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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上名,龍飛鳳舞,別有一種率性。

喬蘅檢查過,收進牛皮袋,葆光跟著他去書房,看他熟門熟路地摸出對應的鑰匙,鄭重地鎖進了抽屜。

“放心了嗎?”葆光問。

喬蘅把鑰匙放在她手掌,“我對你有絕對信心。”

葆光懵了,他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閑暇之餘,石榴終於想起她遠在甘棠園的妹妹葆光,打來電話,問她適不適應新生活。

葆光說還好,不經意講到喬蘅仗著廚藝和財政權處處拿捏她,不許這樣,不許那樣,比老宅退休的阿姨還喜歡操持別人的生活。

石榴很好奇,“聽上去他還挺適合這份工作的。他每天都做些什麽?”

葆光嘆氣,“我能讓他做什麽呢!”

喬蘅似乎無事可做,閑的時候泡茶、看書、做手工,偶爾到園子裏拔會草,鋤會地,像個退休的老年人。

最近還將她種了一年的青梗菜挖掉,種上別的蔬菜,沒幾天,那些看著焉巴巴的菜苗在喬蘅的精心灌溉下蓬勃生機。

喬蘅還故意刺激她似的,沒事就在她眼前優哉游哉,晃來晃去,惹得人分外眼紅。

石榴聽了,在那邊笑罵,“到他面前智商就欠費,出息。”

葆光委屈,和她哭訴,“那你借我錢,助我早日掙脫魔爪,好不好?”

石榴嘖嘖兩聲,不信是她的肺腑之言,“誰管錢誰是大爺,你管他要去,姐可幫不了你。”說完撂了電話。

葆光當然是和石榴說笑,老太太既然停用她的賬戶,秋水老宅上下必定試先打過招呼的,現在可謂是提錢色變的敏感時期。

葆光不是真在乎老太太斷她經濟,繁雜的事務已經讓她焦頭爛額,哪還分得出多餘的精力。每天除了大批郵件要及時處理,幾個重要的視頻會議要開,艾令時又在這時候宣布年底退休。

艾令時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協會擔任常務副會長,他一走,下面各領導層也隨之變動,扶持幹部的同時,還要註入一批新鮮血液。

葆光還在心悅集團任職時,手裏負責幾個珠寶項目,其中一個和協會有合作關系,現在合同即將到期,相關部門正與集團新的負責人洽談續簽事宜。

按理說,艾遇君想方設法攆她離開,葆光也爽快卸任走人,這事已經和她沒有任何聯系,奇就奇在,這批重要訂單的客戶指名道姓要她負責。向來剛愎自用的艾遇君折在上頭,電話裏難得和氣地請求葆光。

他先於自己低頭,葆光達到目的,硬氣起來,哪還有拿糖的道理。

葆光答應,只是人不露面,她的助理許軻每天往返CBD和甘棠園,早上九點準時致電,報告項目的進程,或按例請示行程安排。

這天,這位客戶突然提出和葆光面談的要求。

“事先都說好的,需要面談的地方都由艾遇君另行安排人去。”

客人的要求不算過分,許軻也很為難,“對方說有家很好的茗茶體驗館,想邀您一塊去。”

“沒事喝什麽茶……釣魚就更不想去了,天氣這麽冷,釣魚凍死人,我不去。”葆光對著電話小聲嘟噥。

許軻無奈扶額,頭一次覺得助理一職委實難做。再難,他也要硬著頭皮上啊,“那位珠寶定制的客戶從巴黎飛來,他還想邀您去青大體育館舉行的慈善音樂會……”

葆光動搖了一下,她對那位擺明沖著她來的客戶產生了一點興趣,不禁斟酌起來。

“在拒絕前,還有一個表示肯定的詞叫同意。一味否定下去,情緒不僅不會好轉,還會更糟。再說,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那位客戶是誰?為什麽指名要你負責?”

葆光拿開聽筒,不知道喬蘅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坐在明式圈椅裏,耷拉著眼皮,嘴角彎起一絲弧度。

他手裏是一枚覆古胸針的設計稿,設計師要取材藍寶石,鉆石,珍珠,祖母綠,綠松石,鎖定風格為中歐結合,需用到百寶鑲嵌工藝,這項工藝覆雜,造價自然也不菲。

葆光腦袋一熱,扭過頭,重新拿起聽筒,和那頭的許軻吩咐:“你看著安排,有了明確的時間地點。再通知我。”

許助理還沒想明白她怎麽突然轉變了態度,電話就斷開了。

葆光扣下話筒之際,喬蘅也放下了設計稿,起身往外走,“集市上有賣野生當歸,我熬了一鍋雞湯,自己下來喝。”

他一說,葆光才發覺肚子都餓扁了。

她丟下手頭的事情,跟在後面下樓,“你不是生手嗎?哪那麽多點子?”

