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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摧枯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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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摧枯拉朽

她這一覺睡得長,醒來時天已經全黑了。大雪停了,房檐土地都是積雪,望出去一片暗藍。

“醒了?”毫無意外的看到了歐陽夏,他好像心情很好,上來攙她,“你也太貪睡了些,晚飯熱了好多道了,快起來用吧。”

才睡醒的身體不太靈泛,她軟綿綿的任他攙起來,八寶桌上菜色琳瑯,雖已入冬,卻不油膩,葷腥什麽的都用酸湯過了,配上清涼的黃瓜小菜,看上去叫人食指大動。

她坐到桌前倒了杯水喝,喉中清涼,慢慢醒過味來。歐陽夏徑自坐到她旁邊,桌上兩副碗筷,她盯著一桌的酸菜,看了他一眼,“你……和我一起吃?”

歐陽夏拿起筷子,挑了挑眉,“不然呢?你要趕我走?”

她瞥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片黃瓜,漫不經心的道,“全是酸味的菜,你也吃得慣。”

他聞言微楞,隨即笑了笑,“你會在乎我的口味了,我很高興。”

燕長寧不語,自顧自埋頭吃飯。屋內白蘭碳徐徐燒著,燭火溫暖明亮,窗外是一片青黑的穹窿,雪停了,外頭結了一層霜。他望著那片漆黑,良久,收回眼神,看著屋內陳設,和一旁安靜吃飯的女人,心裏升起些異樣的感覺。

這便是平凡的日子吧。

燈下,她耳垂瑩白,嘴唇一張一合,睫毛像密扇一動一動,可以想象她的眼底是怎樣的安寧。他看得恍惚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一楞,手裏還拿著筷子,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歐陽夏散去眼中灼灼的光,咧嘴笑了笑,“我感覺像在做夢。”他捏得緊了些,“非要抓著你才覺得真實。”

她垂下眸,他的靴子上還有些濕漬,想是在雪中踏步,進屋沒來得及換罷。她不看他,伸出另一只手,扒下他捏得緊緊的手指,輕放在桌上,在他疑惑深沈的眼神中不冷不熱的道,“往後這樣的日子多著呢。”

他心頭一動,整個人像處身於繁春,頭頂的煙火猛地炸開一片炫彩,照亮了生命。她依舊不急不慢的吃飯,完全沒有去看他眼底的一片異彩。他心底的歡喜沖到喉間,化成一聲朗笑,“長寧,今天我們喝點酒!”

她皺眉提醒道,“我是個孕婦。”

他一面喊人拿酒進來,一面笑著對她挑眉,“我是大夫,你還信不過我?”

小廝捧著青瓷酒壺進來,放在水爐裏溫著,燕長寧瞟了那小廝一眼,奇怪道,“風鳶呢?平日不都是她們伺候這裏麽。”

小廝擡眼惶恐的覷了歐陽夏一眼,他眼神涼了下來,揮手叫他出去,小廝垂著頭退下了,她疑惑的望著他,只見他拿起酒壺斟酒,不痛不癢的說,“殺了。”

哐——

彩瓷碗摔在地下,飯粒滾出來,和碎片混在一起。她居高臨下的望著他,語氣如冰,“為什麽?”

他放下酒壺,擡眼看她,抓住她沒有溫度的手搖了搖,“這麽大的反應?她們舌頭多,亂講話,壞了我帝寒谷的規矩,該死。”

她的手發起抖來,眸色一片漆黑,呼吸聲也開始沈重。歐陽夏察覺到這變化,站起來想抱她,被她一把甩開。

“全殺了?”她問。

歐陽夏動作僵硬,他嗯了一聲,“全殺了。”

她擡起通紅的眼,進了一步,“她們都和你有過床笫間的恩情,你就這樣輕易的殺了她們,你不怕被雷劈死麽!”

那些鮮活的二十歲生命,如花一般的面孔,就算有過敦倫之歡的牽扯,也在他手下說沒就沒了。草菅人命一詞,她今日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歐陽夏冷靜的笑了笑,他瞇了瞇眼,“她們不過是無聊時的打發罷了,論恩情,還輪不到她們。長寧,以後我只有你,沒有其他任何女人。你和她們不一樣,沒必要把她們放在眼裏,明白麽?”

