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靈魂，皮囊，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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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靈魂，皮囊，軟肋
衣袖被她死死牽著，指骨都攥得發白。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坐到床邊。
“……寧。”他嗓音有些顫抖，這麽多天來，她是第一次這樣喚他。燕長寧一雙水光迷蒙的眸子柔柔的看著他，徑自撐起身子坐起來。段麒麟眼疾手快為她拿過軟枕墊在身下，扶她靠上。
“羽，我想過了，”她聲音還是那樣輕柔，“既然我已沒有多少時日，不如就好好待在你身邊，安然過完最後一段日子……”話還未說完，就見段麒麟眸光一顫，一把遮住了她的唇。
“不準亂說話。”段麒麟語氣裏有警告，“無論如何，你總是要在我身邊的。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燕長寧輕輕一笑，拿下他的手，乖巧的垂眸道，“是，我總是要在你身邊。不知段侯床側，可否留一席之地於我？”
段麒麟聽到這話，眼裏並沒有多少喜悅的成分，相反，似乎更加深邃了。
他嘆息一聲，摟住她，低低的安撫，“寧，你逃不了。”
燕長寧摟上他的背，悶悶的道，“我為何要逃？”
段麒麟放開她，撫著她眉間暗紅，微微一笑，“是。那你先睡著，乖乖等我回來。”
他一聽到親信匯報她病危的消息，如瘋了一般不顧一切丟下青北，馬不停蹄的趕往海疆，這麽多天，已經落了許多公務，事關江山大局，如今回來，只怕今夜是別想睡覺了。
燕長寧知他公務纏身，也不糾纏，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傾身在她額頭一吻，拈好她的被角，起身離開了營帳。帳外，依稀傳來他低沈的聲音，似乎是吩咐侍衛留心看守，若是出了差錯定會腦袋搬家雲雲。
帳內唯留下兩名侍女。燕長寧漫不經心的瞟著她們，突然輕聲吩咐，“幫我把燈吹了。”
侍女對望一眼，福了福身子，應道，“是。”
帳內一黑，帳外守衛頓時一驚，只見兩名侍女出了大帳，不由得向她們詢問。
“姑娘要睡了，說什麽燭火太亮睡不著，也不習慣咱們隨侍在側……”侍女和守衛咬耳朵，捂嘴低聲道，“還說什麽不要隨意進去，她不喜被人吵醒。”
“這麽霸道？”守衛眉梢一挑。
“那可不。”另一個侍女扁扁嘴，“侯爺什麽時候這麽寵過一個女人，我們小小奴婢自然不敢逆她的意。”
守衛不由得往帳內望望，面有難色的撓撓頭，“裏面這麽黑，出事可咋辦？”
“瞎擔心。”侍女不耐煩的一擺手，“你瞧瞧這外面，哪個營帳有這麽嚴密的守衛？我看只怕一只蚊子也別想飛進去！”
帳外侍女守衛的調笑聲漸漸平息，燕長寧在黑暗中睜開水蒙蒙的眼，輕輕翻了個身，低低道，“出來吧。”
只是瞬間，就感覺那股氣息湊近了自己。
“長寧……”那人輕笑著撫上她的臉，語氣裏有一抹輕佻，“你心裏可是難受？”
燕長寧拉開他的手，輕嘆一聲，撐起身子靠在軟枕上，與那人於黑暗中對視。
帳內只有白蘭碳低低的燒著，時不時發出劈啪的低響。空氣溫暖，惹人沈睡。帳外偶爾有一列列軍隊舉著長矛巡邏經過，光影打在彼此的臉上，五官變幻不定。
“歐陽夏，你是個謎。”燕長寧在濃濃的黑暗中驀然開口。
歐陽夏聞言，挑眉輕笑一聲，手親昵的刮刮她的鼻梁，“那你猜猜，我此次是做什麽來了？”