“你忘了,那位開餐廳的石榴姐。”

葆光恍然大悟,石榴的翹廚發布了一款APP,提供由網友上傳的原創菜譜、食材和餐具用品購買店鋪、以及菜譜查詢等功能,是一款顏值和實用性並存的美食類應用。

喬蘅在網上書店購了幾套書,昨天從鎮上取回來,通風口攤著晾了一夜,今天恰好曬了點太陽,新書特有的那種油墨香幾乎不可聞,細心一點,能嗅到陽光的氣息。

葆光躺在玻璃門下,毛豆蜷在身邊,腦袋擱在她腿上,葆光捏捏狗耳朵,隨意摸來一本書,對開輕叩在臉上,愜意地曬著太陽。

喬蘅在裏面看見了,“過來喝湯。”

葆光拿一本書進來,在島臺前坐好。

喬蘅用湯勺試了試雞湯,意料中的鮮美。因為是農家買來的跑山雞,無論是味道,還是營養方面,都比養雞場專門飼養的肉雞要好,再配上幾味天然香料,加分不少。

盛在湯碗裏,賣相也不錯,只是……湯碗的樣式太舊了。

偌大的櫥櫃如果找不出像樣的餐具,它存在的意義僅僅是沒有生命的死物。

喬蘅略遺憾地擱下湯勺,喚了聲“葆光”,沒音信,轉過背,見葆光半伏在島臺上,臉完完全全藏在書後,只冒出蓬松的發頂。

“待會吃完飯,去鎮上的百貨商店看看。”他叩著島臺,引葆光的註意。

“看什麽?”葆光隔著書問。

喬蘅解釋道:“廚房缺少食器,隨便看看,有合適的買回來。”

喬蘅養尊處優,飲食生活講究得要命,尤其是心境上,他認為用餐是一場儀式,對食物充滿敬畏之心,不容敷衍。即便從前不下廚,精致的一日三餐也早將他修煉成飲食顏控。

看他外表謙謙君子,儒雅端方,內心卻是十足驕傲的公子哥。這位公子哥剛剛給自己的廚藝打了滿分十分,能配得上十分佳肴的只能是十分的盤子。

“什麽怪毛病。”葆光扯著嘴角,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015

喬蘅抽走蓋在葆光臉上的書本,丟在一旁,“你也一起去。”

“不是已經熟悉過路線了嗎?”說實話,她一點也不想動。

喬蘅卻不同意,“我不放心的是你。”

“這話怎麽說,我又不是小孩。要不我向你保證,絕不亂跑讓你為難。”葆光重新拿過書,翻了幾頁。

喬蘅不緊不慢地盛出米飯,“還記得約法三章的第三條?”

葆光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去就是了。”

喬蘅微微笑了,遞過湯匙,讓她嘗試一下雞湯。

葆光嘗了一口,竟然還不錯。

用完飯,兩人步行去了積溪鎮的集市,路過一家攤位,看見了木制的餐盤和碗。

喬蘅托在手上看,是機器制造的。

葆光說:“我見過一位民間藝人用傳統技藝造碗。”

“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最是讓人佩服。”喬蘅尊敬每一個藝人,以及他們經手的藝術品。

兩人走完了一條街,沒有買到滿意的餐具,於是空手而歸。

回家的路上,喬蘅問:“工作上有沒有安排?”

葆光說:“要上一門課。”

“具體是什麽?”那天在青大碰見,原來她在那兒授課。

葆光說:“是學校新開的一門選修課,非遺的保護和傳承。”

喬蘅點點頭,艾令時正是從事這方面的大師級人物,這麽說起來,他們也算是有點關聯了。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喬蘅接通,對方說了幾句,他將手機遞給葆光,“你的。”

葆光放在耳邊,打電話來的是石榴。

“怎麽不打座機?”葆光疑惑。

“你的座機要是能像移動電話一樣方便,基本沒旁邊那只狐貍的事了。”

葆光在想她嘴裏的狐貍是不是喬蘅,石榴嘆了聲氣,“小十,董家那不成器的混賬搞出事兒來了。”

葆光問:“董斐出什麽事了?”