窗外起風了,刮過窗沿嗚嗚的叫,像冤魂的哭訴。她緊緊捏起手指,平息著心頭震天的跳動。她和一個惡魔生活在一起,長久下去,她是不是也會有這樣殘忍的心?看到蕓蕓眾生,是不是也跟看到螞蟻或草芥一般?她擡頭望著房梁上的彩繪,年輕的女子舞動輕紗,神態栩栩如生。風鳶和一眾婢女的言笑還在腦裏打轉,這些畫面以後只會成為吊唁的默劇,再也看不到了。

她發現她永遠不能理解一些人。

歐陽夏看見她如死灰一般失望的神態,不由自主的上前,固執的拉住她的手臂。她皺了眉頭,輕輕掙不開,她咬牙使勁,也還是掙不開。眼裏的嫌惡越來越重,匯成一道刺眼的精光射向他,“你好臟,不要碰我。”

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他神色一滯,而後變得更加熾熱深黑,他鉗住她兩只手臂,嘴幾乎貼到她臉頰,咬著牙,逐字逐句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臟?就因為我殺了幾個無關痛癢的人?那段麒麟呢?你不是沒有看見燕京城裏的血海吧?還有蜀王妃,一個女子,被他活生生砍成兩半!他手上的亡魂怕是與我不相上下,你怎麽不嫌他臟?你不僅不嫌他臟,你還給他懷孩子!你不怕被那些冤鬼索命麽?你肚子裏的種,是幹凈的麽!”

她頻頻後退,眼裏滌蕩出驚惶的淚。他始終是在意的,他始終在意她懷了段麒麟的孩子。他裝得那麽雲淡風輕,不過是叫她降低防備罷了!其實他恨她,恨她肚子裏的孩子,他恨不得把他們分拆入腹……

他亦絕望的紅著眼眶。他變得越來越不受控制,她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有可能讓他升入天堂,或者墜入地獄!她嫌他臟,可他都沒有嫌棄她臟!她的身子被段麒麟無數次的碰過,她的體內有他仇人的下一代,他全部都接受了,她還要怎樣,還想怎樣?

“你走開……”她被逼到墻角,含淚掙紮。歐陽夏眼裏有嗜血的魔光,她害怕了,他是個惡魔,萬一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怎麽辦……她深深嘗到了無助的感覺,手臂上的溫度越來越燙,耳邊傳來他乖戾的低笑,“我臟?很好,我是臟,那又如何?你很幹凈,你天真熱情,又純潔善良,你活該被我控制在手裏,你註定要被我汙染!”他眼裏有熾火,幾乎要把她灼燒得一幹二凈。

她還沒來及驚呼,就被他抱著一把甩到了床上。聽到裏面有爭鬥聲,下人敲門詢問,被他一聲暴戾的“滾”嚇得沒了影。他欺身壓在她身上,鉗著她的下巴,看清了她眼裏含淚的無助,不由得怪怪的笑,“很可惜,你就要變得和我一樣臟了。等我們一樣臟之後,你就沒有資格嫌棄我了,對吧?”

“歐陽夏……”她通紅的眼睛裏浮現狠戾,“你若是敢這樣,我恨你一輩子!”

他痛苦的皺了眉,“那也好。你恨我,至少把我裝在心裏了。他霸占你的愛,我霸占你的恨,一人一半,也算公平。”

他吻她的唇,粗暴的,不帶一絲憐惜,那力度像要把她整個吞進去一般。她腦中空洞,那個曾經溫潤如玉,又狡黠如魔的歐陽夏是一抹幻影,他轟然破碎,煙塵之後,是一個真正的魔,他可以掃蕩她的整個世界,火光包圍她,滾燙灼人,像他身體的溫度。

他終於離開她被蹂躪得嫣紅的唇,向下探去,她得了喘息的時間,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衣襟被拉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圓潤的肩頭似一截玉,他湊過去狠狠啃咬,發洩了所有的情緒。她痛得閉上眼,在一片極致的恍惚中,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閃,整個人僵在那裏。

