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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暗湧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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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紗上多了一個蹁躚的剪影, 不知是風卷了哪裏的葉撲來窗上,像一只失了前路的蝶,簌簌索索地扇著翅。

楚含丹的目光被這動靜牽引過去, 眼瞧著這只“蝶”垂死掙紮, 隨著風止, 墜離了綺窗。這裏的夜萬籟沈寂,有這麽一霎, 楚含丹恍惚覺得自個兒要在這裏坐成一豎石像。明兒、後兒、恐怕再後的每一天,她睜開眼,都是一丈的床五丈遠的屋子, 多一步也邁不出。

她有些木訥地細嚼著一束面, 笑意裏剮蹭著一點絕望, “如今我還怕什麽?她要怎麽樣就來好了,無非就是作踐我長長自個兒的體面。”

那面條寡而無味,實難下咽。她淺填兩口,就推給夜合。夜合推拒著沖她擡擡下巴,示意她再吃兩口。見她搖首, 方接過來自食, 一壁淺言,“我說句話兒小姐別不愛聽。自打那夜將你關在這裏, 我打聽過, 爺就不曾過問一句。瞧這光景, 你要翻身, 恐怕也難了, 總得想個法子才是,也不能就這樣兒粗糠腌菜的過一輩子不是?你打小還沒過過這種日子呢,就說這些時, 連個炭火湯婆子都沒有,凍得你都病了幾場了?”

殘燭一盞,懨懨地罩著四壁,楚含丹環顧著四下的墻,是一種長時間失去金齏玉粉裝點的蒼白,從前那些珠翠瑯珰的歲月一一由墻面劃過兒。錦衣玉食,打個噴嚏就能嗆出一把碎銀,提下眉頭就能攢出一座金山,滿院兒的丫鬟由她使喚,往來的下人都要看她臉色,種種風光乍離乍合,而夜合幽切的嗓音是唱誦它們的挽歌。

她仍在說,充滿著不甘與遺憾,“你一直同我說的那些話兒,我也聽進去了,如今我也不再提讓你求姑爺的事兒。且說你關在這裏,咱們楚家現是個什麽境況你也不是不曉得,老爺外任,還就是小小的通判,夫人如今獨理家裏的事兒還忙不過來,哪裏還顧及你?何況若是叫老爺曉得這檔子事兒,依他的性子,反倒要讓姑爺將你打死在這裏,咱們又不比那童釉瞳,沒個當皇後的姨媽做主,凡事兒就只能靠自個兒,也該打算打算才是。

“打算打算……,”楚含丹四壁游神的眼收回來,那些銷金掉玉的過去就消失在她耳畔,面前仍舊是一只無色無花的土陶碗,盛著幾縷清水面,難吃的叫人作嘔。伴著夜合淅索的動靜兒,響徹她游雲一樣縹緲的聲音,“是該打算打算……。”

沒有炭火去濕,屋內被春潤出一股子黴味兒,夜合卻聞不見似的,在長久的沈默中將那一碗面條盡數嗦入腹中。她收拾著碗筷,正要開門遞出去,倏而聽見楚含丹含混的一聲輕喚,“夜合。”

她將碗筷放在圓案上,覆又捉裙落下。楚含丹的眼擡起來,如她的嗓音一樣,含著一絲含混的什麽,“夜合,你去叫你哥哥去那市井煙花地裏,給我買一些媚藥來,藥效要強,分量要多。”

“小姐要這臟玩意兒做什麽?”

她未答含笑,夜合轉轉眼,恍然大悟,眉梢掛起喜色,“小姐這才是對了,縱然你對姑爺再無心,總要靠著他過日子,把他哄好才有你的好日子過啊。就說大奶奶,我仿佛聽說,她這些時日子也不好過,大少爺常歇在千鳳居,一連三五日不過去一趟,去了就是吵,你且瞧著,過不了幾時,哪裏還有她的好日過?轉來轉去,也就是那麽回事兒,大家都一樣,只有巴結好了當家的爺,才能有錦衣玉食風光體面。我後兒就找人回去告訴我哥哥一聲兒,小姐你且等著啊。”

“明珠同宋知濯不好了?”

