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關燈
小
中
大
當燕回的教導告一段落後，我開始上學了，也許是因為心智還未成熟的關系，這三十年來，我的身體一直是維持在十二歲的模樣，在全是新生妖的初等班裏，倒也不嫌太紮眼。
然而，班上的同學們卻都覺得我的模樣太過怪異，雖沒明顯排斥我，但不願接近也是難免的事。
大約一個星期過後，秋棠以新生的身份出現在班級中，也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秋棠是一名亮麗的女孩，個性爽朗自信，她在班上很快就成為一個耀眼的存在，成為眾多同學崇拜的對象。
她也是唯一主動接近我的人，向我伸出她尊貴的手，在全部人不解的目光中，我跟她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秋棠對我一直很好，對我的奇異外貌，並沒有回避也沒有故作不知，反而很直爽地問我，我是男是女，說要跟我成為朋友。
就這樣，她成為我第一個朋友，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我們總是一起分享。
她從沒嘲笑過我遲純的反應，反而很體貼地放緩她自己的動作。
我很喜歡她，因為她讓我不再孤獨，並以她是我朋友為驕傲，所以當她提出要一起去桃源某地做探險的時候，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即使我知道那個地方是桃源最機密的地方，一旦被捉到，不是打幾頓屁股就可以解決的事。
可是為了她，我最好的朋友，這些顧慮完全被我拋在腦後。
然而，從未想到當我們被捉到時，會完全不聽辯解，就將我們丟入地牢裏。
在地牢裏，秋棠的表現一直很堅強，即使她的身子在微微發著抖，但她的表情沒有軟弱，反而教導我面對審判時該怎麼表現。
在黑暗又濕冷的地牢裏，我一直很害怕，熟悉的人們，沒有一個來看望我，只能完全依靠秋棠。
審判是在大廣場進行的，一到那裏，我隱隱覺得不對，一般只有犯下極大錯誤的罪犯才會在這裏進行審判，但我實在太害怕了，這種感覺很快就被拋之腦後。
那時候，因為我的不發一言，焦點全在秋棠身上，我永遠記得，當時站在眾人面前秋棠，侃侃而談，自信且美麗，就像她不是罪犯，而是一個英雄，我看到大眾的目光漸漸轉為同情，看向秋棠的目光都變得親切。
因為我太緊張了，反而都沒聽清楚秋棠的發言，然後挽淚站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憤怒的表情，我不自禁縮了縮身體，她一定很生氣我惹下那麼大禍。
挽淚說了幾句什麼，秋棠又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情勢就變得有些亂了，所有人包括審判官的情緒都浮動了起來。
隱約間，我明白她們兩人是在辯論著什麼。
努力平定害怕的內心，我試著去聽她們在說什麼。
＊＊＊＊＊＊＊＊＊＊＊＊＊＊＊＊＊＊＊＊＊
「小小他什麼都不懂，那有可能慫恿你去那個地方，偷取那件物品。」挽淚一反柔弱的姿態，聲音堅定，小小是挽淚為我取的名字。
「我說過了，小小他並沒有慫恿我，只是帶我去那個地方，要不然，我只是新生不到幾個月的妖，來到這裏更不到一個月，怎麼可能知道那個地方有這樣的寶物。」秋棠態度有點委屈但姿態高雅，讓群眾更能信服她。
這些都是秋棠之前就告訴我的策略，把事情弄得像是我們無意間才闖進那裏，不過，現在秋棠的話裏，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我很疑惑，但秋棠做的事永遠是對的，我必需相信她。
「不然你們問小小，我有沒有說謊？」秋棠伸手指向我。
因為昨天秋棠就有教過我該怎麼做，我下意識就點頭。
「秋棠沒有說謊。」我說道。
聽我這麼說，眾妖一片嘩然，挽淚急著要說些什麼，但審判者揮手要她退下去。
正當審判者要下判決時，突然，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從群眾中走出，進入廣場中央。
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年，所有人都靜默下來，少年回異於其它人的激動模樣，態度閑適，然後，他露出微笑。
我心一震，那個笑容，就像打碎了的冬日陽光，那麼的清爽且溫暖，似曾相識。
那個笑容像有魔力似的，安撫了群妖激動的心，大家都奇異地平靜下來，連審判者都收回要下判決的手。
那個少年拿出一封信，將此信遞給審判者們，審判者看完以後，每個臉色都很難看。
我看向秋棠，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不安。
審判者清清喉嚨，將信的內容念了出來，裏面提到什麼魔族，什麼詭計的，我不太懂，但所有妖的臉色都變得難看無比，其中，以秋棠的表情變得最嚴重。
她臉色鐵青，高聲反抗了起來。
「那信誰知是真是假，一定是有人想嫁禍予我。」
