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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小賭怡情,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玩兩把。

遇君不愛玩這些,要去公司處理公務,遇舟只好帶了喬蘅去。

老太太在客廳坐了會兒也乏了,要上樓休息,對曾孫女們說:“你們年紀相當,都跟著三哥玩去吧。”

佳音聽不得這話,鬧著姐姐們同去。

竹音受傷,吃完飯就回房裏休息了,遇澄安靜乖巧,從不湊熱鬧,石榴渾身上下酸痛得快散架,更不想去了。

佳音把視線投向葆光,“十妹妹,你不會也這麽狠心吧。”

葆光沒辦法拒絕,答應和她一塊去。

兩個女孩手挽著手出去了,遇君在樓上看人走遠了,攔住老太太說話,“太奶奶答應何珊娜的專訪,還同意喬蘅去甘棠園?”

老太太有點不高興,“是我的主意。要不是為這事你肯回來?”

老太太精明著呢,哪能不知道他想什麽,沒多作理會,讓阿姨扶她回房歇息。

石榴跟兩個小孩在看電視,見遇君杵在樓梯上不走,奇怪地很,“二哥,你不是從不在家過夜,今晚不回了?”

遇君瞪她一眼,對兩個小孩說:“都幾點了還不寫作業。”

小孩嚇壞了,撲到石榴懷裏。

遇詞癟了癟嘴,“二哥好兇。”

艾遇君這人,家裏不僅小孩怵他,連幾個妹妹也都虛,偏石榴不怕,一邊攬一個孩子哄著,“你們都別怕,他就是個紙老虎。”

遇君沒聽見,他已經攙了老太太上樓,“太奶奶,來者不善啊,喬蘅擺明是為遇子的事來的。”

老太太瞇了瞇眼,“外面幾億雙眼睛全都盯著咱們,你以為還能瞞多久?花錢買斷消息頂什麽用,防得住一回兩回,防不住一輩子。他們把我這把老骨頭頂在前頭,你以為是什麽緣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些媒體一是為炒作,二是企圖重提墜亡案,要給咱們心悅添堵。”

老太太還不知道網絡上關於曾孫女的不實報道,家裏也沒人敢和她說。

“遇桐走了四年了,他們還要揪著不放。”遇君捏住拳頭,咬著牙。

遇君只提遇桐,不提遇子,老太太就知道他心裏那道坎還沒跨過去,不禁嘆了聲氣,“小時候遇子性格懷透,你不喜歡她,桐桐因故去世後,你更加不喜歡她。不管怎樣,那件事都已經過去了,何況也不是她的錯。”

遇君不說話,但臉上的神情說明了一切。

老太太很失望,“喬蘅找到她,是想保護她。你當哥哥的還不如一個外人。”

遇君說:“我要是不護著她,早交出去了,還能像現在這樣藏著保護起來,萬事由六叔來擋。”

老太太看他心腸狹隘如斯,一掀手,不讓他扶了,“你這話跟你老子說去,看他生不生氣。”

羅家住在山上,和艾家相隔僅有十分鐘的路程。

姐妹兩個到的時候,羅家的孫女火火在門前看花逗貓,見來了人,把她們迎入客廳。

葆光帶來幾瓶茱萸酒和菊花酒,阿姨接了手,說:“老爺子中午還說起你,怎麽一年不來了。這會在書房畫畫,快去吧。”

火火和佳音玩到一塊去,兩個人咬著耳朵說悄悄話,一轉眼不見了人影,葆光只好自己找去書房。

古色古香的書房內,穿布衫留大胡子的老人正在在繪一幅蘭石,聽見敲門聲,頭也不擡,“進來。”

葆光進來把門帶上,“羅爺爺,近來身體可還好?”