“可不是嘛,我在廚房還聽見人講,今兒大少爺下令將禁她的足,想是後來為著體面,到底算了,卻連東西都搬到千鳳居去了。”

聞之如此,楚含丹面上漸漸彌散出一抹得意的笑,其中或又含一點覆雜的悵然所失,“明珠從前兒跟我說話那腔調,還只當她能同宋知濯好一輩子呢。一輩子,哼,虧她想得出來……。”

志得意滿一霎鼓脹了她的心甸,殆盡後,卻有一種說不清的落寞升起來。

她曾見過明珠清澈的眼、盈盈含笑的歡顏,也見過宋知濯目及明珠一人的、殘忍的深情,她見證過他們的情之起始、詩酒流年。偶時,她亦在心底不由己地相信過,他們會與自己滿目瘡痍的婚姻背道而馳,他們會一輩子。可最終,好像誰也不能成為“意外”。

某種意義上,她與明珠互相見證了彼此的三月一樣出色的韶華,如今,她們好像都老了。滿月在她略顯倦意的面色間,漸漸墜落,浮起新的溫暾。

第二天,楚含丹是被“哐當”一聲推門聲驚醒的。搖首帳外,隱約見著是慧芳氣勢十足的身影。夜合撩開帳,就見她一個飛雲髻洋洋斜飛,髻尾墜著兩串珍珠流蘇,洶洶地蕩著。朝下是一件胭脂紅的掩襟縐紗褂,配著桃色海棠暗花留仙裙,裙開裙合間,就搖到了床前。

夜合忙趕下床,由黑檀橫架上拿來一件藕色薄氅攏在楚含丹肩頭,揚起威勢的眼瞪過去,“慧芳,大早上的,你又要鬧什麽事兒?連個門也不曉得敲,還有沒有一點兒規矩?”

“規矩?”慧芳指尖掛著一把狹長的梅花形鍍金鑰匙,被她風輪似的搖轉起來,“還打量著你是奶奶呢?叫我講規矩,只怕你沒這個臉!我聽說,你們主仆二人昨夜背著我說了我一筐不是?我耳朵好,正好叫我聽見了,趕來問問你們,我哪裏有不是?”

兩帳已被掛起,楚含丹的雙腿曲在裙裏,不言不語。只夜合那眼遠瞟著門外兩個值守的丫鬟,憤懣不平地猛轉回來,直指慧芳,“說了就說了,還說不得你?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靠著不要臉學得些淫賤媚術才做了這姨娘。也不過是個姨娘嘛,雖是半主,卻還是半個丫鬟,還真當自個兒是主子了?你辛辛苦苦跪在爺腿間服侍這樣久,一張嘴只怕都服侍得泛了酸,爺可曾說要休了我們小姐將你扶正啊?”

屋內另站了兩個丫鬟,門外又有兩人,慧芳自覺當著人有傷體面,像被人扒光了衣裳讓人瞧著一般。怒火騰起,揚著手就打了夜合一巴掌,“你既說規矩,我就來教教你規矩!你也不過是個丫鬟,平日裏仗著你奶奶就對我們指手畫腳,呸!不過是一窩淫婦!”

“你說誰是淫婦!”夜合反撲過去,拽著她一個斜飛的髻就往地上撳。

慧芳吃了痛,便將頭猛地紮向她腹上,直把她頂翻在床,撐直了腰狠啐一口,“就說你主子是淫婦!她做過什麽不要臉的事兒你們主仆二人心裏清楚,也就是我們那心軟的爺不計較,只將她關在這裏,還許你們好食好飯的吃著、好屋好舍的住著。我卻氣不過,頭一個就要替他教訓教訓你們!”言著,她手翻抵在腰側,另一手朝兩面揮一揮,“去、給我拔了這淫婦的衣裳!”

身側二人挪動一腳,又止住,互窺一瞬。慧芳見勢,扭回臉笑一笑,“照影,你們只管動手,若是爺追究,只管說是我讓做的,回頭我還有賞!”