審判者們搖搖頭，伸手一揮，三個妖拿著奇形怪狀的小鐵塔走出，包圍在臉色驚恐的秋棠身旁，三個鐵塔閃出一道光，在我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時，秋棠就叫了一聲，右手按住左手臂，上面的傷口流出暗紫色的血液。
不知道是誰先大吼出聲。
「是魔族，她真的是魔族。」
我很訝異地看著周圍，氣氛變得很奇怪，每名妖都一臉憤恨的模樣，就好像恨不得要上前撕咬秋棠似的。
我緊張地靠近秋棠，準備情況不妙就拉著她快逃。
幸好沒有人沖上前來，審判者已經下判決了。
「身為魔族奸細，秋棠判處死刑，而小小……」他頓了一下，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念其年幼不懂事，只是受魔族迷惑，只要他親手處死秋棠，以示心志，赦免其罪。」
我一楞，雖然搞不太清楚事情的發展，但卻是聽懂了審判者要我做什麼。
殺死秋棠，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有人將一把刀子塞在我的手上，並將我推在秋棠面前，我看著秋棠一臉驚恐的望我，禁不住想笑，我正要開口說我絕不會殺她時。
秋棠開口了。
「都是你的錯。」她低聲怒道，「要你做那麼一件事也做不好。」
我嚇了一跳，秋棠是從未這般向我說話的，尖銳痛恨。
「明明是你的錯，為什麼我要死在你的手上。」秋棠的眼睛狂亂空洞，平時的美麗風情竟不再現。
我以為秋棠是害怕到失去理智了，忙開口。
「秋棠，我們是朋友……」所以絕不會傷害你。
我後面的話還未說完，秋棠就打斷我的話。
「誰跟你是朋友，醜八怪少自作多情了，要不是你好騙，可以利用，誰會願意接近你這種怪物。」
我楞了，那句絕不會傷害你的話一時之間竟擠不出口，胸口有一股痛，逐漸延伸開來，像是在撕裂什麼般的劇痛。
那是一種太過熟悉的感覺，就像是以前就已深刻經歷過。
看我楞在原地回不了神，挽淚說了幾句什麼話，審判官點點頭，再度開口。
「確定小小為魔女所騙，無罪，念其年幼，處刑之事交給處刑者處理。」
雖然還回不過神，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秋棠被處刑，一個錯步，我轉身擋在秋棠面前，正當此時。
「小小，對不起，我剛剛那些話不是有意的，你可以幫我阻擋一下處刑者嗎？」背後，秋棠的聲音回覆原本的溫柔。
見她回覆了，我心裏高興，用力的點點頭，然後，秋棠的手伸出，長長的指甲抵著我的脖頸。
「好小小，那你就為我頂一下吧！」她聲音依舊溫柔，就像以往，但脖項間所傳來的疼痛卻又是如此真實。
挽淚身子一動，想沖上前，但忘川伸手攔住了挽淚。
我楞楞的，脖頸尖銳的觸感，告訴我一切皆為真實。
就在此時，內心的劇痛終於達到頂點，身體的某處有件東西徹底裂開來了，從中湧出了無數紛亂事物。
嘴角，禁不住露出苦笑。
「你又騙了我呢！秋棠。」從口中出來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都緩慢的清晰，在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時，手上的刀子輕輕一個反轉，往後刺去。
秋棠發出尖叫聲，而在她的手指要刺入我的喉嚨之前，處刑者比她快上一步，她的手，斷落在地面，靜靜流淌著魔族特有的紫色血液。
我轉過身，望著秋棠，斷了一只手，胸口流著血的她，此時不再美麗，表情一片猙獰。
這個，就是我所認為的好友。
好友！
我努力睜大眼睛，腦中浮現出什麼，那是另一個人，屬於人類靈魂部分的我，名叫方曉晴的我。
就好像再一次睜開眼睛似的，我迷惑地看著四周，然後才想起什麼似的，看向秋棠，後者的怨毒眼睛直盯著我。
看著那怨毒的眼神，我心中有些惘然，那個惘然，不知是小小的，還是方曉晴的心情。
發覺，自己心中竟然起不了任何怨恨，無論是當人類時的被背叛或是眼前秋棠的背叛，只是，覺得很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竟然如此虛假，不堪一擊。
也許就是因為太累，我才沒有力氣去怨恨吧！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秋棠被人粗魯拉起身，看著她狼狽的臉上突然露出微笑，接下來發生的事，是一片混亂。
空間撕裂開來，秋棠為人所救，我被順手一起被捉走，一切都在同時間發生。
我甚至連每個人的反應都還來不及看，就無知無覺的昏過去了。
＊＊＊＊＊＊＊＊＊＊＊＊＊＊＊＊＊＊＊＊＊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度睜開眼時，發覺自己正處在一間中古世紀歐式房間裏，順便提一下，在桃源裏的所有建築擺設，都是以古中國風格為多，所以一見到紅色的波斯地毯，鑲金的象牙色家具，明亮的玻璃窗，這些東西，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新鮮味道。
這裏不是桃源，我很清楚地明白到這一點。