見來的是葆光,羅一耕擱了畫筆,笑臉相迎,“好著呢,你來得正好,我這得了一局殘棋,十分難解,你看看是否能解。”

葆光就知道,羅爺爺念叨她百分之百是因為死活題解不了,急需理出一條清晰的思路。

羅一耕是國內知名的國畫大師,近兩年迷上棋類,尤其愛好研究古籍上記載的棋譜和殘棋,久而久之,也成一棋癡。

葆光尋到地方坐下,在她面前的棋盤上擺了一副殘棋。

她有研究過古代圍棋的下法,相關規則熟悉,也練習過古代圍棋的死活題,但她沒有十足把握,只說是盡力而為。

進入狀態後,葆光不慌不躁,定力驚人,像參禪悟道的高僧。

她年紀不大,閑得住,靜得下心,很討老年人的喜歡。

思考半晌,葆光終於露出了微笑,執起一枚黑子落下。殘棋就解開了。

羅一耕看明白了,有點不可思議,但又在意料之中。

他看向葆光,撫須大笑起來,“不得了,比我家那兩個兔崽子強多了。”

葆光笑了,腮邊漾起一對漩渦。

在某些方面,羅一耕像她的太爺爺。

太爺爺去世,是在她十歲那年的初春。彌留之際,太爺爺看她的眼中已是一片渾濁,卻口齒清晰地對她父親說:“這個孩子耽誤了,是要葬送一生的,你好好教導,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父親應允,太爺爺又觸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那只手前所未有的冰涼,觸到肌膚還有一絲明顯的觸痛。

現在葆光回想起來,那只讓她記憶深刻的手,拉她起來,把她帶到一個新高度,也結束了她的童年和任性。

葆光沿著樓梯下來,坐在在走廊裏發著呆。

羅家長孫媳到廚房裏端水果,看她一個人無聊,邀她一起玩牌。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棋牌室,遇舟在牌桌上,興致正濃,葆光悄悄走到一旁的座位。

她進來的那一刻,喬蘅合上看了小半本的書,支頭靠在扶手上,目光追尋著那道身影,看她在茶幾旁坐下,並攏雙腿,像影視劇裏演的民國女學生,嫻靜的,富有詩意的。

葆光捧過茶杯,小口小口地品,椅子上的墊子滑出半截,她站起來理了理,鼓著腮幫呼氣,不過隨意一瞥,眸光滯了一下。

他朝她微笑點頭,像認識很久的熟人那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葆光本是看他的,卻歪頭看向他手邊放著的書。

“想看?”看她好奇,喬蘅把書遞過去。

葆光說謝謝,捧過書,一頁一頁地翻,眼睛在字裏行間,心思早飄到了天邊。

她微卷的短發散落在頸側,服帖地貼在臉頰,肌膚雪白,襯著一雙棕黑色的眼眸。

她沒有舔指翻書的習慣,也不卷書脊,只伸開五指捧著書,輕輕地翻過去。

喬蘅觀察入微,尤其註意到,她似乎習慣用左手,端茶杯,拿筷子,翻書……

傍晚,遇詞和美景結伴來喚他們吃飯,下山路上,遇舟和佳音走在最前,葆光落在了後面,喬蘅和她保持在三步以上的距離。

葆光問他:“你為什麽找她?”

既然她是正常人,顯然也猜得到他的來意,喬蘅不想隱瞞,“我答應過,她不見了就一定來找她,她可以不信,但我要信守承諾。”

他回頭看了一眼,她衣襟裏別著茱萸,紅色很襯她皮膚,只是葉片耷拉了,在風裏搖啊,擺啊,掃著她的下巴。

葆光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幾秒,看向沈浸暮色中的山脈,小聲道:“小孩說的話也能當真,為一句話被迫來照顧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劃不來。”

喬蘅笑言:“你這樣的人是怎樣的人?我只看到一個需要人照顧的葆光。”

哪怕只是禮貌性的安慰,葆光還是深受感動,“不必這樣,為難的可是你自己。”

喬蘅說:“我當了真的。”

她頭上的夾子掉了,長長的發簾飛揚起來,蓋住了眼睛,她不在意,任由它在臉上拂擺。

天色徹底暗了,孔雀山住宅紛紛亮起燈火,星星點點,撒在大地,他們仿佛在星海的中央,如果回頭,還能看見矗立在山巔的萬佛寺正散發著神聖肅穆的光芒。只是兩個人都想著心事,沒心思去看美麗的夜景。

入夜後,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喬蘅也在整理好的客房住了下來。

葆光照常失眠,倒一點茱萸酒,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對著月亮喝。

她心裏一直在想事情,越想頭腦越清醒。

“我是不是完了?”葆光向後躺去,嗅著精油熏香的味道。

他說他要信守承諾,他有備而來,來勢洶洶,她根本招架不住。

怎麽辦?

