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莓當然是答應了下來。

也不知怎麽傳出去的，第二天，田莓的院子湧進了一大堆小姑娘大嫂子大嬸子。

大柱嬸趕來維持秩序。

“怎麽回事，鬧哄哄的，還讓不讓莓娘說話了？”大柱嬸一叉腰一吆喝，全場靜了下來。

也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莓娘，我們也想來做工。”

全場就更安靜了，大家都能聽到相互急促的呼吸聲。

田莓一個人站在臺階上，一副沈思苦惱的樣子。

她的身邊站著一只貓。貓弓著背，眼神警惕，一動不動，護主樣兒十足。

所有人更加不敢亂動。她們見多了這只貓，知道這只貓的勇猛。剛昨天，從山林裏叼回一只山雞，別提多神氣了。就憑這一點，他們對大柱叔口中的神貓身份更深以為然。

過了好一會兒，田莓終於說話：“這樣吧，大家今天先回去，我明天會給大家一個答覆的。”

村裏人都知道，如果田莓不可能要這麽多人一起來做工。

但堵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再加上大柱嬸出手趕人，大家只好先回去了。

麥娘和露娘是最後走的，她們的眼神都帶著不安。

田莓朝她們點點頭。

院門一關，院子裏終於清凈下來。而院子外，則是抑不住的說話聲。

大家羨慕又嫉妒地看向麥娘和露娘，不過由於大柱嬸這個族長媳婦在場，沒人敢明著指摘，都是說幾句悄悄話。

露娘咬唇，隨即挺起小胸脯。她最先來的，秦嫂子也是最先答應了她，她沒做虧心事，誰讓她們都遲一步。

“回去，都回去！”大柱嬸見大家還是不動，揮著手，像收麥時趕走啄莊稼的鳥兒那樣無情。

那天下午，村裏人都看到田莓去了村長家，到天兒見黑才出來。

田莓說的是什麽呢，無非就是將她事先想好的做法和盤托出。

除了蜜餞的事兒外，她還提了一些建議。

“大柱叔，以後等大家都做了蜜餞，與其單獨想辦法賣出去，還不如我們村盤個鋪子下來，每家每戶，誰需要賣點東西，就在那兒寄賣。這樣一來，我們秦家村打響了名聲，還省了村民們的許多麻煩。”

大柱叔有些混濁的眼睛突然一亮，“這個辦法不錯！”

一來，鋪子錢有人分攤，就不用那麽貴。二來，以後村人在齊京有個穩定的地方落腳，三來，的確如田莓所言，不用出去兜售，省去許多事。

田莓接著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秦家村周圍乃至村子裏都特別重要。”

在一旁聽著的大柱嬸疑惑：“這是為何？”

田莓笑看兩位長輩，“您和嬸子以為，如果真的盤下鋪子，名字應該叫什麽？”

“當然是秦家村鋪子！”

兩人異口同聲道。

田莓拍手，“那不就是了！秦家村秦家村，我們把店鋪開起來，東西賣出去，要是賣得好，你說會不會有人對秦家村產生好奇？就像嬸子應該聽過鄉人巷豆腐吧，你聽到的時候是不是會好奇鄉人巷是什麽地方？”

大柱嬸：“趕集的時候，我還特地去看過那地方。”

“可不就是了，”田莓攤手，“您覺得，萬一我們的蜜餞打響了名聲，有人想來看看制作蜜餞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兒的，會不會來我們這兒？”

大柱叔和大柱嬸對視一眼，雙方皆點頭。

田莓摸著懷裏貓貓的毛，也不急著說下去，先讓兩人緩一緩，想一想。

大柱叔的眉頭動了一下。

“那依莓娘看，以後村子該如何做比較好？”

田莓知道，大柱叔肯問她，有好幾個原因。

第一，蜜餞這事兒是她提出來的，改善村子環境這事也是她提出來的。

第二，秦家在這個村子裏，一直是很說得上話。再加上原身的婆婆就是一個能幹的女人，秦家的兒媳婦也就更有話語權。

第三，是她秀才公女兒的身份。

而這些都不屬於她。沒人能靠別人的光環活一輩子，她以後，要自己掙出屬於自己的光環。

田莓自信笑道：“如果您確定以後我們的村子要靠蜜餞打響名聲，那作為原材料的水果，就很重要。為何不在我們的村子路上乃至村口種上果樹呢？我覺得桃樹就挺好，桃花好看，桃子也可以收獲，當然其他果樹也不錯。”

“還有一點，做吃食最重要的是講究，將心比心，如果您去買東西，看到路上隨處都是雞屎鴨屎，亦或是小孩子穿得臟兮兮的，那您是不是心裏就會有疙瘩？”

大柱叔點頭，沒反駁。

“這盤下鋪子的事，我還得跟族裏的老人商量商量，最後還得問問村裏人的意見。”