燕長寧淡淡道，“救我的命。”
歐陽夏不由得拍掌，“長寧，你好聰明。”
“可你不會白白救我。”燕長寧撐起身子湊近他，勾唇一笑道，“你想利用我達到什麽目的？”
機靈巧笑，嬌俏可人，縱面色蒼白，也隱現傾城之色。歐陽夏突然笑著低頭，在她臉上一吻，燕長寧眉頭一蹙，眼神不善。只聽他幽幽說道，“我的目的，其實也是你的目的。”
“你不想讓段麒麟攻占天順，不想讓他成為天順之主，我知道。”歐陽夏站起身在帳內踱步，“你突然對他那樣乖順，他一時半會兒不起疑，不代表永遠不起疑。長寧，你明白自己對他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你巧妙的利用了自己，讓他降低防備。”歐陽夏轉過頭來，眼眸亮亮的，“其實這也是我的目的，你乖乖聽我的，你我聯手，定能成功。”
燕長寧曲起膝蓋，將頭靠在上面，輕笑一聲，“你怎麽就肯定我是裝的？若是段麒麟成功攻入天順，與陸月城裏應外合，順利當了皇帝，那我就是皇後。一個女人最尊貴的身份，最渴望的寵愛，我都可以擁有，你又憑什麽以為我會反他？”
“理由有二。”他笑著走上前，娓娓道來，“一，憑我了解你，燕長寧。李氏漁村死了那麽多人，一個小孩甚至在你面前當場被他的人殺死。你寫給越崢的信被他改動，你不介懷，不恨，不可能。”
燕長寧依舊歪著頭但笑不語，不置可否。
“第二，”他突然意味深長的一笑，“憑你的求生欲。”
她眼光一暗，不由得垂眸。歐陽夏挑起唇湊近她，溫涼的氣息吐在她臉頰之上，“長寧，你不用再對我笑了，我知道你很吃力。”燕長寧眼睫一顫，果然收了僵硬的笑，他輕笑一聲，“你不會那麽容易就屈服的，臨宰的魚都要垂死掙紮一番呢，更何況是你？”
她一言不發，清亮的眸子被長睫遮住，看不分明。
歐陽夏淺笑著坐直身子，“你也知道自己已近大限，若沒有我，你定是活不了。”他拿出一粒紅色藥丸，在她眼前晃了晃，“長寧，你是我帝寒谷的人，你的血肉經脈都與帝寒谷相通，這一點，不要忘了。所以普天之下，只有這枚藥丸能夠救你，你可願服下？”
可願？
燕長寧冷笑一聲，“看來，這枚藥丸有陰謀。”
歐陽夏挑眉收回手，俊臉浮上一絲被看穿的訝異，“長寧，我就喜歡你這股機靈勁兒。好吧，你我之間算是一場交易，我對你不放心，畢竟你已經愛上段麒麟，若是你中途想要放棄，那我豈不是落得個淒淒慘慘戚戚？不過也沒什麽，這藥丸裏只是添了一味雙花蠱，你我服下，若是你違逆我，不服從我，我隨時有辦法讓你毒發身亡。”
燕長寧眼眸漸冷。
“嗯？”歐陽夏將藥丸遞到她唇邊。
吃下去，可以活命，可是從此以後，她就徹底成為了歐陽夏的傀儡。
她擡眸，一把拿過藥丸，放在手裏細細的轉，眼裏一抹悠然笑意，她微微牽起嘴角，眉間朱砂在黑暗中恢覆生機，如暗夜罌粟。
“長寧，”歐陽夏看著她的臉，輕嘆，“你病起來，也是人間絕色，讓人好不心旌搖曳。”
“怪不得可以成為段麒麟的軟肋。”
話音一落，她眼神突然一凜，旖旎溫柔不見，手指微微用力，藥丸碎在手中，變成一撮紅灰。歐陽夏眼梢頓時有了淡淡鋒芒。
“歐陽夏，”她一臉輕松的看著他，“你要知道，我的命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這藥，我想吃就吃，不想吃，也可以隨心去死。反正百年之後，你我皆是一抔黃土，還在乎誰早誰晚麽？”
“我的目的，是阻止段麒麟為帝。”她往後躺在軟榻上，瞇著眼淺笑，“而不是殺了他。”
歐陽夏短促一笑，頗為無辜抱起手聳聳肩，“誰說我要殺他了。”
“你的眉眼之間，寫滿了對他的恨。”燕長寧淡淡道，“我看得出來，你把他當成勁敵。不會只是阻止他稱霸這麽簡單。”