出事的是董家侄兒,遭殃的是艾家這邊。

董斐“酒駕撞傷同學後逃逸”的帖子掛在青大論壇上兩天時間,讓好不容易已經沈到底的話題再次飄上熱搜。

石榴痛心疾首地說:“他不好好念他的書,盡整些沒頭沒腦的蠢事禍害人。”

老太太讓石榴協助管理家族事務,出了事,她第一個出來兜著,心情能好到哪去。

“你心裏也最好有個準備,柯林斯已經聽說這事了,憤怒至極,要求重新指定翻譯。你說這叫什麽事啊,兩家人急得兩眼發昏,這個小兔崽子連面都不露……”

石榴倒完滿腹的情緒垃圾,葆光說:“你消消氣吧。”

她勸石榴,把心放回肚子,這事一定會有完美的解決方式。

但掛斷電話後,葆光感覺自己渾身冰涼,就好似掉進冰窖裏。她按住腦袋,太陽穴在突突跳,腦海裏像被暗潮淹沒了,一片慘淡灰暗。

董斐就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最佳坑友。

近一月的新聞話題都挺有看點,現在董斐出名,艾遇子莫名躺槍了。

衛浮名泡在網絡大軍中,電話裏聊八卦是常有的事,喬蘅想不知道也難。

“董斐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連自家親戚都坑。我說大外甥,你那個小師妹真心不容易,失蹤四年了,難為這麽多人記得她。”

衛浮名像是喝了酒,語氣輕飄飄的。

喬蘅不答,衛浮名又說:“你出來說句話,也就沒人敢議論她的不是了。”

喬蘅覺得好笑,“我不是霸道總裁,也不擅長做驚心動魄的事。”

“怪不得單身狗。”

“哦,你不是?”

衛浮名噎了一下,嘴硬道:“我只是不婚,等我想通了,明天就可以升級當爸爸,你就等著做哥哥好了。”

“那我拭目以待了。”喬蘅微笑著掛了電話,想起董斐。

董斐這個人,於喬蘅而言,有很深的印象。

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制造話題的本事一流,是個典型的紈絝子弟。

因為他父母拿他不住,四年前送到法國念書,懇請艾原野代為管教,但艾原野工作繁忙,實際上行管教之責的是比董斐還小上一歲的艾遇子。

艾遇子脾氣不好,按理說根本不足以壓制同樣暴躁叛逆的董斐,但奇怪的是,董斐很聽這個小姑姑的話。

之所以服從,完全是艾遇子實在是懶得搭理,更別說講什麽哲學道理,通常三言兩語就能懟得他啞口無言。

董斐自認腦瓜子是董艾兩家頂頂聰明的一顆,結果還有一顆更聰明的腦袋瓜子,他就算心裏一萬個不服氣,也毫無反擊之力。

消停了一段時間後,董斐的名聲眼看好轉了些,在這種關鍵時候又突然作死。

葆光看似泰然處之,心裏其實有成千上百個小人兒在瘋狂地吐槽。

葆光編輯了一封郵件,收件人是安德魯,她鄭重地請求安德魯,請他幫忙穩住柯林斯,這件事她會盡快給出一個答覆。

安德魯的回信進來時,葆光沒註意,已經關了電腦下樓。

喬蘅在廚房準備晚飯,葆光坐在吧椅上,捧腮發呆,看他將半顆白菜按在砧板上,細細地切成絲,刀刃有節奏地落下,沈穩利索。

葆光的註意力不知不覺從砧板轉移到握著菜刀的手,五指白皙修長,襯著瑩白油綠的菜葉,好看得炫目。

她一直沒見喬蘅穿過正裝,就相處的這段時間,反反覆覆那幾個基本款,昨天是毛衣黑褲,Gi樂福鞋,今天是某品牌的暖色系套頭衛衣,簡單款牛仔褲。旁的人穿上通常顯俗,他穿著顯青春活力,主要還是他的人和他的手一樣好看,即便穿一條款式土爆的格子圍裙也擋不住由內散發的氣質。

看她喉嚨動了動,喬蘅過在腦門結實地彈了一指,“準備開飯,洗過手了嗎?”