我坐起身，就在起身的同時，房門也打開來，一名身穿黑色蕾絲裙的女仆走進來，臉上帶著怡人的微笑表情，向我恭敬地躬身一禮，紅艷的嘴唇卻吐露出一段非常驚人的話。
「你只能選擇兩條路，加入魔族，或者是，在極大的痛苦中死去。」她聲音輕柔，手上就變出一套讓我頭皮發麻的刑具。
她臉上仍是好溫柔的微笑。
「給你一天的時間……」
「我加入魔族！」不需再考慮什麼，當然要選擇最明智的那一條路。
她臉上的微笑第一次滯了滯，接下來的話，似乎也說不出口的樣子。
綠色的眼珠第一次直視向我，良久。
「那麼，請你先在此處好好休息。」她又是一躬身，姿態優雅地出門離去。
我下床走到窗子前，定睛向外望去，外面的情況，讓我有點小吃驚。
與房內的乾凈明亮相反，外邊的天空烏雲密布，偶爾有藍色的閃電劃過，地面的情景則是慘不忍睹，乾枯的樹木，黑色的河水，寸草不生的大地，除了黑色就是黑色，我越看越是吃驚。
這是什麼鬼地方？
退離窗口，我不敢再看向窗外，伸手飛快拉上窗簾，反觀房間裏的安寧，有種像是在作夢的不現實感。
就在此時，門又開了，我心情正紛亂著，隨眼朝門口望去。
很難形容，乍見到那個人時的感覺，首先映入我眼裏的是那雙美艷的眸子，與那似笑非笑、總帶著一抹嘲諷的唇角，明明是個身高足足快兩百的高大男子，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邪美俊艷味道。
我的呼吸，不禁因為看到這樣的人物，窒了窒。
這就是所謂的，驚艷的感覺嗎？
在我發怔之時，那男人已經用他那雙美艷的眸子打量我一番。
我想，最讓我覺不可思議的是，擁有這麼雙勾魂艷眸的他，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女性化，反而有一種屬於男子特有的獨特魅力。
他伸出手來，突然地就按上我的額頭，居然有人看到我這種詭異的臉，還敢伸手過來按，我內心委實有點震驚。
就在此時，一大堆混亂的資訊撞進我的腦子裏。
他的手離開。
「如果你能練成這個功法，才有存活下去的價值。」嘴角揚起嘲諷的角度，他說道。
什麼！剛剛那個女仆不是說了，加入魔族就可以不用死了嗎？怎麼現在這個男的又這麼說。
他話完後，也沒再多看我一眼，就當著呆楞的我面前，轉身出去，連門都懶得關就不見人影了。
這、這還真是任性的態度。
走到門前，我默默把門合上，算了，也沒資格去抱怨。
在桃源，我是一名地位低下的癡兒，在這裏，我是一名力量薄弱，意志也同樣薄弱的叛徒，地位恐怕比螻蟻還不如。
我翻閱著腦袋中的東西，說到功法，在桃源時，他們也有試著要傳授我功法，但也不知怎麼著，我就是怎麼樣都練不會。
這一次的，應該也是相同吧！
我這麼想著，但不學又不行，學不會就是死。
那個男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握緊拳頭，為了生存下去，拚命也要學會這個功法。
盤膝坐下，我照著腦中顯示的東西去運行。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功法運行的過程異常順暢，一點都沒有我想像中的艱難，一路無阻，中途，我曾試著想收功，但卻是停不住。
就像在體內睜開了另一雙眼睛，觸目所見，全是一片黑色濃霧，隱隱透光，就像是我奇特的臉，如同被濃雲遮蔽的月光。
瞬間，我頓悟了什麼，身子輕輕一震，周圍的濃霧收得迅速，運功的速度快得嚇人，當一切結束，我收功站起身時，心下也不禁為剛剛那種速度感到驚怕。
修行時，最怕的就是快，我剛剛的情況，就像是人類開著三百時速的車子在自己體內亂撞亂闖，速度雖快但駕車者卻毫無控制車子的能力，車禍的可能性為百分之百，非常的危險，幸好沒真的發生問題。
不過，桃源給的功法，我練不成，魔族給的功法，我卻練成了。
我不禁對於魔族有點感興趣了，對於魔族，我的了解不多，因為妖族與魔族素來交惡，兩界從不相往來，有往來的時候往往是戰爭的時候，那可不是兩族交流的最好時機。
我站起身，覺得身體輕盈了不少，靈巧柔韌許多，伸展著身體，也許被捉來也不算是壞事，如果待在桃源，我連最基本的功法都練不成，只能當最次等的住民，不如來魔族練他們的功法來得好，反正妖與魔，在我心中都是一樣的。
正這麼想著，腦中卻閃過挽淚忘川赤獸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滯，我不解的甩甩頭，在小小的心目中，他們或許很重要，但小小不是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對我而言，現在必須把他們忘掉才行。
被人所背叛的感覺，我已經嘗得夠多了，把這些不必要的感情斷得一乾二凈，這樣子是最好的抉擇。
深吸一口氣，決心不再去想桃源的一切，也許一開始我答應加入魔族，是被逼的，但現在，我心甘情願成為以自私冷漠著名的魔族一員。
方曉晴的心就讓她留在人類世界，小小的心就讓他留在桃源，而我，並不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
我會是朱華，不是人也不是妖，就只是魔族而已。
在心中下定決心後不久，大門就再度打開來，進來的是先前的那名女仆，她看到我，綠色的眼睛突然微微瞠大，表情混雜了迷惑、驚訝、呆楞種種情緒。