手捂著發燙的臉頰,過了一會兒,她爬起來繼續倒酒。

酒畢竟傷身,自知不能多飲,葆光到底沒忍住,幾乎後半夜都泡在酒缸裏,直到東方現出一點點白,她心裏的疙瘩解開了,回到床上躺下。

再醒來,午飯時間已經過了,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連向來喜歡偷懶的石榴也沒了蹤影。

喬蘅在走廊裏看照片。

是一面照片墻,緊挨著樓梯,齊整地布列著一幅幅相框,從黑白到彩色,艾氏家族屹立了百年之久,而且還在急速地發展壯大,大有興盛不衰的趨勢。照片上的人喬蘅大多認識,偶爾一兩個不認識的也是年代較遠的,畢竟那時候他還沒出生。

一幅幅仔細看過去,他在年代最近的一張彩色照片停下,照片是艾家第四代人十一個曾孫的合影。

目光描摹著面孔相似的男男女女,最終留在中間兩人的臉上,這對漂亮的雙生姐妹花,一個艾遇桐,一個艾遇子,都是六叔艾原野的女兒。

他看得入神,連葆光下樓的響動都沒發覺。

葆光站在他背後咳嗽兩聲。

“下午好。”

“好。”喬蘅似有深意地笑了下。

和她一起走,嗅到一絲酒味,喬蘅微微蹙眉,“酒不要飲太多,對身體不好。”

葆光頭痛欲裂,下意識應了一聲,反應過來,臉微微發熱,嘀咕著說:“我平時才不飲。”

阿姨熱了暖胃的飯菜,等葆光吃完,臧巖對她說,喬蘅和她一同回甘棠園,車已經準備好。

下山時,老太太在臥室午休,葆光沒去打擾,臧巖送他們出來,仔細囑咐一番,又給了喬蘅一部手機,裏面輸著緊急聯系人的手機號碼,以備不時之需。

喬蘅打開車門,和臧巖揚了揚手,他回頭想和葆光說話,後座探出一只杜賓犬,警惕地沖著他大叫。

這是一只聰明護主的寵物狗,喬蘅好奇,葆光用的什麽訓練方法。

“它叫毛豆。”葆光說。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囑咐不要吃辣,嘴裏淡的吃不下飯。

不但不能吃辣,海鮮,魚類,公雞,發物,一律不能吃,我最愛最愛的香菜,最愛最愛的火鍋……

/(ㄒoㄒ)/

☆、012

汽車平緩地朝山下駛去,沿途秋光正好,喬蘅讓葆光看外面。

放眼望去,丹楓、白樺、烏柏……山披紅葉,層疊繁茂,一簇簇,一團團,五彩斑斕,猶如熱烈綻放的焰火。

車子在紅濤怒波中徜徉,在波光粼粼的紅楓大道穿行,那些結成束的細密的光線掃過明凈的車窗玻璃,臉上落下一塊塊光斑。

葆光抿著唇,臉貼在玻璃上,看了會兒,重新靠回座椅,把上半身都藏在了陰影下。

車子裏靜悄悄的,兩個人不說話氣氛有點奇怪。

放在以前那幾個助理身上,即便一直不說話也沒什麽好尷尬,畢竟那段時間她意志消沈,是抑郁最嚴重的時候,脾氣如點燃的炮仗一般,說炸就炸。剛開始助理還有幾分耐心,久而久之煩了,也就任她去了。

喬蘅和她不是一般的雇傭關系,除開這一層,喬艾兩家是知根知底的世交。

太奶奶能同意他的請求,多半是為了自己,她不可能真拿喬蘅當助理用。

想到多年不見的人即將和自己同住一個屋檐下,葆光有些不敢相信。

她咽了咽口水,斟酌著今後怎麽相處,一聲“喬蘅”已經脫口而出。

“嗯?”喬蘅早看出她有話要說,一直在等她開口。

葆光問:“對雇主你有什麽要求?”

