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雲已經很少醒來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沈睡，有時還會莫名吐一堆血，令人心驚。所以當她難得清醒時，即便有白馨在旁邊，蘇錦也很開心的湊了過去。

周亭雲看了看她們，目光又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然後問:“然然呢？他在學校嗎？”

“沒有，今天周六。他……去吃飯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蘇錦說了謊，其實白然就在隔壁。只是連日來，他白天要去上課，晚上就在醫院裏陪周亭雲，太過勞累，今天早上幾乎暈在了周亭雲的床前。他執意不肯離周亭雲太遠，醫生只能把他安置在了隔壁的空房間裏，只做了基本檢查，說他有些營養不良並且低血糖，這會兒應該還沒有打完點滴。

聽她這麽說，周亭雲應了一聲，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繼續睡去。而且執著的盯著門口，像是在等他。

蘇錦看得心酸，默默走了出去。想了一會兒，還是去了隔壁，輕手輕腳的走到了白然的床前。

他闔著眼眸，像是睡著了。眼瞼處的青黑在慘白的面色的襯托下有些紮眼，下巴瘦得發尖，上面還有一圈青色的胡茬，看起來格外憔悴。蘇錦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又輕輕揉了揉他微微隆起的眉心，糾結著不知該不該叫醒他。

許是心中有事，即便是這麽多天也沒睡過一個好覺，白然也在蘇錦碰到他之後很快的清醒了過來。他見是蘇錦，下意識的坐起身來，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引起了強烈的眩暈，撐著床鋪緩了一會兒才緩過了神來。他的額角浮現出了些許細碎的冷汗，目光中滿是焦急:“你怎麽過來了？是不是我媽……”

“你別擔心，是阿姨醒了，是好消息。”蘇錦連忙扶住他的手臂，覺得他的衣袖裏面像是就剩下了骨頭一樣。心中不由愈發酸澀，不過小半個月的時間，他怎麽瘦了這麽多。

聽她這麽說，白然的心中卻沒來由的一緊，拔了針便跌跌撞撞的往周亭雲那邊走。走到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拒絕了蘇錦的攙扶，努力挺直了脊背才推門走了進去。

他幾乎都感受不到白馨冷冰冰的目光，目光所致，只有周亭雲。他在她的床邊蹲下來，見她對他伸出了手，便握住了，沈穩著聲音道:“媽，我在這裏。您想要做什麽？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辦到的。”

“我……我想……”周亭雲張了張嘴，聲音忽然微弱了下去:“我想看看暮暮。”

白然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緊，然後松開，目光堅定地道:“好，媽，您稍微等會兒，我會把暮暮帶過來的。”

這是離婚以後，白然第一次主動給顧秋期打了電話。她隔了很久才接，聲音有些遲疑:“白然？有……什麽事嗎？”

“我媽在醫院，快……她說，想見暮暮。”白然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又很快穩住了:“可以麻煩你帶暮暮過來嗎？或者我……”

“可以。”顧秋期回答的很快:“等我十五分鐘。”

白然微微松了口氣，打算去樓下等她。然而才邁出去一步，強烈的眩暈感又席卷而來，讓他踉蹌了一下，扶住了墻壁才勉強站穩。

“白然？”白馨是不怎麽說話的，蘇錦又和周亭雲說了幾句安慰之類的話才出來，便看見白然扶著墻壁，僵直著身體，像是隨時都會暈倒一般。她連忙過去抱住了他的腰身，好讓他站穩，擔憂地道:“你怎麽樣？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或者，去找醫生看看。”

“不，我沒事。”等著眩暈感緩緩散去，白然的目光又變得清明又冷靜起來。他輕輕扯開了蘇錦的手，去等電梯:“秋期一會兒帶著暮暮過來，我去接她們。”

聽到這個名字，蘇錦微微怔了一下，心中難免酸澀。時至今日，他竟還如此親切又自然的叫她秋期。但是蘇錦也知道這不是她應該吃醋的時候，所以她只輕輕抿了抿唇，小聲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白然並沒有拒絕，由著蘇錦跟在了他身後。顧秋期是自己開車來的，比她說的時間還要到的稍微快一點。不過她推開車門之後，卻是過了一會兒才從車上下來。身前碩大的肚子讓她的動作看起來很沈重，牽著暮暮的動作看著也有些別扭。但是好在暮暮很乖巧的跟在她身邊，也不怎麽用她費力去牽。

“爸爸，奶奶怎麽了？”

暮暮要比去年稍微長高了些，一張粉嫩的小臉上依舊是不谙世事的純潔。面對這樣天真無邪的暮暮，白然怎麽會忍心告訴她殘忍的真相，只勉強對她笑了笑，道:“奶奶只是想你了。”然後他指了指蘇錦，道:“你跟著這個阿姨去看奶奶好不好？媽媽的肚子裏還有小弟弟，上去太累了。等會兒，爸爸去接你好嗎？”

“好。”白暮乖乖的點了點頭，輕輕拉住了蘇錦的手，露出了一個神似白然的漂亮笑容:“阿姨，那我們走吧。”

蘇錦看了看似乎是打算留在這裏陪顧秋期的白然，然後才回過神來，帶著白暮往回走。期間她回頭看了白然一次，卻看見他竟是環住了顧秋期的肩，低著頭不知道在說什麽。顧秋期居然也靠在了他懷裏，看起來依賴又親昵。她連忙又轉過了頭去，用力張著眼睛，不叫眼底的淚水湧出來。

他們看起來真般配，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蘇錦總是這樣覺得。不同的是，從前她看他們那麽般配只覺得滿心羨慕，一心祝福。而如今看他們還是這樣般配，只覺得滿心痛楚，悲涼絕望。

其實從顧秋期剛牽著暮暮走過來時，白然就看出來她的不對了。他們好歹也做了好幾年的夫妻，真心相愛過，就算是分開了，從前培養出來的默契還是在的。所以白然並沒有揭穿她，而且配合著不動聲色的支開蘇錦和暮暮。顧秋期看著暮暮走遠，面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痛苦的神色。她捂著肚子，漂亮的眉毛忍不住蹙了起來，對白然道:“抱歉，雖然有些唐突，但是可不可以請你扶我一下。”

白然見她如此，連忙環住了她的肩，見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才勉力站穩，有些擔憂地問:“是快生了嗎？怎麽到現在才……”

“這孩子似乎是個慢性子。”顧秋期愛憐的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道:“所以別擔心，從昨夜就開始痛了，到現在也沒破水，應該還早呢。”

“從昨夜就開始了，那你怎麽沒去醫院呢？”

“呃……擇棲不在，今天才能回來，我不想他擔心。”

“那你還敢自己開車帶暮暮過來？”白然蹙緊了眉，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她做什麽都顧慮周全，怎麽這回如此莽撞。

“自己開車……快一點，怕你等著急了……”顧秋期溫婉一笑，面容卻忽然僵住了，然後忍不住小小的痛呼了一聲。

白然見她如此，也顧不得什麽了，抱起她就快步往醫院裏跑去。也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顧秋期的羊水忽然破了，混合著淅淅瀝瀝的血水，淋透了白然的半條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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