「剛剛，誰來過。」她突然提高了聲音，渾然不像一開始的輕柔悠哉。
「呃？」我開始形容，「一個高個子的，眼睛很漂亮，頭發是黑…藍，呃，不對！」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人的樣子才貼切，我比手又劃腳，最後見那名女仆一臉有聽沒有懂，才放棄解說。
照她這個反應來看，那男子的出現她並不知道，所以，就算我沒練成功法，只要有她的承諾，我加入魔族就不會死了。
那個人到底是誰？我也很想知道。
突然的，女仆的臉色一變，好像想起什麼。
「是你。」她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硬擠出來，雙眼警戒地瞇起。
那男子出現在門口，美艷的眸子朝我望來，仍舊是漫不經心的態度，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的心，當場狂跳一百二，並不是心動或是怎麼著，只是單純為了美而悸動。
「艾莉米亞，她已經是我的人了。」男子聲音懶懶散散的，卻讓女仆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真料不到，」她嘴角揚起，綻出仆人恭敬有禮的笑容，「亞蘭德大人會對一名妖界的叛徒感興趣，不過，她可是我的弟子秋棠帶回來的。」
秋棠！是她的弟子，所以她就是指使秋棠到妖界的人。
如果我歸順了她，就會跟秋棠處在同一空間了，這可不太妙，倒不是我還在乎著秋棠的事，只是，多少會有點不自在。
「我親愛的艾莉米亞，」男子用著忍耐的口氣搖搖頭，「你再這麼扮仆人下去，連腦子都會變笨的。」
話說完，也不管對方的反應，他朝我勾勾手指頭，「來！我們該走了。」
我下意識地跟隨他走出門，卻聽到咻一聲風響，一條黑鞭朝我身上卷來，男子動也沒動，只是伸指一彈，黑鞭就以同樣淩厲的速度回卷，女仆手臂一動，黑鞭靈活地歸回原位。
她顧忌地瞪著男子一會，咬著唇思索，最後終究沒再動手。
我安然無恙走出這個房間，外邊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雖然沒有窗口，但兩旁明亮的蠟燭讓走廊不致於陰暗無光。
一路上，我都小心亦亦地不敢隨便開口，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我的生命主宰，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情況。
最後，我跟著他走進一間散發著糜爛奢華光彩的房間裏。
地面鋪著不知是何種生物的毛皮，非常柔軟舒適，卻也帶著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氣息，這裏的燭光，不知為何散出紫色的光芒，空氣中有一股異常的香味，整體的一切，既強烈又詭異。
他往一個奇形怪狀的毛皮沙發坐下，這個毛皮沙發讓我有點毛骨悚然，就好像是，它是活著的。
我打量著房間的同時，他也同樣的打量我。
「你現在這樣子，還不錯。」那雙看著我的艷眸，似乎變亮了些。
還不錯，我很迷惑，我的臉可從未有人說過很不錯的。
那男子伸手一揮，一面鏡子憑空飛起，來到我面前，我一看到鏡中映出的景象，顯些叫出聲來。
那是一張美得很柔和的臉，雖然並不如秋棠的明麗，不如挽淚的精致，至少我所見過的妖族中，有一大半都比這張臉明顯美麗得多，但是這張臉，卻美得很協調，讓人看了舒服。
那詭異的黑霧什麼時候不見的？
大概知道我看夠了，鏡子移開，回到角落裏。
「你第一件要學會的事，就是不要對我的話產生任何質疑。」男子懶洋洋的口氣卻讓我打寒顫。
「是。」我回答，聲音堅決。
男子微笑，那微笑有種誘人的魔力，我的神智瞬時間變得有點模糊，無法清楚的思考。
「我是亞蘭德。」他勾勾手，要我靠近他，我向前，直到跟他距離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你的名字呢？」他伸手伸入我不知何時長到腰際的黑發，緊緊糾纏，並緩緩拉我俯下身，讓我的臉朝他的靠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糾結。
我從不知道，誘人與恐怖可以同時並存，我的內心感受到極度的喜悅，幾乎全身顫抖，但同時也極度的害怕。
垂在身側的雙手輕輕的抖著，是因為歡喜？還是恐懼。
「朱華。」我回答，感覺就算陷入蛛絲中的蝶，明知必死了卻又逃不開，突然，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強制停住險些與他的唇相觸的唇。
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光，然後放開手。
「你可以下去了。」聲音突然變得極其冷淡，「外面有人會安頓你。」
我如奉大赦，急忙退出，卻因為退得太急而跌了一跤。
亞蘭德發出一聲介於嘲笑和有趣的笑聲。
「是個孩子啊！」他低聲道。