員工給雇主提要求還是頭一回,喬蘅感到新鮮。

“很重要?”擡眸在鏡子裏瞟她一眼,只看得見半個光亮亮的下頜。

葆光卻把他瞧得一清二楚,臉上帶著笑,嘴上卻說:“當然,我有權了解新上任的助理,包括他的想法和部分隱私。”

喬蘅仔細一想,如果不約法三章,他怕是也要像臧巖一樣滿大街找人。

這件事的確應該重視。

回積溪鎮的路上,風景一轉,蕭條冷清了不少。

喬蘅說:“你的要求只要合情合理我都樂意效勞,讓你滿意為止。這種事我沒經歷過,不過我會盡力做一個稱職的助理,在任何方面都最好不要留下缺憾。”

葆光心中腹誹:以前你可沒這麽好說話。

莫非只是裝出來的,葆光眼珠一轉,“你做得壞一點,絕一點,讓我不那麽依賴你,如果表現太完美,我怕將來離不開,離不開就代表我對你產生了男女間的感情。你怕不怕?”

“你們家講話都這麽直白?”喬蘅只記得遇子是這樣,什麽都敢說,說多了反而沒人信了。

“也不全是,她們大多含蓄,我不一樣,我看上的人就算當面告白也不會對我有想法。”

“怎麽可能。”

葆光也很糾結,“是啊,怎麽可能,我長得這麽好看,他們看不上是他們的損失。”

還挺自戀。

喬蘅覺得這姑娘說話和外表全然不符。

葆光又問:“你相不相信一見鐘情?”

“經得起考驗的感情是細水長流,一見鐘情能得長久的畢竟是少數。”

葆光點點下巴,“他們是按結婚標準找的你。”

喬蘅笑了一下,想起了早上臧叔和他說:“她的每句話你都要仔細琢磨,是認真想過才會開口的人。”

車子在路上劃出一道曲線。

“我們還在車上!”葆光下意識抱住毛豆,毛豆伸著腦袋叫起來。

“抱歉,我走神了。”

為兩人一狗的安全著想,喬蘅把車停靠在路邊,決定把話說完再走,“你的要求臧叔大致講了。”

葆光好奇,“那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不會做飯算不算?”

葆光認真地想了想,“如果是你,不會做飯也沒什麽,我三餐吃白水煮面都沒問題。”

“白水煮面不至於,我至少會加荷包蛋。”

“竹音的黑暗料理我都吃過了,不信你比她還差勁?”

喬蘅拿她沒辦法,“你這麽信任我,我不能偷懶了,要更加努力工作才對得起太奶奶付的薪水。”

車子重新上路,喬蘅說:“先送你去書社,我拿了行李就過來接你。”

後座的人不聲不響,喬蘅感到奇怪,“怎麽了?”

葆光說:“和你一起去。”

喬蘅把她帶到了自己住的公寓。

葆光杵在門口,一雙眼朝裏面打量,他住的房子有點小,很舊,不怎麽亮堂,但勝在整潔幹凈,像他這個人。

喬蘅說:“暫時住的,用不了多大。”

看她還傻站在門口,喬蘅讓她進屋,“先坐一會兒,我去收拾行李。”

他把她安置在唯一的單人沙發裏,去廚房裏拿吃的,冰箱只剩有酸奶和脆柿子。

再出來時,把一杯熱酸奶和一盤切好的柿子給葆光。

葆光吃著柿子,喝著酸奶,坐著看他在各個房間穿行忙碌。

這些年,他變化很大……

喬蘅收拾好出來,盤子杯子幹幹凈凈,顯然已經洗過。

不知被什麽地方觸動,他眼睛一陣酸澀。

“走吧。”喬蘅拖過行李箱,背上背包,把門鎖好。

電梯壞了,他們走樓梯,樓道裏狹窄,黑黢黢,暗沈沈,錯落的呼吸聲都顯得詭異。

葆光不住地往樓上看,腳下不禁走快了些,一不小心踩空下去,她嚇出一身虛汗,下意識抓住了喬蘅的衣袖,“喬哥。”

“走路不要東張西望。”看著捏在袖子上的手,喬蘅遲疑了幾秒,還是握住她手肘,牽著她下樓。

出了樓道,喬蘅問:“一個人住怕不怕?”

“有毛豆陪著我。”

聽懂主人誇讚的毛豆筆挺地走在身邊,傲嬌地晃了晃尾巴。

喬蘅掀了掀唇,“剛才你是不是叫我?”

他眸子裏蓄滿璀璨的光,溫暖純真,都讓人不忍騙他。

葆光只當沒聽見,借著餘光偷偷地瞄,在心裏默默地說:“我想叫就叫了。”

車子駛過一段鄉間公路,青山綠野,空氣清新,開闊的田地裏農民正在播種。

喬蘅把車窗搖下,“你看,他們種的什麽?”