那二人聞之便撲將上去,四個手掣下楚含丹肩頭的氅衣,又分往她肉桂色的寢衣斜襟上拉扯。夜合緊護左右,將那幾只手又是咬又是擰,引出尖叫聲一片。慧芳忙叫來門外二人幫忙,五個人一齊按在床上,將這兩人好一頓毆打。

混亂中,楚含丹捂緊了身上的衣衫,卻不知是誰的手,狠朝她臉上扇來個耳光,扇得她耳內嗡嗡鳴響。身上像是爬過幾萬只蟲蟻,啃噬著她、撕碎著她,一片黑壓壓的天仿佛兜頭而下,罩住了那些混糊不清的亂事。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以至於陷在這烏糟糟的一個巨坑內?床架子嘎吱嘎吱搖晃著她的思緒,七手八腳地拉著她一根心弦,隨著幾聲“嘶啦啦”的響兒,這根弦蹦斷,由她心底彈出一個淒厲的音調。

最終,慧芳帶著她飛揚張狂的笑音離去,門又闔攏,禁閉了滿室錯條襤褸、爛斷碎衣。坍塌下來的粉幄罩住了一個柔美蜿蜒的輪廓,與那些惡毒的恚怨一齊赤條條地暴露在一片晨曦之中,月一樣柔和白皙的肌膚上布滿了姹紫嫣紅的掐痕擰印,篩糠打抖地,生出了一片寢陋的、密密麻麻的疙瘩。

旋即,夜合的淚墜下,暈潤了那一片玉骨冰肌,她另找來一件衣衫披到楚含丹身上,又怒又恨,咬緊了牙根兒,“等爺回來,我一定去告訴他,小姐你別攔我!”

楚含丹幹澀的眼游移在她梨花帶雨的面上,由一片妝花緞底下抽出光潔的一只臂,抹一把她的眼淚,“你想去就去吧,我不攔你。”爾後,一抹溫柔又吊詭的笑意在她面上綻放,駭異的是,由始自終,她並未哭。

夜裏,月疊濃雲,揩不掉的一些慘淡遮住了半面月光,照見一片芭蕉、佛手、鶴望蘭、睡蓮,密匝匝的蓮莖下,慢搖著幾位的慵慵的魚。

欻然一陣低鏘的腳步踏及院內,是宋知書一抹翩然身姿。一件竹葉青的襕衫,衣擺與髻頂的湛藍緞帶一齊被風拂蕩,吹散一身醇厚的酒香。這些時,因身兼要職,其父又是滿朝重輔之故,使得他酬不應暇,日日周旋於那檀板金樽、管弦絲竹之中。

燈影交輝下,丫鬟們蜂蝶似的湧進屋內,為其寬衣解帶,奉茶洗面,又悉數退去,獨留他一人在榻上,半寐半閑。未幾,酒力全輕,醉魂已醒,一睜眼,但見夜合不知何時伏跪在前,紅腫的眼,淤傷的面。

她的睫畔閃著水漬,在燈花下盈盈一亮,似淚。宋知書支起一只膝蓋,一手搭在上頭,一手端起藍釉盞呷一口,“什麽事兒?”

欲語淚流,夜合的面上掛了一條淚痕,“姑爺要把我們小姐關在北屋到何時?這些時,您不聞不問的,殊不知我們小姐過的什麽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還要被那起子丫鬟來折騰作踐!今兒,慧芳就領著人到我們屋裏,把我小姐好一頓羞辱,姑爺也不管管?!”

他一個指端繞著盞口抹一圈兒,聽著她嘴裏所謂的“羞辱”,只想著自個兒所受的奇恥大辱,仍不覺有一分解氣,便嘲弄地笑一笑,“你還指望著我替她出頭?夜合,你同你們小姐,還真把我當活王八啊?她既有當初,就知道會有今日,我沒有找根繩子勒死她,就已是十二分的開恩!你去告訴她,是她自個兒犯賤,自討苦吃,我不管。”

轉爾,更加惡劣地笑著,“或者她可以指望指望老三救她出苦海嘛,脫了衣裳到老三面前現現眼,老三沒準兒就發奮圖強,連我這個二哥一並收拾了也未可知。……只是可惜啊,恐怕也沒這個機會了。”