我退出他的房門，發誓著除非有必要，否則絕不能再進來這個鬼地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然而，班上的同學們卻都覺得我的模樣太過怪異，雖沒明顯排斥我，但不願接近也是難免的事。
大約一個星期過後，秋棠以新生的身份出現在班級中，也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秋棠是一名亮麗的女孩，個性爽朗自信，她在班上很快就成為一個耀眼的存在，成為眾多同學崇拜的對象。
她也是唯一主動接近我的人，向我伸出她尊貴的手，在全部人不解的目光中，我跟她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秋棠對我一直很好，對我的奇異外貌，並沒有回避也沒有故作不知，反而很直爽地問我，我是男是女，說要跟我成為朋友。
就這樣，她成為我第一個朋友，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我們總是一起分享。
她從沒嘲笑過我遲純的反應，反而很體貼地放緩她自己的動作。
我很喜歡她，因為她讓我不再孤獨，並以她是我朋友為驕傲，所以當她提出要一起去桃源某地做探險的時候，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即使我知道那個地方是桃源最機密的地方，一旦被捉到，不是打幾頓屁股就可以解決的事。
可是為了她，我最好的朋友，這些顧慮完全被我拋在腦後。
然而，從未想到當我們被捉到時，會完全不聽辯解，就將我們丟入地牢裏。
在地牢裏，秋棠的表現一直很堅強，即使她的身子在微微發著抖，但她的表情沒有軟弱，反而教導我面對審判時該怎麼表現。
在黑暗又濕冷的地牢裏，我一直很害怕，熟悉的人們，沒有一個來看望我，只能完全依靠秋棠。
審判是在大廣場進行的，一到那裏，我隱隱覺得不對，一般只有犯下極大錯誤的罪犯才會在這裏進行審判，但我實在太害怕了，這種感覺很快就被拋之腦後。
那時候，因為我的不發一言，焦點全在秋棠身上，我永遠記得，當時站在眾人面前秋棠，侃侃而談，自信且美麗，就像她不是罪犯，而是一個英雄，我看到大眾的目光漸漸轉為同情，看向秋棠的目光都變得親切。
因為我太緊張了，反而都沒聽清楚秋棠的發言，然後挽淚站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憤怒的表情，我不自禁縮了縮身體，她一定很生氣我惹下那麼大禍。
挽淚說了幾句什麼，秋棠又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情勢就變得有些亂了，所有人包括審判官的情緒都浮動了起來。
隱約間，我明白她們兩人是在辯論著什麼。
努力平定害怕的內心，我試著去聽她們在說什麼。
＊＊＊＊＊＊＊＊＊＊＊＊＊＊＊＊＊＊＊＊＊
「小小他什麼都不懂，那有可能慫恿你去那個地方，偷取那件物品。」挽淚一反柔弱的姿態，聲音堅定，小小是挽淚為我取的名字。
「我說過了，小小他並沒有慫恿我，只是帶我去那個地方，要不然，我只是新生不到幾個月的妖，來到這裏更不到一個月，怎麼可能知道那個地方有這樣的寶物。」秋棠態度有點委屈但姿態高雅，讓群眾更能信服她。
這些都是秋棠之前就告訴我的策略，把事情弄得像是我們無意間才闖進那裏，不過，現在秋棠的話裏，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我很疑惑，但秋棠做的事永遠是對的，我必需相信她。
「不然你們問小小，我有沒有說謊？」秋棠伸手指向我。
因為昨天秋棠就有教過我該怎麼做，我下意識就點頭。
「秋棠沒有說謊。」我說道。
聽我這麼說，眾妖一片嘩然，挽淚急著要說些什麼，但審判者揮手要她退下去。
正當審判者要下判決時，突然，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從群眾中走出，進入廣場中央。
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年，所有人都靜默下來，少年回異於其它人的激動模樣，態度閑適，然後，他露出微笑。
我心一震，那個笑容，就像打碎了的冬日陽光，那麼的清爽且溫暖，似曾相識。
那個笑容像有魔力似的，安撫了群妖激動的心，大家都奇異地平靜下來，連審判者都收回要下判決的手。
那個少年拿出一封信，將此信遞給審判者們，審判者看完以後，每個臉色都很難看。
我看向秋棠，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不安。
審判者清清喉嚨，將信的內容念了出來，裏面提到什麼魔族，什麼詭計的，我不太懂，但所有妖的臉色都變得難看無比，其中，以秋棠的表情變得最嚴重。
她臉色鐵青，高聲反抗了起來。
「那信誰知是真是假，一定是有人想嫁禍予我。」
審判者們搖搖頭，伸手一揮，三個妖拿著奇形怪狀的小鐵塔走出，包圍在臉色驚恐的秋棠身旁，三個鐵塔閃出一道光，在我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時，秋棠就叫了一聲，右手按住左手臂，上面的傷口流出暗紫色的血液。