當然,除了喜歡敲她腦袋的壞毛病,什麽都好。

葆光洗著手,忽然意識到她和喬蘅僅有的交流維持在餐桌上。

中國人習慣飯局談事,再不濟就多約幾次。她到餐桌也是“一切好商量”,可見吃飯真能解決很多煩難事。

她拉開幾何紋理的櫥櫃,朝裏看了看,空無一物,只好跳起來,伸長手指奮力去夠櫥櫃最頂的一層。

“找什麽?”

葆光嚇了一大跳,趔趄著退了半步,腦勺磕碰到一副硬梆梆的胸膛,她慌亂地轉身,胳膊肘又撞到櫃沿,剎那間,劇痛襲遍半邊身體,整個手臂都麻木了。

“做不到的事不要勉強,試著讓旁人幫幫你。”喬蘅在後面按住她肩膀,熱熱的氣息拂在耳根附近。

葆光忍住面上的熱氣,動了動嘴唇。

“桌布。”記得表姑是放在這兒的。

她垂著眼簾,能想象此刻在喬蘅眼裏的自己,臉有多紅。

喬蘅看到櫥櫃裏一個禮品盒式的收納箱,展手取下來。

她踮腳都夠不到的東西他只需伸手就能輕易辦到,身高好像被鄙視了。

收納箱擱在島臺上,葆光打開蓋子,“我也是才記起,表姑總是嫌棄甘棠園無趣,每年回日本會寄些東西來。”

最上面一條桌布是棉麻布料,花鳥紋,後面的是三色櫻花,扇形圖案,波浪,小碎花,燙金印花系列,彩繪系列,蠟染系列,手工草木染系列,紮染系列……各式各樣的和風。

喬蘅把櫻花那條鋪開,和她說笑,“還以為為了約法三章的事你要和我賭氣,去擺攤賣桌布了。”

“表姑知道了會生氣的。”葆光從嵌入式的功能櫃酒櫃探出腦袋,“我的茱萸酒呢?”

“早上一個老人家送來一袋土豆,我把剩下的酒送給他了。準確來說,應該是太奶奶送給我的酒。”

老宅的人不會送她酒,自然是送給喬蘅的。葆光扁扁嘴,沒說什麽。

收拾碗筷的時間,天邊還有一絲亮光,橘色的燈透過落地墻,水面波光粼粼,像鍍上了一層金粉。

葆光在門前踟躕,喬蘅看在眼裏,“不忙了?”

葆光回來坐下,說:“明天早上我想吃餅。”

“什麽餅?”

葆光認真地掰著手指,“可樂餅,香煎雞肉餅,土豆胡蘿蔔絲煎餅,香煎藕餅,絲瓜餅,雞蛋米餅,土豆絲餅,紫薯芝麻餅,土豆絲玉米餅,雞蛋蔬菜煎餅,土豆洋蔥餅,土豆火腿早餐餅,西紅柿雞蛋餅,餃子皮蔥油餅,雞蛋煎餅……你會哪樣?

她一口氣報完一串餅名,喬蘅把碗碟一個一個拭幹,擱進櫥櫃抽屜,“不如列一份菜譜給我,想吃什麽點什麽,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樣。”

葆光眸子一亮,“列了你就會做?”裏面閃著無數的小星星。

“猜猜看。”喬蘅給她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就是這種你猜你猜的眼神,太讓人討厭了。

葆光一下洩了氣,回了房間。

電腦收件箱多了一封未讀郵件,安德魯在回信的開頭寫道:

親愛的遇子。

☆、016

仿佛被人隔著屏幕窺探了內心的秘密,葆光頭皮一陣發緊,電話鈴又在這時突然大作,她手一抖,慌忙撈過聽筒,壓低聲音,“你好。”

“那麽小聲做什麽?”石榴沒好氣地問。

葆光按著眉心,“姐。”

“明天你去把董斐帶回來吧,這次他爸保不齊真要打斷他的腿。還有柯林斯那事,怎麽說的?”