葆光看一眼,“是菜籽。這裏的人大多吃菜籽油,鎮上開了幾家榨油作坊,只有一家是原始的榨油方式。”

喬蘅有點印象,他在一部紀錄片看過傳統榨油的片段,作坊工人用撞錘反覆敲打木楔,直至滲出油脂為止。在工業化時代,這份工作辛苦,效率極低,卻讓人欽佩。

喬蘅說:“我可以推動一百公斤以上的撞錘,你信不信?”

葆光在他身上看了一圈,明顯不信。

喬蘅笑了笑,不急於和她證明。

甘棠園位於積溪鎮的村落邊緣,是一座半舊的獨棟別墅,依山而建,臨湖而居,林木蔥郁茂密,鳥語花香。與其說在別墅周圍植滿了樹,不如說在林中建了房。

喬蘅讓葆光進屋,自己搬行李。

葆光在門前輸密碼,門鎖已經換過,密碼沒變,門開了,喬蘅把行李一件件搬到客廳。

老宅帶回的幾個紙箱還在車裏,葆光幫著他拿一部分。

廚房裏灰塵飛揚,嗆得人難受,跟在他身後的葆光不知情,要往裏走,喬蘅伸臂將她攔在門外,推著肩帶出去,“先別進來,去看看紙箱裝的什麽。”

葆光沒事做,只好蹲在客廳拆箱子。

廚房和別墅主體相通,在外觀上看又是獨立出來的,三面墻都是落地玻璃窗,其中一面掛著電動卷取式斑馬簾,不積灰,半遮光,另外兩面是活動自如的落地窗。整個廚房通透敞亮,很好地連接了室內外的風景。

喬蘅打開幾扇窗通風換氣,站在門前往外望,門對著池水,水面波光瀲灩,天空和周圍景物的倒影清晰可見。

葆光拆完箱子,把柿子,板栗,菊花酒,茱萸酒都過目了一遍,剩下的是一些貼著心悅商標的保養品,還有用途各異的精油熏香,她無趣地研究起說明書。

廚房傳來細微的動靜,她才想起,廚房許久不用,想必已經積滿了灰塵,是要好好收拾一番才能開火的。

葆光對廚藝一竅不通,對廚房也就不是那麽向往,但現在,她隱隱有點期待,今後那張餐桌會不會出現一道道可口的飯菜,可是……他說他不會做飯。

在她的記憶裏,喬蘅是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的確不會做飯。

看情況還得照顧鎮上的小吃店。

葆光抱一只箱子上了樓,進入書房,透過玻璃窗瞥了眼,滿園子的荒蕪,碧綠的鋸齒一般的野草透出一點枯黃。

電腦郵箱裏躺著幾十封郵件,她一一打開來回覆,不知不覺間屏幕的熒光變得刺目。

天黑了,鎮上的燈火齊齊閃爍起來。

樓下沒半點響動,葆光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發覺門口晃動著一抹人影。

她把電燈摁開,亮光下,喬蘅抱臂看著她,一臉的無奈,“今晚可能真的要白水煮面了。”

他還說雞蛋臥面,廚房連最基本的佐料都不齊全,真是應了那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喬蘅回到廚房默默地燒水,準備煮面應付晚餐。

葆光不知什麽時候出去的,在哪逛了一圈才回來,掛了滿頭蛛網。

她脫了鞋,懷裏夾帶著東西,用另一只手將玻璃門帶上,赤腳踩著地板走向島臺。

“去哪兒了?”外面沒有路燈,她怎麽看得清路。喬蘅和她一起拂掉粘在衣上的枯葉和蛛網。

葆光舉了舉手電,把懷裏的青梗菜放在料理臺上,“我不會讓你白水煮面的。”

喬蘅整理頭發的手忽然停下,目光凝在她頸窩一側,卻怎麽都看不清,那個地方是不是有一道疤痕。

她受過傷?

☆、013

“喬先生,您要我打聽的消息有了新發現。艾葆光和艾佳禾年齡相仿,考的是同一所大學,分在同一個班級。奇怪的是,班級名單上沒有葆光的名字,艾佳禾也從來沒有露過面,同學一直把葆光誤認為是艾佳禾。”

喬蘅回想了一遍,在秋水宅沒有見過艾佳禾,“她的下落能不能查到?”