話裏的玄機夜合未聽懂,只望著他眼內的血絲、以及額上掙裂的經絡,將他劃出心死意絕的斷紋。夜合心知他還在氣頭上,一時難以轉圜,只好失望而歸。

將此番陳述與楚含丹時,她亦十分淡然,眼遙望窗外的月,頰上掛著長指甲劃出的血痕,極輕地一笑,“你要去,我不攔你,就是讓你死了這個心。宋知書此刻恨我還不及呢,又怎麽會幫我?這事兒還是得靠咱們自己,我讓你買的藥,你趕緊買了來了吧。”

“也是,”夜合眉心濃愁漸散,將臂伸出去,往她手上拍拍,“我明兒就去,等藥拿回來了,一切前仇就盡消了,正是俗話兒說的,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茜紗素影,楚含丹未置可否,只是笑著,岑寂裏,聽見外頭似乎虛浮起一陣鏘而有力的腳步聲,她的心就在那縹緲的步伐裏,與之沈浮,情天恨海,跌宕不定的人生裏,仿佛就要沈出一個結局。

一盞曜火在萬丈燭光裏飄搖,隨著三步一歇,火舌偏正,赤炎炎地騰起。一只柔荑撤開,銀釭便穩穩落在一張黑檀大書案上。那一頭,是一個眉目持重的男人,他手上蜿龍游走的筆,像是描繪在童釉瞳心上,書寫出一片江南煙雨的丹青,輕雨薄霭中,透出一絲淡淡的傷情。

自打那日明安將宋知濯的衣物搬來後,他便在這裏落了腳。起先,童釉瞳也想著幫他在外間布置出一個書閣,卻被他柔著嗓子拒絕,“在旁邊另給我收拾出一間屋子我辦公務就成,你屋裏丫鬟們來來往往的,不得個清凈。”

爾後,他即便回來的早些,也是紮進旁邊那間屋子裏案牘勞形。但他們朝夕相見、同榻共枕,分明已比從前“一餐難求”要好上許多,卻仍舊有一些小小的失落在童釉瞳心裏匯集成了一抹怨愁,譬如,他仍舊不曾碰她,在任何成婚一年的夫妻裏,這大概是個曠古未有的笑話。

這夜,她添燈一盞,在他未曾留意的沈默中,固執的留在一旁,替他緩緩勻墨。窺他奮筆疾書,墨突不黔,腦中便想起了父親所贈的那枚“仙石”,只盼於他仕途有助,能換夫妻深情。

打算著,半晌方囁聲搭腔,“知濯哥哥,還有多少公文要批啊?”

宋知濯筆持未止,眼眉未擡,嗓音卻是難得的溫情,“你若困了,就先叫丫鬟們服侍你去睡,我忙完了,自然就過去歇息。”

這種溫情,是童釉瞳長久期盼著的,她的笑顏在燭光裏漾起,如春池艷波,恍而就長成了風情馥馥的女子,“我不困,我在這裏替知濯哥哥研墨剪燈。”

後又覆歸沈寂,只有一陣簌簌的紙筆響,猶豫半晌,室內再度響起她百靈鳥一樣的嗓音,帶著些踞蹐,“知濯哥哥,上回父親送了兩塊紅瑪瑙,我找了師傅做了些頭面首飾,其中兩支並蒂蓮的細簪,我想著贈一只給明珠姐姐戴,明兒給她拿去,可以嗎?”

筆尖驟頓,須臾,宋知濯擡眉而起,似嘆似笑,“你想送就送吧。只是過去了,說話兒當心些,惹她生了氣,倘若罵你兩句,以你的性子,還不知要哭成什麽樣兒。”

旋即,童釉瞳眉目皓齒地笑起來,似乎並未領會其中深意,“知濯哥哥放心,我曉得明珠姐姐這些日子脾氣大,我不頂撞她就是了。況且我是送東西給她,明珠姐姐向來又和善,好端端的罵我做什麽呢?”

傻言傻語的,叫宋知濯也沒了奈何,埋首繼書,悶沈的嗓音浩遠地由一堆公文裏飄出來,“過些時,便是母親的祭日,你隨我一同到祖陵祭拜。”

喜不疊的,童釉瞳連忙點首,髻上一朵白山茶如在枝頭迎擺。見狀,宋知濯牽起嘴角笑一笑,一霎又轉喜為憂,“馬上就是母親祭日,可我連篇祭文都還未寫,不知有什麽臉面對母親?”

