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一定很疼吧？”我握著長吉的手，低聲說著。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雖然他不曾與我說過這些，但我卻是有點揣測的。

他在剔除仙骨前祭出了分身下界，但是他自誅仙臺上被推下界這一點是避免不了的。

他之前那具在凡間陪著我的身軀好歹還有些用一次少一次的法力，自仙界摔到凡間也是摔斷了腿，那麽長吉自個兒真身摔下去之後昏迷不醒，也是正常的很了。

我心中柔軟，他擡手摸著我是腦袋，道：“沒什麽的，人活一輩子，總是要受些苦，受些累的，當初既然決定了要走這條與天爭命的路，我便已是做好了隨時會死的準備，只是有時候一想到你，便努力活下來了。”

“我不知道下一世你會不會想到要來找我，萬一你忘記來找我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我努力活了下來。”長吉緩緩說著，他每說一句我就想哭，但如今尺木已經嵌入了我的血肉裏，頭頂的龍角愈發的猙獰，愈發的有力量，我便也就愈發的不能哭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一定會來找你，不顧一切的來找你。”我說著，長吉的手顫了顫，與我在天奴的引導下走進淩霄寶殿。

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只是裏邊的裝飾變得樸素了些，也愈發的有那麽幾分勤政愛民的味道，我腦補了一下昔日裏鬼皇帝辦公的地方，只覺得這個地方還是太華麗了點。

“沒有失約。”鬼皇帝看了我與長吉一眼，將目光落到我與長吉交握的的手上，眉角忍不住抽了抽，揮退在淩霄寶殿中伺候的天奴。

我道：“玉帝相約，誰敢失約？”

鬼皇帝的眉角抽搐，示意長吉坐下，方才開口道：“可以做法了嗎？”

“敢問陛下為什麽一定要找到華彩姑娘？”長吉開口可是比我犀利多了，鬼皇帝面上的表情極是豐富，我想了想，還是歸咎於想去找自個兒喜歡的人，卻要先在這地方處理好三界的這個亂攤子。

“當然是因為……她是我的妃子，不呆在我身邊要呆在誰那裏？”鬼皇帝險些讓長吉套出心裏話，就有點不高興。

“陛下沒有想過她還有自個兒的……”長吉有些猶豫的說了一句，便將話吞了回去，認認真真的在淩霄寶殿上開始打卦、問吉、占蔔，其實就是在瞎扯，我有些明白他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他實則是早就知道華彩在哪裏了，只是還需要裝腔作勢一番證明自個兒並不能窺得天道。

鬼皇帝坐在寶座上邊，見著長吉這般動作，眼角抽搐的愈發的厲害了，我都能夠知道的事情鬼皇帝這個人精自然是更清楚的了。

他在政壇上邊混跡多年，其心機只怕是比我這只知道弄些小聰明的我要好得多了。

我坐在邊上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的等長吉，一面防備著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了進來，一面好奇長吉接下來還要做什麽，我正好奇著，長吉手中法訣一掐，掐指算了一陣子，還沒有說話，淩霄寶殿外便飛來一道簡訊。

我嘴角一扯，目光落到他展開的簡訊上邊。

那哪是什麽簡訊啊，不過是我隨手畫的鬼畫符罷了，他當做寶不說，還真有一道神念沒入他的眉心。

“怎麽樣，有眉目了嗎？”鬼皇帝眼角抽了個不停，好半晌才開口說話。

“陛下聖明。”長吉吹捧了一番，才說出華彩的下落，我聽到那地方，便覺得甚是熟悉。

凡界的天之涯地之角，天地盡頭，另外一邊，是龍族的禁地，冰川永域。

那誰每個龍族都值得虔誠叩拜的地方，龍族的先烈和人族、神族的大能都葬在了那裏，即使過了千年萬年，那地方依舊是個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鬼皇帝可能沒有參與過人龍之戰，但絕對是知道的。

那場戰役之中人族上戰場的比較多，所以稱為人龍之戰，然而僅僅是人族，根本奈何不了龍族的，當時的神族、仙族皆有參與，冰川永域便是此時，也是禁地，也不知道華彩跑去那裏做什麽。

因為地方比較危險，隨時會有慘死的怨靈自冰川永域之中掙脫出來，天盡頭的人們活得都非常的艱苦，也相當的貧窮。

長吉與我對視了一眼，雖然他大半部分動作都是演的，但是他說的話卻是真的，鬼皇帝沈思了半晌，道：“不如你們隨我下界看看吧，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