不知道是誰先大吼出聲。
「是魔族，她真的是魔族。」
我很訝異地看著周圍，氣氛變得很奇怪，每名妖都一臉憤恨的模樣，就好像恨不得要上前撕咬秋棠似的。
我緊張地靠近秋棠，準備情況不妙就拉著她快逃。
幸好沒有人沖上前來，審判者已經下判決了。
「身為魔族奸細，秋棠判處死刑，而小小……」他頓了一下，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念其年幼不懂事，只是受魔族迷惑，只要他親手處死秋棠，以示心志，赦免其罪。」
我一楞，雖然搞不太清楚事情的發展，但卻是聽懂了審判者要我做什麼。
殺死秋棠，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有人將一把刀子塞在我的手上，並將我推在秋棠面前，我看著秋棠一臉驚恐的望我，禁不住想笑，我正要開口說我絕不會殺她時。
秋棠開口了。
「都是你的錯。」她低聲怒道，「要你做那麼一件事也做不好。」
我嚇了一跳，秋棠是從未這般向我說話的，尖銳痛恨。
「明明是你的錯，為什麼我要死在你的手上。」秋棠的眼睛狂亂空洞，平時的美麗風情竟不再現。
我以為秋棠是害怕到失去理智了，忙開口。
「秋棠，我們是朋友……」所以絕不會傷害你。
我後面的話還未說完，秋棠就打斷我的話。
「誰跟你是朋友，醜八怪少自作多情了，要不是你好騙，可以利用，誰會願意接近你這種怪物。」
我楞了，那句絕不會傷害你的話一時之間竟擠不出口，胸口有一股痛，逐漸延伸開來，像是在撕裂什麼般的劇痛。
那是一種太過熟悉的感覺，就像是以前就已深刻經歷過。
看我楞在原地回不了神，挽淚說了幾句什麼話，審判官點點頭，再度開口。
「確定小小為魔女所騙，無罪，念其年幼，處刑之事交給處刑者處理。」
雖然還回不過神，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秋棠被處刑，一個錯步，我轉身擋在秋棠面前，正當此時。
「小小，對不起，我剛剛那些話不是有意的，你可以幫我阻擋一下處刑者嗎？」背後，秋棠的聲音回覆原本的溫柔。
見她回覆了，我心裏高興，用力的點點頭，然後，秋棠的手伸出，長長的指甲抵著我的脖頸。
「好小小，那你就為我頂一下吧！」她聲音依舊溫柔，就像以往，但脖項間所傳來的疼痛卻又是如此真實。
挽淚身子一動，想沖上前，但忘川伸手攔住了挽淚。
我楞楞的，脖頸尖銳的觸感，告訴我一切皆為真實。
就在此時，內心的劇痛終於達到頂點，身體的某處有件東西徹底裂開來了，從中湧出了無數紛亂事物。
嘴角，禁不住露出苦笑。
「你又騙了我呢！秋棠。」從口中出來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都緩慢的清晰，在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時，手上的刀子輕輕一個反轉，往後刺去。
秋棠發出尖叫聲，而在她的手指要刺入我的喉嚨之前，處刑者比她快上一步，她的手，斷落在地面，靜靜流淌著魔族特有的紫色血液。
我轉過身，望著秋棠，斷了一只手，胸口流著血的她，此時不再美麗，表情一片猙獰。
這個，就是我所認為的好友。
好友！
我努力睜大眼睛，腦中浮現出什麼，那是另一個人，屬於人類靈魂部分的我，名叫方曉晴的我。
就好像再一次睜開眼睛似的，我迷惑地看著四周，然後才想起什麼似的，看向秋棠，後者的怨毒眼睛直盯著我。
看著那怨毒的眼神，我心中有些惘然，那個惘然，不知是小小的，還是方曉晴的心情。
發覺，自己心中竟然起不了任何怨恨，無論是當人類時的被背叛或是眼前秋棠的背叛，只是，覺得很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竟然如此虛假，不堪一擊。
也許就是因為太累，我才沒有力氣去怨恨吧！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秋棠被人粗魯拉起身，看著她狼狽的臉上突然露出微笑，接下來發生的事，是一片混亂。
空間撕裂開來，秋棠為人所救，我被順手一起被捉走，一切都在同時間發生。
我甚至連每個人的反應都還來不及看，就無知無覺的昏過去了。
＊＊＊＊＊＊＊＊＊＊＊＊＊＊＊＊＊＊＊＊＊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度睜開眼時，發覺自己正處在一間中古世紀歐式房間裏，順便提一下，在桃源裏的所有建築擺設，都是以古中國風格為多，所以一見到紅色的波斯地毯，鑲金的象牙色家具，明亮的玻璃窗，這些東西，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新鮮味道。
這裏不是桃源，我很清楚地明白到這一點。
我坐起身，就在起身的同時，房門也打開來，一名身穿黑色蕾絲裙的女仆走進來，臉上帶著怡人的微笑表情，向我恭敬地躬身一禮，紅艷的嘴唇卻吐露出一段非常驚人的話。
