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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你這柄劍,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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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目光落在他那壓得很低的臉上,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救不了那麽多人。”

“你變了。”

我閉上了眼,那些聲音還飄蕩在我的耳畔,不,是識海,揮之不去,便是我關閉了我的聽覺,也依舊是能夠聽到。

那近乎絕望的聲音盤旋在我的腦子裏,一遍一遍的 告訴我,他們曾經信奉過的神,其實是多麽的無能。

也有人將漫天的神佛都喊了一遍,我很想告訴他們,沒有用的,他們不會來幫忙的,平日裏閑得發慌他們也不會幫你等凡人,更何況是如今這等局面。

我嘆了一口氣,那漫天的香火卻不再往我身上飄來,順著神識看過去,那天外的一朵白雲上,站著一紅一青兩個身影,還未及看清,我便已是知曉來人究竟是誰了。

是月老和如意。

月老放下一梭仙舟,如意掐著催生訣,跳入了早已泛濫成河的水中,不過轉瞬,便在驚呼之中青衣消沒,只剩下泛黃的水中一片浪花。

月老讓那些個求生的人都上了仙舟,將仙舟停靠在半空中。

“仙……仙人,咱們還不走嗎?”有人口舌不利索的說著,就要伸手去碰仙舟上邊的船舵。

“為什麽要走?我的徒弟還在水裏,水裏還有不少的人!”月老不給這人好臉色,旁的人也是拿眼神嫌棄他,月老的模樣與月老廟中的神像相差無幾,是以倒是沒有什麽人質疑他,更多的人則是趴在仙舟上邊或貼著河面去喚人,或去撈水裏的人。

每多一個人便會大那麽一個人的容量,看著倒是稀奇。

我將神念探下水去。

記憶裏的如意極少碰水,連我在天池邊上洗腳的時候他都是遠遠的看著,因為是器靈化形,入水便再也浮不起來了,想到這裏,我便有些擔憂,這死孩子,沒事往水裏跳做什麽?

然而當我真的尋到他的時候,我卻是一楞。

他的手裏托著一個嬰兒,全身都變作了一棵樹,樹根紮進了泥土,將這水弄得渾濁不堪,全身都在抽枝發芽,碧綠的樹葉在他身上舒展開來,兩只手化成的樹枝越伸越長,最後變成了枝丫,樹枝上邊的尖刺變得平滑,細枝末節之中開出鮮紅的花朵,漸漸將那個嬰兒托出了水面。

我吹了一陣風,將嬰兒吹到仙舟上邊,那孩子卻是已經凍成了烏紫色,月老連忙施法給他暖身子,我回身去看罩在西山上邊的那一只大眼,奇怪的是,那只眼也在看我,餘光輕飄飄的從我眼前挪過,甚至帶著一絲戲謔。

月老面色凝重的拍了一下那孩子的屁股,聽到那孩子哇 的一聲哭了出來,方才放心,見了我,有些意外,道:“看你這樣子,似乎是……”

他將話說到一半,便沒有說了,我知曉他在說什麽,嗯了一聲。

月老有些意外,旁人更加的意外,因為他們看不見我,卻聽得見月老說話的聲音。

“那他可好?”月老皺著眉頭問話,口中的他,正是長吉,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只隱約覺得,他很不好。

不論是之前和極樂世界的修羅做交易,還是後來的一頭白發強行染黑,都有那麽幾分強撐的意味。

“他……可能時間不多了。”

我不知道將靈魂賣給別人是什麽感覺,縱使我前世切身實地的經歷過,但今生的我,早已沒有了前世的記憶,是以……

我不知道啊,我有些茫然的看著月老,月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天命不可違,他卻非要逆天而為。”

我張了張嘴,從前牙尖嘴利,如今我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過若是長吉在這裏的話,他定然會說月老你又說錯了,天道若是不允許,逆天而為便不會成功,逆天而為成功了,便不是逆天而為而是順應天意。

那種讓人聽了想打人的話語從他口中出來,卻有別樣的道理。

我腦補了一番之後,似乎是沒有那麽難過了,告了辭,耳畔還聽著月老的喃喃聲,卻是沒有再在意了。

大雨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甚至是有那麽幾分要淹沒西山的奔頭,我看了一眼西山對面。

那座山頭上邊曾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廟,但如今早已被雨水沖刷的不見蹤影,只剩下衰草折柳隨風飄蕩。

那一場烈火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瞥著那雨水順著斷臂殘桓流下山去,腦子裏忽然間靈光一閃,神念瞬間回體。

我將目光落在長吉的臉上,他道:“我……我做錯了事情。”

“你若是做錯了事,那一定是為了我。”

我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或者是有些怨懟這人的做法,或者是憐惜他將僅有的一切都給了我,或者是愛慕他的風流瀟灑笑語嫣然博學廣記……呃,平日裏對他那麽怨懟,為什麽現在想到的竟然全是好話???