“那就寫唄,還有大半月呢。”

瞧他眉梢眼角都露出了為難之色,其情似萬般無奈地笑著,“我也想寫,可一則,實在公務繁忙,抽不出個空兒;二則,我文采有限,於祭文上更是不大通,遠不及岳父大人。聽聞岳父大人文采俱佳,就連皇家祭祀,先皇與當今聖上都是令岳父大人撰寫祭文,其才使我這個做女婿的,真是又羨又嘆。”

風燭搖晃著他一張半明半暗的臉,似照不見一些深藏的別有他意。以童釉瞳爛漫的一雙眼,自然瞧不出裏頭掩埋著的殺機,只天真的閃動著睫毛,為她力所能及對他的輔助而慶幸,“那就讓父親寫一寫好了,父親近日在教太子哥哥讀書,倒是不大忙。”

“這怎麽好?怎麽好勞累岳父大人?”

“這有什麽的?父親平日裏就常誇知濯哥哥,況且祭祀的又是婆婆,父親自然願意的。你放心好了,他不願意,我就求他,非守著他親筆寫給我了我才罷,算是我在婆婆面前盡一點孝心!”

她俏皮地歪著下巴笑了,夜風撥開了她額角上一縷蜿蜒的碎發,像是撥開了一則肝腦塗地的死亡本相。宋知濯窺著這一切,有一霎,他想起了張氏,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幾乎就在此刻,他們、與他們重疊成了同一個影。他的心裏彌漫起濃濃的慚愧,但很快,又被即將到來的憤怒所驅散。

月照闌幹,遠遠就見宋知書浪蕩的輪廓浮游而來。童釉瞳忙與之見禮退出去。旋即,宋知書旋了身,將兩扇門死死闔攏。眉稍掛笑地蹣到書案前拱手,“給大哥請安。深夜打擾大哥實非我願,是父親叫我查的事兒,有了些眉目。”

宋知濯停住筆,靠向扶手椅背,睨一眼他手上握著的一卷畫軸,隨手指給他一張玫瑰倚,“父親叫你查的事兒,你來跟我說什麽?還是去回父親要緊。”

“這事兒與大哥性命攸關,我想著,還是先來回大哥要緊。”宋知書旋到椅上,一只腳踝搭到另一只膝上,狂妄地翹起。歪出一顆虎牙,“因著童立行那老匹夫想借她女兒之手栽贓大哥一個謀逆之罪,父親十分生氣,想著茲事體大,動則便是滿門之罪,便叫我去查了一些事兒。比如,是誰支使那陶校尉彈劾大哥,又是誰將大哥與儃王來往過密等事兒傳到那童立行跟前,大哥就不想知道嗎?”

話止一瞬,他將似有期待的眼睇向宋知濯,期待著他之期待。誰料宋知濯垂首一笑,將半身挪近案沿一寸,沈下的眼色一並沈著濃稠難驅的失望,“許多秘事旁人不知,還就只能是從這家裏散出去的。既然今夜你來同我說這些,自然就不是你,……那便只有老三了。”

“大哥猜到了?”宋知書上挑的眼中略顯驚愕,笑容在他面上緩緩擴大,“大哥既然猜到了,卻仍舊對老三不尋不問,看來這家裏,要說血緣之密、鹡鸰之情,還當屬大哥與老三情誼最深。嘖,也是,打小大哥便對老三諸多照拂,即便他如今恩將仇報,大哥也佯裝不知,看來大哥的肚量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呵……,談不上什麽肚量,只不過顧念著老三還小。說到底,終歸是手足一場,只要這事兒完了,他能改過,我就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就像從前,我一直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一樣。”

門縫罅過來一陣風,搖曳了澄澄的火燭。宋知書含笑望著他的眼,在裏頭看見了那些暗箭寒刀的過去,不知幾時,已在彼此心知肚明中化作了前塵舊土。這大概就是血緣之妙了——誠然孽債萬千,卻又能彼此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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