「你只能選擇兩條路，加入魔族，或者是，在極大的痛苦中死去。」她聲音輕柔，手上就變出一套讓我頭皮發麻的刑具。
她臉上仍是好溫柔的微笑。
「給你一天的時間……」
「我加入魔族！」不需再考慮什麼，當然要選擇最明智的那一條路。
她臉上的微笑第一次滯了滯，接下來的話，似乎也說不出口的樣子。
綠色的眼珠第一次直視向我，良久。
「那麼，請你先在此處好好休息。」她又是一躬身，姿態優雅地出門離去。
我下床走到窗子前，定睛向外望去，外面的情況，讓我有點小吃驚。
與房內的乾凈明亮相反，外邊的天空烏雲密布，偶爾有藍色的閃電劃過，地面的情景則是慘不忍睹，乾枯的樹木，黑色的河水，寸草不生的大地，除了黑色就是黑色，我越看越是吃驚。
這是什麼鬼地方？
退離窗口，我不敢再看向窗外，伸手飛快拉上窗簾，反觀房間裏的安寧，有種像是在作夢的不現實感。
就在此時，門又開了，我心情正紛亂著，隨眼朝門口望去。
很難形容，乍見到那個人時的感覺，首先映入我眼裏的是那雙美艷的眸子，與那似笑非笑、總帶著一抹嘲諷的唇角，明明是個身高足足快兩百的高大男子，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邪美俊艷味道。
我的呼吸，不禁因為看到這樣的人物，窒了窒。
這就是所謂的，驚艷的感覺嗎？
在我發怔之時，那男人已經用他那雙美艷的眸子打量我一番。
我想，最讓我覺不可思議的是，擁有這麼雙勾魂艷眸的他，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女性化，反而有一種屬於男子特有的獨特魅力。
他伸出手來，突然地就按上我的額頭，居然有人看到我這種詭異的臉，還敢伸手過來按，我內心委實有點震驚。
就在此時，一大堆混亂的資訊撞進我的腦子裏。
他的手離開。
「如果你能練成這個功法，才有存活下去的價值。」嘴角揚起嘲諷的角度，他說道。
什麼！剛剛那個女仆不是說了，加入魔族就可以不用死了嗎？怎麼現在這個男的又這麼說。
他話完後，也沒再多看我一眼，就當著呆楞的我面前，轉身出去，連門都懶得關就不見人影了。
這、這還真是任性的態度。
走到門前，我默默把門合上，算了，也沒資格去抱怨。
在桃源，我是一名地位低下的癡兒，在這裏，我是一名力量薄弱，意志也同樣薄弱的叛徒，地位恐怕比螻蟻還不如。
我翻閱著腦袋中的東西，說到功法，在桃源時，他們也有試著要傳授我功法，但也不知怎麼著，我就是怎麼樣都練不會。
這一次的，應該也是相同吧！
我這麼想著，但不學又不行，學不會就是死。
那個男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握緊拳頭，為了生存下去，拚命也要學會這個功法。
盤膝坐下，我照著腦中顯示的東西去運行。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功法運行的過程異常順暢，一點都沒有我想像中的艱難，一路無阻，中途，我曾試著想收功，但卻是停不住。
就像在體內睜開了另一雙眼睛，觸目所見，全是一片黑色濃霧，隱隱透光，就像是我奇特的臉，如同被濃雲遮蔽的月光。
瞬間，我頓悟了什麼，身子輕輕一震，周圍的濃霧收得迅速，運功的速度快得嚇人，當一切結束，我收功站起身時，心下也不禁為剛剛那種速度感到驚怕。
修行時，最怕的就是快，我剛剛的情況，就像是人類開著三百時速的車子在自己體內亂撞亂闖，速度雖快但駕車者卻毫無控制車子的能力，車禍的可能性為百分之百，非常的危險，幸好沒真的發生問題。
不過，桃源給的功法，我練不成，魔族給的功法，我卻練成了。
我不禁對於魔族有點感興趣了，對於魔族，我的了解不多，因為妖族與魔族素來交惡，兩界從不相往來，有往來的時候往往是戰爭的時候，那可不是兩族交流的最好時機。
我站起身，覺得身體輕盈了不少，靈巧柔韌許多，伸展著身體，也許被捉來也不算是壞事，如果待在桃源，我連最基本的功法都練不成，只能當最次等的住民，不如來魔族練他們的功法來得好，反正妖與魔，在我心中都是一樣的。
正這麼想著，腦中卻閃過挽淚忘川赤獸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滯，我不解的甩甩頭，在小小的心目中，他們或許很重要，但小小不是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對我而言，現在必須把他們忘掉才行。
被人所背叛的感覺，我已經嘗得夠多了，把這些不必要的感情斷得一乾二凈，這樣子是最好的抉擇。
深吸一口氣，決心不再去想桃源的一切，也許一開始我答應加入魔族，是被逼的，但現在，我心甘情願成為以自私冷漠著名的魔族一員。
方曉晴的心就讓她留在人類世界，小小的心就讓他留在桃源，而我，並不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
我會是朱華，不是人也不是妖，就只是魔族而已。
在心中下定決心後不久，大門就再度打開來，進來的是先前的那名女仆，她看到我，綠色的眼睛突然微微瞠大，表情混雜了迷惑、驚訝、呆楞種種情緒。
「剛剛，誰來過。」她突然提高了聲音，渾然不像一開始的輕柔悠哉。