我本來便有些不高興,現在是更不高興了。氣鼓鼓的就要發作,長吉那身板看著卻是羸弱的很,我又是心疼又是可氣的道:“你這樣子,讓我可怎麽辦啊?”

“讓我抱一下就好。”

長吉歪著頭,笑得有些勉強,我在他面前幻化出人形來,定定的看了他許久,方才抱住他。

就在此時,天外一道驚雷打在了龍神廟前的蓮花燈上,蓮花燈搖搖欲墜,上好的漢白石材質分崩離析,我耳中的求救聲漸漸變作咒罵聲,長吉縮在我的懷中,我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他像個孩子,但此刻,我與他一樣感到無助,感到前途茫然。

他再也說不出那句萬事有他了。

他終於是將自己逼上了絕路,從此……道心潰散。

我跪坐在他面前,感受著屋裏潮濕的空氣,他顫抖的羽睫,不安的氣氛,屋外的雷霆閃電,守衛煩躁的低聲咒罵,山間無處躲藏的走獸飛鳥,茫然四游的孤魂野鬼,水中呼喊的無辜凡人,我顫抖著睫毛,耳畔傳來長吉道心潰散的聲音。

大音希聲,散於寂靜。

我仿佛是聽見了有人問我,你成神做什麽?

我茫然了很久,耳畔全是西山的生靈的哀嚎。

是啊,我成神了要做什麽?

自人龍一戰之後,仙界再不沒有人成神,殷十娘為救哪咤,冒用香火之法,若是殷十娘成功了呢?以哪咤那個時候的心性,封神之後還不得禍害四方,但是我呢?

我封神之後要做些什麽?

我自認本性不壞,甚至是有點迷糊,然而就是我這樣的人,別人不能封神為什麽我就能?

我有些懵的看著長吉,然而不過一轉瞬,便有一道天雷劈破龍神廟的屋頂,直直的朝著神臺上的泥塑劈去。

一道七彩神光將我這縷神念拉扯回泥塑之中,恍惚裏,天上數道雷光揮灑下來,將整座龍神廟夷為平地,我於雷光中央回身看長吉,才恍然間發現,我在渡劫。

每一個飛升的仙都有自己的大道,自己的道心,我身而為龍,僥幸在飛升的時候沒有問道這一條,但成神卻是不一樣的。

不論哪個種族,都是不能幸免的。

我緩緩睜開眼,看著蒲團之上蜷縮成一團的長吉,一道金黃色的身影自他身上緩緩飄出,搖身變作一個可人的女子,淺黃色的長發被她高高的挽起,一支翠玉色的發釵別在腦後,一身鵝黃色的輕紗緩帶,明眸善睞,虛虛的漂浮在半空中,分明無雲無彩,分明輕靈無比,卻也自帶一種美艷。

既不媚俗也不輕佻的美艷。

分明是一張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但長在她的面上,卻叫我汗顏的緊。

我看著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子,那女子也在看我,嘴角含笑,好看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她道:“你想清楚了嗎?”

我茫然的看著她,實則我前世還是個自力更生的女漢子,今生卻是被長吉養成了那糊不上墻的泥。

她見我半晌不答,繞著長吉飛了兩圈,面露不屑的道:“就憑這樣的你,也配飛升成神?也配讓這樣一個光風霽月的男子做這樣的事情?”

“你說什麽都是對的!”我肯定的點了點頭,雖然答得快,但底心裏卻也是認同她說的話的。

我確實配不上這樣的長吉,配不上他為我去做可能毀去道心的事情,配不上他……分明只是前世之時,那個叫作湘君的女子拿半個靈魂換了他的重生而已啊。

我抿著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此刻雷霆爭怒,化作須彌的龍神廟之中,那些個凡身的守衛早已死在天雷之下,只長吉還有點隱隱的呼吸聲。

“你想清楚了嗎?你的道是什麽?想不清楚,便是他也要死。”

那女子的手中忽然間多了一柄鋒利的長劍,懸而不落的擱在長吉的天靈蓋上。

我將目光落在長吉頭頂的劍上,幽幽的道:“神仙殺人有許多種方法,你為什麽要選擇這樣粗暴的呢?”

長吉早已被一道天雷劈得暈了過去,氣息微弱,雖然還沒死,但也絕對是這女子一只手就能掐死的。

那女子楞了兩彈指,開口說道:“那些仙家法術殺人幹凈利落,哪有凡間的武器來的血腥?”

“你這柄劍,我見過。”我慢慢的聽她說完,一面度化自個兒身上的劫雷,一面回憶起上回見到這柄劍的模樣。

我只見過一回,並且其畫面並不怎麽和諧,唯一映象深刻的原因,便是因為 這是湘君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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