葆光定了定神,“安德魯願意幫忙,柯林斯那裏應該沒問題,現在的問題是董斐,我看他是真的不喜歡翻譯專業。”

“董斐是大問題,但哪輪得上我們替他說話。他爸媽認定他天生是學語言的料子,花十幾年時間精力栽培,就為了把他培養成這上頭的人才。”

一想到董斐那對父母石榴就特別頭疼,“不說這些了,明天帶上董斐就來我這一趟。”

結束電話,葆光把未讀郵件看完,想到科林斯。

柯林斯是英國知名的懸念推理作家,他的作品《玫瑰夫人》遠銷十一個國家,是全球紙質書銷售排行榜的NO1。國內某出版社也取得版權發行,柯林斯很重視譯本問題,親自指定了一位中文翻譯,不巧的是那段時間指定的翻譯恰好出差去美洲,同是作家的安德魯向柯林斯推薦了董斐。

像柯林斯這樣要求苛刻的小說家,一般不可能考慮沒有半點翻譯暢銷書經驗的新手,所以翻譯過幾本暢銷書的董斐入了柯林斯的眼,當即應允下來。董斐也答應的好好的,為此還飛到英國與柯林斯進行了愉快的面談。

然而一回青城來,董斐立馬變卦了。他嫌麻煩,撂手不幹了。

董家慣壞了孩子,氣得無可奈何,董斐的父親結結實實打了兒子一頓,在醫院躺了足足半個月,脾氣沒一點沒見好,叛逆心更勝了。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董斐不願意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家裏人只能另想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葆光。

大家解決不了的事,交給葆光,一定沒問題。葆光也不負眾望,成功勸轉董斐,在規定期限內交完稿子。

《玫瑰夫人》一經發行,火爆暢銷,一月內各大書店全部售空。柯林斯提前和董斐約好,希望新作能繼續和他合作。

柯林斯為人正直,註重一個人的能力,也更註重一個人的品行,有才華但品行不端的人他會毫不猶疑地終止合作。現在董斐出了這樣的新聞,柯林斯當然接受不了。

夜幕低垂,書房沒有開燈,葆光看著安德魯的英文郵件,內容或錯亂,或強調,表明對方是在匆忙甚至難掩喜悅的狀態下寫的信。

整封信一直在疑問和肯定之間徘徊不定,到了信末,安德魯說他沒有受到柯林斯的遷怒,他會幫忙搞定柯林斯,因為她說話的風格像極了他一個故人。

葆光看屏幕下的時間,已經是晚上23:30。

中英時差八小時,英國時間正好下午三點半,往常這個點安德魯已經在他最喜歡的露臺喝下午茶了。

葆光敲著鍵盤,回覆:祝你有一個愉快的周末。

關了電腦,她把疲倦的身體摔進柔軟的躺椅,側頭看窗外,今晚的夜空繁星遍布。

燃一支煙打發漫長的黑夜,苦澀的味道刺激著喉嚨和鼻腔,她嗆了一下,隨即猛烈地咳嗽起來,摸向桌上的玻璃杯,沒水了。

一個人住慣了,不習慣開燈,摸黑找到廚房,擰開純凈水,喝完大半瓶,肚子竟然咕咕地叫起來,隱約伴隨著一絲絲地抽痛。

胃,又開始痛了。

葆光鼓著腮幫呼氣吸氣,反手撐在島臺邊緣,另一只手按住胃部,順時針方向揉了幾圈,試圖緩解疼痛不適。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飲食習慣很不規律,久而久之就養出壞毛病。

稍微好受一點,葆光打開櫥櫃覓食,還好,以前囤的拉面沒被喬蘅搜走。

拉面包裝袋的文字有韓文,日文,中文,產自各國各地的拉面擠滿了櫥櫃,光是日式拉面就多達五十多種,按著顏色分類整齊地碼放著,像他的風格。

葆光挑來撿去,久留米豚骨拉面、明石海苔拉面、柚子鹽拉面、北海道毛蟹拉面……

“肚子餓了?”一個聲音響起。

葆光瞥向門口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人,深深緩了口氣,“你走路都沒聲,嚇死人。”

“是你太專註了。要吃面嗎?”