“所以呢？”歐陽夏笑了笑，眼底浮出幾絲志在必得的邪氣，“你拿這個來威脅我？你以為我非你不可？你以為，我沒你不行？”
“我以為是的。”她漫不經心的摸了摸眉間朱砂，對他挑釁一笑。歐陽夏收了笑，目光微冷。
“我愛他，我也憐惜這世間每一條生命。”燕長寧也不再笑，神色認真了幾分，“你看不到每一把王權法杖下的森森白骨，那些所謂正義的戰爭下，受到傷害的永遠是無辜的人民。我既愛上他，我就要阻止他成為人間惡魔，但是，我不會殺他，哪怕最後他真的成了惡魔，我也不會殺他。”
“歐陽夏，你知道他愛我，我對你太有用，所以你非我不可。”她志在必得的笑，“你說我人間絕色，所以成為了他的軟肋，其實你心底明白，他愛的是我的靈魂，即便我死，你找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照樣動不了他。你說我卑鄙也好，說我有恃無恐也罷，總之這回，我要任性一次。我可以服下摻雜了目的的藥丸，因為只有如此我才能保命。可若有一天，你當真要我去傷他性命，我寧死不從。你且看看你可殺得了他。”
空氣似乎凝固，四下寂靜無聲，帳內安神香緩緩的飄，飄不出重重黑暗。
“……其實你心底明白，他愛的是我的靈魂，即便我死，你找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照樣動不了他……”
靈魂，皮囊。若是愛一個人，真的是愛靈魂麽？歐陽夏想，真的是這樣麽？
他轉動著扳指，靜靜望著她，沒有言語。爐中白蘭碳燒得劈啪響，黑暗中光影綽約，她只是垂眸不語，不敢語。
這空氣中彌漫著深重的殺氣。他動了殺心。
“長寧，”歐陽夏在窒息的沈默中開口，散去鋒利的空氣，“你若真能感動得了他也就罷了，當有一日你發現你無能為力，歡迎隨時加入我。”他笑了笑，那笑看得燕長寧有些恍惚。分神間，一顆藥丸已經滑進她的口腔。他看著她，黑暗中只見他眼眸有微微光亮。只是剎那，光亮轉瞬即逝，他又開始迷蒙溫涼的笑，傾身在她耳邊低低呢喃一句，隨即起身，人影一閃——
帳內恢覆平靜，平靜得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這般平靜中，只有他最後一句呢喃緩緩飄在空氣中，久久散不開。
燕長寧拉緊被角，身子微微瑟縮起來。
“長寧，你也是我的軟肋。”
哪一個燕長寧呢？是以前的燕長寧，還是如今的燕長寧？
她把頭埋在膝下，空氣溫熱，她卻全身發冷。
那日過後，她的身子果真奇跡般的好了起來。軍醫都嘖嘖稱奇，把脈也把不出個究竟，只得美言道姑娘有侯爺福澤庇佑，定能長命百歲雲雲。段麒麟也很高興，失而覆得的喜悅都寫在眉梢。
隨著她的身體好起來，整個青北荒原都開始有了溫熱強烈的日光，蒼穹湛藍，天光一線，有雄鷹盤旋飛過，留下令人遐思的鳴叫。燕長寧在現代就很少看見這樣廣闊的高原，如今青北較為平靜，她又大病初愈，身子犯懶，所以整日躺在榻上享受頭頂恩賜般的陽光。
不遠處，幾名平常服侍她的侍女正在草原上放風箏，奔跑追逐，笑聲如鈴，花枝亂顫，燕長寧遠遠的望著，心情是從沒有的舒暢。
“拉緊線！它要掉下來啦！”燕長寧見風箏搖搖欲墜，不由得起身對遠處喊道。
丫鬟皺著小眉頭拉線，可風箏還是軟軟的飛不起來，燕長寧嘆息一聲，又喊，“笨啊，你要跑啊！”
“姑娘這樣可對？”丫鬟一面牽著線跑一面笑著問她。燕長寧頓時玩心大起，一提起裙擺就要跑上前，“我也要玩！”
誰知，剛剛跑出兩步的她突然被一雙手猛地拉回了懷裏，耳邊傳來柔聲的責備，“……病才剛好就這麽上躥下跳的，心口不痛了？”段麒麟攬著她的腰，嘴幾乎碰到她白嫩的耳垂。四周的侍衛看到這一幕，紛紛假意咳嗽轉過臉。燕長寧倒是不羞，一把嬌笑著攬上他的脖子，搖搖晃晃道，“整日悶著，都快憋壞了！放放風箏有何妨？”