我能選不嗎？

長吉拍了拍我的後背，沒有拒絕。

我從來沒有來過天盡頭，然而這裏於我而言卻有些熟悉。

這裏靈氣幾乎是少得可憐，但漫天飄飛的皆是龍氣，這裏的人無法修行，但大部分男人都得了這天上飄蕩的龍氣一絲饋贈，身強體壯、四肢矯健，邁開腿便宛如林中的獵豹，但是女子普遍體弱，女子為陰，極易侵染冰川永域之地的怨氣，稍微體質差一點，便是黃土一抔。

我有些茫然的看著滿山的山石與幾棵小草，以及邊上一口快要枯竭的溫泉，忍不住喃喃道：“為什麽我覺得這裏有點眼熟啊。”

長吉幹咳了一聲，道：“確實有點眼熟。”

經他這麽一確認，我忽然間想起某年某月我與如意偷偷的拿著月老的塵世鏡看東西，然後……我老臉忍不住一紅，掐了長吉一下，擡眼看去，還好，鬼皇帝站在山坡上，這地方靈氣稀薄，是以法力也不是很好使，神念放出來更是沒有影了，只能在周身十丈探查。

“這裏已經是天盡頭了，順著山坡走，走下去便能夠看到河，河的兩岸有人家。”長吉見著鬼皇帝看了半晌，開口道。

“那便下去看看。”鬼皇帝皺著眉頭下山，長吉的手挽上我的腰，跟著鬼皇帝走在後邊。

天盡頭一直不富裕，但是卻也一直有人住著，幾十代幾百代的傳承下來，家家戶戶都可謂是有些關系，只是女子忒的少了點，是以每每看到有女子路過，便有些人兩眼發亮，看得長吉極其不悅的將我往懷裏勒去，面上滿是警告的意味。

我低低的笑了一聲，想起在極樂世界的時候那些女孩子都肆無忌憚的看長吉，我那會兒醋勁可大了。

順著河流穿過山村，終於是在一片懸崖邊上站定，兩個女子坐在河邊有說有笑，因著是背對著我們，所以我也分辨不出究竟誰是華彩。

華彩身量偏瘦，但這兩個女子都偏瘦。

“華彩？”

鬼皇帝有些不確定的喚出聲，長吉拉著我後退了幾步。

“做什麽？”我還有些茫然。

他貼我貼的很近，笑道：“咱們就算在那裏站著，也只是塊背景布而已。”

他擡手捏了捏我的臉，留下一道簡訊後便帶我離開。

“咱們不等鬼……玉帝嗎？”我被他拉得茫然的很，他禦風而起，我與他快速的飛過千山萬水，卻是離天盡頭越來越遠。

長吉道：“等他做什麽？別忘了他可是來尋華彩的。”

“是啊，有什麽不對嗎？”我等著他給我解惑。

我終於是沒有給他帶來什麽樣的倚靠與益處。

“他現在是個什麽身份？他雖然是自下界飛升的，沒有入昊天的身體，但你可別忘了，他之前與王母可是有一段夫妻緣分的，天孫雖然不是他親生的孫子，但也好歹是有那麽一層關系在的，然後華彩又是天孫的女兒，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們這兩個知道消息的人？”

長吉說話之時面色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突然間感覺到自個兒後背一陣毛骨悚然，想起在臨走之時金蟾耍的小脾氣，只道這貨烏鴉嘴的出奇。

“這事如意也是知道的，我們要不要通知他一下？”我小心翼翼的說道，生怕長吉一個不高興，給我難堪。

畢竟如意可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幻想中的那什麽，我這麽提及如意，若是不好好的安撫一下，只怕會越積越深。

“他當時只是騙騙你而已，他不可能會知道的。”長吉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怎麽的，“不過這並不妨礙陛下以為他知道的。”

長吉嘆了一口氣，我忙發簡訊給如意，長吉見狀，臉色黑如碳塗過的紙。

“那個，好歹是認識了那麽多年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的。”我訕訕的笑著搓手，長吉看著我，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麽，只是拉扯著我絮絮叨叨的說話，叫我沒事多聽金蟾的話。

“你要去哪裏嗎？”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看了我一眼，緩緩的搖頭，道：“我哪裏也不去。”

他帶著我在瀑布邊上坐了良久，又帶我回宗門去。

清音宗似乎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多大變化，只是這一次去，再也沒有無數道好奇的目光落在我與長吉身上了。

掌門臉上多了老態，他坐在姑射居的院子裏邊，和一個小輩下棋。

“師兄。”長吉遙遙的喚了一聲，掌門丟了手中的棋子張望過來，突然有些失了魂魄。

“師弟？師弟！”

下一呼吸，我便見著一個圓滾滾的身子將長吉撲了個滿懷，我心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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