對方遲疑了幾秒,“喬先生不在國內,恐怕不知道五年前的綁架事件。那時艾佳禾在雲南旅游,途中和朋友走散,被一夥潛逃的毒|販綁架到出境的漁船,綁匪要求艾家八千萬贖人,艾家一邊答應給錢一邊暗中報警,不想讓綁匪聞聽到風聲,決定撕票跑路……”

喬蘅一字一句聽得格外仔細,到萬分驚險的情節,破天荒點了支煙咬在嘴上,煙霧一蓬一蓬地吐出來,喉嚨裏愈發幹澀,陣陣發疼。

電話那頭的人意識到他的沈默,說到一半不再說了,“具體消息我會發到您的郵箱,喬先生註意查收。”

喬蘅點了第二支煙,沿著水池邊緣來回踱著步子,查收了新郵件。

事發後,艾家及時截斷了消息,但遭到綁架和強|奸的艾佳禾仍然不可避免地成了媒體大肆炒作的對象,出門必須要戴墨鏡和口罩進行偽裝,怕被異樣眼光打量不敢到校上課。

大學四年,艾佳禾從未露面,而被誤認是艾佳禾的葆光也極少現身,同班同學甚至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但她年年以優異到驚人的成績拿下學院第一,有同學對她極度不滿,四處造謠誹謗,“賄賂校領導修改成績”、“與某姓老師的不正當交易”、“後臺強硬富二代”,青大論壇上多是這類帖子,關於她的流言蜚語一直沒間斷過。

火星在指尖跳躍,一點點剝落燃盡,即便很快地掐滅,指腹還是被輕易燙傷。

喬蘅默默地出神,一個面目冷峻的人影倒映在水面,頹廢的,挫敗的,和平時在人前的溫潤截然不同。

一只山雀水面上低掠,影子漾成一圈圈波紋,他渾然驚醒,把煙蒂揉在手心。

身後的廚房,清冷的光線穿過落地墻,木質地板被割成明暗兩種色調,毛豆趴在明晃晃的那塊,哼哼唧唧表達對他的不滿。

這個男人侵犯了他主人的領地。

喬蘅探身摸狗狗的耳朵,毛豆一揚頭,與他對視幾秒,走開了。

“有其主必有其狗。”

喬蘅一笑,拉上廚房的門,回房間換了套衣服。

晨跑是喬蘅成年以後雷打不動的習慣,哪怕到陌生的地點也一樣。正好他也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熟悉這邊環境,為今後的生活做打算。

沿著並不平坦的土路,經過一片田野土丘,幾條羊腸小道,到了清冷的小鎮街道。

菜市和商鋪就在眼前,三餐需要的食材應該都能買到。

喬蘅緩下步伐,一雙帶笑的眼睛朝街道兩旁打量,還打開手機地圖一一比照。

鄉鎮的早上空氣清新,彌漫著嗆鼻的冷意,土壤的腥氣。敞在露天下的建築和路邊的一花一木都披上一層薄又輕的霧衣,貼近了還能看見上面緊密排列著蟲卵般大小的水珠。

早點店、小吃鋪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喬蘅買了兩屜包子。

昨天大致搜了遍廚房,竈具齊全,幾只碗碟,此外別無一物。虧他挖空心思要做人生第一餐,卻敗在了餐具和食材。

他收了手機走過去,照墻上的價目表要了兩份香菇粥。

老板從舀粥到打包不止一次偷偷打量這個氣質卓絕的年輕男人。

積溪鎮僻靜不出名,風光再好也沒人來旅游,擡頭不見低頭見,每天就那麽些人來買粥,鎮上的青年男女十之八|九都臉熟,這個男人卻是第一次見,面生,但看著真是賞心悅目。

喬蘅提了粥盒離開,覺得奇怪,他走到哪總會有熱切的目光追隨。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他搖搖頭,經過糧店順手扛了袋小米,一路拎回甘棠園。

換好衣服出來,走到一扇門前,叩了叩,臥室沒有半點動靜。

記起臧叔的囑托,每隔十分鐘敲一次門,響動必須讓裏面的人聽見,他又加重了力道,裏面頓時一聲咆哮,“大清早的煩不煩!別管我。”