段麒麟看她如此嬌媚乖順，伸出手點點她的鼻尖，“不可以。你還要讓我怎樣操心？”
燕長寧輕哼一聲，扁著嘴賴在他懷裏。他攬著她，眉眼間盡是溫軟笑意。
“侯……侯爺。”一個親信上前來，結巴著開口。
段麒麟面不改色的攬著懷中軟玉，問，“怎麽？”
“京中有密報來。”
段麒麟眼色微變，他淺笑著低頭吻吻她的額頭，“乖，我先去處理一下公務，你好好待著。”
“不要！”燕長寧理直氣壯的拒絕，就是摟著他不放手，“你不讓我玩風箏，我只有賴著你！”
段麒麟眉梢挑挑，低眸對上燕長寧“看你能把我怎樣”的眼神，他二話不說，一把探入她膝下將她橫抱在懷，往大帳走去，“無妨，那就和我一同辦公。”語氣中頗有幾分瀟灑風流。
兩邊的侍衛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侯爺揚長而去，女人如銀鈴般的笑聲充斥軍營。大家對視一眼，了然點頭。
以後，惹誰都不能惹這位女祖宗。
這位可是主子的祖宗啊，比祖宗還要祖宗！
主帥大帳內因為有了一位女子，空氣都驀然旖旎了幾分。帳內隨從面色都有些尷尬，偏偏段麒麟面不改色的坐在主位間——燕長寧坐在他的腿上，上身就像沒長骨頭一般軟軟的倚著他，一雙柔若無骨的素白小手還不安分的東摸西摸。
眾人都暗自腹誹，侯爺果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定力就是不一般！
段麒麟把密報輕輕往案上一丟，道，“傳信給陸月城，讓他密切註視玉屏山莊，提防小人。”
“是。”一親信低首回應，“陸大人已將於石章控制在手中，段侯意下如何？”
“現在動不得，”段麒麟話中有話，“月城已經抓住潛入尚郡府，意圖偷走刺客屍首的人，大招，總要到最後才放。”
果然……
燕長寧亂動的手微微一頓。
她離開尚郡府，離開天順，初衷是希望陸月城好好利用那夜遇刺一事，掌控最大的敵人。那日與她同輿而行也是故意為之，於石章見此情況必會對她起殺念，陸月城料定會發生遇刺一事，也料定以久谷的能力，必定可以抓到活的，誰知……
出現了變數——於遠之。
既然這樣不能傷害到於石章，那麽就要換一種方法。
如果有人趁她雲游離府之時，潛入尚郡府妄圖偷走刺客屍體，那就說明刺客屍體上定有玄機。如此一來，栽贓嫁禍就變得容易多了。
燕長寧在他懷裏微微挑眉。
陸月城和段麒麟一樣，乃虎狼之才也。
“侯爺，還有一事。”隨從低聲道。
“說。”
那人瞟瞟燕長寧，開口道，“玉屏山莊近日有異動。玉莊主大弟子玉無痕練成邪功，大半月前曾經打傷不少人逃出山莊，不過近日，似乎又回去了……”那人皺了皺眉，“玉莊主將如此厲害的邪功傳與玉無痕，定有陰謀。”
一番話說得燕長寧渾身發冷。
“知道了，”段麒麟感受到懷中軀體的變化，有些心不在焉，“讓人把他盯緊點，一有異常，馬上行動。”
“是。”隨從紛紛退出大帳。
營帳裏又只剩他們二人。
段麒麟微微一低頭，便看見燕長寧眼中一抹媚色，眸光流轉，身體恢覆了溫度，軟軟的黏著他，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指小心翼翼的探進他的衣襟，帶著一絲挑逗，又帶著一絲膽怯。她幽幽擡眸，咬唇喚，“……羽。”