葆光點頭,喬蘅擱下手裏的水杯,自然而然地從她手上拿過泡面,研究起包裝背後的說明。

蚊蠅般大小的日文在燈下晃眼睛,有些看不清,葆光悄悄地往近貼了幾分,微擡著下巴,本是看配料的視線不知不覺間落到喬蘅的手指上,睡衣領口凸出的喉結,低垂的眼睫毛在下眼瞼投下的青影……她忘了胃部的抽痛和不適。

兩人站在暖色的燈光底下,寂靜的,一片溫和的呼吸帶起葆光臉頰邊的碎發。

喬蘅瞇了瞇眼,笑著說:“吃了這個,你今晚別想好好睡覺。”

十八|禁拉面,被網友稱為地獄級泡面。

葆光楞了幾秒,喬蘅已經換了福岡番茄面,在電磁爐燒上水,往外面走。

“過來。”他突然轉身對葆光招手。

“啊?”葆光遲疑著走了幾步。

“幫我照一下亮。”喬蘅打開落地門,把菜籃子和手電塞到葆光手裏。

見她木木的沒半點反應,直接拽著肩膀拎到門前地板,“跟上。”

葆光摁亮電筒,楞頭楞腦地跟在後面。

在親手開墾出來的菜地,喬蘅拔了兩苗小油菜,葆光裝進籃子,手電掃到墻邊,幾簇紅的果實,她眼睛亮起來,“是野生小番茄。”

喬蘅聞聲過來了,手掌托起一枝,沈甸甸的,光滑又飽滿,“結的挺多的。”

葆光“嗯嗯”地點頭,蹲下來開始摘番茄,“以前吃過,酸牙得很,味道也不喜歡,但還是舍不得拔掉。”

“喜歡吃番茄嗎?”

“小的時候牙齒壞了一顆,家裏不許我吃零食,爸爸就會給我一個又紅又大的番茄。”她和喬蘅比劃起來,“一只手都握不過來那麽大,用小勺子在中間挖一個圓圓的洞,撒上白糖……”

她手捧著腮,眼裏盛滿笑意,亮晶晶的,比鉆石更奪目。

不過是一顆再尋常不過的番茄,就能讓她開心成這樣。喬蘅忍不住勾起唇。

“現在什麽時候都能吃上番茄,卻不是那時候的味道了。”葆光有些失落地嘆著氣,摘下一粒,迫不及待地往嘴裏送。

喬蘅攔下,“洗過再吃。”

夜深露氣重,摘了小半籃野番茄,兩人回到廚房,電磁爐上的水已經開了,冒著熱氣。

喬蘅揭開鍋蓋,忽然說了一句,“你餓不餓,我煮面給你吃。”

“啊?”

“一句經典臺詞。”

“……”

“把番茄泡在水裏。”

葆光依言做了,回過頭便看他撕開包裝,取出長條狀的面餅,丟進開水鍋,放配料,水淹過面餅,面條變得柔軟,香味也立即飄散出來。

……肚子似乎叫得更兇了。

葆光伏在島臺上,眼巴巴的,就等著面條趕快出鍋好挽救她不停抗議的肚子。

拉面煮好,用白色海碗盛著,面條上臥著溏心蛋,幾片小油菜,一撮大蔥粒,幾枚野生番茄。只看這顏值都叫人欲罷不能,誘人的清香還一個勁兒地往鼻子裏竄。

葆光夾一大筷子,燙到嘴皮上,舍不得丟開,只用手在嘴邊扇著。

喬蘅把早就晾冷的水遞上,“慢點。”

面條Q彈爽滑,湯汁清淡,野番茄出人意料地不酸。這碗面好吃到哭。

葆光埋著頭,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吃面的正確方法就是大口大口的,吸溜吸溜的,最帶勁兒了。”

喬蘅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經常餓肚子?”他記得在秋水宅,她的飯量是別人的一倍,差不多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量。

葆光吃面的動作漸漸慢下來,點點頭又搖頭,不想回答。

喬蘅把小番茄放在水龍頭下,一顆顆洗凈,裝在盤子裏。

面條吃到一半,喬蘅問她:“要不是試試芝士?味道會不同。”

葆光想了想,說好。

喬蘅拿來芝士加在湯裏,攪一攪,再吃到嘴裏果然又是另一種感覺。

吃完面,胃得到安撫,葆光感到心滿意足,準備回房時才想起他這麽晚怎麽也沒睡,有點奇怪,支支吾吾地問:“那個……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喬蘅收拾幹凈料理區,脫了圍裙走到門前,低頭註視著她,“我就沒睡,下來找水喝的。”

他順手按下開關,突如其來的黑暗驚了葆光一跳,兩人默契地不說話,只看見窗外的星宿和對方亮亮的眸子。

細綿綿的呼吸聲在昏沈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葆光臉紅了大片,“我……我去睡了,晚安。”

