是她自己成了享用它的主人。悉數抖入口舌後,只覺嗓子眼幹粘得緊,便旋至案上倒了一杯水送服。

最後,她看一眼那張錦繡紗床,活像一口裝著無數寂寞的棺材,帷帳膨膨地鼓動,就似兩只對她張開的臂膀,她倒下去,就沈進了一個暖玉生香的懷抱。

萬籟死靜,月亮在她闔上眼皮後,悄悄爬上窗櫳,照著茫茫紅塵中,一個又一個的芳魂殘魄。

第二天,秋來,伴隨著一縷最早的風,周晚棠的死傳遍府邸。其中最為痛心的當屬音書,她伏在床前,哭得可謂是肝腸寸斷。而多數人至多是嗟那麽一兩句,例如“真可憐”“做出那等醜事兒不死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好好兒的富貴日子不過偏要姘男人”“也是個命苦的人”,不過如此輕言妄語,便梳櫳了她短暫的一生。

一大早便有家中小廝趕至衙門內告訴宋知濯這個消息,他聽見後十分平靜,將一支筆架在一枚藍田玉筆擱上,嗓音不疾不□□安,你先回去,吩咐人裝殮停靈,我寫完這張折子就回去。”

明安正要應承,不想來報信兒的小廝上前幾步行禮,“爺,我來時孫管家才去報了老爺,老爺不讓在家裏停靈。”

“父親怎麽說?”

“老爺說‘既寫了退女書,也交回周家了,連她的一應嫁妝都原樣擡了回去,她就不是我們宋家的人了,況且我宋家沒有這敗壞門楣之人,不許在家停靈,只裝殮好了,還給周家擡回去。’爺,棺材都準備好了,沈香木的,就等著爺回去見一見,就封棺給周家擡回去,周家那邊兒也來人到咱們家裏候著了。”

清晨雀鳥唧唧喧鬧,不知由哪裏撲進的風,已帶著一絲秋意寒涼,吹動了宋知濯髻上的兩條鶯色錦帶,糾糾纏纏地飄動著。最終,天水碧的衣紗摩挲窸窣,他站了起來,“那就回去瞧瞧吧。另外,再吩咐總管房一聲兒,按正經奶奶的喪儀,折算了銀子交給他周家的人,下剩的,就是他們周家的事兒了。”

回去時,雲海沈沈,酸風吹雨濕繡閣,壘珠點細荷。千鳳居籠罩在一片陰翳濃霧中,淅瀝瀝的雨聲裏隱約能聽見音書的哭腔,似乎將天哭塌下來一塊,一片雨是她的眼淚,疏密緩急,高低還細。

甫入裏間,聽見眾人請安,音書欻然一個猛子紮起來,掄圓了拳頭密匝匝地砸在宋知濯胸口,“你這個沒心肝的!你喪盡天良!要不是你,我們姑娘不會死!你可有半點良心啊?她伺候你這兩年,哪裏不是周到妥帖?!你有沒有良心啊?!我要把你一肚子的牛黃狗寶掏出來看看、看看你到底長的是什麽一副心腸!都是你害死我們姑娘,都怨你……”

“大膽!”明安大呵一聲,朝身後幾名小廝招手,“還傻站著做什麽?給我把這個沒規矩的丫頭拉出去,就地……”瞥眼見宋知濯僵硬著的臉,後半截的話兒便被掐入腹中,忙挨過去,“爺,有什麽吩咐?”

“算了,將她這些陪嫁過來的人一塊兒同棺材送回去吧。”

言訖,他獨自踅上前,就見兩片帳中橫陳著一具影廓溫柔的軀體,業已穿上了朱砂紅的大袖氅,頭上罩著一頂珍珠攢鳳冠,流溢的光滑過她濃妝艷抹的面頰,胭脂虛浮在她蒼白的顴腮,有一種吊詭的美感,霞帔長長地由肩搭至腳面,雙手溫柔地扣在腹間。宋知濯俯盯著她緊閉的雙眼,想起近兩年前的夜,她大概也是這副紅艷艷的裝扮,像一朵怒放的芍藥,被人采擷後敬獻到他面前。

可那夜,他只到了院門口,便旋身而去。看看芳草平沙,游韉猶未歸家,自是蕭郎飄蕩,錯教人恨楊花①。

他一個都沒瞧見,沒瞧見這些女人,是如何因他而盛開,又因他而雕謝,直至十分春意九分休。

流芳消逝的一段沈默後,他面朝眾人負手,無淚亦無悲,“裝裹好,交給周家的人,伺候過的丫鬟每人賞銀四十兩,完事兒後去告訴老爺一聲兒。”