段麒麟瞇著眼，緩緩倒吸一口氣，縱如此也壓不住眸中燎原星火，他一把抓住她作惡的手，抱著懷中溫香軟玉一把往床榻上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這個叫銷魂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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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被她死死牽著，指骨都攥得發白。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坐到床邊。
“……寧。”他嗓音有些顫抖，這麽多天來，她是第一次這樣喚他。燕長寧一雙水光迷蒙的眸子柔柔的看著他，徑自撐起身子坐起來。段麒麟眼疾手快為她拿過軟枕墊在身下，扶她靠上。
“羽，我想過了，”她聲音還是那樣輕柔，“既然我已沒有多少時日，不如就好好待在你身邊，安然過完最後一段日子……”話還未說完，就見段麒麟眸光一顫，一把遮住了她的唇。
“不準亂說話。”段麒麟語氣裏有警告，“無論如何，你總是要在我身邊的。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燕長寧輕輕一笑，拿下他的手，乖巧的垂眸道，“是，我總是要在你身邊。不知段侯床側，可否留一席之地於我？”
段麒麟聽到這話，眼裏並沒有多少喜悅的成分，相反，似乎更加深邃了。
他嘆息一聲，摟住她，低低的安撫，“寧，你逃不了。”
燕長寧摟上他的背，悶悶的道，“我為何要逃？”
段麒麟放開她，撫著她眉間暗紅，微微一笑，“是。那你先睡著，乖乖等我回來。”
他一聽到親信匯報她病危的消息，如瘋了一般不顧一切丟下青北，馬不停蹄的趕往海疆，這麽多天，已經落了許多公務，事關江山大局，如今回來，只怕今夜是別想睡覺了。
燕長寧知他公務纏身，也不糾纏，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傾身在她額頭一吻，拈好她的被角，起身離開了營帳。帳外，依稀傳來他低沈的聲音，似乎是吩咐侍衛留心看守，若是出了差錯定會腦袋搬家雲雲。
帳內唯留下兩名侍女。燕長寧漫不經心的瞟著她們，突然輕聲吩咐，“幫我把燈吹了。”
侍女對望一眼，福了福身子，應道，“是。”
帳內一黑，帳外守衛頓時一驚，只見兩名侍女出了大帳，不由得向她們詢問。
“姑娘要睡了，說什麽燭火太亮睡不著，也不習慣咱們隨侍在側……”侍女和守衛咬耳朵，捂嘴低聲道，“還說什麽不要隨意進去，她不喜被人吵醒。”
“這麽霸道？”守衛眉梢一挑。
“那可不。”另一個侍女扁扁嘴，“侯爺什麽時候這麽寵過一個女人，我們小小奴婢自然不敢逆她的意。”
守衛不由得往帳內望望，面有難色的撓撓頭，“裏面這麽黑，出事可咋辦？”
“瞎擔心。”侍女不耐煩的一擺手，“你瞧瞧這外面，哪個營帳有這麽嚴密的守衛？我看只怕一只蚊子也別想飛進去！”
帳外侍女守衛的調笑聲漸漸平息，燕長寧在黑暗中睜開水蒙蒙的眼，輕輕翻了個身，低低道，“出來吧。”
只是瞬間，就感覺那股氣息湊近了自己。
“長寧……”那人輕笑著撫上她的臉，語氣裏有一抹輕佻，“你心裏可是難受？”
燕長寧拉開他的手，輕嘆一聲，撐起身子靠在軟枕上，與那人於黑暗中對視。
帳內只有白蘭碳低低的燒著，時不時發出劈啪的低響。空氣溫暖，惹人沈睡。帳外偶爾有一列列軍隊舉著長矛巡邏經過，光影打在彼此的臉上，五官變幻不定。
“歐陽夏，你是個謎。”燕長寧在濃濃的黑暗中驀然開口。
歐陽夏聞言，挑眉輕笑一聲，手親昵的刮刮她的鼻梁，“那你猜猜，我此次是做什麽來了？”
燕長寧淡淡道，“救我的命。”
歐陽夏不由得拍掌，“長寧，你好聰明。”
“可你不會白白救我。”燕長寧撐起身子湊近他，勾唇一笑道，“你想利用我達到什麽目的？”