撂下這句,逃也似的上了樓,關上臥室門才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作者有話要說: 番茄扳白砂糖,放冰箱凍一會兒,味道格外不同。

在暑天,尤其是曬後吃這個最好了。

☆、017

夜裏下起毛毛細雨,到第二天早上還零星飄著雨絲,積溪鎮被沈悶的大霧包裹住,通往場鎮的水泥公路只剩一個模糊的輪廓。

收完最後一批指定送到翹廚的蔬菜,喬蘅直起腰,小心翼翼地活動著酸痛的脖頸,摘下手套,看著沒膝的野草哭笑不得。怕是葆光自己都忘了曾經墾過菜園,種過菜。

擡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對裝箱的陸伯說:“剩下的我來吧,你歇會兒,喝口熱茶。我上去叫她吃早餐。”

陸伯憨笑著答應,手裏的活卻依然沒停下,“快去叫她吧,飯菜涼了吃了容易鬧肚子。小艾這孩子身體差得很,飲食又不忌嘴,患上胃病不好好將息,整天就忙那個電腦。”

陸伯是陸家灣人,五十來歲,面皮黝黑得有些發亮,一笑露出一口滿是煙漬的牙。別看他瘦巴巴的,做起事來幹脆又麻溜,完全不輸村裏的青壯年。

“不是有助理照顧,怎麽得的胃病?”喬蘅坐到屋檐下,刮鞋底的稀泥。

“嚇!就那幾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呀,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是來度假的。”

陸伯剝著菜頭,說著沒好氣地一哼,“她們把小艾當傻子照顧哩,高興了給點吃的,不高興了別說一天三餐飯,理都懶得搭理,還挑三揀四,嫌鎮上小吃店不衛生,天天開車進城吃高檔餐廳,把小艾忘得沒影。小艾忙起工作來就忘了飯點,也沒人提醒。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肚子時常空的,怎麽不生病。我偶爾到鎮上就送過來,但要看園子,到底不方便。”

喬蘅沈默著聽完,想起石榴說過的,以前聘用的幾個女助理有人品問題,既然是人品問題,想必這些還只是九牛一毛。

看一眼忙著裝菜的陸伯,雖說嘴上愛嘮叨,愛抱怨,其實心地很好。上次送來的土豆是他自家地裏出的,施的農家有機肥,豆子一成熟,挑個頭大的送過來。

“陸伯,進來喝口茶吧。”喬蘅在門前換了鞋,推開落地玻璃門,回頭招呼陸伯。

“這就來。”

葆光昨晚沾枕就睡著了,期間沒醒過,睡眠還不錯。

喬蘅掐時間敲門她難得沒發火,揉著惺忪眼睛走出來,嘴裏哈欠連天,“眼睛都還睜不開,催催催,才多少點鐘就催我。”

“不早了,還記得今天要做什麽?”

她險些撞到門框,後面虛虛護著左右避免她再碰到頭的喬蘅忍不住想笑,這姑娘怕是真的沒睡清醒。

“客戶方面的要求需要和二哥商討,然後找到董斐。”葆光捂著嘴,瞇著眼,搖搖晃晃地摸進浴室,坐在馬桶蓋上繼續發呆。

臉盆放好熱水,喬蘅說洗臉,擰一帕子遞上,葆光看清面前站著的人,頓時清醒了大半,接過帕子馬馬虎虎擦著臉。

她頭發長了一點,到鎖骨的位置,睡了起來蓬在頭頂,亂糟糟一片,幾縷沾了水的劉海黏在額頭上,喬蘅替她整理,停頓半晌,最後還是壓下了發頂那小撮呆毛。

對著喬蘅的胸口,葆光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帕子遮住的半張臉僅剩眼睛露在外面,眼珠根本不敢動,心跳……心跳太快了,要蹦出來了。

好在洗臉可以掩飾,她撩起帕子蓋住整張臉,“你出去,我要洗臉。”