他似乎迷醉在她胸前那片溫軟中,未曾察覺她緩緩移動的手,枕頭下一片沁涼,她握住光滑的刀柄。

唰。

寒光一閃,她舉起匕首,他的唇滾燙,幾乎在她頸前灼出一個個火紅的印子。

哧。

屋內很安靜,炭火啪啦炸出一個火星子,窗外的風漸漸停了下來,不再那樣嗚嗚的駭人。室內安靜得出奇,窒息的沈默中,她哭了出來。

歐陽夏僵在她身上,後背有一片猩紅。他恍惚著尋找她的眼睛,只看到她閉著眼,咬唇低泣,小小的臉上有一片濕冷的光華。

她對他,動刀子……她竟把匕首藏在枕頭下,隨時提防著他的侵占。真可笑,這世上竟有人能傷得了他?

“把刀……拔出來。”他埋首在她胸前,聲音嘶啞。

她哽咽著聚力,哧的一聲,拔出了匕首。聽見他的悶哼,她捧起他的頭,有些心慌,“你等著……我去叫大夫。”

她稍稍推開他,從床上起身,剛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你想讓外面的人知道你刺傷了我?”他倚在床邊,眸色深濃,嘴唇蒼白。

“那有什麽?”燕長寧淚水漣漣,急得發抖,他的背上不停滲出血跡,幾乎染紅了被褥,“難不成你一直晾著傷口?”

他扯開蒼白的嘴角笑了笑。是她親手把匕首送進去的,這會兒卻比他還要著急。他咬著牙坐起來,對她指指屋內書櫥,“……那裏有個箱子,你拿過來,幫我上藥。”

她差點就忘了歐陽夏自己就是個大夫。她跑到書櫥邊拿下藥箱,扶他趴在榻上,小心翼翼的脫下他染血的內衫,傷口可怖,皮肉都往外翻了翻,還在汨汨的滲血,她竟然刺得這麽深。

眼淚啪的落下來,滴在傷口上,歐陽夏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她回過神來,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安慰道,“我馬上幫你上藥。”她走過去把箱子裏的藥和紗布統統拿出來,在他的指點下倒了些透明的藥水在紗布上,輕輕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

鼻尖暈開些刺鼻的酒精味道,刺激的藥水接觸到裂開的傷口,疼痛不可言喻。歐陽夏閉眼,眉頭深深鎖起,額上有一片冷汗。她動作盡量放輕,不讓紗布碰到那片汙濁的刀痕。

消完毒後,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歐陽夏緊繃的軀體一松,也細密的喘著氣。她丟開紗布,拿過另一瓶藥粉,拔開塞子,俯下身仔細的註視著那片刀痕,指尖輕點瓶口,讓細白的粉均勻的覆在傷口上。她柔若蟬翼的呼吸似有若無的噴灑在他的肩背上,青絲落下兩縷,掃在那片肌膚上,隨著她的動作攪晃,激起一陣細微入骨的戰栗。疼痛交織著心動的癢麻,他咬住牙,側頭望著她。

他突然望過來,眸裏是一片深濃的黑色,她微楞,問,“痛麽?”說完,不等他回答,湊近了些,俯下頭輕輕在傷口上吹氣,那抹灼熱的疼痛頓時消散了一些,她氣息清涼,有一股誘人的香氣,胸前衣襟沒來得及合攏,此刻一俯身,隱隱看得到裏面雪白的溝壑起伏,眉目微動,她的一舉一動像開在心尖的花,出土時戳著他最柔軟的地方,叫人難耐。

吹著吹著,感覺有些不對勁,他的呼吸明顯越來越重,那目光灼灼,看得她心驚。

“我去拿紗布……”她很沒底氣的走開了,剛踏出一步,身子被他一扯,又重重的落回床榻。他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重傷之後,竟可以把她狠狠扯回來箍在懷裏。不等她反應,他失魂一般的再度覆上她還未消去嫣紅的唇瓣,深而沈的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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