機靈巧笑，嬌俏可人，縱面色蒼白，也隱現傾城之色。歐陽夏突然笑著低頭，在她臉上一吻，燕長寧眉頭一蹙，眼神不善。只聽他幽幽說道，“我的目的，其實也是你的目的。”
“你不想讓段麒麟攻占天順，不想讓他成為天順之主，我知道。”歐陽夏站起身在帳內踱步，“你突然對他那樣乖順，他一時半會兒不起疑，不代表永遠不起疑。長寧，你明白自己對他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你巧妙的利用了自己，讓他降低防備。”歐陽夏轉過頭來，眼眸亮亮的，“其實這也是我的目的，你乖乖聽我的，你我聯手，定能成功。”
燕長寧曲起膝蓋，將頭靠在上面，輕笑一聲，“你怎麽就肯定我是裝的？若是段麒麟成功攻入天順，與陸月城裏應外合，順利當了皇帝，那我就是皇後。一個女人最尊貴的身份，最渴望的寵愛，我都可以擁有，你又憑什麽以為我會反他？”
“理由有二。”他笑著走上前，娓娓道來，“一，憑我了解你，燕長寧。李氏漁村死了那麽多人，一個小孩甚至在你面前當場被他的人殺死。你寫給越崢的信被他改動，你不介懷，不恨，不可能。”
燕長寧依舊歪著頭但笑不語，不置可否。
“第二，”他突然意味深長的一笑，“憑你的求生欲。”
她眼光一暗，不由得垂眸。歐陽夏挑起唇湊近她，溫涼的氣息吐在她臉頰之上，“長寧，你不用再對我笑了，我知道你很吃力。”燕長寧眼睫一顫，果然收了僵硬的笑，他輕笑一聲，“你不會那麽容易就屈服的，臨宰的魚都要垂死掙紮一番呢，更何況是你？”
她一言不發，清亮的眸子被長睫遮住，看不分明。
歐陽夏淺笑著坐直身子，“你也知道自己已近大限，若沒有我，你定是活不了。”他拿出一粒紅色藥丸，在她眼前晃了晃，“長寧，你是我帝寒谷的人，你的血肉經脈都與帝寒谷相通，這一點，不要忘了。所以普天之下，只有這枚藥丸能夠救你，你可願服下？”
可願？
燕長寧冷笑一聲，“看來，這枚藥丸有陰謀。”
歐陽夏挑眉收回手，俊臉浮上一絲被看穿的訝異，“長寧，我就喜歡你這股機靈勁兒。好吧，你我之間算是一場交易，我對你不放心，畢竟你已經愛上段麒麟，若是你中途想要放棄，那我豈不是落得個淒淒慘慘戚戚？不過也沒什麽，這藥丸裏只是添了一味雙花蠱，你我服下，若是你違逆我，不服從我，我隨時有辦法讓你毒發身亡。”
燕長寧眼眸漸冷。
“嗯？”歐陽夏將藥丸遞到她唇邊。
吃下去，可以活命，可是從此以後，她就徹底成為了歐陽夏的傀儡。
她擡眸，一把拿過藥丸，放在手裏細細的轉，眼裏一抹悠然笑意，她微微牽起嘴角，眉間朱砂在黑暗中恢覆生機，如暗夜罌粟。
“長寧，”歐陽夏看著她的臉，輕嘆，“你病起來，也是人間絕色，讓人好不心旌搖曳。”
“怪不得可以成為段麒麟的軟肋。”
話音一落，她眼神突然一凜，旖旎溫柔不見，手指微微用力，藥丸碎在手中，變成一撮紅灰。歐陽夏眼梢頓時有了淡淡鋒芒。
“歐陽夏，”她一臉輕松的看著他，“你要知道，我的命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這藥，我想吃就吃，不想吃，也可以隨心去死。反正百年之後，你我皆是一抔黃土，還在乎誰早誰晚麽？”
“我的目的，是阻止段麒麟為帝。”她往後躺在軟榻上，瞇著眼淺笑，“而不是殺了他。”
歐陽夏短促一笑，頗為無辜抱起手聳聳肩，“誰說我要殺他了。”
“你的眉眼之間，寫滿了對他的恨。”燕長寧淡淡道，“我看得出來，你把他當成勁敵。不會只是阻止他稱霸這麽簡單。”
“所以呢？”歐陽夏笑了笑，眼底浮出幾絲志在必得的邪氣，“你拿這個來威脅我？你以為我非你不可？你以為，我沒你不行？”
“我以為是的。”她漫不經心的摸了摸眉間朱砂，對他挑釁一笑。歐陽夏收了笑，目光微冷。