再繼續下去,她會忍不住的。

下樓吃早餐,廚房落地墻的玻璃布滿了白色霧氣,窗外的景致模糊浮現,有著朦朧神秘的美。

葆光在上面畫了一個半弧,笑臉沖她莞爾,不由地,她也扯開嘴角,跟著彎起同樣的弧度。

她一口口咬著心心念念的可樂餅,心裏美滋滋的,抹了蜜似的。

喬蘅嘴上說不要,行動還蠻誠實的。

恍惚見門外坐著兩個人影,葆光抹開霧氣,趴著貼在玻璃上,看得著實費力。

毛豆揚著脖子叫了幾聲,引得兩人同時轉過頭,貼在身後玻璃門上的女孩小臉擠得變了形狀,卻有種說不出的滑稽……可愛。

喬蘅楞了幾秒,笑容在臉上緩緩綻放。

去CBD的路上,喬蘅開車,葆光坐在後車廂,昏昏欲睡。

喬蘅從後視鏡瞧見,說:“你旁邊的箱子裏有薄毯,蓋上再睡。”

葆光取出薄毯蓋在腿上,把兩只冷冰冰的手也捂在裏面,“到了再叫我。”

“好。”看她蓋好,喬蘅關了車窗。

積溪鎮有段坑坑窪窪的路,車子開上去顛簸得像浪裏的小船,喬蘅卻開得十分平穩,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到了心悅大廈前,喬蘅側頭喚葆光。

葆光蹙了蹙眉頭,不耐煩地翻了個身,靠著窗子繼續睡。

喬蘅只好開進地下停車場,找到停車位,然後開了後門,把葆光平放在座椅上。她人嬌小瘦弱,躺在上面正合適。

捂緊毯子,喬蘅將她額前的劉海掀起順到頭頂,撫到耳際時,喬蘅輕聲喚道:“葆光。”

薄毯是羊絨材質的,很舒服,葆光抿著唇笑,蹭著他帶了點溫度的手指,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喬蘅凝住呼吸,手指順著脖子小心地摸下去,觸到那枚在逐漸淡去的疤痕。

時隔這麽多年,落下的傷痕還是留下了印記,他的手指都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估計葆光一時半會不會醒,喬蘅鎖了車,乘上去心悅亞洲區總裁艾遇君所屬樓層的電梯。

喬蘅的出現引得不少人側目。好看的男人見得不少,但好看又有氣質的男人真心難見一二。

女秘書整了整套裝,笑盈盈地迎上前,“這位先生,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喬蘅把兜裏的工牌亮出來,“我是公司的新員工,艾總找我來談話。”

秘書記起艾總一早是有吩咐,因此沒懷疑對方身份。既然大家是同事,也沒那麽公式化,“以前沒見過你,是第一次來吧。艾總正在會一個客人,你恐怕要稍微等一會兒了,要不你到那邊的休息室坐會兒。”

秘書問他喝茶還是咖啡,喬蘅說不用,委婉地拒絕了。

秘書有點遺憾,本想和新來的帥哥同事多說會話,留一個好印象,奈何對方有意保持距離,她也沒必要死皮賴臉地待下去。

高跟鞋的聲音走遠了,喬蘅想著葆光還在車裏,不放心,也從休息室出來。

不遠就是總裁辦公室,門虛掩著,裏面隱約傳出女人的說話聲,喬蘅走近了幾步,才聽出是石榴。

石榴說:“艾遇君,我最討厭你這點,對外豁達大度,對內氣量狹小。你反省一下,當初要不是葆光背後扶你一把,你以為亞洲區總裁的位置就憑你的本事也能坐得穩?呵,你現在勢力大了,要過河拆橋,對自己的妹妹下狠手,過不過分。”

喬蘅剛邁出去的腿快速收了回來。

艾遇君冷笑一聲,“我容忍她在公司這幾年已經是仁至義盡,這次要不是那位大客戶指定她負責,這輩子她都休想再踏進心悅一步。”說完,他揮手趕人,“你哪裏來哪裏去,別來招我心煩。”

喬蘅氣息一滯,拽住門把的手筋骨突兀,面色沈了下來。

表面祥和的大家族,私底下卻是風雲暗湧,在他記憶裏,艾遇君雖有野心,但並不是狹隘到如斯地步的人,他寬宏大量,事事能忍,要說例外,也只有一人能輕易觸怒他。

他恨遇子。

一手帶大的遇桐高樓墜亡,他把過錯歸咎於邀其出游的遇子頭上。

如果他恨葆光,原因又是什麽,是爭奪繼承權?還是性格上的改變?或者,是他猜到的那個答案?

葆光沒醒,喬蘅在車外抽煙,煙味散盡的時候,他打開後車廂直接坐進去。

他把葆光抱在懷裏,眼圈漸漸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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