田莓頷首，“應該的，這畢竟也不是小事。”

她站起來，懷裏的貓動了動。

“那大柱叔，大柱嬸，明天勞煩你們過來做一趟見證了。”

“沒問題。”

回去時，她拿著大柱嬸送的燈籠。

夜幕降臨，油燈發出的光亮只能照到前面的一小圈地方。

有貓做伴，她並不怕。

剛要拐彎，貓叫了一聲。田莓聽出，這裏面沒有攻擊性。

她聳起的肩一下子松弛下來。

走過去，有聲音傳來。

“姑姑，娘她會不會害怕呀？”

“不會吧，在村子裏呢。”

“還有貓貓。”

田莓笑了。

她的腳步立馬快了起來。貓適時也叫喚一聲。

田莓立馬聽到棠棠的聲音越來越近。

“貓貓！”

幾人成功會師。原來是秦妙帶著棠棠和果果出來接她……和貓。

這裏沒有華燈，沒有豪宅，卻有等著她的人。

田莓想，她要變得更強大，保護想要保護的人，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田莓院子裏就站了滿滿當當的人。

田莓站在臺階上，大柱叔站在她旁邊。

“各位，我仔細想過了，大家都是相親，拒絕誰我都不好意思。”

“所以，我想出了一個方法，特地請來大柱叔做見證。”

嬸子們明顯期待起來，而麥娘和露娘的臉繃得緊緊的。

“我可以教大家做蜜餞。”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嬸子們有驚訝，有高興，又狐疑，總之，院子裏比趕集還要熱鬧。

“但是……”她的這句話淹沒在大家的討論聲中。

“幹什麽幹什麽，聽莓娘說完不行嗎？”大柱叔吼了一嗓子，周圍一下子清凈了。

鳥兒撲棱棱地從墻角飛起。

“但是，”田莓笑道，“有條件。”

不少嬸子松了口氣。

她道：“大家幫我免費做二十天的工，不能不來，不能中途退出，不能中間回家去，我已經向大柱叔要了祠堂後面的那間屋子，誰需要來，就自己帶米面糧油過來。這裏只要女人。”

她需要女人們有一段與自己獨處的時間，不用處理家裏繁瑣的家務，不用處理丈夫兒女的瑣事，暫時不用為生計發愁。她們只需要做好她們自己的事業，以及做自己。

現在春耕已經過去，不再需要那麽多人一起撲在地裏，讓一個女人出來一段時間，不會有太大影響。

而田莓這做法，在外人看來，只會是她暫時不想外洩做蜜餞的秘方。

說完後，底下的嬸子們不少都猶豫起來。

她們放不下很多事。

田莓斂眸，如何取舍，只在她們一念之間。

等嬸子們都走了以後，麥娘和露娘找來。

露娘道：“秦嫂子，要是……要是我只想替你做工的話，我還需要去你說的那裏嗎？”

田莓有點驚訝，她以為露娘會選擇學會後自己出去單幹。

她略一思索，道：“還是需要來，但是你不用出米面糧油，我會替你出。但是，你以後可就”

露娘咬唇，“我回去想想。”

麥娘則想好了，“莓娘，我想學會後自己做。”

田莓鼓勵她，“這樣很好，其實我教的蜜餞做法並不是唯一的，等你們自己學會後，你們可以做出屬於你們自己的獨特風味。”

“大壯，我可不可以……”她扯扯衣角，不好意思道，“我可以托來你這兒照顧一段時間嗎？”

麥娘覺得，田莓這裏最好，最讓她放心。她私心裏還希望，大壯能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跟棠棠果果學學。

田莓自然不會拒絕，“放心，我會照顧好的。”

……

雞鳴聲在村子裏響起，就意味著這一天要開始了。

田莓站在祠堂後面的屋子裏，等人來。

麥娘是最先到的，其次是露娘。

露娘道：“秦嫂子，我還出想做工，替你做一輩子的工。”

田莓可以理解露娘的想法。露娘求的是穩，她應該是認為，蜜餞可能賣不出去，但如果做工，就會一直有穩定的月銀。

田莓點頭，讓她找個地方坐下。

之後，零零散散來了幾個，都是和麥娘差不多的年紀。

日頭照在竹竿上，她都跟大家說好了，等太陽光過了刻好的那條線，就不收人了。

田莓以為也就這麽些人了，面上不顯，她心裏還是有點失望的。

可就在她準備走過去關門之前，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傳了進來。

田莓探頭一看。

只見嘩啦啦一大堆嬸子大步邁向這邊，她們有的領著包袱，有的領著籃子，個個臉上都帶著一股豪氣。

金燦燦的太陽光照在她們並不光滑的臉上，那是一種粗獷的美感。

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是要去出征。

田莓想，可不就是出征嗎？

這場小小的戰役，是與過去的觀念，過去的自己作鬥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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