接著他走了,大大的步子邁朝另一個亦即將因他而枯萎的女人——看到他時,她面上閃過一霎的驚,餘後是蕪雜的哀與悲在她面上變幻無窮,最後浮出一抹淡淡的喜色。這是童釉瞳,一個他負她千行淚的女人,

一葉紅霜飛茜雪,童釉瞳的臉立時便生出一點胭脂,淚霪霪的眼兜兜轉轉倒入心肺,只掬出一個溫柔的、純真的笑意。她時刻謹記了玉翡的教誨,不敢輕易提那些會令彼此疏遠的事。只是淺淺含情地低吟一句,“知濯哥哥,你回來了?你坐,我叫丫鬟給你烹茶上來。”

宋知濯沒坐,只將她頭上的珠翠玲珰細細看來,發現遠不如從前的華麗,紅瑪瑙不見,金鳳釵亦不在。他似風似月地嘆一口氣,“我聽說你把你那些嫁妝都拿去跑門路了?是我疏忽了,回頭你把單子給我,我叫人重新給你辦來。”

玉翡守在簾外,生怕她不留心說起那些掃興的事兒,忙由如意手中接過茶托,一路踅進,“嗨,事兒也沒辦成,錢倒是都花盡了,如今爺既要補給奶奶,那我便先替我們奶奶多謝爺了。”

與童釉瞳相對後,她暗睇上眼色,旋裙出去。童釉瞳面上還掛著一點尷尬的笑意,向宋知濯走近,“知濯哥哥,你在司裏忙了這大半個月,一定累了吧?今兒因為周姐姐,又大清早的趕回來,我瞧你臉色不大好,要不到床上去躺會兒?”

“不睡了,我就是過來瞧瞧你。”宋知濯笑一笑,同樣帶著一絲尷尬,“你父親的事兒,幫不上你什麽,我很抱歉。不過你放心,聖上顧念舊情,已下令將他的遺體妥善安葬於你童家的祖陵內。”

到此節,童釉瞳險些下淚,只好背過身去,水裙洇潤地搖擺開,作勢去高案上拿下一碟子滴酥鮑螺,“知濯哥哥,你還沒吃早飯吧?先吃點兒點心好了,一會兒留在這裏吃午飯好嗎?”

他看到水霧彌散的眼睛,極不自然地笑著,“我就是來瞧瞧你好不好,手上還有些公務沒辦好,一會兒還得回去,你自個兒吃吧。我這就走了,趁著這個空隙再去瞧瞧你奶奶。”

就這樣望著他緩步而去的身影,絕望與悲傷一霎便湧入童釉瞳的眼眶,隨之撲來那些累積近兩年的委屈——新婚之夜她遲遲不到的丈夫,她由滿心歡喜落到滿腹的失望。後來他來了,卻好像只是應付著她那些歡欣的愛與希冀,匆匆用過一頓飯,他就會馬不停蹄地趕回明珠那裏去。再後來,他住在這裏,他的書房也設在這裏,他的話兒多起來,還增添了許多溫柔的笑意,看似所求所期都有了回應,可一轉眼,他又把她推到了懸崖邊,留她孑然一身面對萬丈深淵……

他的好與壞總是相錯相離,使她完全摸不透他的心,但她唯一能相信的是,如果他現在走了,大概就不會再回來了。

於是,她捉裙沖過去,將臉埋在他寬闊的背脊上,兩只軟弱的臂死死箍住了他紮著玉帶的腰,“你別走!你別走,知濯哥哥,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我已經沒有家了,只有你了!”

窗外綿綿密密的雨極輕極軟地落在瑟瑟的秋裏,被風一絞,潤濕綺窗,亦潤濕了宋知濯的心。他轉過身來,就目睹了她曾是冰雕玉砌的一副美貌,被眼淚融成了斷壁頹垣。

他還記得那個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揚著小小的下巴,在江南潺潺的陽光裏攔住了他的去路,而後來,他則是截斷了她來時的道路,使她餘生歸無所歸。

“你別走……,”童釉瞳祈求著,耗盡她的小小的驕傲與自尊,一片汪洋的眼淚就似她被抽走的脛骨,令她一點點地跌坐到地上,“姨媽不要我了,父親也沒了,我往後就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我只有你了!可你卻有很多,你家如日中天,你是越來越威風的大將軍,以後,還有那些官員來巴結你,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你,你會有許多許多女人。即便沒有,你也還有明珠,你們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她的頭垂下去,頭上一支細細的碧簪在這樣一個陰霾天裏黯然失色。眼淚在地磚上匯成一片清波,是她一個小小身軀怎麽努力也渡不過的茫茫苦海,“那我呢?我會在這裏熬到死,我沒有地方去,這裏就是我的家,可又不像是我的家。這裏沒有人在乎我,我就像外頭的雨,下過一場,落了就落了,在你幹旱的心裏根本不會留下痕跡!要不然,我就是像周姐姐那樣,終有一天熬不住死在這裏,那時候你才會再來瞧瞧我,或許還會為我掉兩滴眼淚。但我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知濯哥哥,你告訴我,我是哪裏做得不好?我可以學的,只求你不要把我丟在這裏……。”