「呃？」我開始形容，「一個高個子的，眼睛很漂亮，頭發是黑…藍，呃，不對！」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人的樣子才貼切，我比手又劃腳，最後見那名女仆一臉有聽沒有懂，才放棄解說。
照她這個反應來看，那男子的出現她並不知道，所以，就算我沒練成功法，只要有她的承諾，我加入魔族就不會死了。
那個人到底是誰？我也很想知道。
突然的，女仆的臉色一變，好像想起什麼。
「是你。」她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硬擠出來，雙眼警戒地瞇起。
那男子出現在門口，美艷的眸子朝我望來，仍舊是漫不經心的態度，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的心，當場狂跳一百二，並不是心動或是怎麼著，只是單純為了美而悸動。
「艾莉米亞，她已經是我的人了。」男子聲音懶懶散散的，卻讓女仆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真料不到，」她嘴角揚起，綻出仆人恭敬有禮的笑容，「亞蘭德大人會對一名妖界的叛徒感興趣，不過，她可是我的弟子秋棠帶回來的。」
秋棠！是她的弟子，所以她就是指使秋棠到妖界的人。
如果我歸順了她，就會跟秋棠處在同一空間了，這可不太妙，倒不是我還在乎著秋棠的事，只是，多少會有點不自在。
「我親愛的艾莉米亞，」男子用著忍耐的口氣搖搖頭，「你再這麼扮仆人下去，連腦子都會變笨的。」
話說完，也不管對方的反應，他朝我勾勾手指頭，「來！我們該走了。」
我下意識地跟隨他走出門，卻聽到咻一聲風響，一條黑鞭朝我身上卷來，男子動也沒動，只是伸指一彈，黑鞭就以同樣淩厲的速度回卷，女仆手臂一動，黑鞭靈活地歸回原位。
她顧忌地瞪著男子一會，咬著唇思索，最後終究沒再動手。
我安然無恙走出這個房間，外邊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雖然沒有窗口，但兩旁明亮的蠟燭讓走廊不致於陰暗無光。
一路上，我都小心亦亦地不敢隨便開口，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我的生命主宰，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情況。
最後，我跟著他走進一間散發著糜爛奢華光彩的房間裏。
地面鋪著不知是何種生物的毛皮，非常柔軟舒適，卻也帶著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氣息，這裏的燭光，不知為何散出紫色的光芒，空氣中有一股異常的香味，整體的一切，既強烈又詭異。
他往一個奇形怪狀的毛皮沙發坐下，這個毛皮沙發讓我有點毛骨悚然，就好像是，它是活著的。
我打量著房間的同時，他也同樣的打量我。
「你現在這樣子，還不錯。」那雙看著我的艷眸，似乎變亮了些。
還不錯，我很迷惑，我的臉可從未有人說過很不錯的。
那男子伸手一揮，一面鏡子憑空飛起，來到我面前，我一看到鏡中映出的景象，顯些叫出聲來。
那是一張美得很柔和的臉，雖然並不如秋棠的明麗，不如挽淚的精致，至少我所見過的妖族中，有一大半都比這張臉明顯美麗得多，但是這張臉，卻美得很協調，讓人看了舒服。
那詭異的黑霧什麼時候不見的？
大概知道我看夠了，鏡子移開，回到角落裏。
「你第一件要學會的事，就是不要對我的話產生任何質疑。」男子懶洋洋的口氣卻讓我打寒顫。
「是。」我回答，聲音堅決。
男子微笑，那微笑有種誘人的魔力，我的神智瞬時間變得有點模糊，無法清楚的思考。
「我是亞蘭德。」他勾勾手，要我靠近他，我向前，直到跟他距離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你的名字呢？」他伸手伸入我不知何時長到腰際的黑發，緊緊糾纏，並緩緩拉我俯下身，讓我的臉朝他的靠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糾結。
我從不知道，誘人與恐怖可以同時並存，我的內心感受到極度的喜悅，幾乎全身顫抖，但同時也極度的害怕。
垂在身側的雙手輕輕的抖著，是因為歡喜？還是恐懼。
「朱華。」我回答，感覺就算陷入蛛絲中的蝶，明知必死了卻又逃不開，突然，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強制停住險些與他的唇相觸的唇。
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光，然後放開手。
「你可以下去了。」聲音突然變得極其冷淡，「外面有人會安頓你。」
我如奉大赦，急忙退出，卻因為退得太急而跌了一跤。
亞蘭德發出一聲介於嘲笑和有趣的笑聲。
「是個孩子啊！」他低聲道。
我退出他的房門，發誓著除非有必要，否則絕不能再進來這個鬼地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