“我愛他，我也憐惜這世間每一條生命。”燕長寧也不再笑，神色認真了幾分，“你看不到每一把王權法杖下的森森白骨，那些所謂正義的戰爭下，受到傷害的永遠是無辜的人民。我既愛上他，我就要阻止他成為人間惡魔，但是，我不會殺他，哪怕最後他真的成了惡魔，我也不會殺他。”
“歐陽夏，你知道他愛我，我對你太有用，所以你非我不可。”她志在必得的笑，“你說我人間絕色，所以成為了他的軟肋，其實你心底明白，他愛的是我的靈魂，即便我死，你找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照樣動不了他。你說我卑鄙也好，說我有恃無恐也罷，總之這回，我要任性一次。我可以服下摻雜了目的的藥丸，因為只有如此我才能保命。可若有一天，你當真要我去傷他性命，我寧死不從。你且看看你可殺得了他。”
空氣似乎凝固，四下寂靜無聲，帳內安神香緩緩的飄，飄不出重重黑暗。
“……其實你心底明白，他愛的是我的靈魂，即便我死，你找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照樣動不了他……”
靈魂，皮囊。若是愛一個人，真的是愛靈魂麽？歐陽夏想，真的是這樣麽？
他轉動著扳指，靜靜望著她，沒有言語。爐中白蘭碳燒得劈啪響，黑暗中光影綽約，她只是垂眸不語，不敢語。
這空氣中彌漫著深重的殺氣。他動了殺心。
“長寧，”歐陽夏在窒息的沈默中開口，散去鋒利的空氣，“你若真能感動得了他也就罷了，當有一日你發現你無能為力，歡迎隨時加入我。”他笑了笑，那笑看得燕長寧有些恍惚。分神間，一顆藥丸已經滑進她的口腔。他看著她，黑暗中只見他眼眸有微微光亮。只是剎那，光亮轉瞬即逝，他又開始迷蒙溫涼的笑，傾身在她耳邊低低呢喃一句，隨即起身，人影一閃——
帳內恢覆平靜，平靜得如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這般平靜中，只有他最後一句呢喃緩緩飄在空氣中，久久散不開。
燕長寧拉緊被角，身子微微瑟縮起來。
“長寧，你也是我的軟肋。”
哪一個燕長寧呢？是以前的燕長寧，還是如今的燕長寧？
她把頭埋在膝下，空氣溫熱，她卻全身發冷。
那日過後，她的身子果真奇跡般的好了起來。軍醫都嘖嘖稱奇，把脈也把不出個究竟，只得美言道姑娘有侯爺福澤庇佑，定能長命百歲雲雲。段麒麟也很高興，失而覆得的喜悅都寫在眉梢。
隨著她的身體好起來，整個青北荒原都開始有了溫熱強烈的日光，蒼穹湛藍，天光一線，有雄鷹盤旋飛過，留下令人遐思的鳴叫。燕長寧在現代就很少看見這樣廣闊的高原，如今青北較為平靜，她又大病初愈，身子犯懶，所以整日躺在榻上享受頭頂恩賜般的陽光。
不遠處，幾名平常服侍她的侍女正在草原上放風箏，奔跑追逐，笑聲如鈴，花枝亂顫，燕長寧遠遠的望著，心情是從沒有的舒暢。
“拉緊線！它要掉下來啦！”燕長寧見風箏搖搖欲墜，不由得起身對遠處喊道。
丫鬟皺著小眉頭拉線，可風箏還是軟軟的飛不起來，燕長寧嘆息一聲，又喊，“笨啊，你要跑啊！”
“姑娘這樣可對？”丫鬟一面牽著線跑一面笑著問她。燕長寧頓時玩心大起，一提起裙擺就要跑上前，“我也要玩！”
誰知，剛剛跑出兩步的她突然被一雙手猛地拉回了懷裏，耳邊傳來柔聲的責備，“……病才剛好就這麽上躥下跳的，心口不痛了？”段麒麟攬著她的腰，嘴幾乎碰到她白嫩的耳垂。四周的侍衛看到這一幕，紛紛假意咳嗽轉過臉。燕長寧倒是不羞，一把嬌笑著攬上他的脖子，搖搖晃晃道，“整日悶著，都快憋壞了！放放風箏有何妨？”
段麒麟看她如此嬌媚乖順，伸出手點點她的鼻尖，“不可以。你還要讓我怎樣操心？”