她的臉仰起來,就這樣絕望地望著宋知濯,祈求著他能溫柔以對。宋知濯垂眸望著她,逐漸迷失在她騰升起的殘破的美感中,她憔悴卻依然妍麗的一片腮、絕望中依然期待的一對眼,足以令萬千男人為之拜倒。

一股澎湃的沖動沸騰在宋知濯的身下,灼灼地焚燒了他的理智。伴著她的啜泣與那些無窮無盡的酸楚,他仿佛看到了周晚棠、看到他的母親,那些在情與愛中淪喪的許多女人,最後,他看到了自己,一個越來越像宋追惗的自己。於是他俯下身撈抱起她,踅往那方丈寬丈長的錦麗繡床。

簌簌細細的雨點裏,童釉瞳寸寸地綻放著,綻放成一株艷絕天下的牡丹……

而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這花開一月的牡丹或芍藥,譬如明珠,她遠不如這些嬌媚,可同樣,她亦不如這些脆弱,她是漫山遍野無處不在月見草,她有著耐寒耐旱的頑強生命力,不論暴雨或是炙陽都不能夠擊敗她,她總能絕境逢生,開出迷眼的粉、清世之白。

但當周晚棠的死訊傳至她耳中時,她倏然有了一霎的枯萎,略顯驚慌失措地撩開床帳望向來報信兒的侍雙,“你說什麽?宋知濯不是說了不做重罰、只將她退回周府嗎?怎麽會死呢?”

她手忙腳亂地由床下放下腿,急著將一雙白皙的腳插進繡鞋中,被侍雙慌著勸誡,“奶奶你別下來,外頭下雨了,涼颼颼的,您就穿著寢衣,單薄得很,仔細受涼了。”

噠噠似乎對著不安的情緒有感,不知由哪裏躥出來,圍著侍雙打轉。侍雙輕輕踢它一腳,踅至床邊,“我也是才剛聽見說的,說是昨兒夜裏她讓音書出去收拾那些細軟,自個兒獨在屋裏睡。丫鬟們也沒留心,個個兒忙著收拾東西,誰知早上音書去敲門,不見人開也沒人應,就叫人撞門進去。就見她穿著衣裳躺在床上,一個身子又涼又硬!想是半夜就死了,是自個兒服的毒。”

“怎麽就死了呢?”明珠喃喃念著,蹙緊的額上浮出細汗,只覺十天菩薩由浮出雲來,用肅穆威嚴的眼圍睨著她,使她像一個萬惡加深的罪人,“怎麽會呢?宋知濯都說了不罰她,她怕什麽呢?好端端的,做什麽想不開?”

“嗨,那日春鶯不是說了嗎?周府裏人人欺她,別說她了,就是尋常嫡女嫁了人還被休回去,家中也難免有些白眼非議,何況她就是個不受寵的庶女,這次又是這麽丟臉的事兒,回去必定是沒什麽好日子過。料定她是想著走投無路了,才想不開自個兒尋了短見。一早就有人去司裏報了爺,奶奶還沒醒呢,爺就趕回來了,下令裝裹了,就交給了周府的人,咱們府裏一位主事陪著送過去,音書等丫鬟都一齊回去了,如今千鳳居就那童釉瞳一位住著。”

“怎麽是送回給周府呢?周家怎麽說?”

“這是老爺發的話兒,說是已經遞了退女書過去了,就不是咱們家的人了,這樣沒臉的人也不能埋到咱們家的祖陵裏,就給送回去了嘛。周家呢,也沒什麽話兒好說,自家女兒不檢點,他們理虧還虧不過來呢,況且咱們府裏是什麽身份?他們家是什麽身份?借他家幾個膽兒也不敢問咱們家的責,她家女兒是自盡的,也沒咱們家的責。”

言訖,兩片綃帳業已掛在半月鉤上,垂眼見明珠木訥訥地盤在床上,便將她輕輕推一推,“奶奶、奶奶,發什麽呆呢?都睡到這會子了,難不成還沒睡醒呢?頭先趙媽媽遣人來問奶奶早上想吃些什麽,我說下幾個菜,這會子該是做好了,奶奶現就起來用吧。”

明珠像是一言未聞,怔怔地發著呆,眼前浮出周晚棠的音容相貌,心內便密密麻麻地泛起一陣難捱的自咎自慚。

————————

①宋 周密《清平樂·再次前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