起床氣還挺大。

喬蘅分出一份早餐擱到鍋裏保溫,自己吃了粥和包子,抱來電腦準備工作,電話就一個接一個打進來。

剛撂下一個電話,小舅衛浮名便打來了。

衛浮名在那頭喲嗬喲嗬地怪叫著,“不是來青城了,公司也沒見你人影,你小子活膩了,敢翹班,是不是不想幹啦?不想幹早幹嘛去了,跟老頭白跑這些年……”

“嗯,已經辭職了。”怕他沒完沒了,喬蘅趕緊打斷。

衛浮名自顧自的說,還沒反應過來,這會一聽他辭了職,下意識就問:“啥?”

喬蘅扶額嘆息,衛浮名懵了一會,弄明白了,“你居然把老頭子給炒了,牛逼啊哥們。”

掐著十分鐘,喬蘅再次上樓叩門。

“這麽說來,你現在是失業人士。要不勉為其難讓我朋友收留你,到他事務所上班?”

“最近有事。”

“你正經工作都不幹了,能有什麽事?不會是回家啃老吧。”衛浮名陰測測地笑起來。

喬蘅擡手梆梆地敲門,“不勞您老擔心,我現在擔任艾家的生活助理,正經事。”

“咳,那不就是保姆嘛!喬蘅,你腦子被門夾了,跑去給人家當保姆,不怕艾家那幾個小姑娘把你吃幹抹凈咯。”

說得多難聽啊。

“沒事掛機了,忙著。”喬蘅摁掉電話,門從裏面打開,葆光頂著雞窩頭,一臉怨憤地盯著他。

將就對付的晚飯因為味道寡淡在胃裏翻攪了一整夜,到早餐桌上,葆光的臉也和昨晚的面條差不多,寡淡又蒼白。

對著電腦看的喬蘅連頭也沒擡一下,手指在鍵盤上輕快地飛舞著。

“你剛剛說什麽?”葆光懷疑自己聽錯了,偷偷地朝他翻了兩個白眼。

“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不是雇主才幹的事,什麽時候員工也能和雇主講條件了。

喬蘅看出她的疑慮,“不是你提的?還是說你根本就說著玩的。”

他勾著唇,把葆光臉上細微的表情收入眼底。

是她提出的,她承認,但當時她就那麽隨口一說,他還當真了。

果然人不能相信外表,外表下處處是陷阱,這個陷阱還是自己挖給自己的。

喬蘅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等她拿主意。

葆光低頭攪粥,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我才不會食言。”

喬蘅擬好一頁,站起來和葆光說:“借用一下書房。”

他邁著長腿出了餐廳,朝樓上書房裏走。

葆光兀自懊惱著,一口幹掉粥,冷靜下來。

既然他要提要求,作為雇主的她也應該提出要求,這樣才顯得公平。

書房是落地窗,光線很足,喬蘅很容易就找到了書桌角上的打印機,印好兩份,隨意打量書房的布局。

她對手工木作似乎情有獨鐘,櫟木條地板,餐桌是胡桃木,書架也是實木,木制品在這座宅子裏隨處可見。

喬蘅走向臨窗的黃花梨木長條書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案上擱著墨寶,摹的是王羲之《行書雨後》帖頁。

據他所知,現存於故宮博物館的《行書雨後》是宋朝摹本,不是王羲之的真跡。單看這幅臨本,筆勁深厚,氣勢雄健,大有豪邁放縱的氣勢。若是一個女孩揮就,可想書法造詣何等高深。

想到三省書社看到的那幅幾乎能以假亂真的瘦金書,喬蘅大腦一懵。

何止是高深,簡直是深藏不露。

這一刻,他心中變得清亮,好似得到了答案。

葆光吃完了粥,仍覺得腹中空虛,一時沒忍住,把剩下的包子全部吃了。

喬蘅進來時,她語氣不免有些埋怨:“去了這麽久。”莫不是長篇大論要她謹記。

“案上有幾幅不錯的書法,看入了神。”喬蘅把紙遞給她。

葆光眉梢輕輕挑到太陽穴,嘴角劃過一絲笑意,卻是得意的笑,“那些,不過是閑來之筆。”

喬蘅皮笑肉不笑。

瀏覽完所有條款,葆光再也笑不出來,“這是什麽?”