燕長寧輕哼一聲，扁著嘴賴在他懷裏。他攬著她，眉眼間盡是溫軟笑意。
“侯……侯爺。”一個親信上前來，結巴著開口。
段麒麟面不改色的攬著懷中軟玉，問，“怎麽？”
“京中有密報來。”
段麒麟眼色微變，他淺笑著低頭吻吻她的額頭，“乖，我先去處理一下公務，你好好待著。”
“不要！”燕長寧理直氣壯的拒絕，就是摟著他不放手，“你不讓我玩風箏，我只有賴著你！”
段麒麟眉梢挑挑，低眸對上燕長寧“看你能把我怎樣”的眼神，他二話不說，一把探入她膝下將她橫抱在懷，往大帳走去，“無妨，那就和我一同辦公。”語氣中頗有幾分瀟灑風流。
兩邊的侍衛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侯爺揚長而去，女人如銀鈴般的笑聲充斥軍營。大家對視一眼，了然點頭。
以後，惹誰都不能惹這位女祖宗。
這位可是主子的祖宗啊，比祖宗還要祖宗！
主帥大帳內因為有了一位女子，空氣都驀然旖旎了幾分。帳內隨從面色都有些尷尬，偏偏段麒麟面不改色的坐在主位間——燕長寧坐在他的腿上，上身就像沒長骨頭一般軟軟的倚著他，一雙柔若無骨的素白小手還不安分的東摸西摸。
眾人都暗自腹誹，侯爺果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定力就是不一般！
段麒麟把密報輕輕往案上一丟，道，“傳信給陸月城，讓他密切註視玉屏山莊，提防小人。”
“是。”一親信低首回應，“陸大人已將於石章控制在手中，段侯意下如何？”
“現在動不得，”段麒麟話中有話，“月城已經抓住潛入尚郡府，意圖偷走刺客屍首的人，大招，總要到最後才放。”
果然……
燕長寧亂動的手微微一頓。
她離開尚郡府，離開天順，初衷是希望陸月城好好利用那夜遇刺一事，掌控最大的敵人。那日與她同輿而行也是故意為之，於石章見此情況必會對她起殺念，陸月城料定會發生遇刺一事，也料定以久谷的能力，必定可以抓到活的，誰知……
出現了變數——於遠之。
既然這樣不能傷害到於石章，那麽就要換一種方法。
如果有人趁她雲游離府之時，潛入尚郡府妄圖偷走刺客屍體，那就說明刺客屍體上定有玄機。如此一來，栽贓嫁禍就變得容易多了。
燕長寧在他懷裏微微挑眉。
陸月城和段麒麟一樣，乃虎狼之才也。
“侯爺，還有一事。”隨從低聲道。
“說。”
那人瞟瞟燕長寧，開口道，“玉屏山莊近日有異動。玉莊主大弟子玉無痕練成邪功，大半月前曾經打傷不少人逃出山莊，不過近日，似乎又回去了……”那人皺了皺眉，“玉莊主將如此厲害的邪功傳與玉無痕，定有陰謀。”
一番話說得燕長寧渾身發冷。
“知道了，”段麒麟感受到懷中軀體的變化，有些心不在焉，“讓人把他盯緊點，一有異常，馬上行動。”
“是。”隨從紛紛退出大帳。
營帳裏又只剩他們二人。
段麒麟微微一低頭，便看見燕長寧眼中一抹媚色，眸光流轉，身體恢覆了溫度，軟軟的黏著他，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指小心翼翼的探進他的衣襟，帶著一絲挑逗，又帶著一絲膽怯。她幽幽擡眸，咬唇喚，“……羽。”
段麒麟瞇著眼，緩緩倒吸一口氣，縱如此也壓不住眸中燎原星火，他一把抓住她作惡的手，抱著懷中溫香軟玉一把往床榻上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這個叫銷魂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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