“如有疑問,盡管提出。”喬蘅友好地遞上簽字筆。

當然有疑問,還不止一點。葆光咬著筆,搓著紙緣,忍住心裏那點火又看了一遍。

不得撒謊。

不許擅自行動。

一切以安排為主。

這分明就是不平等條約。

葆光咬著牙槽,心中腹誹。整頁紙加上阿拉伯數字和標點也才三十來個字,也值得他大費周章。

葆光很有骨氣地推開紙和筆,撂下一句,“容後再議。”

窩在書房一上午,到中午也不露面,喬蘅只好上來敲門,“下來吃飯。”

屋裏沒人應。

喬蘅很有耐心,“石榴在電話裏推薦了幾道家常菜,什麽板栗燜排骨、板栗粥、椒鹽孜然豬手、照燒雞腿……”

葆光咽了咽口水,心裏說著,別以為我會上當,耳朵卻誠實地豎了起來。

“寒露過後吃板栗最合適,上午特地去集市買了半斤排骨。雖然第一次做,味道還不錯,要不要來嘗嘗?”

喬蘅用腳尖踢了踢腳邊的一坨,毛豆嗚嗚兩聲,不情不願地叫起來。

吃人嘴軟,它剛被一根排骨收買。

書房門開了,葆光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瞥一眼似笑非笑的喬蘅,暗搓搓地下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 哦,原來今天是感恩節。

Thanksgiving Day!

☆、014

喬蘅的廚藝進步很大,他不是完美的人,但他具備求知精神。

從寡淡無味到色香味俱全,葆光徹底拋棄了鎮上的小吃店。

甘棠園是開放式的玻璃廚房,大小合適,竈具齊全,長形島臺正好作為料理區和餐廳之間的隔斷。

在餐廳區域,兩人份的土豆肥牛飯,紅燒排骨,清炒蘆筍,紫菜湯組成看似簡單內容卻一點也不單調的午餐,由厚重的手工胡桃木餐桌襯托著,再配上供養在玻璃瓶內大捧風幹的康乃馨,畫面美感十足。

葆光總覺得不真實。

她從沒想過,在這座宅子會有這樣溫馨的畫面。

吃的差不多了,喬蘅抱臂坐在對面,看她風卷雲殘,眸子居然帶了繾綣的笑意。

“味道如何?”他問。

蘆筍入味,不鹹不淡,恰到好處,排骨的湯汁濃郁,澆一點在米飯上,滋味說不出的誘人,肥牛飯更是久吃不膩,就連極簡單的一道紫菜湯也做出了新高度。

葆光那雙麋鹿似的眼睛微微擡起,對上喬蘅的目光有點飄忽。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也不得不說喬蘅的學習能力非常強。

“還行。”比石榴還是要差那麽一點。

一餐下來,她那方明顯要幹凈得多,喬蘅笑了笑,並不戳破,拿出兩張A4紙,“關於約法三章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葆光遲疑著,“我也有要求。”

喬蘅嗯了一聲,挑著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先說說看?”

“第一,我的睡眠質量很差,為保證充足的睡眠,早上不要敲臥室的門;第二,出行是我的自|由,你全程跟著我是在監視。”

“哦!”葆光遲遲不落筆,喬蘅有的是耐性等她做決定,“我的任務之一就是改掉你的壞毛病。所謂的失眠……如果不是精神狀態問題,就是你想的太多,只要按照合理的作息時間執行,自然而然回歸到正常生活,至於出行方面,你能保證二十四小時和我保持聯系,我跟著你也沒什麽意義。”

葆光試圖垂死掙紮,喬蘅拈出一張熟悉的銀|行卡,揮了揮,“我的薪水不由你決定,但你的財政大權全由我掌握。”

葆光洩氣,“你這樣實在不磊落。”

喬蘅很自然地把卡片放進口袋,“英國一位叫Rachel Khoo美食作家說:‘廚房有一種魔力,它讓人們聚在了一起。’你看,它給了我們面對面友好協商的機會。”

葆光目瞪口呆。

他骨子裏的本性一點沒變,完全是披著羊皮的狼,不,是豬。

但有句老話說的好:“好漢不吃眼前虧,”只望他有天不要栽到自己手裏。

葆光笑了兩聲,“除了人身受限以外,我並不算吃虧。”

她提筆,唰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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